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鎮(zhèn)國將軍遼東副總兵韓斌墓志》考釋

李智裕

內(nèi)容提要：遼陽地區(qū)早年出土的《明鎮(zhèn)國將軍遼東副總兵韓斌墓志》是一方非常具有學術(shù)研究價值的石刻文物。通過對志文考釋可知韓斌生前曾任職于延綏和遼東地區(qū)，先后參與對兀良哈、建州女真、韃靼軍事行動，并修筑遼東東部邊墻城堡，頗有建樹和聲望，也客觀反映明朝景泰、天順、成化年間北部邊防軍事壓力嚴重，邊疆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不斷壯大頻繁內(nèi)侵歷史現(xiàn)象。韓斌生前仕途坎坷屢遭降職導致職位不高，也折射出明朝中期軍事領域選將用人制度弊端日趨顯露。墓志撰文者賀欽敘述韓斌生平時存在曲筆隱諱現(xiàn)象，意在掩蓋韓斌多次受懲處的史實。另外，經(jīng)過考釋后發(fā)現(xiàn)，墓志部分內(nèi)容不僅與《明實錄》《明史》《遼東志》《全遼志》等史籍互證，也可補史之闕。

《明鎮(zhèn)國將軍遼東副總兵韓斌墓志》新中國成立前出土于今遼陽市慶陽化工廠廠區(qū)內(nèi)高峰山韓斌家族墓地“韓家墳”，韓氏家族多名成員戰(zhàn)功顯赫擔任要職，多次得到朝廷封賞祭葬，是明代遼東地區(qū)名門望族。韓斌墓志發(fā)現(xiàn)較早，歷經(jīng)時局動蕩保管不力現(xiàn)已不知所終。但頗感欣慰的是，韓斌墓志志文見于明朝遼東賀欽編纂《醫(yī)閭先生集》卷四中，由此可補墓志丟失之遺憾。墓志撰文者賀欽，字克恭，別號醫(yī)閭，是明朝遼東地區(qū)著名文人，頗有時名。其先祖為浙江定海人，后遷至遼東義州衛(wèi)。賀欽為成化二年（1466）進士，授戶科給事中。弘治初年，任職陜西參議，因母親去世乃上疏懇辭遂不復出，有《醫(yī)閭先生集》九卷傳世，生前與韓斌家族交往密切。由于韓斌生前為景泰、天順、成化年間著名武將，善于用兵戰(zhàn)績顯赫頗有聲望，因此該方墓志三千余字的志文內(nèi)容涉及明代中期延綏地區(qū)、遼東地區(qū)諸多歷史事件和重要人物，顯得彌足珍貴，可與《明史》《明實錄》《遼東志》《全遼志》等史籍內(nèi)容互證及補闕，所以頗有學術(shù)研究價值。職此之故，本人不避愚陋，對墓志內(nèi)容進行嘗試性考證，不足之處在所難免，敬請各位方家指正。韓斌志文內(nèi)容附后，標點為后加。

一、韓斌早期生平仕歷

根據(jù)志文記載，韓斌十六歲時按例襲職，掌印本衛(wèi)后事務練達，軍事方面素養(yǎng)逐漸顯現(xiàn)。景泰年間，在小團山一戰(zhàn)韓斌曾斬殺外虜酋長。天順元年（1457），韓斌升職遼東都指揮僉事，備御寧遠。在任上韓斌充分發(fā)揮軍事才能，由于遼西地區(qū)義州等地一直是兀良哈南下侵擾重災區(qū)，韓斌曾主動向總兵官成山伯王琮領兵剿賊，并在八塔以少勝多擊退外敵而受到彩緞白金賞賜，此事在《全遼志》中有記載1（明）李輔等纂修：《全遼志》卷四《人物·韓斌》，遼海出版社，1985年3月，第626頁。。志文中記載韓斌守備義州一事，在《明實錄》中也有記載，“命遼東寧遠備御都指揮僉事韓斌分守義州地方”2《明英宗實錄》卷三百四十三，天順六年八月庚辰條。。根據(jù)志文記載韓斌曾協(xié)同懷柔伯施聚鎮(zhèn)守該地，修筑軍事設施保護耕牧，后因守邊不力被貶秩二等。雖然志文與史書對此事語焉不詳，推測韓斌是因為犯下不小過錯導致受懲處。

即便如此，韓斌由于卓越的軍事才能受到當時刑部主事丘霽、巡撫遼東都行御史史滕昭等極力推薦。志文“甲申，巡撫都御史史滕昭、巡按御史常振、刑部主事丘霽，交章薦公抱大將奇才”一事，《明實錄》中有詳細記載。

刑部主事丘霽言：寧遠衛(wèi)指揮韓斌，諳練韜略屢立戰(zhàn)功，雖因事降職，效力愈勤有將才，可任。兵部言：巡撫遼東都行御史史滕昭等，亦嘗連章舉斌，乞召試，觀其方略量為擢用，特命召斌馳驛赴京。3《明憲宗實錄》卷十四，成化元年二月己丑條。

天順六年（1462）四川發(fā)生嚴重饑荒，饑民搶劫州縣，趙鐸趁勢起義稱“趙王”，以川北為主，南到內(nèi)江東到湖廣的荊襄一帶流動作戰(zhàn)，聲勢浩大。成化元年（1465《明憲宗實錄》卷十七，成化元年五月乙丑條。），韓斌被朝廷征召充參將，“成化乙酉，上命公署都指揮僉事，充參將，征四川”，參加平定四川趙鐸起義。此事在《明實錄》中有詳細記載。

巡撫四川都御史汪浩等奏：強賊趙鐸愈肆猖獗，乞敕兵部計議，調(diào)兵剿捕，尚書王竑等請以五軍營管操襄城伯李瑾充總兵官，升遼東寧遠衛(wèi)指揮同知韓斌為署都指揮僉事充參將，請敕統(tǒng)率京營并陜西漢達官剿捕之。上曰：“韓斌如所請，李瑾不可動，兵部別舉之?！?《明憲宗實錄》卷十六，成化元年夏四月壬辰條。

不久下詔命令廣義伯吳琮佩征夷將軍印充總兵官，同贊理軍務右僉都御史吳琛，參將署都指揮僉事韓斌，往四川征剿夷賊。志文“未行，捷報，公辭厥任。上命公仍署職，協(xié)贊京營事”，指的是由于趙鐸起義失敗，韓斌未隨軍開拔四川就傳來捷報，仍然署職協(xié)同坐營官管操。志文記載內(nèi)容與《明實錄》記載內(nèi)容相互印證。

罷征西四川兵，命總兵官廣義伯吳琮，納征夷將軍印，贊理軍務，右僉都御史吳琛于都察院管事，參將署都指揮僉事韓斌革參將，協(xié)同坐營官管操。5《明憲宗實錄》卷十七，成化元年五月乙丑條。

韓斌后來被任命為參將，分守延綏西路，“尋奉敕充左參將，分守延綏西路”，《明實錄》中對此有記載。

命延綏總兵官都督僉事李杲佩征西將軍印充總兵官，鎮(zhèn)守寧夏左參將都指揮同知房能佩靖虜副將軍印充總兵官，鎮(zhèn)守延綏等處署都指揮僉事韓斌充左參將，分守延綏西路。6《明憲宗實錄》卷十八，成化元年六月己卯條。

關于志文中所記載的韃靼重要人物毛里孩“擁眾十余萬，從定邊營入寇圍環(huán)縣”，韓斌“率精騎五千擊之，擒一人，斬首六十七級”一事，受眼力所限，《明史》《明實錄》等傳世史料并未詳細記載，難以結(jié)合史書進行全面考證。《明史》中記載，成化元年（1465）的秋天與冬天，以及成化二年（1466）的夏天，孛來均伙同小王子與毛里孩“大入延綏”，志文所記述內(nèi)容很有可能即指此事。雖然《明史》《明實錄》等傳世史料對該歷史事件難窺全貌，但在《全遼志》中記載韓斌率軍抗擊毛里孩于環(huán)縣，與志文內(nèi)容相互印證?！皳裘锖⒂诃h(huán)縣，還，遇圍。夜擊出襲，擊保安縣”7（明）李輔等纂修：《全遼志》卷四《人物·韓斌》，遼海出版社，1985年3月，第626頁。。至于韓斌所部被圍困后奮力突圍殲敵，“巡撫都御史盧祥作《饒歌橫吹曲》刻于石，以褒其功”也難以查詢考證。讓人質(zhì)疑的是，志文中記載如此重要戰(zhàn)役正史中語焉不詳，很有可能疏漏所致。明代寧夏花馬池是當時南北軍事力量逐鹿戰(zhàn)略要地，韓斌面對韃靼部落南下侵邊，排兵布陣于城下，最終“賊見有備，解去”。

二、韓斌中期生平仕歷

建州女真在明中葉南遷至婆豬江、蘇子河一帶后，由于該地區(qū)有適于發(fā)展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土壤和氣候，又臨近明遼東與朝鮮，充分利用臣服明朝受到庇護客觀條件，建州女真社會經(jīng)濟得到迅速發(fā)展并不斷壯大。與此同時，建州女真表面臣服明朝并不能掩蓋急劇膨脹的野心。成化初年，遼東地區(qū)山海關至鳳凰山一線，受到以建州女真為主的軍事壓力越來越大。為了達到掠奪人畜與財富的目的，李滿柱與董山對明與朝鮮采取“陽為孝順，陰為抄掠”的兩面手法，表面接受招撫，暗地繼續(xù)犯邊8刁書仁：《成化年間明與朝鮮兩次征討建州女真》，《史學集刊》1999年第2期。。面對建州女真頻繁入寇擾邊不斷，明朝政府也逐步改變以往策略，采取軍事手段維護該地區(qū)穩(wěn)定。韓斌由于出色的軍事素養(yǎng)，在延綏地區(qū)局勢暫緩背景下，受李秉推薦重新回到遼東任職。志文中記載的“丁亥，遼東建州賊數(shù)寇邊，都御史李秉薦公武略出眾，深知夷情地利。上敕公改充游擊將軍”一事，在《明實錄》中有相關記載。“丁亥”，即成化三年（1467），當時提督軍務左都御史李秉極力推薦韓斌回遼東任職。

臣見延綏等處參將都指揮韓斌生長遼東，曾守備義州，號令嚴明，夷狄畏詟，今延綏邊警已寧，乞?qū)㈨n斌取回遼，命充游擊將軍，聽調(diào)殺賊。9《明憲宗實錄》卷四十三，成化三年六月丁酉條。

志文記載的“同李公征之，領右哨，出清河，斬首二百余級，俘男婦一百七十余口”，證明韓斌也參加成化三年（1467）征討建州女真軍事行動。“李公”應指的是李秉，遼東邊將鄧佐去世后不久，明政府命左都御使李秉提督軍務，武靖伯趙輔佩靖虜將軍印充總兵官，征討建州女真10《明憲宗實錄》卷四十二，成化三年五月乙丑條。。志文中記載的“升實授都指揮僉事，仍充游擊將軍，分守遼陽等處”，表明韓斌因參與征討建州女真因功升職，這在《明實錄》中也有詳細記載。

論平建州虜寇功：太監(jiān)黃順，米歲二十四石，升少監(jiān)；張璘為太監(jiān)右監(jiān)丞；韋朗為右少監(jiān)加左都御史；李秉太子少保仍舊職進武進伯；趙輔為武靖侯轉(zhuǎn)右僉都御史；張岐為左僉都御史，支正三品俸。升都督僉事王瑛、王銓俱為都督同知；署都督僉事武忠、署都指揮使黃欽、署都指揮僉事韓斌、周俊俱實授升都指揮同知?！垦裕鹤哉y(tǒng)十四年，虜寇也先犯順嘗令當先殺賊者量加升授以激人心。然勢大事重不為常例，至天順間累定征虜功次，止以有擒斬功者照例升授。余若奮勇當先等功，俱量給賞不升，已是定例。今征建州有功官軍，宜準此例行庶恩賞公平，不致冒濫，事體均一無復紛更。上悉從之。11《明憲宗實錄》卷五十，成化四年春正月庚寅條。

志文記載的“戊子春，改充副總兵官，分守開原。提督遼陽鎮(zhèn)巡等官會奏仍移公為遼陽守，上可其請”?！拔熳印奔闯苫哪辏?468），此事在《明實錄》中記載十分詳細，“壬寅命都指揮僉事韓斌充副總兵，分守開原，兼提督遼陽等處軍馬”12《明憲宗實錄》卷五十一，成化四年二月壬寅條。。

明朝成化三年（1467）第一次東征建州女真后，雖然建州女真元氣大傷但部落屬眾未被全部殲滅，為了防止遼東地區(qū)建州女真入寇劫掠，明朝開始修筑遼東東部地區(qū)邊墻。志文記載的“己丑，以建賊寇邊，不堡兵遏之非久計也，乃緣邊自撫順關抵鴨綠江，相其地勢，創(chuàng)東州、馬根單、清河、堿場、叆陽等五堡，后又設鳳凰、鎮(zhèn)東、鎮(zhèn)夷等三堡，廣袤千余里，立烽堠，實兵馬，關灌莽，廣屯田，迄今虜不敢深入，而居民樂業(yè)，公之功也”內(nèi)容，與明代遼東東部地區(qū)修建邊墻大規(guī)模開發(fā)有關?！凹撼蟆?，即成化五年（1469），韓斌創(chuàng)設此八堡可以說是明朝在遼東地區(qū)“甌脫”地帶進行開發(fā)的重要歷史信息。此舉一改遼東東部地區(qū)軍事防御部署，大量軍民遷入有力推動了當?shù)亻_發(fā)13參看拙文：《明代中朝之間“甌脫”地帶人口變遷考》，《東北史地》2012年03期。。

志文記載的“公擒賊首王沙魯?shù)仁嗳耍粴?，諭而縱之，賊皆畏服”一事，史書中沒有明確記載，可補史之闕，推測王沙魯是當時建州女真所屬小部落首領。志文“庚寅，賊犯長營堡，公率兵逐出境外，斬首四級，擒三十人，獲馬牛器仗而還”。“庚寅”即成化六年（1470），外敵入侵長營堡，韓斌率兵出擊一事在明代史料中沒有明確記載，可補史之闕。志文“癸巳，賊屢犯廣寧，總兵官歐信等會公出義州，直抵興中，克捷凱還，升都指揮同知”，“癸巳”即成化九年（1473），韓斌與總兵官歐信等人殺敵有功，升任都指揮同知。此事在《明史》中有詳細記載。

成化元年，頭目朵羅干等以兵從孛來，大入遼河。已，復西附毛里孩，東合海西兵，數(shù)入塞。又時獨出沒廣寧、義州間。九年，遼東總兵歐信以偏將韓斌等敗之于興中，追及麥州，斬六十二級，獲馬畜器械幾數(shù)千。14（清）張廷玉等撰：《明史》卷三二八《朵顏福余泰寧傳》，中華書局，1974年4月，第8506—8507頁。

由于韓斌卓越的軍事才能和系列戰(zhàn)功被世人稱頌，被朝廷賜封為鎮(zhèn)國將軍，同時被譽為可堪任大將。與此同時，韓斌其祖、父兩代也被朝廷追贈。志文“甲午，廷臣會舉天下堪任大將者三人，公居其一。丙申，公受誥封鎮(zhèn)國將軍，配楊氏封夫人，祖、考皆贈如公官，祖妣、妣皆贈太夫人”?！凹孜纭?，即成化十年（1474），朝廷大臣推舉明朝可擔任大將共三人，韓斌是其中一位?！氨辍?，即成化十二年（1476），韓斌被封為鎮(zhèn)國將軍，其妻子楊氏被封為夫人；韓斌去世的祖、父也按例被贈鎮(zhèn)國將軍，其祖妣、妣被贈太夫人。

隨著建州女真不斷發(fā)展壯大，頻繁入寇遼東邊境地帶，此區(qū)域軍事沖突日趨嚴重。韓斌作為遼東都司重要官員，曾多次與建州女真發(fā)生交戰(zhàn)，這在志文內(nèi)容中多有反映。志文“丁酉秋，建賊寇邊，公率兵截殺，斬首一級。頃之，復入寇，公率兵追至古城。時盛寒，公每夜屯兵要路，臥雪以伺，禁勿燃火。平明遇賊，麈戰(zhàn)至日中，流矢中公頰，血出，卒驚以告，公但曰：‘木枝傷耳?！卉娊园?。乃張左右翼夾擊，賊敗，斬首十三級”，“丁酉”即成化十三年（1477），建州女真寇邊遼東，韓斌率兵截殺斬首一級。不難看出，志文記載的古城之戰(zhàn)，充分顯示出韓斌統(tǒng)兵時遇事沉著冷靜。賀欽雖對此事記述詳細，但同年發(fā)生韓斌受懲處之事卻只字未提。查閱《明實錄》可知，成化十三年（1477）外敵入侵清河、叆陽，韓斌曾因“逗遛不進”導致外敵劫掠而受到明朝政府懲處。

巡撫遼東右副都御史陳鉞奏：“十月中，建州虜寇清河、叆陽二堡，副總兵韓斌逗遛不進，虜大掠而去。”上曰：“韓斌失機當罪，但時方用人，令停俸戴罪殺賊?！?5《明憲宗實錄》卷一百七十二，成化十三年十一月壬午條。

志文詳細記載“戊戌春”，即成化十四年（1478），韓斌率兵激戰(zhàn)外敵入侵清河堡一事堪稱經(jīng)典戰(zhàn)例，讀后感覺如臨其境，十分生動?！拔煨绱?，賊眾八千余寇清河堡，掩伏谷中，而數(shù)騎薄城挑戰(zhàn)。時公屯兵堡中，將佐爭出擒之。公不可，曰：‘餌兵也。’已而，賊果大至。公乃出兵，背城列陣，番休更戰(zhàn)，又使卒執(zhí)銀瓶示眾曰：‘先擒賊者賞之?！怨能S而進，賊遁去。次日，賊復圍堡，公登城分布將士御之，隊長王慶被矢射目，不少移。賊喧謂藁人，慶拔矢還射。賊駭公令嚴，不可攻，遂散去。公乃縱兵追擊，至舍人寨，斬首十四級。頃之，會兵出堿河搗巢，斬首一百七級，又出十岔口等處設伏，斬首七級。賊寇叆陽還，公遣健步，夜斫其營，得五級。賊復大舉寇叆陽，公率兵要其歸路，值淫雨三晝夜，令士卒皆下馬徒行。浮言騰沸，士或以諫。公曰：‘寧勞于人，勿勞于馬，令見賊時可用也。’至將在峪，分設伏兵，戒勵諸將，賊果入算。舉號，伏兵四起，賊眾奔潰，馳擊數(shù)十里，馬無疲乏，斬首六十三級。人皆服公謀遠不可及也。其別路伏兵亦斬三級?！?/p>

不難看出，賀欽在此處頗費筆墨，人物問答言語更是繪聲繪色，字里行間無疑充分顯示出韓斌卓越軍事指揮才能。但需注意的是，查詢《明實錄》可知志文相關記載內(nèi)容并非完全符合客觀史實，經(jīng)不起推敲考證，賀欽撰文多有曲筆隱諱。遼東叆陽等地是建州女真南下寇邊重要地點，歷史上在此區(qū)域殺掠眾多。韓斌雖然在此地作戰(zhàn)有過戰(zhàn)功，但根據(jù)《明實錄》記載，成化十四年（1478）二月，遼東總兵官歐信、副總兵韓斌等人曾因遺失戰(zhàn)機而受到朝臣參劾。

兵部以虜犯遼東叆陽堡殺掠甚眾，劾奏鎮(zhèn)守太監(jiān)葉達，總兵官歐信，贊理軍務都御史陳鉞，方命罔上，致副總兵韓斌等官失機宜，遣指揮吳儼赍敕督責，仍令儼具所見邊情軍務緩急以聞。從之。16《明憲宗實錄》卷一百七十五，成化十四年二月庚子條。

在遼東東部地區(qū)外敵入侵十分嚴重的背景下，副總兵韓斌等人屢失戰(zhàn)機。更具諷刺意味的是，遼東主政官員陳鉞等人卻謊報軍情欺君罔上，隱瞞真相以求蒙混過關。成化十四年（1478）五月，此事終于被巡按監(jiān)察御史王崇之揭發(fā)。此事在《明實錄》中有詳細記載。

己丑巡按山東監(jiān)察御史王崇之奏：遼東自本年正月以來，累有虜賊從鴉鶻墩等處入境殺掠居民，殘破地方。副總兵韓斌、右參將崔勝、都指揮李宗等，既累失機，都御史陳鉞、總兵官歐信、太監(jiān)葉達，亦俱誤事，并宜治之。下兵部看詳，謂鉞等累奏捷音，今御史乃言賊屢入境，會無一人御之，則鉞等罔上，飾辭冒功，掩罪甚明。宜從究治，但今侍郎馬文升奉敕招撫，若遽易諸將，不免致彼疑懼，待事寧之后，通核各官功過，以定賞罰。報可。17《明憲宗實錄》卷一百七十八，成化十四年五月己丑條。

由此可知，賀欽撰文時極力描述韓斌在清河等地作戰(zhàn)勇猛殺敵頗多還是有原因的。妄圖極力描述外敵入侵人數(shù)眾多、韓斌率兵作戰(zhàn)勇猛以掩蓋其多次失職受處史實，實則欲蓋彌彰，如此這般只不過是文過飾非掩人耳目的手法而已。

志文“同事者忌公，陰中之當?shù)溃瑓⒁允C，取赴京，貶秩三等，將士解體”，可以看出韓斌受到嚴厲懲處，逮捕入京審訊，最終被貶秩三級。細查其中原因，緣自遼東地區(qū)建州女真屢次入寇侵犯遼陽、開原、叆陽等地，殺伐肆掠嚴重。多年隱情在此時終于隱瞞不住，成化十五年（1479）包括韓斌在內(nèi)，上至遼東太監(jiān)葉達、都督同知歐信，下至衛(wèi)所官員多人因串通一氣隱瞞不報軍情，受到監(jiān)察御史彈劾后而遭到嚴厲懲處，此事在《明實錄》中有詳細記載。

辛卯治遼東守臣太監(jiān)葉達，都督同知歐信，都指揮韓斌，崔勝，陳雄，葉廣，羅雄，文寧，常凱，白祥，李宗，定遼等衛(wèi)指揮夏時、王鑒、張宏、田俊、劉旺、石俊、蕭凱、傅斌罪，各降級罰俸有差。而宥都御史陳鉞、太監(jiān)韋朗、都指揮周俊。初達鎮(zhèn)守遼東，信、斌克正副總兵……虜賊屢入遼陽，開原，叆陽堡等處，虜掠殺傷官軍，達等不能御，為監(jiān)察御史所劾，時信、斌已受代回京下都察院獄……詔以斌等失機誤事貽患地方，論法當重治，但各有微勞，姑從輕處治，斌降三級，信、達降一級，俱閑住。18《明憲宗實錄》卷一百八十九，成化十五年夏四月辛卯條。

至于“同事者忌公，陰中之當?shù)?，參以失機”也不難理解，不過是有意掩蓋韓斌受處罰真實原因，實屬托詞借口而已?！凹伞?、“陰”等字的描述，頗顯不實與虛偽。從中不難看出，韓斌失職之事，史書記載十分明確詳實。至于監(jiān)察御史參劾一事，也本是其公務職責所在，無可厚非。此處志文記載內(nèi)容，從中也可窺探出當時遼東地區(qū)官場沆瀣一氣，瞞上造假的不良風氣。

三、韓斌晚期生平仕歷

成化十五年（1479），在建州女真屢次犯邊嚴重威脅地方背景下，明朝命太監(jiān)汪直擔任監(jiān)管軍務，撫寧侯朱勇配靖虜將軍印統(tǒng)領軍隊第二次大規(guī)模征討建州女真，參與軍事行動的韓斌由于戰(zhàn)功出色再次受到封賞?！凹汉ザ?，上命撫寧侯朱勇等征建虜，舉公同總兵官緱謙為右哨，出鴉鶻關，抵泊珠江，斬首五十級，俘男婦二百八十口。適賊首宋管尺八等據(jù)險，欲夜下劫營。公免胄出示，遂降其眾，納營中。軍還，公謂緱公曰：‘我軍凱還，賊必據(jù)險邀擊我后，某愿為殿。且日昃，當至黑松林，公可屯兵以待。’緱公徑度。公至，賊果沖突。公督官軍奮擊，而時已薄暮，公急令屯營一揮而定，賊不能擾?！薄凹汉ザ保闯苫迥辏?479），明朝中央政府命撫寧侯朱勇等人統(tǒng)兵征討建州女真?！熬椆奔催|東總兵緱謙，韓斌與其為“右哨”一同參加此次征討行動?！八喂艹甙恕闭分胁灰娪涊d，推測是建州女真所部小首領。由于韓斌卓越軍事才能，緱謙與之比相形見絀。此役之后韓斌受到獎賞，被升職為都指揮僉事一職。志文記載“比會公，公不言，緱公赧顏而謝。朱公等議公功能超拔，即軍前奉欽給勘合，升指揮使。捷奏，上以公當一面，升都指揮僉事，還京”，此事在《明實錄》中也有詳細記載。

錄平建州功，加太監(jiān)汪直食米歲三十六石，韋朗十二石；升右副都御史陳鉞為右都御史，領兵官右監(jiān)丞藍瑩、都督同知馬儀、都督僉事白全、緱謙、王鍇、白瑜，都指揮同知崔勝、周俊，署都指揮使韓斌俱一級。19《明憲宗實錄》卷一百九十八，成化十五年十二月辛未條。

韓斌因向當時權(quán)傾一時太監(jiān)汪直行賄，事發(fā)后遭遇嚴厲懲處仕途再次受挫。但當時遼東邊疆地區(qū)外患不斷，韓斌再次被委以重任?！懊髂甓?，北虜侵開原，而建賊復擾遼陽。時公遭謗系獄，上素重公名，特召大司寇速擬公罪聞，釋之，俾仍充副總兵，分守遼陽，且命速往。北虜聞公至，乃遁去?！薄懊髂甓奔闯苫辏?480），遼東戰(zhàn)略要地開原、遼陽戰(zhàn)事不斷。此時韓斌“時公遭謗系獄”，志文中沒有記載因何緣故。細查后發(fā)現(xiàn)，韓斌因向當時權(quán)傾一時太監(jiān)汪直行賄，事情敗露后而受到懲處，此事在《明實錄》中有詳細記載：“閑住都指揮僉事韓斌，用銀三百兩，托太監(jiān)汪直所任指揮尹通謀管事，事露逮斌下，刑部擬罪坐徒當贖，特命免贖釋之?！庇捎诔⒄涤萌酥H，韓斌“免贖釋之”，被任命為副總兵分守遼陽。此事在《明實錄》中有詳細記載，“丁酉命都指揮僉事韓斌充副總兵，都督僉事李英充右參將，分守遼陽、錦、義，都督同知王鍇守備寧遠”20《明憲宗實錄》卷二百七，成化十六年九月丁酉條。。

韓斌被委以重任后頗有建樹，在遼東地區(qū)堿廠、朵羅合佃子、馬場巖等地與建州女真交戰(zhàn)，均有所斬獲?！靶脸蟠海?chuàng)犴橁P招徠建賊卜花禿等，渝以恩威，皆稽首，誓言不敢復犯邊。公益設備，乃伏兵堿場等堡。已而，賊果竊掠，伏兵追出境，戰(zhàn)于朵羅合佃子，斬首十一級，欽賞白金彩緞。秋，又調(diào)叆陽兵至馬場巖，遇賊，斬首五級?！薄靶脸蟆奔闯苫吣辏?481），建州女真頭目卜花禿等向明廷示好，表示不敢再犯邊。“卜花禿”即不花禿，凡察之子。此事在《明實錄》中記載。

分守遼陽副總兵韓斌奏：建州三衛(wèi)殘賊遁逃窮困，托夷酋哈哈尚赴闕，控訴乞賜，撫諭容其仍舊朝貢，事下兵部以為建州諸夷自永樂間立衛(wèi)，授官蓋羈縻之以屏蔽邊，方今乃犯順，以致興師問罪，固不容誅，但王者不治夷狄，今既勢窮悔過，宜容其自新。上不允。21《明憲宗實錄》卷二百十三，成化十七年三月丙申條。

最終朝廷認為建州女真反復無常，拒絕其朝貢請求。志文記載韓斌因功受賞一事，在《明實錄》中也有這方面內(nèi)容記載：“賞遼東副總兵韓斌，指揮僉事李雄、王裕，彩幣白金有差，其下升賞者三百一十一人，錄其前后斬獲虜寇功也?！?2《明憲宗實錄卷》卷二百二十，成化十七年冬十月丁卯條。

志文記載：“丙午，大理寺丞李介舉公堪任主將，上命錄之兵部。丁未夏，朵顏賊掠長營堡，公遣兵追至境外半邊山，斬首二級，并獲原掠牛畜而還。自是，夷虜畏威不敢復犯矣。上念公功，錫蟒衣一襲?！薄氨纭奔闯苫辏?486），大理寺丞李介舉薦韓斌可以擔任主將，皇帝命令兵部記錄在冊。這與《明實錄》中記載“斌頗有時名”相互應和。“丁未”，成化二十三年（1487），朵顏蒙古寇邊，被韓斌率軍擊退。由于韓斌作戰(zhàn)有功，被皇帝賜蟒衣一襲。弘治初年，韓斌雖有時名“宜為大將”，但年已六十頗有人生感嘆，多次以“老疾”為由提請辭職。雖經(jīng)勉力挽留，但還是于弘治三年（1490）允許辭職，“分守遼陽副總兵都指揮僉事韓斌，以老疾乞致仕，許之”23《明孝宗實錄》卷三十五，弘治三年二月庚寅條。。

根據(jù)志文記載，韓斌戰(zhàn)于沙場幾十年頗有戰(zhàn)功，尤其善于以少勝多。韓斌不僅精通諸家兵書、善于用兵，而且從善如流注重下屬建議。每次戰(zhàn)斗之前，召集諸將仔細研究作戰(zhàn)方案，即使是普通士兵有獻計者，也傾心聽取謀定而戰(zhàn)，因此多有功績。韓斌治軍有方，在嚴守軍令方面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志文記載“嘗行兵途間，司食者獻糗”，行軍途中屬下獻食物于他，被其嚴厲斥責曰“軍未食，焉得先食”，將士聽后備受感動，韓斌以實際行動贏得了全體將士的愛戴。另外，韓斌雖為武將，但同時也具備一定文化修養(yǎng)，尊重儒生并經(jīng)常向其請教誦讀史傳。或因賀欽撰文疏漏所致，志文中并未提及韓斌主持修訂《遼東志》一事，在此略作補充。成化末年，韓斌在擔任遼東副總兵期間，與巡按御史陳寬主持了對《遼東志》的修訂。“特命所司禮延文儒”，“因其舊而增其新，正其訛而補其闕”，弘治元年（1488）戊申秋，書成共九卷。“公復捐俸鳩工，刻梓以傳”24參看（明）任洛等纂修：《遼東志》卷九《外志·后序》，遼海出版社，1985年3月，第472頁。，韓斌更是捐獻俸祿用以刊刻發(fā)行。根據(jù)志文記載，韓斌退休后不談兵事，與客人聚會宴請時，惟“雅歌投壺”毫無亂性之舉動，也不討論時政人物與是非。弘治庚申七月二十二日去世，即弘治十三年（1500），終年七十二歲。韓斌去世后，由于其卓越戰(zhàn)功受到明朝禮遇。根據(jù)《全遼志》記載，給予韓斌“春秋致祭，賜額褒功”25（明）李輔等纂修：《全遼志》卷四《人物·韓斌》，遼海出版社，1985年3月，第626頁。殊榮。

四、韓斌姻親與譜系

根據(jù)墓志記載，韓斌祖先為山后興州人。山后移民是明朝洪武初年北方移民中數(shù)量龐大的群體，主要居住在今太行山以北、北鄰沙漠地區(qū)，洪武初年為了防御蒙古陸續(xù)遷移。此興州并非山西興縣，而是位于今河北承德市灤河鎮(zhèn)西南。根據(jù)史書記載，洪武五年（1372）七月革媯川、宜興、興、云四州，徙其民于北平附近屯田26《明太祖實錄》卷七五，洪武五年七月戊辰條。，遂有韓斌祖父韓福原入密云衛(wèi)軍籍。韓斌祖父韓福原、父親韓春，均曾擔任過武職。韓春曾隨明成祖朱棣征討，升任東勝右衛(wèi)指揮使，后來調(diào)任遼東寧遠衛(wèi)。韓斌原配夫人楊氏，為當時寧遠衛(wèi)指揮使楊政之女，不幸去世，側(cè)室為王氏。韓斌共有子七人，即韓輔、韓軏、韓轍、韓軒、韓軾、韓輪、韓輅，女一人。根據(jù)志文記載，當時韓輔任職定遼中衛(wèi)指揮使一職，文武兼?zhèn)溆衅涓疙n斌風范，可堪大將。韓轍，丙午舉人，即成化二十二年（1486）舉人。韓軏、韓軒學業(yè)未成就不幸去世。韓軾學習兵策，韓輪、韓輅皆為癢生。女一人嫁于前屯衛(wèi)指揮同知鄧俊。志文記載韓輔信息不全，在此略作補充論述。韓斌之子韓輔，字良弼，幼年聰慧讀史書與兵法，跟隨遼東著名文人賀欽學習。成年后屢立戰(zhàn)功，仕宦顯赫生前曾擔任要職官至遼東總兵鎮(zhèn)守遼東，守邊多有建樹屢受封賞，死后賜葬。其個人生平仕歷，在《全遼志》中有詳細記載。

韓輔，字良弼，斌之子，幼穎敏，讀史傳、兵法，從醫(yī)閭賀先生游。弘治己酉，襲改定遼中衛(wèi)，備御撫順、海蓋。庚申，擢右參將，分守錦義，懸賞募士，據(jù)險設伏，虜三入皆大敗之。九月，大舉入唐帽山，援至遇賊，張左右翼，餌引入伏，四面伏發(fā)，斬獲無算。捷聞，賜彩幣。癸亥，修筑清河等十一堡，建屯堡百十座，耕守應援相依，升署都督僉事，鎮(zhèn)守遼東。設高平驛，以便行旅，修鎮(zhèn)寧、鎮(zhèn)夷二堡，筑邊垣，起廣寧至開原，長亙千里，功聞賜金幣，武廟登極賜蟒衣。廣寧舊興夷通市，以釁侵擾廢市。時滿蠻雄諸部，輔遣譯者招，滿蠻至，宣諭犒賞，結(jié)以恩信。朵顏酋胯當、福余酋那孩，聞風相率入市，不復擾邊。奏聞，賜璽書褒獎，后僉中府，致仕。卒賜祭葬。輔為將識大體，善因事立功，每軍行戒之，曰：“賊敗乘勝亟擊，毋貪虜首，分我兵力且多則費爵賞、啟爭端，于我弗利?！敝咭詾槊浴?7（明）李輔等纂修：《全遼志》卷四《人物·韓輔》，遼海出版社，1985年3月，第626-627頁。

根據(jù)志文記載，韓斌共有孫六人，但只記載有五人，即韓璽、韓玠、韓瑬、韓玫、韓瑋，或為筆誤疏漏所致，或有其他原因。其中韓璽最為著名，也是一名重要將領。韓璽，字國信，中弘治武舉，成年后從軍任職，因平叛兵亂抵御外敵多次受到封賞，擔任遼東總兵一職期間很有建樹，死后享受賜葬。其子韓承恩、韓承慶均擔任邊疆武職，但韓斌志文中并未記載，因此限于文章體例不做詳細探討另有他文專門對此論述28參看拙文：《略論明代遼東韓斌家族——以地區(qū)出土石刻為中心》（待刊）。。韓璽個人生平仕歷，在《全遼志》中有詳細記載。

韓璽，輔之子，字國信。中弘治乙丑會武，襲加授署都指揮僉事，薦充游擊將軍。正德戊辰，義州軍亂，總鎮(zhèn)欲以兵平之，璽持議不可，遂以身任其事，單騎入撫。眾皆為璽危，璽獨無難色，卒能已亂，尋升遼陽副總兵。虜犯海州，追斬其眾，虜遂遠遁，升署都督僉事，充遼東鎮(zhèn)守總兵，賜蟒衣五表里，白金二十兩。在鎮(zhèn)，簡賢能逐庸弱，申令僚屬，選閱兵馬，寬猛時，行威惠，并用。時南山僧孟法泰者，以妖法惑人，璽擒伏之，真于法被惑者不究。癸酉，朵顏千余寇寧遠，璽率兵追斬甚眾，盡還所掠，欽賞彩段表里白金。賊犯清河、廣寧、開原，每戰(zhàn)告捷。戊寅，升都督同知，己卯，提獲奸細白紅山保，并制服夷人胡當哈等，欽賞銀二十兩，纻絲一表里。履任十年，屢辭，及得命，已疾革。聞家人求取南杉木于他州，止之，曰：“吾東人以松為棺從俗可也。”又問議殉葬玉帶，乃誦“昨日玉魚蒙葬地，早時金盌出人間”之句，曰：“此無用者，具數(shù)可爾?！彼熳?。所著有《軍門論眾錄》、《入陣圖法》，詔賜祭葬。子承恩，武舉，都指揮，歷任建昌營參將；承慶，歷升都督同知，鎮(zhèn)守延綏、山西、大同，今為遼陽副總兵。29（明）李輔等纂修：《全遼志》卷四《人物·韓璽》，沈陽：遼海出版社，1985年3月，第627頁。

附錄：明故鎮(zhèn)國將軍遼東副總兵韓公墓誌銘30（明）賀欽：《醫(yī)閭先生集》卷四《明故鎮(zhèn)國將軍遼東副總兵韓斌墓志銘》，遼海出版社，1985年3月，第1087—1089頁。

公姓韓氏，諱斌，字廷用，其先山後興州人。祖諱福原，洪武間占尺籍密雲(yún)衛(wèi)。至考諱春，從太宗文皇帝征討，陞東勝右衛(wèi)指揮使，調(diào)守遼東，選管寧遠衛(wèi)事，卒，公三歲，叔考借職。年十六，襲蔭，視篆本衛(wèi)，若素練達者。景泰甲戌，鎮(zhèn)守官調(diào)兵寧遠，小團山截殺，公摧斬一巨酋，賊遂敗北。天順丁丑，陞遼東都司都指揮僉事寧遠備禦。壬午，賊眾復寇小團山，指揮張禮遇難，而官軍王順等二百人被圍。公馳赴，手刃數(shù)賊乃解。時賊屢犯義州等處，上敕責總兵官成山伯王琮。公言諸王公曰：“兵在多算者勝耳，某願為前驅(qū)破賊?！蓖豕嬷?。無何，調(diào)公義州，領兵剿賊，戰(zhàn)於八塔，誤時，賊四千余而公部下才五百人。賊恃眾攻圍，公下馬督戰(zhàn)，賊乃開一面，或幸之。公曰：“圍師必缺，賊誤我耳！”即令聯(lián)馬營中，督戰(zhàn)益急，無不一當百。賊潰，諸軍亦斬首十三級，擒一人，獲馬五百匹，器仗稱是，而被創(chuàng)死於禾內(nèi)者，復十餘賊。捷奏，欽賞彩緞白金。已而，上敕公守備義州，協(xié)同懷柔伯施聚，乃遍築堡圈，保障耕牧，至今人利之。癸未冬，坐寧遠邊事，貶秩二等。甲申，巡撫都禦史滕昭、巡按禦史常振、刑部主事丘霽，交章薦公抱大將奇才。成化乙酉，上命公署都指揮僉事，充參將，征四川。未行，捷報，公辭厥任。上命公仍署職，協(xié)贊京營事。尋奉敕充左參將，分守延綏西路。北虜毛里孩擁眾十餘萬，從定邊營入寇圍環(huán)縣。公率精騎五千擊之，擒一人，斬首六十七級。比還，虜眾奄至，圍數(shù)重。其酋約俟夜半月出盡殺之。公得其情，乃令將卒衣白為號，夜?jié)⑻攪觥；蛑^公曰：“東南虜寡，可出。”公曰：“若然，虜將弱我而乘之矣?！彼炻蕜顚⒆洌瑠^呼持刀躍馬向虜眾馳擊而出，虜不敢當。然所擒斬者多失之，止存七級焉。公復遣指揮神英，出奇分擊，至保安縣復斬二級。巡撫都禦史盧祥作《饒歌橫吹曲》刻於石，以褒其功。已而，虜復寇寧夏花馬池，眾三萬余。公曰：“彼眾我寡，不可輕戰(zhàn)?！蹦讼ち熊嚦窍?，出精兵三千立車前。賊見有備，解去。丁亥，遼東建州賊數(shù)寇邊，都禦史李秉薦公武略出眾，深知夷情地利。上敕公改充遊擊將軍，同李公征之。領右哨，出清河，斬首二百餘級，俘男婦一百七十餘口，陞實授都指揮僉事，仍充遊擊將軍，分守遼陽等處。戊子春，改充副總兵官，分守開原。提督遼陽鎮(zhèn)巡等官會奏仍移公為遼陽守，上可其請。己丑，以建賊寇邊，不堡兵遏之非久計也，乃緣邊自撫順關抵鴨綠江，相其地勢，創(chuàng)東州、馬根單、清河、鹻場、叆陽等五堡，後又設鳳凰、鎮(zhèn)東、鎮(zhèn)夷等三堡，廣袤千餘里，立烽堠，實兵馬，關灌莽，廣屯田，迄今虜不敢深入，而居民樂業(yè)，公之功也。方興作時，賊眾寇擾，公擒賊首王沙魯?shù)仁N人，不殺，諭而縱之，賊皆畏服。庚寅，賊犯長營堡，公率兵逐出境外，斬首四級，擒三十人，獲馬牛器仗而還。癸巳，賊屢犯廣寧，總兵官歐信等會公出義州，直抵興中，克捷凱還，陞都指揮同知。甲午，廷臣會舉天下堪任大將者三人，公居其一。丙申，公受誥封鎮(zhèn)國將軍，配楊氏封夫人，祖、考皆贈如公官，祖妣、妣皆贈太夫人。丁酉秋，建賊寇邊，公率兵截殺，斬首一級。頃之，復入寇，公率兵追至古城。時盛寒，公每夜屯兵要路，臥雪以伺，禁勿燃火。平明遇賊，鏖戰(zhàn)至日中，流矢中公頰，血出，卒驚以告，公但曰：“木枝傷耳。”一軍皆安。乃張左右翼夾擊，賊敗，斬首十三級。戊戌春，賊眾八千餘寇清河堡，掩伏谷中，而數(shù)騎薄城挑戰(zhàn)。時公屯兵堡中，將佐爭出擒之。公不可，曰：“餌兵也。”已而，賊果大至。公乃出兵，背城列陣，番休更戰(zhàn)，又使卒執(zhí)銀瓶示眾曰：“先擒賊者賞之?！苯怨能S而進，賊遁去。次日，賊復圍堡，公登城分布將士禦之，隊長王慶被矢射目，不少移。賊喧謂藁人，慶拔矢還射。賊駭公令嚴，不可攻，遂散去。公乃縱兵追擊，至舍人寨，斬首十四級。頃之，會兵出鹻河搗巢，斬首一百七級，又出十岔口等處設伏，斬首七級。賊寇叆陽還，公遣健步，夜斫其營，得五級。賊復大舉寇叆陽，公率兵要其歸路，值淫雨三晝夜，令士卒皆下馬徒行。浮言騰沸，士或以諫。公曰：“寧勞於人，勿勞於馬，令見賊時可用也?！敝翆⒃谟衷O伏兵，戒勵諸將，賊果入算。舉號，伏兵四起，賊眾奔潰，馳擊數(shù)十里，馬無疲乏，斬首六十三級。人皆服公謀遠不可及也。其別路伏兵亦斬三級。夏，賊眾深入。公聞報曰：“此不可緩圖也?！奔蠢毡Y二百里至趙二舍寨。賊依山木為險，戰(zhàn)移時，無所得。公令編木為盾，魚貫而進，遂擒五人，斬首六十四級。會大雨晝晦，餘賊遁去。秋，灑馬吉設伏者，復斬首二級。同事者忌公，陰中之當?shù)溃瑓⒁允C，取赴京，貶秩三等，將士解體。己亥冬，上命撫寧侯朱勇等征建虜，舉公同總兵官緱謙為右哨，出鴉鶻關，抵泊珠江，斬首五十級，俘男婦二百八十口。適賊首宋管尺八等據(jù)險，欲夜下劫營。公免胄出示，遂降其眾，納營中。軍還，公謂緱公曰：“我軍凱還，賊必據(jù)險邀擊我後，某願為殿。且日昃，當至黑松林，公可屯兵以待。”緱公徑度。公至，賊果沖突。公督官軍奮擊，而時已薄暮，公急令屯營一揮而定，賊不能擾。比會公，公不言，緱公赧顏而謝。朱公等議公功能超拔，即軍前奉欽給勘合，陞指揮使。捷奏，上以公當一面，陞都指揮僉事，還京。明年冬，北虜侵開原，而建賊復擾遼陽。時公遭謗系獄，上素重公名，特召大司寇速擬公罪聞，釋之，俾仍充副總兵，分守遼陽，且命速往。北虜聞公至，乃遁去。辛丑春，公詣?chuàng)犴橁P招徠建賊卜花禿等，諭以恩威，皆稽首，誓言不敢復犯邊。公益設備，乃伏兵鹻場等堡。已而，賊果竊掠，伏兵追出境，戰(zhàn)於朶羅合佃子，斬首十一級，欽賞白金彩緞。秋，又調(diào)叆陽兵至馬場巖，遇賊，斬首五級。丙午，大理寺丞李介舉公堪任主將，上命錄之兵部。丁未夏，朵顏賊掠長營堡，公遣兵追至境外半邊山，斬首二級，並獲原掠牛畜而還。自是，夷虜畏威不敢復犯矣。上念公功，錫蟒衣一襲。通政使田景旸舉公宜為大將，弘治戊申，延臣復會舉之，上皆命錄之兵部。已而，公復辭職不報。明年，公年六十，喟然嘆曰：“功成身退，時乃天道，勢位可久居乎？”乃復章上懇辭。上知公宿將，特命鎮(zhèn)巡諸臣勉留。公志益堅，乃復奏，上嘉允焉。公天性孝友嚴毅，失怙甫三歲，即解哭泣，服衰绖，後喪母夫人，哀毀甚。居家教子弟有法，學文武事者靡敢怠，且無驕貴氣。晚年痛瘡，盛暑不跣足。凡飲酒雖不醉，亦不笞詈一人。嘗遊郡庠，通語孟大義，尤好諸家兵書。身長七尺有咫，膂力過人，精射藝，多謀略，士卒最下者見輒不忘。善以寡擊眾，每戰(zhàn)必召諸將佐謀之，卒有獻謀者亦傾心納采。謀定而戰(zhàn)，戰(zhàn)無不勝，以故人鮮及焉。嘗行兵途間，司食者獻糗糒，公斥曰：“軍未食，焉得先食！”一軍皆感。雅重儒生，每政暇，必延致誦說史傳。及致政，口不言兵。會客惟雅歌投壺，終席不亂，亦不議時政人物。公自為將三十年，名著四方，功收東僥，開拓邊防，懾服夷虜，為一代名將。其未及侯封者，命也。弘治庚申七月二十二日，以疾終於正寢。時口北虜患方殷，而各邊亦皆騷動。訃音一播，朝野尤痛惜之。夫人楊氏，寧遠衛(wèi)指揮使楊公諱政之女，有懿行，先卒。生男四人：輔、軏、轍、軒；女壹人。側(cè)室王氏生男三人：軾、輪、輅。輔襲定遼中衛(wèi)指揮使，兼資文武，有父風，備禦海蓋二衛(wèi)，薦剡將才者數(shù)矣。轍，丙午舉人；軏、軒，學未成而歿。軾習兵策，輪、輅皆癢生。前屯衛(wèi)指揮同知鄧俊，其婿也。孫六人，璽有遠器，玠、瑬、玫、瑋俱幼。公生於宣德己酉十月十七日，壽七十有二。輔等喪公，能以文公正禮，是年九月二十有二日葬塋在遼陽城東高峰山之陽。輔嘗遊余門，以余知公深且言不敢妄，乃走書乞銘其墓。余自辭瑣闈，病林下餘三十年，鮮與外事，惟公奇謀偉績冠絕壹世，義不可謝，遂述而銘之。銘曰：

於赫韓公，維世虎臣。藩屏王朝，屢屈屢伸。

屈伸維何，匪人置我。我才自天，靡所不可。

功樹東陲，威行夷虜。曰今將臣，覓公前古。

奇謀偉烈，言也可詳。維此貞瑉，聊舉其綱。

我公不侯，人則惜之。相公子姓，天不益之。

矧我東人，德公靡忘?？谧Ｎ夜?，厥維久長。

（《明故鎮(zhèn)國將軍遼東副總兵韓斌墓志》志文內(nèi)容由李大偉先生幫助提供，在此表示感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