盧裔旦
蘇州大學,江蘇 蘇州 215000
胡適中英文著述中對婦女問題論述的差異
盧裔旦
蘇州大學,江蘇 蘇州 215000
婦女問題作為一個重大議題,胡適對此予以極大關注。在中文著述中,胡適對中國婦女受到的不平等的待遇,表示了極大的痛心。然而在相同主題的英文文存中,卻少有嚴厲的批評。胡適在不同語言著述中對婦女問題不同的論述,不僅引起學術界對中國婦女問題的重新思考,也引出對胡適思想體系更深入全面的研究。
胡適;英文文存;婦女問題
胡適這位以猛烈抨擊中國傳統(tǒng)文化著稱的新文化運動先驅,在英文筆下,表露出了對中國文化極大的寬容甚至是維護。他在中文著作中毫不留情地譴責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消極落后。但轉向英文創(chuàng)作,胡適不僅收起了劍拔弩張的戰(zhàn)斗之姿,甚至努力說明中國的文明并沒有那么不堪。
有學者認為,胡適這樣的做法“一方面是向西洋人說法時的權宜之計——如此,可是西洋人易于了解中國文化;另一方面,多少是出于為中國文化裝點門面的心理”。這樣的說法顯得是一種投機式的粉飾,既沒有洞察出胡適思想體系的薄弱環(huán)節(jié),也忽略了胡適對中國文明未來之路的一片苦心。而這一點,可就胡適對婦女問題這一具體的論述,得到較為具體的觀照。
胡適于1924年發(fā)表《A Chinese of the Declaration of Women》(中國女權宣言書),是在前一年寫就的《鏡花緣的引論》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而成。兩篇文章都諷刺了殘害婦女的纏足等陋習,并且熱切呼吁婦女的教育權與從政權,不同的是,《A Chinese of the Declaration of Women》在文章末尾特別強調了一段話:
I may add that the Flowers in the Mirror was published in 1828,nine years before Queen Victoria came to the throne —— a fact which may help to clear any doubts as to any possible foreign influence in shaping the ideas of LiJu-chen.[1]
(《鏡花緣》于1828年出版,這個事實可以澄清一個懷疑——李汝珍的看法是受了外國的影響)
當時的主流看法是西方女權主義思想的流入,才喚起民眾對性別歧視的抨擊以及對婦女權利的訴求。但是胡適在英文著作中強調,李汝珍在小說中展現出來的極具女權思想的主旨,是自發(fā)形成,并非由于受到了國外思想的影響,并且將《鏡花緣》視作為中國女權的宣言書。胡適欲借此說明,在不晚于西方女權思想的時代,中國本土的女權意識也已萌芽。
在關于婦女地位的議題上,胡適寫道:…in spite of the traditional oppression,the Chinese woman has been able to establish herself a position which we must regard as a fairly exalted one.If there is a moral to this story,it is that it is simply impossible to suppress women,——even in China.[2](即使受到傳統(tǒng)壓迫,中國婦女還是建立了相當崇高的地位。即使在中國,女人也不可能受到壓迫。)
在胡適看來,中國歷史上有不少女性在政治生活中有重大影響。
亡周的褒姒:Woman must occupy a very important position before she can ruin a city or nation.[3](女人要毀滅一座城池或一個民族必須占據非常重要的地位)
齊國君王后:Such was the Queen-Regent of Ts’i who reigned for almost 40 years and whose sagacity in internal government and diplomacy kept the Kingdom of Ts’i out of the devastating wars.[4](齊國君王后執(zhí)掌齊國40余年,她在內政和外交上極具慧眼,這使得齊國在毀滅性戰(zhàn)爭中得以保全。)
漢朝呂后:She was a woman of great shrewdness and capable of most decisive and brutal action.It was she who murdered Han Hsin and Peng Yueh,the two great generals whose power could threaten the safety of the Empire.[5](精明果敢,殺了兩個對漢王朝存在威脅的將軍)
漢朝竇太后:At the end of her reign,the Empire had attained the height of general prosperity and the government had endeared itself to the people,so that it was possible for her grandson,Wu Ti,to carry out his policy of construction and expansion and to build up an empire of greater China.[6](經過她的統(tǒng)治,漢朝達到了繁榮的高峰。這為她的孫子漢武帝建立強大王朝打下了基礎。)
唐朝武則天:She was a woman of great literary talent and political genius,and her long reign was marked by territorial expansion and cultural advancement.[7](她兼具文學才華和政治才干,她的政績以擴大疆域、發(fā)展文化著稱。)
在非政治的領域,胡適也挖掘出不少出色的女性。
班昭:His sister Pan Chao,who was requested by the Imperial Government to continue the work and bring it to completion./ She also advocated the education of women.[8](班固死后,班固的姐妹班昭奉命完成《漢書》/班昭也提倡婦女教育)
為了駁斥傳統(tǒng)婦女在婚后唯唯諾諾任夫家驅使的刻板印象,胡適以李清照為例,詳細描寫李清照的婚姻生活,她與夫君志同道合,煮茶品書,研究金石,彼此尊重。胡適謂之“absolute equality,intellectual companionship and cooperation and a little world of contented happiness”[9](平等、知識上的伴侶,自足快樂)。
此外,胡適提到了女性受教育的問題。雖然,他也不得不承認,女性受教育的現象并不普遍,教學內容僅局限為純文學類,但他還是提出“A little knowledge is much better than no knowledge at all”[10],(一點點知識也比完全沒有知識好)。
不管是中文著作里對婦女遭遇痛心疾首的憤慨,還是在英文著作里對婦女成就的贊揚,都表明了胡適對婦女問題的敏銳感知和對婦女命運的深切關注。
然而,胡適在英文文存里對婦女問題的論述,存在以偏概全之弊。他選取的例子,非富即貴,忽略了絕大部分出身平凡普通的女性。在這樣的情況下,得出“中國婦女不曾受到壓迫”的結論,未免太過于草率。
即使是身處金字塔頂尖的女性,也是處于夫權的庇蔭之下才得以取得政治地位。呂后、竇太后皆為“后”,而非“帝”,即使武則天,也曾為皇帝之妻。她們若無“帝妻”的身份,斷然無法染指政治,委身于男性是她們參與政治生活的唯一的可能。由于沒有合法繼承權的承認,女性對政治無法產生代際上的傳承影響,相對于男性“子襲父位”的天經地義,女性只能望而卻步。武則天即使開創(chuàng)盛世,卻因為“妻篡夫權”而飽受指責?!剁R花緣》中提倡開“女科”,設“女官”,但是“女官”更多意義上是一種榮譽的象征,并非是實權職位。
論及婦女教育,先不論教學的內容,且說胡適說到的教育目的“更好地成為賢妻良母”,就是一種依附于男權的價值評價標準。一個女性,她首先得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妻子與母親。她接受教育的目的,不應該只是為了丈夫和孩子而服務,她們有權在社會上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即使有以上的偏頗之處,胡適先生對婦女問題的關注仍然值得贊揚,他在英文文存中對成就斐然的女性的真切稱頌,也是對女性能力的肯定。雖然中國歷史上杰出的女性寥寥無幾,但是這并不是因為女性自身的欠缺,而是因為多種權利的缺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依然有女性脫穎而出,如果女性的權利得到保障,女性中將會噴涌式地出現各種人才精英。這正符合了胡適的話“If she has not contributed more,it was probably because China,which certainly has treated her ill,has not deserved more of her”[11](如果女性沒有貢獻更多,那也是因為中國辜負了她,不值得她做出貢獻)。
關于婦女問題,胡適在中文著作中是嚴厲的抨擊,在英文著作中是寬容甚至褒揚。產生差異的原因并不難挖掘,除了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現代文明之源,更有他身為新文化運動先驅對新舊文化交替之際以及中西文化碰撞之時獨特的心得。
西方精神的入侵,固然說明中國傳統(tǒng)精神尚有欠缺之處。但是中西文化的精神核心從根基上不同,用西方文明全盤接替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只會導致中國道德譜系的全面崩塌,且面臨建構困難的混亂。
在指責中國文明弊端的同時,胡適在內心深處也期待著中國的傳統(tǒng)精神能在文明沖突里發(fā)揮出自足性。中國依靠自身的力量,從自己的傳統(tǒng)中找到安身立命的根本,這才是華夏學者心中最大的希冀。
[1]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43.
[2]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43.
[3]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45.
[4]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45.
[5]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45.
[6]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46.
[7]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46.
[8]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47.
[9]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49.
[10]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53.
[11]胡適.胡適英文文存[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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