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農村女性的繼承地位現狀
——以山東省為例

吳昌翠

中國政法大學法律碩士學院，北京 100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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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婚農村女性的繼承地位現狀
——以山東省為例

吳昌翠

中國政法大學法律碩士學院，北京 100088

由于成長在一個典型的重男輕女的農村家庭，我對已婚女性的繼承地位現狀非常了解。本篇論文是在我的親身經歷和調研的基礎上完成的，共分為三章。第一章，通過1142份真實的調查問卷，整理出其中所反映的我國已婚農村女性的真實法定繼承地位現狀。第二章，從歷史角度等方面分析造成如此現狀的原因。第三章提出解決問題、改善現狀的辦法。本篇論文的亮點在運用了抽樣調查的方法，樣本數量為1142，全部為真實的第一手數據。通過對現狀產生的歷史現實原因的分析，找出改變現狀的方法，旨在為全社會，特別是農村這樣的法律實施薄弱環(huán)節(jié)的進步進微薄之力。

已婚農村女性；繼承權；法定繼承

一、問卷調研及反映出的問題

在農村長大的生活經歷讓我對本課題了解的較為深刻，但是道聽途說的經驗并不可用來作為論據，所以，我想到了抽樣調查的方法，用第一手的真實數據作為論證的有力依據。樣本主要來自于山東省臨沂市和淄博市兩個大的市區(qū)，樣本數量為1142?？紤]到大眾對于法律術語的理解程度，問卷多用淺顯易懂的語言擬寫。問卷內容如下：

(一)關于“已婚農村女性繼承現狀”的調研

1.您的基本情況

A已婚男 B已婚女 C未婚男 D未婚女

2.您的年齡？

A30以下 B30到50 C大于50

3.您認為嫁出去的女兒是否應該繼承原生家庭的財產？

A應該(跳到問題4) B不應該(跳到問題3)

4.為什么不應該繼承？(答案手寫)

5.為什么應該繼承?(答案手寫)

應該繼承多少份額？

A與兒子同樣份額 B比兒子的要少 C適當給一點，是那么個意思就行

6.從您身邊的親戚朋友看，現在的已婚女性繼承權如何？

A沒聽說嫁出去的女兒繼承遺產的 B也有繼承的，但是繼承份額很少 C有的人會兒女同等對待，但是少數 D大多數都是兒女同等對待

7.現行婚姻繼承法規(guī)定兒女享有同樣的繼承權，已經出嫁的女兒也不例外。對于這點您是否了解？

A很了解 B了解一點 C不了解

8.您認為造成已婚農村女性繼承現狀的原因是什么？(可多選)

A老祖宗傳承下來的，大家都是這么做的 B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沒有資格繼承 C基于重男輕女的想法

9.您認為，已婚女應該像兒子一樣對于父母的贍養(yǎng)承擔同樣的責任嗎？

A不應該(跳到問題10) B應該

10.您認為已婚女性應該少承擔責任的原因是什么?

A繼承的少，當然付出的也要少 B嫁出去的女人是外人

11.在您周圍，已婚女和兒子誰對父母的贍養(yǎng)承擔的責任更多些？

A已婚女性 B兒子 C基本相同

12.您對現狀如何看待？

A不公平 B很公平 C無所謂

13.您認為現行婚姻繼承法在已婚女性的繼承權問題上有哪些需要改善的？(手寫答案)

(二)1142份樣本數據的統(tǒng)計結果如下

1.認為已婚女性不應該繼承原生家庭財產的人僅占樣本的5%，絕大多數人認為已婚女性應該繼承原生家庭財產。應該繼承的理由基本都是男女平等?？梢?，大家最基本的意識還是有的。

2.贊成已婚女性應該繼承原生家庭遺產的人中，有20%的人認為已婚女性只要適當的繼承一點，是那個意思就行?？梢?，這種贊成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敷衍成分。

3.在身邊的親友中，25%的人回答沒聽說過身邊有哪家嫁出去的女兒可以分得遺產，55%的人回答親友中也有女兒繼承的，但是繼承份額很少，只有極個別人回答親友中兒女同等地位繼承?？梢姡r村出嫁的女兒法定繼承現狀確實很尷尬。

4.52%的人認為在對父母的贍養(yǎng)責任上，已婚女性應該比兒子承擔的少一些，既因為繼承的少就應該承擔的少，也因為天然地把自己排除在了家庭成員之外。而現實生活中，49%的家庭都是兒子對父母履行了更多的贍養(yǎng)義務。可見，權利和義務是成正比的在實踐中有了很典型的體現。

5.25%的人對現行繼承法不了解，75%的人回答對現行繼承法了解一點。但不是特別清楚?？梢?，大家的法律意識還是很淡薄。

6.對于現狀產生的原因，由于這是一道多選題。50%的人認為因為這是一代代人傳承下來的，大家都這么做，所以導致現狀的存在。40%的人認為因為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沒有資格繼承，所以導致現狀的存在。而98%的人認為這是重男輕女的思想導致的。

7.關于對現狀如何看待的問題，40%的人認為他們對現狀持無所謂的態(tài)度，60%的人認為現狀是不公平的。而且，相當一部分已婚女性的態(tài)度是無所謂?？梢?，已婚女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安于現狀，沒有反抗意識的。

二、造成現狀的原因

綜合前期設想、調研采訪及資料查找結果，我認為，造成如今已婚農村女性法定繼承地位低微現狀的原因有如下幾個：

(一)女性自身原因

整理問卷結果的過程讓我對調研前單一而偏執(zhí)的想法產生了變化，由一味高舉“女權主義”的大旗，把一切都責怪于“重男輕女”的思想變?yōu)檗q證全面的反思已婚女自身存在的問題。問卷顯示，52%的人認為在對父母的贍養(yǎng)責任上，已婚女性應該比兒子承擔的少一些，而現實生活中，49%的家庭都是兒子對父母履行了更多的贍養(yǎng)義務。權利和義務是相符的，當我們在高喊這些都是“重男輕女”的思想造成時，在據理力爭要求權利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是否盡到了相應的義務？

據我了解，在農村中，已婚女性大多在心理上已經沒有原生家庭的自我認同感，自認為自己是“外人”，所以在贍養(yǎng)老人方面，已婚女性雖然仍能在情感上有所付出，但在遇到老人生病等問題時還是從潛意識里認為應該由兒子承擔經濟付出。我想，這種潛意識，不僅存在于農村的已婚女性，在中國任何地方的女性心理都不是特殊的存在(我們排除獨生子女的情況)。

所謂權利義務對等，承擔義務少的一方必然也會獲得相對較少的權利。從調研結果看，農村已婚女性自身對于贍養(yǎng)父母天然地承擔著較少的義務，這是造成其繼承地位低下的重要原因。我國現行《繼承法》中，第十三條也規(guī)定一般情況下，同一順位的繼承人繼承遺產的份額應當是均等的。但這只是一般情況，遇有特殊情況，如對被繼承人盡的扶養(yǎng)義務少的繼承人，或者沒有和被繼承人共同生活的繼承人是可以少分得遺產的。甚至在有扶養(yǎng)能力的前提下仍然不盡扶養(yǎng)義務的繼承人應當不分或者少分遺產。即使沒有上述少盡甚至不盡撫養(yǎng)義務的特殊情況，在各個繼承人都同意的情況下，遺產也可以不均分。

(二)歷史的原因

前面我們說到權利義務的對等關系，了解到已婚農村女性對父母的贍養(yǎng)盡到的義務不足，是其繼承地位低下的重要原因。但并不是所有的已婚女性都是少盡義務的：48%的人認為在對父母的贍養(yǎng)責任上，已婚女性不應該比兒子承擔的少一些，而現實生活中，51%的家庭兒女盡了基本相等的贍養(yǎng)義務，卻仍然得不到與男性同等的繼承權。這一原因我們就要追根溯源了。

伴隨著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國家——夏朝的建立，中國的法也最終形成。夏啟開啟了王位世襲制的篇章，從此取代了氏族禪讓制。濃厚的宗法氏族血緣色彩和家長的集權統(tǒng)治是中國法律起源的特點。西周確立了嫡長子繼承制，繼承主要是宗祧和封爵繼承，即身份上或人身的繼承，財產繼承只是附帶性的。女子無繼承權，嫁妝只是出于父兄的贈與。這也決定了女子在繼承法演變過程中繼承地位的基本走向，注定了她們微乎其微的地位。

中國古代的法律重刑輕民，民法發(fā)展緩慢，所以繼承法更是沒有。在春秋、戰(zhàn)國、秦漢、三國兩晉南北朝、隋朝這樣的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民法、繼承法基本上處于零的階段。

直到唐朝，民事立法才有了突破性的發(fā)展，這一時期的繼承有兩種，即宗祧繼承、財產繼承。宗祧繼承的方式仍然采用嫡長子繼承，而財產繼承實行諸子均分制。財產繼承仍然是附帶性的，重視維護家長的統(tǒng)治地位與權威，財產權也由家長統(tǒng)一支配和控制。但對女子的繼承有了明文規(guī)定，女子只可繼承財產，而且，一般來說，已經出嫁的女性，是不享有原生家庭的財產繼承權的。但是在室女①有一定的繼承權，金額大約相當于未婚的兄或弟將來娶妻花費的聘禮的一半，以此作為自己未來出嫁的嫁妝。至此，女性終于有了繼承財產的權利，但是一般已婚女性是不享有繼承權的。

宋朝在繼承法上又有了進步，在財產繼承上，規(guī)定允許在室女享受男子繼承權的一半。同時規(guī)定了戶絕②之家的財產繼承辦法：“立繼”和“命繼”?！懊^”是說生前沒有兒子的夫妻也都去世后，立繼之事由其長輩決定，確定的繼子及留下的在室女都可以繼承財產，在室女的繼承份額為3/4，繼子的繼承份額為1/4。已經出嫁的女兒的繼承份額為1/3，繼子的繼承份額為1/3，另外的1/3份額歸國家所有。在晚唐直至宋代的時期，未出嫁的女兒或者富家的歸宗女③才能得到全部的遺產，如果是已經出嫁的女兒，最多只能得到1/3或2/3的份額，其余的歸國家所有。④

元朝沿襲唐朝，規(guī)定戶絕之家的女兒和寡婦享有繼承權或者有條件的繼承權。

明朝在繼承法上又有了突破，雖然仍然沿用身份繼承上的嫡長子繼承制、財產繼承上的諸子均分制，但規(guī)定了戶絕財產由所有的女兒(包括出嫁女和在室女)繼承，沒有女兒的才會收為國有。清朝基本沿襲。

清末《大清民律草案》中第五遍規(guī)定了自然繼承的范圍及順位。但是也有著濃厚的傳統(tǒng)傳統(tǒng)色彩。

從法制史的發(fā)展來看，以身份繼承為主、諸子均分的財產繼承為輔的嫡長子繼承制導致女性地位的卑微，進而決定了女性(包括在室女和已婚女性)繼承地位的微乎其微。雖然唐代女性地位有所提高，但繼承權僅限在室女所有。宋代開始有了實質性突破，已婚女性可享有1/3的財產繼承權，但也僅限于戶絕之家。直到新中國成立才正式明文規(guī)定女性(包括在室女和已婚女性)和男性平等的繼承權。雖然我國現行《繼承法》第九條明文規(guī)定繼承權男女平等，但在實務界詞條的落實卻遠遠不足。思想是行動的先導，長期的歷史習慣積累導致思想相對落后、重視祖先傳承的農村仍然存在根深蒂固的思想障礙。

(三)計劃生育力度的城鄉(xiāng)差異

自1966年計劃生育基本國策制定以來，農村的執(zhí)行力度及成果是遠遠低于城市的，這就導致農村的家庭子女一般會多于一個，獨生子女家庭較少。據我所知，在“單獨二胎”⑤政策出臺以前，農村家庭頭胎是女孩的可以再生第二胎，即使第二胎還是女生，很多家庭也會選擇交罰款的方式再生第三胎，所以一般農村每家都會有男孩，尤其“單獨二胎”⑥政策出臺之后，每家都有男孩變的更為容易。這就使得歷史上的婚姻繼承傳統(tǒng)在農村得到了很好的延續(xù)。

相反，計劃生育執(zhí)行力度更強的城市大多數家庭都是獨生子女，沒有男孩是普遍現象，財產當然會留給唯一的孩子，不論孩子是男是女。雖然現在有了“單獨二胎”政策，城市的家庭也可以有條件的生二胎，跟農村別無二致，但是我認為，城市經歷了相當一段時間繼承傳統(tǒng)上的斷層(不再像古代有很多子女，獨生子女時代即為斷層時代)，他們已經習慣了把子女同等看待，相信“單獨二胎”之后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動。但是農村確是一直沿襲著古老的繼承方式，從未有過改變的嘗試(沒有過獨生子女時代)，所以，今后的進步之路仍然會充滿艱辛。

計劃生育力度的城鄉(xiāng)差異造成了繼承傳統(tǒng)的不同，進而導致農村已婚女性相比于城市已婚女性的繼承地位明顯低下。

三、解決辦法

通過研究抽樣調研結果、總結原因、查閱書籍文獻，我認為，要解決已婚農村女性繼承地位低微現狀的方法應從以下幾個反方面入手：

(一)思想層面

思想決定行動，思維對人的影響是很可怕的，他可以禁錮人前進的步伐，同樣可以通過一代代的耳濡目染禁錮一個民族進步的腳步。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借鑒“以點帶面”的方法，先改變一部分人的思想，再讓這一部分人影響更多的人，進而慢慢擴散。那么這一部分人是什么人呢？大學生！我認為最好的突破口就是農村中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們。他們是親戚鄰里引以為豪的存在，他們的話具有說服力和感染力，這就為大學生能勝任這份職責提供了可行性。他們有著先進的思想，有能力起到“點”的作用，這就為大學生能勝任這份職責提供了可能性。隨著走出農村，走進大學的人越來越多，我相信，這一目標的實現將會提前。

(二)政府和社會層面

雖然繼承法是基于自愿的基礎上實現的民法領域范疇，不具有像刑法那么強的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但是，既然我們以法的形式制定了這樣的條款，就應該努力遵守，特別是在致力于建設法治國家，依法治國的今天，推進法律的有效遵守和實現是依法治國極為重要的的一環(huán)。加大執(zhí)法力度，有法必依才能切實實現法的作用。

各有關部門也要加大法制宣傳力度，比如采用橫幅和宣講會的形式，多多邀請大學生志愿者、高校相關組織等進行普法宣傳，讓更多的人知法懂法。

(三)女性自身層面

解放思想，勇于追求自己應得的權利、與現實作斗爭，追求精神層面的真正解放才是現代女性該有的魄力。

但是，在追求權利的同時也要注意履行自己相應的義務，不能盲目以“弱勢群體”、“受害者”自居而忽視了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独^承法》規(guī)定的繼承人均等分割遺產也只是在一般情況下，對被繼承人盡了較少的撫養(yǎng)義務甚至沒盡撫養(yǎng)義務的還是可以少分甚至不分遺產的。法律尚且如此規(guī)定，按人之常情來說，贍養(yǎng)父母不可斤斤計較、為利而為。相信女性承擔起了責任，其繼承地位將會潛移默化的提高。

(四)立法修改層面

我建議加大對女性權益的保護，不僅是在婚姻繼承法上。如今，民法典的編纂如火如荼，2017年3月15日，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通過了民法總則，并自2017年10月1日起施行。本次會議要求加快推進民法典編纂工作，確保2020年完成民法典的編纂工作。關于民法典的分則之繼承編的修訂，中國法學會編纂民法典之繼承法編課題組認為，應該對法定繼承擴大繼承人范圍、增加法定繼承順序⑦等，這些改變都順應了時代的潮流，勢必會推進我國法制建設特別是婚姻繼承法的發(fā)展和深入人心。一個國家的民法發(fā)展水平象征著其整體的法治發(fā)展水平，我們相信，隨著國家對民法的重視，如今農村已婚女性的繼承現狀定會有所好轉，直至令人滿意。

[ 注 釋 ]

①在室女：未出嫁的女性.

②戶絕.<唐律疏議>卷十二云：[無后者，為戶絕]，指父系血緣的斷絕，即沒有兒子.

③歸宗女：指出嫁后的女子，不僅丈夫死了，而且公婆也都不在了，該女就重回娘家待嫁.成為歸宗女.

④程維榮.中國繼承制度史[M].上海：中國出版集團東方出版中心，2017：284.

⑤指夫妻雙方一人為獨生子女，第一胎非多胞胎，即可生二胎.

⑥指夫妻雙方一人為獨生子女，第一胎非多胞胎，即可生二胎.

⑦網易首頁財經頻道.2016-12-15.[個論]楊立新專欄：民法分則繼承編修訂的思路和重點[EB/OL].http：//money.163.com/16/1215/05/C8A9O29T002580S6.html，2017-3-23.

[1]程維榮.中國繼承制度史[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6.

[2]彭誠信.繼承法[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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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王道沖.“整體交換”機制下的出嫁女繼承權研究[D].西南政法大學，2015.

[12]新農.出嫁女是否享有繼承權[J].人民政壇，2012(09).

[13]劉黎明.淺談出嫁女的財產繼承權問題[EB/OL].http：//dfhlq.hljcourt.gov.cn/public/detail.php?id=1608，2017-3-21.

[14]張永亮.農村出嫁女是否擁有繼承權[J].黃河·黃土·黃種人，2010(06).

[15]Women，Marriage，and Intestate Succession in the Context of Legal Pluralism in Africa 2006 Brigitte M.Bodenheimer Lecture The author：Kuenyehia，Akua.

D

A

2095-4379-(2017)17-0038-04

吳昌翠(1992-)，女，漢族，山東臨沂人，中國政法大學法律碩士學院，2015級法律碩士專業(yè)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婚姻繼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