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永波
摘要:女子體育是近代中國體育發(fā)展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從我國女子體育的產生之時起,就承擔了較為強烈的政治使命。在中國社會的近現代轉型中,女子體育承載了明確的國族命運的政治意向,更多的是在進行強國保種的身體規(guī)訓。主觀上強國保種的政治意圖對女子體育的發(fā)展起到了推動作用,這也在客觀上刺激了女子脫離人身依附的主體性意識增強,帶來了突破傳統(tǒng)的身體展示,主要表現在多元體能的擴展和對西方體育健康美的主動接受和追求上。通過女子體育文化和性別的視角,跳脫傳統(tǒng)國家觀的體育史窠臼,還原和復歸近代中國女子體育進展的多重面相,豐富和健全對近代中國女子體育歷史的多維認識。
關鍵詞:女子體育;強國保種;主體性;身體
中圖分類號:G81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2076(2016)05-0054-05
Abstract:Women's sports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Chinese sports in modern times. From the time of the generation of women's sports in our country, it has assumed a strong political mission. In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Chinese society, women's sports has undertaken a clear political intention of national fate, and further it carries out the body discipline of protecting the species and strengthening country. Of course, the political intention of protecting the species and strengthening country has played a promoting role in the development of women's sports subjectively. his is also the objective to stimulate and enhance awareness of subjectivity from women's personal attachment which brought a breakthrough of the traditional physical display. Mainly it displays the expansion of the multiple fitness ability and the active acceptance and pursuit of the western sports. hrough the perspective of women's sports culture and gender, it jumps off the stereotype of sports history of traditional nation, and reducts and returns the multiple development aspects of modern women's sports in China, so as to enrich and improve our multidimensional cognition of the history of modern women's sports in China.
Key words:women's sports; protecting the species and strengthening country; subjectivity; body
在近代中國體育的歷史發(fā)展脈絡里,女子體育的存在究竟處于一種怎樣的景況,這個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清楚的闡釋。對許多研究近代中國體育史的學者而言,女子體育的存在是一個客觀事實,但囿于各種條件的阻滯,這個議題一直沒有成為他們著墨考察的對象。這種輕視與低估雖然最近已經隨著女性主義、性別研究的崛起而有些微的改善,但是系統(tǒng)性的討論和規(guī)模性的反思仍處在萌芽階段。鑒于此,在承認近代中國女子體育“強國保種”的剛需之外,從不同場域展示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多維面相,不僅可以擴大女子體育意涵的解釋空間,而且也可使其跳脫單一意識形態(tài)的束縛,進而使我們對建構女子體育的多種力量有一個比較整全的把握。
1“強國保種”的身體規(guī)訓:作為承載國族命運的一種手段
熟悉中國近代史的人都知道,在鴉片戰(zhàn)爭尤其是中日甲午戰(zhàn)爭之后,中國面臨的各種內憂外患,不僅是一個既定事實,而且也使國家民族意識空前高漲和深入人心。我這樣說無意暗示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開展——國家化和工具化趨向的應然,但這種以“強國保種”為實踐行動的出發(fā)點,以富國強民為最終目標的女子體育訴求,確實是一個時代性的決定。
無須諱言,中國在近代之前,對女子的要求是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和傳宗接代,作為修身養(yǎng)性、鍛煉體魄之重要方面的體育在漫長的中國封建社會中一直為男性所壟斷,女子體育的開展幾近無從談起。然而,在近代列強凌辱的境遇中,作為強國保種之組成部分的女子體育開始受到關注。維新派人士嚴復就認為“強種”不只是男性的責任,“母健而后兒肥,培其先天而種乃進也”[1]。梁啟超也指出:“西人言種族之學者,以胎教為第一義。其思所以自進其種者不一而足,而各國之以強兵為意者,亦令國中婦人,一律習體操,以為必如是,然后所生之子,膚革充盈,筋力強壯也,此亦女學堂中一大義也[2]?!庇纱擞^之,這段時期,“國民之母”“女國民”的觀念大行其道,“強國保種”的觀念很快便成為形塑女國民身體的主軸。有史可查,當時通俗畫報《點石齋畫報》和通俗報刊《女子世界》《女子教育》就經常繪制和描述女性如何御侮抗敵的圖景?!秳⒓臆姟贰豆蒙┍gS》《婦能御侮》和《女中丈夫》等圖像一經展示便在社會引起巨大反響[3]24;報刊《女子世界》的發(fā)刊詞曾直言不諱地指出:“雖然二十世紀之中國亡矣,弱矣。半部分之男子,如眠如醉,又如死矣,吾何望女子哉!是不然。女子者,國民之母也。欲新中國,必新女子;欲強中國,必強女子;欲文明中國,必先文明我女子;欲普救中國,必先普救我女子,無可疑也[4]。”亞華在《女子簡易的體育》一文中也無不羨慕地指出:“吾想著西國女子,真正是仙神一般。好天足,好身干,趁著風和日暖的天氣,并肩攜手,踏球競走,這才算得人生第一的快樂。生下來的兒童,又個個活潑強健,體干結實,這便是人種發(fā)達的原因[5]?!彪S后《女子教育》也繼續(xù)跟進指出:“母親的身體強壯,生出來的兒女,一定也同他的母親一樣。如今中國女子的身體,不但夠不上說強壯,就是能免纖弱的也不可多得。這樣的國民之母,那里能有強壯的國民呢?[6]”很明顯,當時的知識分子試圖透過文字和圖像完成的對女性身體的刻畫與想象都帶有濃厚的以社會和國家的生存為取舍判準的意味。這些企望依仗身體的改造來加以實現的各種面向,實際上從初始就隱含了一個以社會集體和國家作為最高價值的導向,國家主義的政治意蘊在女子體育的發(fā)展過程充分顯現出來。
除了這些社會體育運動形式以外,以國家和民族為主要導向的女子體育還涉及到另外一個重要場域的經營——學校體操。如1985年的《申報》就對日本學校女子體育給予了特別的介紹和肯定,“女學院則有體操,而無練兵夫,女子當以柔順為主,日事體操則身強力大,不知何所取意,豈慕秦俗之強悍,欲使女子知兵,而有小戎駟之風”[7]。隨后,1898年經元善在上海開辦了中國第一所女學堂——“經正女學”,其教育宗旨為:“以彝倫為本,所以啟其智慧,養(yǎng)其德性,健其身體,以造就其將來為賢母為賢婦之始基[8]?!?905年,侯鴻鑒也在無錫創(chuàng)辦了競志女學,而且毫不避諱地指出:“體育為女子所缺乏者,故注重體操一科。所教授之各種體操,除依普通小學及中學程度外,選擇東西洋體育書合于女子應用之各種操法,務合于生理的衛(wèi)生的美的各種游戲及行進等法,以補中國女子之缺陷[9]?!?906年,北京譯藝女學堂設立體操科,聘請了嫻熟兵操的女教師,按照行伍新規(guī),一律訓練[10];另外還有1913年的江蘇竹蔭女學校的兵式體操,武進女子師范附屬小學的徒手操以及杭州女子師范附屬小學的器械操等,所有這些都折射出當時女子尚武體操興起的景象。事實上,此種類型的運動敘事在當時已比較豐富,不管是徒手體操,或是手持棍棒、啞鈴、球拍或毛巾等實物的體操,已普遍出現在清末民初的女校校園中[11]。影響所及,清末民初以“強國保種”“國民之母”倡導的女子體育理念,因緣著戰(zhàn)敗和亡國情緒而來的焦慮,不但沒有任何遞減的跡象,反而使國權的集體規(guī)訓在中國獲得前所未有的重視?!吧w女子者,國民之母也,一國之中,其女子體魄強者,則男子體魄亦強,我國人種之不及歐美者,亦以女子之體魄弱耳,今省中女學堂能之體操之要,而添設之,將來造成新國民,養(yǎng)成優(yōu)民族皆此輩女子之責矣。豈不美哉”[12]。1931年,高廷芳在私立中華女子體師申請設校時就毫不掩飾地聲明:“竊廷芳既呼吾國人民體質之孱弱,思有以強健之,顧癥結之所在,唯有發(fā)揚體育,堅強健母,庶幾可達此種愿望?!盵13]
由此可見,在上述思維以及整個時局處于局促不安,不能不有所積極作為的情況下,女子身體一開始就成為國家和學校試圖直接干預的對象。然而,這種為了國權的興亡與國體的打造而發(fā)動的女子體育運動,顯然很難稱得上是一種對婦女身體的真正解放。此時女子參與體育的目的并非是女子自身的身體力量之美和主體性精神的展現,而是更多地服從于外在的政治意圖和國家目的,擔負著更多的非體育的目標指向。體育專家蕭忠國在《提倡女子體育與中華民族之復興》一文中就曾直言不諱地指出:“女子體育不但有利民族復興,而且遠較空談女子解放或自由更為重要[14]。”上述狀況表明,近代中國的局勢雖然充滿了大小不同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意識形態(tài)的斗爭,但在這些浮動的權力傾軋之下,卻有著一股綿綿不絕的規(guī)訓性力量在進行女子體育的征服工作。在這些規(guī)訓力量的縱橫交錯下,女子體育與國家的關系一步步被厘定出來,最后形成一個國家高于個人、統(tǒng)攝個人的權力狀態(tài)。但是,我們不得不承認主觀上的政治訴求和民族意旨在客觀上促進了女子體育運動的發(fā)展,這是歷史發(fā)展的客觀性與主觀性之辯證關聯在近代中國女子體育運動領域中的生動展現。近代中國女子體育運動就在這種外在的國家政治訴求和民族意旨的刺激下開啟自我發(fā)展歷程的,女子自身發(fā)展的主體性訴求也在其中慢慢呈現出來。
2“突破傳統(tǒng)”的身體展示:作為彰顯女子主體性的一種方式
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倡導大多環(huán)繞著“體育救國”“強國保種”的政治符號,這固然反映了當時的政局和思潮走向,也內化在不少人的生活中。然而,從清末以降,中國的女子體育在被動中開始朝多元方向發(fā)展,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也就是說,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發(fā)展盡管服從于非常明確的國家目標和政治意圖,但也確實在客觀上促進了女子體質的增強以及由此而來的女子體育的社會化發(fā)展,尤其是在女子接受體育教育的過程中獲取了許多西方現代體育的汲養(yǎng)。這在很大程度上帶來了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國民化和公共化。國家一面將女性體育置于民族主義的宏大需求下,一面又部分涉足父權、夫權對女子體育的壟斷,這些聲稱和主張使女子體育不再需要僅僅依靠家族才能獲得一個明顯的時代價值,同時它也將女子體育的活動空間從封閉的家庭推向更為開闊的公共空間領域。公共空間領域是近代形成的促進個體公民化的重要場域,“現代公共空間領域醞釀冷靜的、理性的、公正的公共輿論,代表一種集體的省思與判斷”[15]。長期以來,中國女子被禁閉在家庭之中,無法在與外界的交往與互動中達成自我的主體化,而女子體育的發(fā)展使她們在客觀上獲得實現自我公共化重塑的契機。當然與西方社會相比,近代中國的公共空間領域并不成熟和完善,但女子體育確實開啟了一片新的公共空間,在這片相對自由的空間中,長期受到封建禁錮的女子開始以一種獨立的、主體的眼光嘗試著看待周圍的世界,開始以一種新的方式與這個世界發(fā)生著交集。這些被迫或主動的女子身體建構無疑對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發(fā)展起著關鍵的作用,特別當女子體育在過去的中國一直無法獲得應有的尊重時,此時對其社會地位的部分賦予和肯定,一定會對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誕生和發(fā)展有著重要的奠基作用。
事實上,經由體育運動而來的“健康美”這個西方詞匯,一經傳入近代中國,便因傳播媒體的鼓噪和實踐,很快走入了女性的生活世界。她們認為:“女性美要保持長久的時期,除去生活精神愉快,和感情不受刺激外,則唯運動為最有效的方法[16]?!币籽灾?,脫胎于“國民之母”以及“女國民”思路下的“新女性”,在美的概念中,有別于傳統(tǒng)柔性的美,在廣大的新女性中,得到了認可。“如何健美,體育運動是不二法門 [17]?!庇墒怯^之,近代中國女子體育作為彰顯女子主體性的一種方式,盡管無法切斷與“國家、民族”的緊密關聯,但企圖突破傳統(tǒng)文化的綿密束限,也是其發(fā)展的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具體表現為:
2.1多元體能運動的擴展
毋庸贅言,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發(fā)展與學校體育的推廣實有著唇齒相依的密切關聯。然而,女子體能的推動,光靠課堂上的體育訓練是很難達成的,而這種方式也不容易激發(fā)青年女子的興趣,更何況體育需要實際的操練和不斷的練習。因此,體育正課之外的課外活動,成為塑造女性身體的另一條渠道。據史料記載,浙江湖郡女中的課外運動,相當有特色,除了安排學生在每天下午三點到五點打排球、籃球、網球之外,學生還可以騎自行車。據該校報道,原先僅供應兩輛自行車,在學生不敷使用的狀況下,學校特別向車行租車,結果,全校能騎自行車的學生竟多達十分之八。另外,把運動融入生活也是體能教育的一個渠道。1934年,浙江嘉興地區(qū)的一份調查顯示,嘉興、中山和明德三所女中學生最感興趣的功課,除國語、英語、算學之外,便是體育;而最有興趣的運動則為籃球和排球[3]132。統(tǒng)計數字固然可以說話,畢竟是靜態(tài)資料,經由該校學生的敘述,更帶給我們真切的一面。王漱蘭在《三年來之初中生活》一文回憶,她就讀的班級在運動方面特別出色,從初中一年級起,她的班級就注重運動,教室里掛滿各式球類競賽的錦標。她發(fā)現,年齡小的同學對運動特別有興趣,因此,課外時間操場上經常遍布著他們的足跡[18]。還有人不僅自己注重運動,也鼓勵她的同學做運動。例如,袁琰希望她的同學不要頹廢沮喪,在給同學的信中,就提出以“動”來調適身心的觀點,她認為“玩玩球藝或者習習拳術”,能使心境愉快,體魄強健[19]。就讀上海持志大學的錢小姐,更是古道熱腸,除了自己常利用課余向男同學或初中部的同學學習射擊之外,還主動為同學組織籃球隊,聘請專家擔任教練,而且每天清晨,她就吹著銀笛,叫醒同學們練球[20]。
另外,社會場域女子體育的參與也是其提升體能并促進其自我覺醒的重要路徑。據《申報》《玲瓏》《良友》等雜志報道,在那個時期原來被禁錮在家的女性,在公眾的場合被賦予了“塑造身體、改造身體”的權利,遠足、競走、游泳、回力球、高爾夫、腳踏車等運動項目的參與,暗示著女性參與體育范圍和空間的大大拓展。1930年上海市立第一公共體育場調查顯示:婦女參與體育的人數從七月份的15 640人,到12月份的18 520人,共計115 845人。通過數字統(tǒng)計可以看出,婦女參與體育活動的熱情是高漲而持續(xù)的,僅僅半年時間就有115 845人次在市立第一公共體育場參與體育鍛煉[21]。由此而知,這種更廣闊的社會領域中得到發(fā)展的女子體育,相較于學校女子體育而言,更能帶來女子體能的根本性提高,因為它引起了人們對女子體育更為廣泛的關注與重視。突破學校特定場域的局限,將體育與女子日常生活密切關聯起來,這在很大程度上使體育突破了原有狹隘的身體養(yǎng)成層面,而具有了更為基礎的生活存在論意義。也就是說,女子體育在帶來女子體能增強的同時,也為其反思自身的社會存在狀態(tài)提供了重要的視角,這在很大程度上增強了女子的自我覺醒意識。正是這一點,為女子社會體育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而女子社會體育的發(fā)展恰恰表明了一個社會文明發(fā)展的程度。
由是觀之,“強國保種”的女子體育觀盡管與當時的中國政治時勢暗合,但將學校體育設計成磨煉女子身體提升體能的唯一手段,顯然與那時的女子體育現狀不相吻合。事實上,女子體能教育的多面并存局勢,是我們在考量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生成發(fā)展時,必須要周全思之的地方。質言之,這些在運動中賦予客觀使命卻帶有主觀意向的女子體育,也是其在近代中國體育歷史進程中切切實實的存在面相。也就是說,女子體育在國家和民族政治訴求的刺激下獲得了一定程度的發(fā)展,帶來了女子身體素質的提高,同時也為女子主體意識的覺醒帶來了可能,這是女子體育在近代發(fā)展所呈現出來的主客觀表現。更為關鍵的是,興起于西方的多元體能運動項目的傳入,更為剛剛起步的中國女子體育事業(yè)的發(fā)展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帶來了全新的思想視野和體育認知,并由此促進了由外在政治目的引發(fā)的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的更進一步發(fā)展。
2.2西方體育健康美的追求
隨著全球化風潮和消費主義的興起,女性開展了對身體“時尚、健康和美”的塑造。女性身體不再是被束縛和被壓制的客體和對象。1928年《良友》雜志說到:“近代的女子不再以粉紅之美為美,她們以體魄與精神之美為美,她們不再愁眉深鎖地躲在陽光照不到的閨中,她們要站在光天白日之下,以奮斗競爭的場所為背景,對著世界作永久的微笑[22]?!?931-1932年在《玲瓏》《女朋友》等雜志上,出現了關于“日光浴”“天體運動”的討論?!跋裱矍暗臅r代,總在歌頌這一個新字;我們做個新女子,第一要有健康的體格,才后可以運用思想做事。同時,我們也明了,一個健康的女子,方能完成她的工作,不至于鬧出半途而廢的弊病,那是實在的話?。23]”1933年在《婦女共鳴月刊》雜志上也曾出現這樣的描述:“一個經過體育運動的女子,舉動非常的輕盈,身體修短合度,皮膚柔潔,面部紅潤可愛,誰都要羨慕她一聲美麗,但是試問這種美是從哪里得來的,那毋庸說,當然是健康上所收的成效[24]。”另外,也有不少人從女性個體生命意識的角度,借由傳播媒體、消費文化及電影工業(yè)的快速發(fā)展,來塑造女性新的形體。譬如,1933年上海市舉行第二屆中學聯合運動會,《玲瓏》的攝影師不但拍下女運動員擲鉛球、百米賽跑和跳高的寫真,還以“健美的姿勢”的標題形容她們。1934年郭建英在《春之姿態(tài)美》這幅畫以悠閑女性為題材,勾畫了一個近代新女性手持高爾夫球桿、做打球狀的形象[26]。還有1934年上影的一部轟動全國的體育電影《體育皇后》,也采用當時的流行話語:“充滿著健美思想”“隱藏著摩登意味”“新生活運動的先鋒隊”等等,告訴觀眾體育既健美又摩登。1936年由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發(fā)起的動機是糾正以弱為美的“金陵健康小姐”評選活動,從一開始就深受健美人生的支持,而獲得此次選舉第一名的羅慧林女士“年二十一歲,湖南瀏陽人,主修體育系,今年寒假畢業(yè),學術兼優(yōu),將來定可在體育界一放光彩。她自幼即注意鍛煉體格,常練習騎馬、游泳、球術及舞蹈等,因此獲得極健美的體格,可是她并不是身材魁梧的人兒,卻是位窈窕灑麗活潑天真的女郎”[26]。這段時期,報紙雜志經常透過攝影捕捉女運動選手的風采,并以“健美的體格”來稱頌她們[27]。
由是觀之,“健康美”不僅僅包括女子身體展示的外在美,更內含著心靈豁達的內在美。這種健康美引導的生活觀念,致使在剛剛松動了的封建傳統(tǒng)桎梏中的中國女子開始關注自我的身體,并有意識地按照自己的意愿來形塑自我的身體。更為深層次的是,她們開始在這種體育所提供的身體形塑中改變對于世界的認知以及自我對于這個世界的適應方式。也就是說,這一時期中國女子體育的發(fā)展在帶來了女子健康美的同時,也起到了非常關鍵的現代性啟蒙的作用??梢哉f,女子體育的發(fā)展對于長期以來深受封建禮教約束的中國婦女而言起到了解放的作用,同時激勵女子們開始形成獨立的自我意識,開始從主體性的角度自覺反思自我與家庭和社會的關系,而不僅僅是滿足于作為社會既定倫理關系的衍生品,也不再將個體完全歸屬于男性的附屬品,并由此開始了新的自我定位和自我發(fā)展訴求。可以說,西方健康美的體育觀念在中國女子體育發(fā)展中的滲透,很大程度上帶來了中國女子在身體與心靈上的雙重解放,這也是中國近現代女子體育發(fā)展的重大意義所在。
3結語
近代西方體育傳入中國以后,女子體育也在紛至沓來的內憂外患的各種沖擊之下艱難起步。隨著“強國保種”的女子體育被建構成民族國家話語以及追求“健康美”的女子體育被解讀成女性主體覺醒、個性解放和社會進步符碼的同時,對其身份的定位也隨之多元。實際上,近代中國女子體育改造的不僅是“弱種”隱喻的女體,在打造“進化”和“摩登”時尚符號的女體層面也功不可沒。換言之,近代中國女子體育盡管承載了那個時代的政治訴求,但也因其社會的進步對女性身體新的界定和呼喚,使女子體育在相關的場域形成更富有意義的張力。進而言之,如果近代中國女子體育脫離了“保種”的單純,“健美”就會變成對西方人性和個體的簡單崇尚,與中國文化難以融合;同樣不追求“健美”的單純,“保種”也會淪為機械的政治口號,尋找不到支撐和壯大的現實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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