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魯司徒馬皇父諸器中的“司走馬”

陳運影

《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xù)編》(以下簡稱《續(xù)編》)收錄的一件青銅器魯司徒馬皇父簋甲，編號為0418，器屬西周晚期，據(jù)稱是私家收藏，2014年10月出現(xiàn)在北京古玩城。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魯司徒馬皇父簋乙，兩器銘文內(nèi)容一致。其銘文內(nèi)容為(本文用寬式釋文):“魯司徒馬皇父作姬此母媵簋，其萬年眉壽，子子孫孫永寶用?！雹賲擎?zhèn)烽編著:《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xù)編》第二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59頁。此外，《續(xù)編》0193收有魯司徒馬皇父鼎，據(jù)《續(xù)編》記載，該器2014年12月出現(xiàn)在西安古玩城，器屬西周晚期，某收藏家收藏，其銘文作“魯司徒馬皇父作姬此母媵鼎，其萬年眉壽，子子孫孫寶用”②吳鎮(zhèn)烽編著:《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xù)編》第一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217頁。。筆者注意到這幾件器“司”下一字銘文作“”，《續(xù)編》皆隸定為“徒”。但傳世文獻(xiàn)中未見“司徒馬”一職。筆者嘗試就此字談一點自己的看法，不妥之處，祈請指正。

“徒”字在金文中數(shù)次出現(xiàn)，如《殷周金文集成》(以下簡稱《集成》)4294揚簋中的，魯司徒仲齊盨(《集成》4441)中的，魯大司徒子仲伯匜(《集成》10277)中的，這些銘文中的“徒”字皆從土?！墩f文》:“徒，步行也。從辵，土聲?！濒斔就今R皇父簋甲中的上部實從夭。“夭”與下部的“止”合在一起，可看作“走”?！墩f文》:“走，趨也。從夭止者，屈也?！薄白摺弊衷诮鹞闹袑掖纬霈F(xiàn)，例如作周公簋(《集成》4241)中的，以及走馬休盤(《集成》10170)中的，皆與魯司徒馬皇父簋甲中的結(jié)構(gòu)一致，此字可分析為從彳從走，讀作“走”字，器名可改為魯司走馬皇父簋。

“走馬”一詞見于西周早期至春秋早期的青銅器銘文中，作為官職，負(fù)責(zé)管理馬匹。大鼎(《集成》2808)銘文云:“王召走馬應(yīng)，令取犅卅二匹賜大?！雹僦袊鐣茖W(xué)院考古所編:《殷周金文集成(修訂增補(bǔ)本)》第二冊，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476頁。簋(《集成》4255)銘文有“楚走馬”，元年師兌簋(《集成》4274)銘文有“左右走馬”“五邑走馬”。張亞初、劉雨在《西周金文官制研究》一書中指出，走為厚韻侯部，趣為虞韻侯部，音近可通，走馬即文獻(xiàn)上的趣馬。②張亞初、劉雨:《西周金文官制研究》，中華書局2004年版，第20頁?！吨芏Y·夏官·校人》云:“趣馬掌贊正良馬，而齊其飲食，簡其六節(jié)。掌駕說之頒，辨四時之居、治，以聽馭夫。”③楊天宇:《周禮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475～476頁。同時，張、劉二位先生認(rèn)為《周禮》中趣馬之職與西周銘文中的走馬地位似有出入，走馬雖然都指養(yǎng)馬之官，但《周禮·夏官·司馬》云:“趣馬，下士皂一人，徒四人?！彼d趣馬一職由下士擔(dān)任，地位低賤。而金文中的走馬則有等級差別，高級別的“走馬”地位與師氏接近，低級別的“走馬”則可以當(dāng)做物品贈送。

那么，如何理解魯司徒馬皇父簋甲中的“司走馬”呢？

西周中期后段器獸簋(《續(xù)編》0437)銘文“唯九月初吉庚寅，應(yīng)侯令獸曰:‘司朕走馬、馭’”，“司朕走馬”在“司”“走馬”之間加“朕”?！八尽弊鳛閯釉~，有掌管、主持一類意思?！稜栄拧め屧b》:“司，主也?！薄对姟む嶏L(fēng)·羔裘》:“彼其之子，邦之司直。”《毛傳》:“司，主也?！笨芍八咀唏R”指掌管走馬。

元年師兌簋銘文云:“王呼內(nèi)史尹冊命師兌:胥師龢父，司左右走馬、五邑走馬，賜汝乃祖巿、五衡、赤舄?！?/p>

三年師兌簋銘文云:“王呼內(nèi)史尹冊令師兌，余既令汝胥師龢父，司左右走馬，今余唯申就乃令，令汝(總)司走馬，賜汝秬鬯一卣……”

逑盤:“今余唯經(jīng)乃先圣祖考，申就乃令，令汝胥榮兌，(總)司四方虞林，用宮御。賜汝赤巿、幽黃、攸勒?！?/p>

上揭銘文中，我們注意到元年師兌簋有“胥……司……”這樣的語句，三年師兌簋“總司”單獨出現(xiàn)，似“總司”只能單獨出現(xiàn)，不過逑盤作“胥……總司”，即使是作為助手(胥)，逑的職司表述也可用“總司”，可知“總”的存在不受是否有“胥”的影響?！白唏R”“四方虞林”，是范圍比較大的集體名詞，這個時候“總”會出現(xiàn)在“司”的前面。這也為“”讀作“總”，有總領(lǐng)一類意思提供了新的佐證。不過周中期后段器獸簋(《續(xù)編》0437)銘文“唯九月初吉庚寅，應(yīng)侯令獸曰:‘司朕走馬、馭’”，從“司朕走馬、馭”來看，應(yīng)侯賦予“獸”掌管走馬、馭的職權(quán)，“走馬、馭”顯然是兩個比較大的類別，這里的“司”卻沒有加上“總”也有獨當(dāng)一面、總司其職的意思?？芍@一時期“總”的使用還沒有固定下來。

最后，師兌簋由師兌來總領(lǐng)走馬，這屬于中央級別的職事任命，而魯國由皇父來主管走馬皇，這屬于地方諸侯的職事任命。在這些任命中，司走馬或總司走馬，都還只是職務(wù)或職事的表述，同時，師兌、皇父具有不同的職官?？梢?，這一時期，管理走馬這一職事，還不是由專門的職官來擔(dān)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