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格鋒
開封大學,河南 開封 475004
借款合同中的“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解讀
朱格鋒
開封大學,河南 開封 475004
對于借款合同,在雙方沒有約定履行地點,根據交易習慣又無法做出進一步的確定時,《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如何確定借款合同履行地問題的批復》、《合同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四個文件均對合同履行地做出了規(guī)定,具體表述為“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貸款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等近似概念。然而,通過對以上相關規(guī)定進行總結和梳理,發(fā)現(xiàn)這些大體相同的規(guī)定,意思并不完全一致。由于“接受貨幣一方”在當事人雙方沒有明確約定時,既可以作為判斷實體法上合同履行地的依據,又能成為法院確定管轄的標準,因此,就需要對“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的表述進行解讀和厘清,從而正確適用法律。
借款合同;接受貨幣一方;合同履行地;訴訟管轄
合同法和民訴法,包括一些相關的司法解釋,均有“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貸款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等近似概念之規(guī)定。這些大體相同的規(guī)定,意思完全一致嗎,其在實體和程序上有無區(qū)別,區(qū)別是什么,凡此種種。尤其對于借款合同來說,“接受貨幣一方”既可以指出借之時的借款人,也可以是還款之時的出借人。由于“接受貨幣一方”在當事人雙方沒有明確約定時,既可以作為判斷實體法上合同履行地的依據,又能成為法院確定管轄的標準,如此以來,我們就需要對“接受貨幣一方”的相關規(guī)定一一進行解讀和厘清,從而正確適用法律。
(一)《批復》
1993年11月17日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如何確定借款合同履行地問題的批復》(簡稱《批復》)規(guī)定:“合同履行地是指當事人履行合同約定義務的地點。借款合同是雙務合同,標的物為貨幣。貸款方與借款方均應按照合同約定分別承擔貸出款項與償還貸款及利息的義務,貸款方與借款方所在地都是履行合同約定義務的地點。依照借款合同的約定,貸款方應先將借款劃出,從而履行了貸款方所應承擔的義務。因此,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應確定貸款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p>
(二)《合同法》
1999年10月1日頒布實施的《合同法》第六十二條第一款第三項規(guī)定:“(合同)履行地點不明確,給付貨幣的,在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履行;交付不動產的,在不動產所在地履行;其他標的,在履行義務一方所在地履行。”借款合同屬于一種有名合同,當然適用該項規(guī)定。
(三)《民訴法解釋》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十三條規(guī)定,因合同糾紛提起的訴訟,由被告住所地或者合同履行地人民法院管轄。2015年2月4日實施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簡稱《民訴法解釋》)第十八條第二款進一步明確規(guī)定:“合同對履行地點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確,爭議標的為給付貨幣的,接收貨幣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交付不動產的,不動產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其他標的,履行義務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即時結清的合同,交易行為地為合同履行地。合同沒有實際履行,當事人雙方住所地都不在合同約定的履行地的,由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p>
(四)《民間借貸規(guī)定》
2015年9月1日實施的《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簡稱《民間借貸規(guī)定》)第三條規(guī)定:“借貸雙方就合同履行地未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確,事后未達成補充協(xié)議,按照合同有關條款或者交易習慣仍不能確定的,以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
(一)直接界定模式
《批復》認定貸款方所在地即為合同履行地,直接,確定,便于理解。貸款方與借款方所在地雖然都是履行合同約定義務的地點,但是按照交易習慣,貸款方應先將借款劃出,由此,最高人民法院直接認定貸款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并且確定“貸款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的前提是“貸款方完成劃款行為”,即是認為“貸款方所在地”也就是“貸款方完成劃款行為地”。
各地司法實踐均遵循此批復規(guī)定。在普遍以出借人所在地為借款合同義務履行地的大原則下,實際做法中又有細微之差別。有的徑直直接以出借人住所地為履行地;有的則進行細分,以轉出賬戶的開戶地作為款項劃出地,即履行地。
(二)間接界定模式
《合同法》、《民訴法解釋》以及《民間借貸規(guī)定》,均采用了“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的間接認定方法,需要進一步明確誰是“接受貨幣一方”,才能進一步確定合同履行地和訴訟的管轄法院。
首先,作為實體法規(guī)范,《合同法》第六十二條第一款第三項之規(guī)定,屬于對合同履行中雙方未約定清楚履行地點的一種補救性規(guī)則,在適用時,即可能適用于借款合同,也可以適用于買賣、租賃、運輸、承攬、委托等有貨幣支付內容的合同當中。該項規(guī)定更加傾向于保護給付貨幣義務中的債權人利益,而“其他標的,在履行義務一方所在地履行”的規(guī)定,則有利于保護義務履行中的債務人利益。但是,對于借款合同來說,由于涉及出借和還款兩次貨幣給付行為,“接受貨幣一方”既可以指出借之時的借款人,也可以是還款之時的出借人,所以,到底是指哪一方,就應當區(qū)別對待:出借之時,由于借款人屬于接受貨幣的一方,因此合同履行地應在借款人一方;還款之時,出借人則屬于接受貨幣的一方,因此合同履行地應在出借人一方。因此,如果合同雙方當事人圍繞合同履行地產生糾紛,“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就是判定合同履行地的唯一和確定的標準。
其次,《民訴法解釋》是對程序規(guī)范的解釋,因而其規(guī)則也屬于程序法的范疇?!睹裨V法解釋》對人民法院多年來確定合同履行地的有關司法解釋、規(guī)范性文件予以梳理整合,制定了簡明、統(tǒng)一的確定標準,明確了合同履行地的識別規(guī)則?!睹裨V法解釋》中對于合同履行地的定義與合同法的有關規(guī)定相似但也有細微區(qū)別:在把“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作為判定合同履行地的依據時,前面還加上了“爭議標的為給付貨幣的”,在合同法規(guī)定的基礎加上了“爭議標的”的限制,以突出其程序法的特性。但《民訴法解釋》第十八條第二款屬于確定管轄權的內容,由于《合同法》第六十二條第一款第三項之規(guī)定是根據合同義務類型來確定履行地的,對于雙務合同或者多務合同,可能出現(xiàn)兩個以上的履行地點,可能會導致合同糾紛的管轄連接點變得不確定,反而給管轄的確定帶來困難。也就是說,通過“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確定合同履行地后,其目的并不像《合同法》那樣就終局了,而是要接下來得出哪個具體法院享有訴訟管轄權的結論,以定爭止息。司法實務中,多為出借人作為原告起訴被告借款人,要求其還本甚至付息,因爭議標的為給付貨幣,且屬于到期應還錢的合同義務,在該義務中,出借人為接收貨幣的一方,因此,原告即出借人所在地應為合同履行地,這也就意味著,原告可以在其住所地法院提起對被告的訴訟,原告住所地法院享有對本訴訟請求的司法管轄權。
最后,《民間借貸規(guī)定》雖然屬于司法解釋的一種,但由于其主要是為細化《合同法》中的借款合同而制定的,是基于合同當事人之間實體權利義務的認識和理解,在未特別說明的情況下,應當闡述的內容是當事人權利義務關系。因此,其表述也基本沿用了《合同法》第六十二條第一款第三項規(guī)定,其目的也僅是確定合同履行地,而非為了確定訴訟中的管轄法院。
另外需注意的是:《合同法》、《民間借貸規(guī)定》表述是“接受貨幣一方所在地”;而《民訴法解釋》中的表述則是“接收貨幣一方所在地”,“受”和“收”,一字之差。
(一)關于“爭議標的是給付貨幣的”的理解
對于這一問題,在實踐中會產生的分歧在于是不是今后所有的合同糾紛,只要其訴訟請求包含對方支付金錢的內容,都可以在接收貨幣一方所在地起訴?由于《民訴法解釋》第十八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是針對“合同履行地”進而關系到法院管轄的確定問題,所以該條文中的“爭議標的是給付貨幣的”是指在履行合同約定的給付貨幣義務,而不是訴訟請求中支付金錢的內容。當事人在合同糾紛中要求對方支付金錢,其依據可能是要求支付價款或者報酬,也可能是支付借款或還款義務,還也有可能是要求承擔違約責任。而在違約之訴中,既包括因履行金錢債務導致的違約之訴,又包括因履行非金錢義務產生的違約之訴。對于后者,當事人發(fā)生的爭議并不是針對合同中“給付貨幣”義務,而是針對其他義務。如買賣合同中,賣方因交付的貨物不合格,按照合同約定需承擔賠償一定金額的違約責任,此種情況下,不能簡單地以訴訟請求當中有支付金錢內容為由,將管轄地確定為買方(原告)所在地。
(二)關于合同履行地的確定標準
近年來,有關管轄權異議的案件明顯增多,特別是在原被告雙方沒有就管轄權進行約定或約定不明的情況下,判斷管轄權異議的申請是否合理,需要綜合分析全案情況加以判斷。對于“接收貨幣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的規(guī)定,司法實務中直接簡單地認定出借人為接受貨幣一方,顯得過于剛性和機械,沒有考慮事情的發(fā)展和實際。因為在以往的借款糾紛案件中,一般以出借人起訴要求借款人歸還欠款較多,因而人們通常的理解是出借人為接受貨幣的一方。但隨著民間借貸關系的增多,尤其是《民間借貸規(guī)定》的實施,將借款合同的范圍進行了擴大:企業(yè)為了擴大經營而向員工進行融資、企業(yè)之間出于經營性合作目的而進行的資金拆借。因此,在司法實踐中,很有可能出現(xiàn)借款人依據生效借款合同起訴要求出借人履行提供借款義務的糾紛,或者解除合同要求出借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的糾紛,單純的認定出借人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案件將僅能由出借人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轄,不便于原告訴訟。因此,應根據借款合同的性質確定合同履行地,直接規(guī)定出借人為接受貨幣一方或者借款人為接受貨幣一方均屬不妥。一般情形下,出借人和借款人均有可能成為接受貨幣一方。案情爭議的標的,到底是借款人要求出借人履行借款義務還是出借人要求借款人履行還款義務,決定了“接受貨幣一方”為出借人還是借款人,進而判斷合同履行地是出借人所在地還是借款人所在地。倘若簡單地按照現(xiàn)有實踐中的限制理解,在借款人起訴要求出借人提供借款的情況下,借款人所在地法院并沒有案件管轄權。
(三)自然人之間的借款合同,出借人應該為接受貨幣一方
由于自然人之間的借款,屬于實踐合同,在借款行為完畢才產生效力,一般生效要件成就時,意味著出借人提供借款的義務也已完成,因而在合同生效后僅有借款人承擔還款義務,實踐中,并不會出現(xiàn)借款人依據借款合同起訴出借人的情形,僅有出借人依據借款合同要求借款人歸還欠款的情況,接受貨幣一方只能是出借人。因此,出借人所在地就是合同履行地,該所在地法院依法享有管轄權。
另外,由于銀行借貸是諾成性合同,雙方意思表示一致時合同成立,除當事人另有約定外,確定銀行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因此,《民訴法解釋》第十八條第二款“爭議標的為給付貨幣的,接收貨幣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僅指民間借貸,不包括銀行借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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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楊立新.民間借貸關系法律調整新時期的法律適用尺度——<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guī)定>解讀[J].法律適用,2015(11).
D
A
2095-4379-(2017)25-0074-03
朱格鋒,男,河南開封人,法學碩士,開封大學法制辦,講師,研究方向:民商法、合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