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徐方芳
暖風吹落玉蘭花
揚州/徐方芳
二喬玉蘭
玉蘭
那些整日跑跳喧鬧的孩子們,在池塘邊收住了腳步。他們被一地玉蘭花瓣吸引,蹲下來撿拾。我暗暗吃驚,白玉蘭都謝了?什么時候開的?抬頭看見一樹玉白的花朵,微風吹拂,衣袂翩飛,凄美得像要絕塵而去。
一群孩子把花瓣一片一片放在水中,他們說是小螞蟻的小船,每只船上坐一百只螞蟻,它們要到對岸去。三個女孩手里,花瓣是白玉小碗,盛滿了黃黃綠綠的樹葉佳肴,她們安靜地擺弄著,一副賢淑的樣子。一個孩子翻閱一本花瓣書,用草莖把幾瓣花從底部穿起來。他把花瓣書遞給我的時候,我聞到了香,細細微微,隱隱約約,原來白玉蘭是有香氣的,我以前竟然從未留意。
也許只有心靈沒有塵垢的人,才能捕捉到稍縱即逝的美。比如孩子,能把落花當成童話的道具。比如古人,韓愈就看見了遙看近卻無的草色,并且盛贊那是春天最美妙的時刻。早春,容許我們期許,一切皆有可能,忐忑、熱切,帶著隨心所欲的想象,靜候更美好的時日到來。待到煙柳滿城,一切都成為定局,是不是少了幾分盼望和臆想的樂趣?
過去的這個冬天特別漫長,很多人都在懷疑春天還會不來,瑟縮在棉衣里抱怨,圍巾和帽子裹緊再裹緊,詛咒著灰蒙蒙的天空沙塵飛揚的空氣。也就這兩三天時間,風中才有了些許暖意,而白玉蘭已經(jīng)開始飄落。它們是春風煦暖之前開放的?這靈性的樹,是早在我們之前聽到了春天的足音,還是它們固守著自己的花期,該開的時候開了,不辜負春天,更不辜負時間。如若在一片清冷中看到這一樹繁花,是不是感到春天已經(jīng)來臨,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日子已經(jīng)不遠?是我們,在龜縮和遲鈍中錯過了對春天的企盼,是我們,太過關注自身,這才遺漏了許多可以洗濯和琢磨自己靈魂的情境。
我滿懷敬意地仰望這棵比春天先行的樹。若干年前,也曾心地清澈地仰望一棵樹開滿花朵的枝丫,那些花朵在腦海瞬間復生,艷影浮動。
少時我在一所鄉(xiāng)間中學讀書,校園很大,遍植花木。有個春天的早晨,我去得特別早,在空無一人的校園里讀書。一抬頭,看見了一樹藍花,不覺驚艷,那樣的藍,比天空深,比天空明麗。我久久地看著,直到校園漸漸喧囂……我跑到好友面前說,快看那花真好看,她抬頭看了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個字,哦。
那年我初二,和初一同一個教室,也就是說,初一的春天它已經(jīng)開過了,只是我不曾看到。過去的一年里,我曾在無數(shù)次嬉戲追逐中靈巧地繞過它的樹干,也在失落時靠著它哭過。也許那時,它都在默默地注視我,我卻熟視無睹。它后來是什么時候凋落的,我全然記不清,也沒有撿起過哪怕一瓣花,作為紀念,夾進書頁。初三,換了教室,整個春天為考試打拼,忘了去看花。離開那所學校之后就再沒回去過,那一場與藍色花朵的艷遇,就像一個玄妙的夢境。
那種藍花的樹,我以后再也沒見過。我曾不辭勞苦瀏覽了各個花卉網(wǎng)站,始終不見其蹤影。它的樹形和花形都和白玉蘭相似,白玉蘭外,紫色、粉紅、淡綠的玉蘭都很常見,莫非它是玉蘭的一個珍稀品種,或者是經(jīng)歷了美妙的變異?或者本身就是另外一種樹,不為人熟知?不管怎么說,它都不同尋常。站在白玉蘭的落花中,有一種回去看望那棵開著藍花的樹的沖動,無奈牽絆諸多,已經(jīng)過了可以隨心所欲的年齡。再說也不曾隨心所欲過,人生如此,是不是有些“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的悵然?
玉蘭
世事變遷,不知道那棵藍花的樹,是不是還站在那里,是香消玉殞,還是芳華依舊?想到它楚楚動人的麗影,在我生命中竟是一閃而過,也許它是我這一生都不能破解的謎語,隱痛便油然而生。不經(jīng)意間忽略的,又何止那一樹藍花,這么多年,升學、搬家,跳槽、換號,許多人失去了線索,待到忽然想起,已經(jīng)是人海茫茫,無處尋覓。還有多少東西,在茫然間,被遺落和錯失,花期、風景、機緣、愛情、青春……哪一種不值得懊惱疼痛?
一樹正在飄落的玉蘭洋溢著圣潔之美。該這樣吧,錯過了玉蘭花,就不要錯過海棠和薔薇,錯過了感受早春,就好好享受仲春、暮春、夏季與秋季。人吶,這一生都要留心和珍愛開放的花朵,以及花朵一樣美麗的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