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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詞是歐洲語言詞類劃分中所缺少的一類,但它在漢語中卻極為常見,早在17世紀來華的耶穌會士就已經(jīng)敏銳地感知到漢語中量詞的別具特色,19世紀以新教傳教士為主的西方人在漢語學(xué)習(xí)過程中對量詞的認識更為深刻,對量詞的分析更為細致,在他們編寫的漢語教材中,對量詞著墨也較多。此外,對于漢語量詞的教學(xué)與學(xué)習(xí),他們也有著自己的思考與實踐,可供我們參考和借鑒。
對于量詞這個新事物,要描述它首先要給它一個名稱。自17世紀以來,不同的西方人對它的命名也不同。就目前的文獻來看,衛(wèi)匡國(Martino Martini, 1614—1661)第一個提出量詞的概念,在其著作《中國文法》(Grammatica Sinica, 1653)中,他把量詞和數(shù)詞單列一節(jié)進行說明,他稱量詞為“particulis quas numericas”(數(shù)量助詞)。之后的瓦羅(Francisco Varo, 1627—1687)在《華語官話語法》(Arte de la Lengua Mandarina, 1703)中將量詞命名為numerals,也是把它和數(shù)詞單列一章。馬若瑟(Joseph Henry-Marie de Prémare, 1666—1736)在《漢語札記》(Notitia Linguae Sinicae, 1728)中,也把量詞和其他詞類做了區(qū)分,并為之定名為“mark/classifier”。杜赫德(Jean Baptiste Du Halde,1674—1743)在其《中華帝國全志》(Description geographique, historique, chronologique, politique,et, physique de L’Empire de la Chine et de la Tartarie Chinoise)中沒有單獨為量詞命名,只把它看成虛詞的一種,但他注意到量詞在漢語中的使用頻率很高,是漢語中的一個重要特征。此外,在早期傳教士編寫的各類漢語字典中,也常附帶量詞表。如葉宗賢(Basilio Brollo de Gremona, 1648—1704)在其《字匯臘丁略解》(Dictionarium Sinico-Latinum Brevis Explicatio)中就附有一個包含90個量詞的量詞表,葉宗賢稱這些詞為數(shù)詞的助詞(Particulas Numerales)。
到了19世紀,馬士曼(Marshman Joshua,1768—1837)是第一個論述量詞的人。馬士曼認為漢語的量詞是表達屬類的漢字,是名詞的前綴。在和名詞的合成詞中最常遇到,特別是在口語中。天主教傳教士稱這些屬類詞為數(shù)詞(numerals),他自己稱之為屬類助詞(Generic Particles)。在這些屬類助詞的數(shù)量上,漢語超過了東方其他國家的語言①參見Marshman Joshua, Clavis Sinica. Serampore: Printed at the Mission Press, 1813.。
和馬士曼同一時期的馬禮遜(Morrison Robert, 1782—1834)1815年出版了《通用漢言之法》(A Grammar of the Chinese Language)。在書中,馬禮遜在講解名詞的數(shù)格性之前,先講解了被他稱為數(shù)詞的詞,顧名思義,這類詞用于計數(shù)。但這類詞不僅僅是在計數(shù)的時候才出現(xiàn),當(dāng)提到一個事物的時候也會使用這類詞。
W.迪安(W. Deans)在其《潮州話》(First Lessons in the Tie-chiw Dialect, 1841)中列舉了22個數(shù)詞詞綴(numeral affixes),但未進行解釋和說明。①參見W. Deans, First Lessons in the Tie-chiw Dialect. Bangkok: Siam, 1841.郭實臘(Giitzlaff,1803—1851)也指出為了表示計數(shù),漢語和日語共有的一個特性是各種名詞要加上屬類詞(generic term),即量詞。②郭實臘,筆名Philo-Sinensis,該觀點參見:Philo-Sinesnsis, Notices on Chinese Grammar, Part I. Batavia: Printed at the Mission Press, 1842.
衛(wèi)三畏(S. Wells Williams, 1812—1884)在教學(xué)中也特別注意讓學(xué)生熟悉在漢語書面語和口語中都有著重要地位的一類詞語的用法,這類詞被命名為“numerals”。但是,衛(wèi)三畏認為“numerals”這個詞語和本來的數(shù)詞(numerals)會混淆,在某種程度上是詞語誤用,鑒于量詞會間接提到名詞的某些性質(zhì)或特點,他認為選擇另一個詞比用一種不同尋常的方式限定一個熟知的詞語更好,詞語“classitive”或“classifier”較好地表達了這類詞的功能,因為每一個用于限定或指明某類事物的詞,其中的成員都有一些共同的特征或條件,如大小、用法、材料、形式等,它們用于比較大的數(shù)字,也用于個體的,表達所說的事物,而不是數(shù)字本身,類似于英語詞語piece, sail, member,gust, sheet等,但比英語中的那些詞使用更加廣泛③S. Wells Williams, Easy Lessons in Chinese. Macao: Printed at the Mission Press, 1842, p.123.。衛(wèi)三畏對量詞的名稱問題進行了辨別和思考,注重從量詞的功能上為其定名。但是他的反思和分析并未被大家采納。其后的西方漢語學(xué)習(xí)者和教材編寫者仍然在名稱問題上各持己見。
艾約瑟(Joseph Edkins, 1823—1905)在他的《漢語官話口語語法》(A Grammar of the Chinese Colloquial Language, Commonly Called the Mandarin Dialect)中把量詞單獨列為一章,但并沒有給出一個確定的名稱,其章節(jié)的標題為“輔助的名詞或數(shù)量小品詞”(the auxiliary substantives or numeral particles)。艾約瑟指出,像a pair of shoes, a set of china, a suit of clothes 中的pair, set, suit一樣的詞語被德薩西(De Sacy,1758—1838)稱為數(shù)量詞(numeratives)。像碼(pound)、磅(yard)、蒲式耳④Joseph Edkins, A Grammar of the Chinese Colloquial Language Commonly Called the Mandarin Dialect, second edition.Shanghai: Printed at the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 1864, p.127–128.(bushel)之類的詞語,是描述數(shù)量和其他名詞數(shù)量的名詞,它們構(gòu)成了名詞的次類,與事物的數(shù)量有關(guān),在某種程度上是作為形容詞和它們連在一起。這類名詞在漢語口語中廣泛存在,不僅存在于重量和度量的集合詞,也有一些適合普通名詞的詞語。大概是出于以上和英語相對應(yīng)的兩種量詞的考量,艾約瑟給出了輔助性名詞和數(shù)量小品詞兩個名稱。艾約瑟的突出之處在于他明確地指出了動量詞的存在,他把動量詞看作量詞的一個大類,稱為動詞的數(shù)量小品詞“numeral particles to verbs”。他指出一些名詞用于表達動作發(fā)生的次數(shù),如趟、番、次、遭、遍、會子、回、下、合。還有些名詞用于表達動作持續(xù)的程度,如場、聲。⑤蒲式耳:谷物、水果、蔬菜等的容量單位,在英國等于36.358升,在美國等于35.238升。
時任倫敦國王大學(xué)漢語語言文學(xué)教授的蘇謀斯(James Summers, 1828—1891)雖然借鑒和參考了艾約瑟的《漢語官話口語語法》,但他并沒有采用艾約瑟的動詞的數(shù)量小品詞名稱,在其漢語教材《漢語手冊》(A Handbook of the Chinese Language)⑥James Summers, A Handbook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863.和《漢語初階》(The Rudiment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⑦James Summers, The Rudiments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London: Bernard Quartieh, 1864.中,蘇謀斯把量詞叫作同位語(appositives),認為量詞屬于合成名詞中的并列關(guān)系一類,和英語的gustof wind,flockof sheep,cupof wine相對應(yīng)。Gust、flock、cup不是屬格或所有格,和詞語wind、sheep、wine為并列關(guān)系的詞語。在漢語口語中,這些詞泛化到每個名詞上,他列出了最常用的量詞16個,次常用的量詞32個,并且指出此外還有那些表達類屬的詞語、集合詞或表示事物類別的詞語也可以用作量詞。他還建議大家參考艾約瑟的《漢語官話口語語法》第129、130頁。在量詞的類別上蘇謀斯還是支持艾約瑟的意見的。
羅存德(William Lobscheid, 1822—1893)①William Lobscheid, Grammar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Hongkong: Office of the Daily Press, 1864.認為在漢語口語中助詞a、an、the的功能由數(shù)詞“一”來表示,在所有助詞和名詞之間,有一個詞,就是量詞。他也把量詞定名為限定詞(classifiers),指出無論何時當(dāng)表示和數(shù)量的關(guān)系時,量詞都要或加在名詞上或在名詞前。英語中的詞語herd (in herd of cattle)、sheets (in sheets of paper)、pieces (in pieces of silk) 和這些量詞準確對應(yīng)。另外支持限定詞這個名稱的還有狄考文(C. W. Matter, 1836—1908)。相較于數(shù)量詞這個名稱,狄考文②C. W. Mateer, A Course of Mandarin Lessons, revised edition. Shanghai: American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 1898.更傾向于限定詞,因為這些詞只是計數(shù)事物的修飾成分,還受到數(shù)詞的影響,它們的主要功能是分類。不過對于動量詞,狄考文把它看成是副詞性數(shù)詞(adverbial numerals),他注意到了動量詞這種現(xiàn)象,但是很顯然并沒有把它歸入量詞這一類。
威妥瑪(Thomas Francis Wade, 1818—1895)、鮑康寧(F. W. Baller, 1852—1922)、文壁(J. S.Mcllvaine,1844—1881)等人也從數(shù)量的角度看待量詞,不過他們的具體名稱和著眼點都有所不同。威妥瑪③Thomas Francis Wade, A Progressive Course Designed to Assist the Student of Colloquial Chinese. London: Trubner & Co, first edition, 1867; second edition, 1886.稱量詞為漢語數(shù)量名詞(the Chinese numerative noun),認為量詞是名詞的“陪襯”字。鮑康寧④F. W. Baller, Mandarin Primer, third edition. Shanghai: China Inland Mission and 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 1894, p. 9.把量詞叫作數(shù)字的修飾成分(numerary adjuncts),因為這些詞語無論是在英語中還是在漢語中,它們都和數(shù)詞連在一起,并加上名詞一起使用。量詞一共有兩類:一類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它們不需要翻譯;另一類是有意義的,因為需要翻譯。大概常用的大約有40(50)個⑤實際上在《英華合璧》1894年版本中列出的常用量詞為44個,1911年版本中為50個常用量詞。。鮑康寧和狄考文一樣,也意識到了動量詞的存在,但沒把它歸入到量詞范疇內(nèi),而是把它看成和英語中數(shù)詞用作副詞屬于同類的現(xiàn)象。或者說他和狄考文在動量詞上的認識是不同于艾約瑟的。文壁采用的則是前人常用的說法數(shù)量詞,他把量詞看成名詞的輔助。
總體上看,西方人對名量詞的命名主要有兩 類: 一 類 是numerals、numeratives、numeral particles、numerative noun、numerary adjuncts、numeral affixes等名稱,這些名稱都含有“數(shù)量”這一核心概念,他們是從數(shù)量的角度或從量詞和數(shù)詞的關(guān)系來看待量詞的;另一類則是generic particles、classifiers、classitive等名稱,“類別”成為這類名稱的中心意,他們更看重的是量詞對名詞的分類功能。另外,蘇謀斯與眾不同地稱量詞為同位語(appositive),他是從量詞和名詞關(guān)系的角度來認識量詞的。以上多樣化的量詞名稱可以看出西方人對量詞的認識各有千秋。其實,對于量詞的認識,中國學(xué)者在早期也持有不同的意見,馬建忠、黎錦熙等人也從數(shù)量的角度看待量詞。馬建忠稱“故凡物之公名有別稱以記數(shù)者,如車乘馬匹之類,必先之”⑥馬建忠:《馬氏文通》,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8年,第122頁。。黎錦熙認為“量詞就是表數(shù)量的名詞,添加在數(shù)詞之下,用來作所計數(shù)的事物之單位”⑦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2年,第84頁。。王力、呂叔湘把量詞稱為單位名詞,更看重的是事物的類別。
在19世紀之前及19世紀早期,西方人雖然都認識到了量詞的存在,但他們眼中的量詞只有名量詞,對動量詞并沒有任何提及。甚至在19世紀后半葉,如前所述,鮑康寧和狄考文雖然意識到動量詞這種語言現(xiàn)象,但是并沒有把它們看成量詞的一類,而是當(dāng)作充當(dāng)副詞作用的數(shù)詞。在19世紀對量詞進行分類的首推艾約瑟。艾約瑟第一個對漢語量詞進行了詳細分類。在他的《漢語官話口語語法》中列出了五類量詞:
(1)普通名詞的量詞(numerals of appellative nouns),如件、只。當(dāng)和名詞一起使用時,它們自身沒有意義。它們的功能僅僅是區(qū)別性的,因此它們也稱為區(qū)別性數(shù)量助詞(distinctive numeral particles)。(2)用于物質(zhì)名詞的量詞(numerals applied to material nouns)。我們經(jīng)常需要說各種事物的確定數(shù)量和不定數(shù)量。不定詞語,如一張,一堆,一捆(a piece of, a heap of, a faggot of)。有定詞語用于重量和度量。這樣我們就需要新的名字“實義量詞”(significant numerals),并且可劃分為有定和不定的兩種實義量詞。(3)集合量詞是普通名詞形成的組合。如群,串,對。(4)表達種類或方式的量詞,既可以用于普通名詞,也可以用于集合名詞。如,三樣作法。從它們的意思可知,這些詞可能被稱為情態(tài)名詞。(5)數(shù)量語助詞應(yīng)用于動詞的動作被重復(fù)的次數(shù)用“下、次”等詞表達。如:敲了一下鐘。這些詞代替了數(shù)量副詞,如今來第二回。①Edkins, op.cit., p.128.
鑒于表達種類和方式的量詞和集合量詞的用法相同,在后面的詳細講解中,作者只把它列入了集合量詞一類。
需要指出的是,艾約瑟的這種分類標準并不統(tǒng)一,(1)和(2)是根據(jù)量詞是否有意義來劃分的,這里的有無意義,主要是依據(jù)在相對應(yīng)的英語表達中量詞是否需要翻譯來確定。在作者的舉例中,區(qū)別性量詞中除了個別的例子(如:在量詞為“把”的例子中,只有“一把剪刀a pair of scissors”中的“把”在翻譯中出現(xiàn),其他例子都沒有),量詞都不用翻譯。而在有意義的量詞一類則恰恰相反,除了個別的“九重天nine heavens”和量詞“間、句、手、頓(做打的量詞時)”之外,其余的在英語翻譯中都有對應(yīng)的量詞出現(xiàn)。(1)(2)兩類都屬于個體量詞,(3)和(4)按照現(xiàn)在的分類方法應(yīng)該都屬于集合量詞。艾約瑟也認識到兩者具有相同的特點,所以在詳細講解中才會并在一起。因此(1)(2)和(3)(4)是處于并列關(guān)系的類別。(5)作為動量詞又和前面的四類的名量詞是并列的。
相比之下,鮑康寧和狄考文對量詞的分類談不上科學(xué),但是簡單并且標準統(tǒng)一。他們只把量詞分成兩類,一類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它們不需要翻譯;另一類是有意義的,因為需要翻譯。這兩類對應(yīng)于艾約瑟量詞分類的第一類和第二類。此外,鮑康寧認為重量和度量的名稱本身是量詞的情況,如三英尺、四磅、五英里等,因為相關(guān)的名詞已經(jīng)為人所理解,所以這時不需要附加任何東西。鮑康寧還指出了借用名詞為名量詞的情況?!霸谡fa box of money; a table full of books; a basin of water; half a basin of tea等的時候,詞語box, table, basin和half a basin本身也成為量詞,因此不使用其他的。如:一箱子書、一車錢、一碗茶、半碗茶?!雹贐aller, op.cit., p.10.至于動量詞,鮑康寧把它看作數(shù)詞的修飾成分。
另外,多數(shù)西方人都認識到量詞“箇/個/個”使用范圍最廣,可以看作是一個普遍量詞。郭實臘指出“箇/個”用于各種名詞,特別是在口語中。查爾斯·魯?shù)希–harles Rudy,生卒年不詳),把“個”作為第一個量詞列出,并指出它的通用性。鮑康寧也在《英華合璧》(1900)第一課就講解了最常用的量詞“個”,這個量詞常用來做其他詞語的量詞,常和數(shù)字一起使用,如三個。也常和“這、那”一起使用,表示常用的this one、that one。狄考文也在第一課就講解作為普遍量詞的“個”。指出它用于那些沒有特別量詞的名詞,有時幾乎可以用于任何名詞,它是具體量詞的替代品?!皞€”的概念是個體的,因此它最廣泛地用于這一類。它是唯一可以用于抽象名詞的量詞。經(jīng)常寫作“箇”,簡寫形式為“個”?!靶笨梢钥闯墒恰皞€”的復(fù)數(shù)。和“這”“那”連用。當(dāng)單獨使用時,它總是不定的,如:先生有好些個/好些錢。門口有些個/一些女人。學(xué)堂/學(xué)房有好些個/一大些學(xué)生。
關(guān)于量詞的使用,馬士曼認為應(yīng)該依靠最權(quán)威的標準漢語著作,當(dāng)此路不通時,再依靠正確的口語。他認為量詞是名詞的前綴,當(dāng)然應(yīng)該位于名詞之前,但不用于所有的名詞。馬禮遜則認為,量詞通常在名詞的前面或后面,當(dāng)計數(shù)或?qū)戀~的時候,量詞在名詞后。如:貨船二十只、白布一千疋。郭實臘認為量詞放在名詞前,用于限制不定冠詞,漢語中的名詞都有一個、兩個或者三個量詞。
艾約瑟指出數(shù)字、指示代詞和形容詞在量詞前,如那只羊、這個羊、三個人、整個兒、單個兒。通常在官話中,量詞介于數(shù)詞和名詞中間,但是用于人的時候,這個規(guī)則不那么普遍,比如說“一千兵、二萬多鄉(xiāng)勇、二三人”是合適的。錢,有時前面不用量詞“個”,如三四十錢。表示筆畫的數(shù)量時也不需要量詞,如一橫、一畫、一撇。另外,艾約瑟認為在一些合成詞中,量詞放在它們所屬的名詞后,例如:飯粒,馬匹,碗盞,鐵條,布匹,石塊,戲本,歷本,尾把,刀把,房間,物件,車輛,綾羅緞匹,一樣的毛片,多少船只,肋條①Edkins, op.cit, p.114.。關(guān)于動量詞,艾約瑟并沒有明確指出動量詞位于其所修飾的動詞后,他認為動量詞經(jīng)常和動詞或它們所指的抽象名詞并列,如這場鬧、那場事、叫聲他。幾乎任何動詞中間加上“一”之后再重復(fù),都可以形成量詞,如坐一坐、歇一歇。②Ibid., p.143.
狄考文指出,總體而言,每個名詞都有一個固定的量詞,少數(shù)名詞有兩個或多個量詞。多數(shù)具體名詞帶一個量詞,但也有一些不帶,特別是那些表達時間、空間或者數(shù)量的詞,如:天,年、英尺、英里、盎司、斤等?!澳莣hich”和所有的量詞都可以連用。“一”經(jīng)常插在“那which”和量詞中間,所有的情況下都可以。這種用法中,“那which”不總是表示嚴格的疑問,也可以表示陳述。這和英語中的which情況是非常相同的,比如:那個人生來就是惡人呢。
量詞是以漢語為代表的東方語言中特有的詞類,應(yīng)該引起學(xué)生特別的注意。衛(wèi)三畏指出量詞在漢語書面語和口語中都有著重要的地位。查爾斯·魯?shù)险J為關(guān)于量詞知識的重要性怎么強調(diào)也不過分,因為談及任何可見物體不使用量詞是不可能的,使用正確的量詞對清楚地理解事物是很重要的。每個學(xué)習(xí)漢語口語的學(xué)生應(yīng)該在他開始學(xué)習(xí)的時候完全熟悉量詞以及每個量詞表示的事物類別,這是非常有利的。量詞的使用會大大促進與中國人的交流。使用正確的量詞還常常會引導(dǎo)你理解名詞的意思,即使你不能正確讀出這個詞。鮑康寧指出使用正確的量詞對于一個拙劣的說話者和不同的聽者來說都是一個很大的幫助。
那么該如何學(xué)好量詞呢?衛(wèi)三畏認為最好通過學(xué)習(xí)包含量詞的短語來學(xué)習(xí),關(guān)于它們的用法有一點需要特別關(guān)注,因為對中國人的耳朵來說聽到“一條人或一粒行”是不合適的,就像英國人聽到一個人說“a gust of horses、a sheet of wind、or a herd of ships”一樣,其中的一些量詞使用時可以互換,如“對”和“雙”“個”和“只”,還有其他;同樣的事物,當(dāng)在不同的位置或不同用法時,有時需要兩個不同的量詞;例如,一張地理圖,指的是一張鋪開的地圖,一幅地理圖,表示懸掛在墻上的地圖。一只門意味著門中的一扇,一度門意思是大門口或出入口,過道。
狄考文認為沒有明確的規(guī)則指導(dǎo)如何使用量詞,唯一能滿足需要的規(guī)則是用法。在講解量詞的時候,他們都很注重從使用的角度對量詞進行解釋和說明。他的這種做法實際上沿襲了前人的傳統(tǒng)。19世紀從馬士曼開始,各類西方人編寫的漢語教材中對量詞的講解大都包括以下幾方面的內(nèi)容:量詞、量詞的拼音、英文釋義、量詞用法說明和舉例。比如:馬士曼對“只”的講解:“Chh,只,a single,在口語中用于一對事物中的任何一個。如一只鞋,Yih chih hyai,意思是‘one shoe’,和一雙相對。這個量詞還用于船(ships,boats)等,如一只艇。Yih chih thing, ‘a(chǎn) single boat’”。他們的講解注重量詞的使用,目的是為了讓學(xué)生學(xué)會如何在實際中運用量詞。
在講解中,他們還注重近義量詞的對比。比如查爾斯·魯?shù)习选拔弧獋€”“部—本”進行比較。他指出,“位”用于人,是一個比“個”更為尊敬的一個表示人的量詞,當(dāng)稱呼或提及值得尊敬的人時應(yīng)該用它代替“個”③Rudy, op.cit., 1874, p.28.?!氨尽保硎局鞯囊徊糠?,一個完整的著作或者更長,只要在一個封面下完成的即為一本;“部”表示一個完整的文學(xué)著作,不管尺寸大小或者由幾冊組成④Ibid., p.135.。如此對比,清晰而明白。
除了近義量詞的比較外,還和英語中的對應(yīng)詞語或語言現(xiàn)象進行比較,采用以舊帶新的方式,引導(dǎo)學(xué)生更好地理解對他們來說非常陌生的漢語量詞。鮑康寧是這樣向?qū)W生介紹量詞的:
在英語中一些名詞前,習(xí)語要求使用一些特殊的詞,如apieceof music; aplotof ground等。但是在英語中例外的這個情況在漢語中是一個規(guī)則,因為每個名詞都帶有和上面例子中piece和plot相對應(yīng)的詞語。那樣的詞語在英語和漢語中都是和數(shù)字連在一起的。如果,例如,我們說a piece of music,我們的意思是onepiece;如果這塊地,或者那塊地;我們都明白省去了詞語one——this(one) plot of ground。這很清楚,如果我們說任何比一大的數(shù),因為我們不說two music,我們必須說two pieces of music,所以我們在問句中說How many pieces of music? 而不是How many music? 或者 Which piece of music? 而不是Which music? 因此,我們可以看出那些和數(shù)詞、這個、那個、多少、哪個一起使用的詞語,它們在這本書中被稱為Numerary Adjuncts(referred to hereafter as N.A.)。因為它們和數(shù)詞連在一起,然后還要加上名詞。①Baller, op.cit., pp.8-9.
作者用英語中少見的語言現(xiàn)象a piece of music、a plot of ground對漢語中的“數(shù)+量+名”的形式進行說明,從而引出漢語中的量詞概念。這樣的方式對于西方人理解量詞有個很好的鋪墊。
對于新的語言現(xiàn)象,初學(xué)者容易摸不著頭腦,因此總結(jié)規(guī)則對于他們來說比較重要。鮑康寧在其教材《英華合璧》(Mandarin Primer)中就總結(jié)了量詞的幾個使用規(guī)則:
1. 和確切的數(shù)量一起使用。如十個錢,八本圣書。
2. 和“這”“那”一起使用,如這個錢是我的,那件東西是他的。
3. 和“哪個”和表示多少的“幾”一起使用。如,幾個字?那三件東西?②Ibid., p.9.
作者還指出當(dāng)和量詞搭配的名詞已經(jīng)在上下文中被理解的時候,名詞往往省略。
在學(xué)習(xí)漢語的時候,初學(xué)者有時很困惑,因為他發(fā)現(xiàn)量詞在他希望看到的地方反而省略了。鮑康寧指出這個時候就應(yīng)該首先注意一些例外的情況。他總結(jié)了以下幾點:
1. 量詞不用在不確定的數(shù)字后,如:他看馬。
2. 不用在所有格之后,如:這是我的東西,那是你的椅子。③Ibid., p.10.
3. 在說到重量、大小和距離的時候,如磅、盎司、英尺、英寸、英里等不用量詞。如:買三兩。
4. 當(dāng)?shù)谝粋€名詞用作量詞的情況,如一桌子書,一碗茶。④Baller, op.cit., eighth edition, 1911, p.7.
此外,在具體的教材設(shè)計上,他們也充分考慮到學(xué)生如何便利使用和掌握量詞,如鮑康寧在修訂版教材中把常用量詞單獨印在一張卡上,讓學(xué)生看一眼就能知道任何量詞的意思,并能排除把它誤認為是它的所屬詞的可能性。在詞匯表中,作者還在每個詞的后面標出一個數(shù)字,指的是相應(yīng)的量詞的號碼,如果在同一個詞語兩邊出現(xiàn)兩個數(shù)字,則說明這兩個量詞都可以和它一起使用。
19世紀來華的西方人,他們既是漢語教材的編寫者,同時也是漢語學(xué)習(xí)者。漢語量詞對他們而言是全新的,他們對量詞的認知有個逐漸深入的過程,他們比較準確地指出了量詞的位置和修飾功能,但也存在不少偏差,比如在量詞的歸類問題上存在各不相同的意見,有的歸入形容詞,有的把它看成名詞同位語,有些意見值得商榷,需要我們辯證地看待。他們通過和英語中的特殊現(xiàn)象進行對比來分析量詞,有其合理之處,但一般停留于結(jié)構(gòu)形式上的認知,對量詞的研究不夠深入。在量詞的教學(xué)與學(xué)習(xí)上,他們的這些方法都立足于西方人的學(xué)習(xí)實踐和心得體驗,使得漢語教學(xué)和漢語學(xué)習(xí)都更加有效,值得我們借鑒和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