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蕓蕓
那天看電視,我恰好看到電影頻道正在播放《永不消逝的電波》。這是一部我小時候就看過的電影,時隔多年再次觀看,卻有了不同的感受。今年,在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之際,我的姥爺——97歲高齡的老紅軍劉澄清,得到了由中共中央、中央軍委頒發(fā)的中國工農(nóng)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紀念章。這枚珍貴的紀念章,把我的思緒帶回到那遙遠的戰(zhàn)爭歲月。
14歲參加紅軍
我的姥爺于1919年8月出生在四川省南部縣一個普通農(nóng)民家庭。因母親早逝,家境貧寒,他從小被過繼給大伯。大伯看他聰明懂事,記憶力過人,送他上了4年私塾。也因為有了一時期的學習,姥爺掌握了一定的文化知識,并且寫得一手好字。但是由于經(jīng)濟條件困難,家里的田地又無人耕種,姥爺只得中途放棄學業(yè)回家務農(nóng),年僅11歲的他承擔起家庭生活的重擔。
1933年8月,紅軍到達四川??吹揭回炂蹓亨l(xiāng)里的地主惡霸望風而逃,又聽說紅軍是解放窮人的革命隊伍,14歲的姥爺毅然參加了紅四方面軍,走上了革命道路。
參加紅軍后,姥爺最先在獨立營當戰(zhàn)士。當部隊轉(zhuǎn)移到通南巴蘇區(qū)進行改編的時候,由于他年紀較小,在作戰(zhàn)部隊扛槍打仗有困難,組織就把他調(diào)至紅四方面軍總部通訊部擔任勤務員。1934年秋天,組織安排他參加了紅四方面軍在通江開辦的第4期電臺報務員培訓班學習,從此他和電臺、報務、譯電工作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姥爺告訴我,在當時,紅軍電臺報務員的培訓條件是十分艱苦的。因為當時正值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敵人的圍追堵截迫使紅軍部隊日夜行軍打仗,培訓班的學員也不得不轉(zhuǎn)移到萬源縣洪口山溝子里。更為困難的是,當時紅軍的電訊器材嚴重不足,完整的電臺要靠繳獲敵人的裝備才可能獲得。培訓班當時只有一個電鍵,沒有蜂鳴器只能用風琴代替,后來由于蜂鳴器的聲音不夠大,學員們就用大臉盆扣起來以達到增音的目的。
1935年春天,姥爺跟隨紅四方面軍由通南巴蘇區(qū)出發(fā),開始參加長征。在翻越了條件惡劣的雪山、穿過了人跡罕至的草地之后,姥爺于1935年秋天被調(diào)到軍委總部一局做譯電工作。
當時的電臺工作是十分辛苦的:機器經(jīng)常24小時工作,有時譯電員晚上值班,白天還要行軍。到達宿營地后,其他戰(zhàn)士開始休息了,他們還要做好電臺的架線工作,軍情繁忙起來幾天幾夜不睡覺是常有的事。但他從來不覺得累,只因為心中有信念。
建立東江電臺
1936年底,姥爺隨部隊勝利到達陜北保安。1937年3月,他被派往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工作,并在當年10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他遵從組織安排輾轉(zhuǎn)在各抗戰(zhàn)陣地從事電臺、報務、譯電工作,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中國。
1940年底,日軍攻占了香港,戰(zhàn)局非常嚴峻。當時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副書記張文彬從香港撤到東江游擊部隊。為了開展工作,必須把東江電臺建立起來,盡快與延安聯(lián)系。張文彬親自帶了在香港辦事處電臺工作的姥爺來建立電臺,電臺零件亦先后從香港送到。緊張的裝配機器工作開始了,當時的工作條件極其困難,除了游擊區(qū)環(huán)境不安定外,器材也很缺乏。只能用燒火鉗當烙鐵,從老百姓家找來錫壺當焊錫,到山上老松樹刮來松香做焊油,用繳獲收集起來的零碎銅線當導線,裝裝拆拆,反復多次。忙碌了一個多月,當1942年的春光來到嶺南的時候,東江游擊隊的第一部土洋結(jié)合的電臺終于誕生了。
到了夜間,手搖機發(fā)出“嗚嗚嗚”的響聲,因為姥爺熟悉延安總部電臺工作特點,所以他戴上耳機、按動電鍵,試探著用原來在香港電臺的呼號敲擊電鍵,發(fā)出“滴滴滴”有節(jié)奏的手語,開始和延安通報。午夜時分,一切都靜悄悄,連緩緩流淌著的東江水,也像在屏息靜聽。東江兒女在呼喚著自己的母親:“延安,延安,我是東江!”
電波在長空繚繞,飛越萬重關山,奔向祖國的北方。一晚、兩晚、三晚過去了。大家焦急地期待著。“東江,我是延安!東江,我是延安!”這天,伴隨著曙光,長空傳來了回答。
“通了!通了!”“延安回答我們的呼號了!”“和延安聯(lián)系上啦!”“和中央聯(lián)系上啦!”
秘密電臺夫妻
1941年1月底,當時我姥爺正在重慶紅巖村做電臺工作,組織上決定派他和妻子康瑛偽裝成大學生,一起到香港黨的地下電臺工作。而姥爺做夢都想回延安。
臨走前,周恩來看出了姥爺想回延安的心思,說:“現(xiàn)在工作需要,你不但不能北上,而且必須南下?!崩褷斦f,當時他的心里很忐忑,他只讀過4年私塾,怎么能偽裝成大學生呀。周恩來說:“你不要心虛嘛!誰知道你不是大學生,臉上又沒有寫著你不是?!崩褷敽屠牙褞捉?jīng)輾轉(zhuǎn)到了香港,開始了地下黨組織的秘密電臺工作。
1942年1月,姥爺被派往赫赫有名的“東江縱隊”擔任電臺臺長、機要科科長,繼續(xù)為我黨的通訊事業(yè)辛勤耕耘,將自己的戰(zhàn)斗青春和革命理想獻給永不消逝的電波。
我姥姥康瑛是抗戰(zhàn)初期參加革命的電臺報務員,曾在香港、重慶、武漢、南京、上海等地從事過秘密電臺工作,參加過東江支隊的電臺建立工作,為黨的地下工作和國共合作作出過貢獻。也曾和《永不消逝的電波》中的主人公李俠的原型李白共事多年,李白被捕前最后就是和我的姥姥對班,連發(fā)幾個“SOS”之后消失。
如今,姥姥已離開了我們。我常常想起小時候,她和姥爺帶著我們在樓下的小花園玩兒,夕陽照著他們手拉手的身影。
記得那年我出國,姥爺特地在我的本子上寫下“飲食清淡,經(jīng)常步行,問心無愧”這12個字。姥爺?shù)耐砟晟?,日子過得簡單樸素有規(guī)律,雖然已97歲高齡,仍堅持每天讀報。我想,這就是他長壽的秘訣吧。
長征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80年,長征精神永遠不會衰老。面對紛至沓來的一切,我時常想起姥爺講過的故事,這些故事在我心中始終如金子般珍貴。
(責任編輯:周瑞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