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評電影《小城之春》
——象征意味的時空設(shè)計

賀文匯 （上海戲劇學院 200000）

淺評電影《小城之春》
——象征意味的時空設(shè)計

賀文匯 （上海戲劇學院 200000）

1948年，導演費穆在那個特殊的環(huán)境下為我們奉獻了一部至今還被人們津津樂道的經(jīng)典之作《小城之春》；2002年，田壯壯導演將這個中國第一部講究意境的作品再次搬上了大銀幕，同樣的電影名稱，同樣的故事情節(jié)，同樣的5個人演繹出來的喜悅悲傷，無奈與掙扎，且不論新舊兩版誰更勝一籌，這部連片名都帶有深刻涵義的電影作品在時間和空間的設(shè)計上是極具象征性的。

空間；時間；春天

《小城之春》講述的是一個普通但卻引人深思的故事。故事發(fā)生在一個殘垣破屋下，偌大的院落就四個人：患病六年的男主人戴禮言，賢惠能干的女主人玉紋，活潑單純的小妹，還有一個仆人老黃。這天，禮言從小的玩伴也恰巧是玉紋昔日戀人章志忱的到來，讓這個原本毫無生氣的家庭泛起了漣漪，他們每天循環(huán)的過日子的模式也因為志忱的到來而打破了。已是醫(yī)生的章志忱與玉紋的意外重逢，喚起了這對昔日戀人的舊情，而年少的小妹戴秀也對談吐氣質(zhì)都不俗的章志忱心生愛慕。戴禮言渴望愛情卻無能為力，覺得虧欠玉紋卻又無法放手，玉紋和章志忱在愛情與倫理道德之間的掙扎，造成了四個人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這種糾結(jié)的情感與壓抑的生活使得戴禮言最終選擇服藥自盡，后經(jīng)章志忱搶救回來。這場風波替掙扎中的玉紋和志忱二人做了決定：志忱離開，而玉紋也選擇繼續(xù)照顧病重的丈夫。影片最后的鏡頭定格在戴禮言和周玉紋二人一起站在城墻上目送章志忱遠去的背影上，城墻上草木叢生，他們向城墻外的眺望似乎也暗含著這廢墟上的一種希望。

首先說說影片的時間設(shè)計?！缎〕侵骸?，顧名思義，影片所敘述的這個故事發(fā)生在春天。這個“春天”有幾層含義：首先，它是指影片的具體時間，春季，這是個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其次，它代表著劇中人對自己生活的“春天”的憧憬，表達了一個被束縛著的女人想要沖破世俗的枷鎖，追求自己真愛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它所要代表的大時代背景，這個“春天”象征著一種“希望”，象征著人們對生活的，對社會環(huán)境的一種美好的期待與愿望。老版的《小城之春》拍攝于1948年，就在新中國成立的前一年里，它的出現(xiàn)也許顛覆了很多人腦海里的傳統(tǒng)思想，也許它備受爭議，但不得不承認它的這個“春天”代表了新中國將要迎來的春天，透過它，人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那個充滿了生命力的新天地。而2000年田壯壯在談到他重拍《小城之春》的動機時說道：“人人都覺得應(yīng)該是理想實現(xiàn)的時候了，所以在那一年人們把表面文章都做得很漂亮，但是心都挺沉的，有一種沒來由的惶恐。”這時的中國的電影正處于一個剛要高速發(fā)展的時期，作為中國第六代導演的代表人物，田壯壯也許將自己對中國電影“春天”的出現(xiàn)融入了這部翻拍的《小城之春》中，當時所有的電影人都希望中國電影能盡快地迎來自己的“春天”，到現(xiàn)在他們也都還在為此而努力著。

影片的開頭，我們看到的是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的小城全景，搖動的鏡頭拉近并定格在了一個破敗的幾乎可以稱得上廢墟的院落，這就是影片最主要的敘事空間。迷宮一樣的園地，一個房間連著一個房間，又像牢籠，而片中反復出現(xiàn)的城墻似乎就是將這個小城與城外的一切隔絕開來的界線。房間、花園、城墻，還有那條回家的小路，影片在空間設(shè)計上的隱含意義是值得探討的?？此浦皇切…h(huán)境下的私人情感糾葛，但這些場景空間何嘗不象征著一些大時代的東西。沒落的院子不免會讓人想到當時正處在戰(zhàn)亂中的國家，多災(zāi)多難的祖國這時候急需一股新力量讓她重新振作，而春天的花園是否就是新生命力的隱喻？反復出現(xiàn)荒涼的城墻和小城城頭既體現(xiàn)出了當時的時代背景，也烘托女主人公的精神世界，但也只有走在這個城墻上才能讓玉紋暫時逃離出壓抑的生活，就像她在旁白里說的：在城頭走著，好像離開了這個世界。在那個世界里，她連死的勇氣都沒有，這荒涼的城墻反倒符合了她的心境，這樣人物的情感與環(huán)境渾然一體，寓情于景，使觀眾能走進玉紋的心理，從而感同身受。城墻很破敗，但卻是他們最快樂的地方，因為在這能看到希望，正如臺詞所寫：站在城頭，往城外看，就知道天地不小，待在城里，尤其是我們家里，會憋死的。而一墻之隔的城外的景象，我們雖然沒有具體看見，但城內(nèi)人的每一次站上城墻眺望，似乎象征著一種希望，一種生的希望，一種靈魂救贖的希望，是不是也隱晦的表現(xiàn)了當時中國人民對整個民族的新篇章的一種期待和盼望？整部影片的場景空間非常少，沒有一個是多余的，每個空間都蘊含著自身的意義，這種含蓄幽深的空間設(shè)計，產(chǎn)生出特別的意境，令人回味無窮。

如此特別的空間設(shè)計，不僅與影片的主題表現(xiàn)緊密相連，其在人物的塑造，表現(xiàn)人物的特點方面同樣做到了恰到好處的對應(yīng)。小妹戴秀青春活潑，所以她的房間在花園的一角，并且總是充滿著陽光，就連玉紋每天都要到小妹房間里繡花，有了陽光的照射，玉紋才能感受到生活的熱度；玉紋和禮言的房間是對著的，同樣的暗色調(diào)，灰暗得讓絕望，用這樣的一種房間設(shè)計將玉紋內(nèi)心的無力與壓抑烘托得淋漓盡致，而禮言由于病痛折磨產(chǎn)生的掙扎無望的心理狀態(tài)也通過房間的狹小和毫無生氣傳遞給了觀眾；而章志忱的房間，管家說了：這是給少爺讀書的地方。書房正正符合了志忱飽讀詩書，有文化，有教養(yǎng)的身份和個性，陽光穿透窗戶照進房間，加上玉紋和戴秀送給他的兩盆花，這種生機勃勃的整體與志忱的年輕健康相得益彰。觀眾通過這些頗花心思的設(shè)計，一步一步融入影片的意境，感受著特意營造的氛圍，深入每一個角色的內(nèi)心世界。不得不說，整個影片的空間設(shè)計是其的另一個話語系統(tǒng)，每一個場景都會說話，向我們表現(xiàn)著各種情緒，或無奈，或痛苦，或壓抑……

很多人認為田壯壯版的《小城之春》最大的一個不妥就是將老版里起著重要作用的周玉紋旁白盡數(shù)刪除，且不說新版有沒有達到田壯壯導演所說的客觀陳述，每個人有每個人自己的讀解的效果，至少，毋庸置疑的是費穆版里的旁白的力量是強大的。影片在玉紋的旁白聲中開始，讓觀眾迅速融入其規(guī)定情境中；而后，玉紋的旁白貫穿了整部影片，它是劇中人的視角，又凌駕于人物之上，形成了電影特殊的畫外空間。通過玉紋看似沒有起伏的敘述，我們仿佛看到了一個與畫面完全不一樣的空間，這是小城以外的世界，也是玉紋心里真正想要的那個世界。

《小城之春》講述的是一個小城里一個家庭的情感糾葛的故事，但它的時間和空間設(shè)計卻處處影射著當時的社會和大環(huán)境，處處蘊含著“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意境，國家的破敗與家庭的沒落無可避免，但是，苦難只是暫時的，只要心里相信，就能看到“城外的世界”。正如影片中玉紋站在草木越來越深猶如漩渦的城墻上，依舊要抬頭向遠處眺望著說：“一天天也就這樣過去了”，是的，都會過去的，春天總會到來。費穆的小城是荒蕪的，可是他還是有所期待的，就算是在一座廢墟上，我們都要相信，“希望”就像那燒不盡的野草一樣，“春天”的到來會讓他們?nèi)紡吞K。

賀文匯（1990.6），女，籍貫：湖南省株洲市，上海戲劇學院2014級碩士舞臺設(shè)計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