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敏,集美大學文學院教授,中國文學人類學學會理事,福建省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副主席,廈門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出版有《初民的宗教與審美迷狂》《紅頭巾下的村落之謎》《喜馬拉雅山地歌謠與儀式》《閩臺民間文學》等專著。在《文藝研究》《民族文學研究》《文藝報》《明清小說研究》《小說評論》《中央民族大學學報》《民族藝術》等報刊發(fā)表近百篇學術論文。著有散文隨筆集《客居明月下》。
飛機降落在東京成田機場時,我吁了長長一口氣。此番來東京,極其不容易。幾年前我申請獲得一個涉日話題的國家項目,就起意前往日本做實地研究??上C緣巧合不到,足足等了四年。說來有些冒險,在預訂好機票和酒店的前一天傍晚,我才拿到因公護照。這一本小小的護照,拿在手里,有沉甸甸的感覺。
在羽田機場工作的唐山女孩小宋受其中國老師的囑咐,利用公休時間,手持寫有我名字的紙張前來成田機場接站。她非常干練而麻利。我們花了近兩個鐘頭,換了兩次有軌電車到了我的住地——飯?zhí)飿蚋浇暮髽肪频?。酒店坐落在中日友好會館邊上,服務生都會講中文,所以我還沒有找到走出中國的感覺。可是到了出去吃晚飯的時間,我才發(fā)現(xiàn)日本并非像我想象的那樣處處有中國人出沒。周邊不見一個中國人。我漸漸有了石沉大海的無助感。好在有小宋精心引導,才不至于發(fā)生身在異國的恐慌。用餐的時候,我給自己點了一杯啤酒,喝一口,幾乎冰掉牙。據(jù)小宋講,為了追求口感,日本人冬天也喝冰啤,所以飯店見不到常溫的啤酒。席間我向日語專業(yè)出身的小宋請教了很多問題,也詢問了她來日本這幾年的生活狀況,感受到來日本拼生活的中國人的各種不易。
日本人的性格一直是我關注的話題,二十幾年前因研究需要,讀完了本尼迪克特的學術名著《菊與刀》,后來又斷斷續(xù)續(xù)讀完了美國人詹姆斯·麥克萊恩所著厚厚的《日本史(1600-2000)》,都是美國人的視角。他們都稱日本人是個性很神秘的民族。小宋通過她在日本三年的親歷,給出的解答是,日本人個性兩極化。比如在公司一起工作的日本男同事,嚴謹而不茍言笑,可是到了周末,他們又十分放縱,面目變得猙獰可憎起來。非常兩面性。我曾經(jīng)在微信的帖子中看到日本的人體宴,幾個夜晚出來瀟灑的中年男人,圍繞著一個渾身擺滿日料的赤裸女子,用十分下作的方式在她的身體上夾菜,并輪流舔吸倒在她私處的啤酒。非常地色情。小宋說,日本女性婚后基本上不再上班,男人養(yǎng)家糊口。男人把周末相約到外面的“放縱”當作理所當然的事。女人并不認為男人那樣有什么過錯。在東京的新宿,歌舞伎的演出以及各種歡場總是吸引有錢有閑的男人前來消費。一位在日本呆過多年的大姐也說,新宿的夜晚,那是你們男人的天堂。這種地方是否像我們想象的那樣藏污納垢,比如有敲詐、吸毒、走私等犯罪現(xiàn)象?我得到的所有回答是:一,日本是個法制國家,色情業(yè)合法,但拒絕犯罪;二,色情業(yè)的從業(yè)者有職業(yè)規(guī)范和衛(wèi)生檢查,買春的和賣春的都會在彼此的禮儀中完成交易。
小宋說,在日本,人待人很和氣,接近并不難,但是熟悉起來卻相當不易。我打趣說,這種性格特點,就像日語的特點,學起來容易,學好難。小宋對我的總結表示同意。
常常有人問我,日本人對中國人友好嗎?他們甚至舉出網(wǎng)上或微信上不斷披露的“新聞”,中國人如何如何在日本遭到刁難和羞辱,他們的右翼又如何如何地遍地都是。我認為,沒有到過日本,我們想當然地將日本的“不友好”給放大了,把日本給妖魔化了。在國內,我們看了太多的抗日神劇,似乎日本遍地都是安倍。我們在東京,腦門上并沒有寫著“中國”兩個字。他們不論你是否中國人,對你都是很友好和客氣的。如果有事接觸,他們會不斷向你點頭哈腰,“嗨”“嗨”不斷。他們中的生意人或服務生盯住的是你的錢包。哪怕他們知道你是中國人,他們也非常地禮貌、客氣。我這次造訪東京,適逢中國國慶,日本早早地準備了各種商機等待中國人的到來,他們知道,這個黃金周,他們又將狠賺一筆中國人的錢。對愛在世界各地燒錢的中國人不友好,能行嗎?他們甚至比香港人對大陸人更加友好。如果香港人還有一些歧視,則東京人對中國人的歧視是不存在的。他們至多跟你“嗨”“嗨”了之后,接著彼此表情怪異咕噥些什么,我在東京從來不把他們的咕噥放在眼里,因為我不懂日語。而且他們也不會用英語咕噥,用英語我立刻知道他們是否挖苦我。只是很多日本人,能從我們的氣質和舉止中一下子認出我們是中國人來。他們也多少學了“你好”“謝謝”“再見”“不客氣”“國慶節(jié)快樂”等幾句中文。
日本的老百姓多數(shù)很善良,文質彬彬,按部就班,講秩序。在日本問路,一向得到熱心的解答;我有一次乘坐地鐵在日暮里站轉車前往成田機場方向,成田總是走不到。就有一個日本人,近前來問我是否去機場,他告訴我,這趟車的目的地不是成田。原來他是看我身邊有一個大行李箱,判斷出我是乘坐飛機的人。如果沒有他的提示,我可能錯過這趟班機。
現(xiàn)代社會,手機已經(jīng)成為人類獲取資訊必不可少的手段。中國人和日本人,都有很多低頭族。在地鐵、咖啡屋等公共場所,日本的低頭族分為兩類,一類看手機,一類翻閱圖書。在中國城市,我們只能看到前者。沉迷于手機的日本人比中國人明顯少得多。日本人愛讀書。我在東京街頭,每步行四五公里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街頭圖書館。甚至他們的小飯館里也有書架,供客人瀏覽。很有意思的是,日本人喜歡看一種帶有漫畫圖案的繪本,成年人一樣著迷。我坐地鐵的時候,經(jīng)常看到身邊的乘客從包里掏出這種小冊子津津有味地閱讀。我很奇怪,難道這些日本人普遍晚熟嗎?
日本人重視教育是眾所周知的。這次我來日本分別造訪了東京的三所大學和沖繩的兩所大學。來東京的第一站,我去的是日本第一學府——東京大學。其門面極簡,沒有中國大學那么宏大的高樓和氣派的大門。寫有大學校名的牌子,也是用小到不能再小的牌子藏在角落里,讓人幾乎看不到。學校研究機構的牌子都要比校名牌子來得氣派。人家重視的不是“面子”,而是實質。這跟中國的大學恰恰相反。東京大學校園內絕不張掛用來勵志的名人名言,因為如果做不到,掛著就是虛偽的漂亮話。告示牌里至多是學術報告消息以及“禁止吸煙”“不得喧嘩”這樣的文明提示標識。校園至多安放一些曾為本校做出巨大貢獻的教育家的塑像,表示自豪與追思。政治家的塑像在大學是受到拒絕的。校舍普遍老舊而干凈,隨便算算,也有百年的歷史。校園濃蔭覆蓋,郁郁蔥蔥。除了偶爾聽得到三兩聲烏鴉的鳴叫,沒有游客,沒有喧嘩,它靜謐到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見聲響,真是安靜讀書的好地方。
邀請我前往交流的拓殖大學,是東京以法商科為主的大學。我到達這里時,天已經(jīng)漸漸黑下來,向我發(fā)出邀請的奧田進一教授工作尚未結束。我們被引到他的工作室,所見四壁圖書,有一面墻是中國學者的著作,我猜測奧田教授的漢語了得。書架上居然還放著一幅毛主席肖像。我欣喜地看到一些中國學者的著作(譬如費孝通先生的《江村經(jīng)濟》)被醒目地插在書架上。半個小時以后,奧田教授忙完手中活,進來與我相見??梢娙毡緦W者的敬業(yè)精神。奧田教授告訴我,為了防止在家里書房工作太受打擾,教授們不論是否有課,都喜歡來到工作室做研究。奧田教授出身名門,祖父與中國人民盡知的友好人士——內山完造先生是好友,父親是日本重要的媒體人,“文革”期間負責中國片區(qū)的新聞稿件,非常友善中國,常常往來于中日之間。奧田先生還告訴我,父親去世,囑托將喉嚨骨部取出單獨安葬在北京八寶山公墓,奧田先生每到北京,必前往父親靈前祭掃。奧田教授家中書架上擺放著天皇照片,照片后珍藏著齊白石老人的一幅真跡,奧田教授為之十分自豪。奧田先生能講流利的中國話,5歲即被父親要求學習漢語。在飯館,我們酒過三巡后,奧田教授居然向我放聲高唱《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奧田教授反對安倍政府解禁自衛(wèi)隊的政策,每周他都會加入抗議集會并做宣講。他和他的家人,都是親善中國的友好人士,幾乎每年都會往中國跑。
從沖繩回到東京,在奧田教授的陪同下,我又造訪了奧田先生的母校,被稱為日本“北大”“清華”之稱的早稻田大學。這所學校,有133年的建校史,2007年度過了它125周年的校慶,早稻田師生視125為吉祥數(shù)字,一些咖啡室也以125命名。這所大學在中國擁有非常好的口碑。清朝,它首開日本接納中國留學生的先河,我國很多早期著名文化人士(包括筆者恩師、中國民間文學之父的鐘敬文教授)都曾在這所大學有過數(shù)年的學習經(jīng)歷。學校校舍多數(shù)為明治以后建成的百年老建筑,跟東京大學一樣,校園內很少見到新建筑,即便是新建筑,它的底端部分也一律按照老建筑風格建造。學??床坏礁邩?,最多就是10層左右的小高層。樓前以銀杏為夾道樹,秋天樹下有許多銀杏的落果。校門右手進來是一個演劇的禮堂,再往前行是坪內博士紀念演劇博物館,這是一個英式建筑物,歷史長達百年之久。里面陳列著日本演劇的歷史文物及介紹。里面我居然看到來自漳州的木偶,以及20世紀30年代活躍在上海的著名明星李香蘭的展位。繞過博物館,是一片園林,里面安置著許多名人塑像。我最先看到的是山東省人民政府贈送給早稻田大學的孔子立像,沿著小路前行,該校早期校長塑像紛至沓來。
在奧田教授的幫助下,我非常慶幸以“貴賓”身份參觀了早稻田大學圖書館。這是亞洲大學中藏書量最大的大學圖書館。在期刊部,我驚奇地看到,僅早稻田大學辦的專業(yè)期刊竟達數(shù)十種之多。另外,書架上分類陳列世界各個著名大學、各種語種的學術期刊。這在大陸的很多大學,幾乎看不到。在中文期刊中,全套的人大復印資料,分類陳列,《福建論壇》也位列書架之上。華文報紙更是應有盡有。臺灣的《聯(lián)合報》(我曾有幸在這份報紙發(fā)表過近十篇散文隨筆)、香港的《大公報》(該報也刊登過我的學術性文字)、大陸的《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均一周一換,并排陳列。
著名學府可以窺見日本教育之一斑。其他日式教育包括中小學教育、學前教育以及職業(yè)教育在日本也是各有特色。會賺錢的日本人,相當注意國民素質教育,他們把相當多的資金拿出來享受教育。日本人均讀書量是世界最高的,其終身教育和自我教育意識很強。在東京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我們看到的書店里面,顧客絕不亞于專門化商店。泡書店和圖書館的日本人很多。節(jié)假日還有大量不以文憑和證書為目的的自費培訓。例如女生學習穿和服,就有專門的培訓機構。這一切都出于文化自覺。
自明治維新以來,日本先于所有亞洲國家,早早乘坐上了現(xiàn)代化的大車。按說,明治維新提出的“脫亞入歐”的文化政策,可以使這個民族迅速偏離傳統(tǒng)。事實情況恰恰相反,百年來日本的傳統(tǒng)一直得到了很好的保存。有人歸因于日本的神道信仰和佛教凈土宗的力量,有人歸因于日本人偏于執(zhí)拗的個性。東京的街市,一眼看過去,夠繁榮,夠發(fā)達,也夠歐化。但是冷不丁對面走來身著和服的女人,和彼此鞠躬的人們。東京國立博物館和江戶東京博物館,是日本人樂意前往的去處。里面承載了令東京人引以為豪的歷史與文化陳跡。江戶時代留下的大量習俗,譬如歌舞伎表演、“能”表演以及傳統(tǒng)盛大節(jié)日,絕不因明治時代的“脫亞入歐”而變得暗淡。年輕人對先輩的文化有陌生感,但是掩不住尊重與著迷。我曾在東京凈土宗最大寺院增上寺觀賞“薪能”表演,這是一個擁有400年歷史的多場面具戲露天演出。曾經(jīng)中斷過,1982年得到恢復,每年10月初只演一晚,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前來觀賞。除了部分外國人因聽不懂而中途離席外,日本觀眾始終以飽滿的熱情,對這個愈益遙遠的傳統(tǒng)演劇觀賞堅持到最后并報以熱烈掌聲。有的觀眾甚至穿上節(jié)日才穿的和服、帶上望遠鏡前來觀賞,以示對演劇的大力支持。演劇前有極為神圣的打醮凈臺儀式,臺下日本觀眾均低眉順目,默默地雙手合十,使一個傳統(tǒng)的藝術表演,在神圣端莊中得以展開,讓人看了十分感動。
正是有了良好的國民教育和自我教育,日本民族的素質不能小覷。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普通日本百姓發(fā)生“仇華”這樣的不禮貌的行為,盡管他們能一眼認出你是中國人來。無論你問路,或者用餐,或者購物,都能得到對方十分友好的幫助。有的時候,他們幫了你,還反過來向你鞠躬。在日本,貓腰鞠躬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禮儀。只要是人跟人打交道,就會彼此喊著“嗨”,并向對方鞠躬行禮,這時時刻刻發(fā)生在人與人之間。日本國民性中還有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要把事情做得非常精細。有一天奧田教授陪我參觀日本的大學和博物館,他將行程列表出來,甚至具體到幾點坐哪一班車,都寫在表上,一絲不茍。
循規(guī)守法也是日本人的一個特征。中國人嘲笑他們“一根筋”,北京話叫“軸”,就是指日本人不知變通的意思。晚間城市街道上幾乎沒有車了,我們卻經(jīng)??吹饺毡救诉€是堅持等到綠燈亮起再通過斑馬線。而汽車司機一旦發(fā)現(xiàn)有行人誤闖紅燈,就干脆將車停住,讓步行者先通過。這種“一根筋”,這種“軸”,恰恰是要讓我們那些“腦子好使”,喜歡動輒違規(guī)犯禁的國人好好對照反思的。
在日本,水龍頭擰開就可以放心喝,買來的食品打開就可以放心吃。飲食絕對安全,因為里面沒有假貨。誰違規(guī)制假,誰將受到嚴厲懲罰,并被你的行業(yè)拋棄。于是謹小慎微,按部就班,一絲不茍,在日本普通老百姓身上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
東京不僅有現(xiàn)代化的大廈,也有百年不倒不壞、仍在使用的房子。東京的母親河——隅田川上跨越著數(shù)十座鐵橋,許多橋齡在百年之上,但是時至今日它們風貌依舊,橫貫在河岸兩端,成為東京城不老的風景。正是對規(guī)則的謹守,才有高質量的生活。假如在規(guī)則面前,有令不行,到底是日本人“笨”,還是我們“聰明”?走出國門的每個人,都應該反省。
東京的公共交通非常發(fā)達。路上很少看到私家車,尾氣的排放量就很少。日本的私家車基本上賣給了以擁有私家車為有面子的中國或者東南亞。堵車更是聞所未聞。東京人不論身份高低,出門喜歡坐地鐵,那樣又準時,又快捷,又便宜。路上跑的汽車以運貨的貨車和的士居多。一般人不愿意坐的士,因為價格相對不便宜。日本對開出租車有嚴格的資質要求,開出租車的基本上是中老年人,因為他們沉著、穩(wěn)重、可靠,安全意識強。
不曾到過東京,我相信東京對我們而言,的確是神秘莫測的,就像日本人十分矛盾的性格一樣。日本民族曾經(jīng)跟我們民族之間有過極其不愉快的記憶,而今天,日本以安倍為首的有些政客,以回到正常國家上來的名義放大了“民族主義”情緒,這在日本未必受到歡迎。我在東京的大學校園里,經(jīng)??梢钥吹娇棺h安倍解禁自衛(wèi)權的宣傳海報。所以,我們所目睹的日本,并非人人是軍國主義還魂的日本,我們可以聽到國民跟政府不一樣的聲音,盡管出發(fā)點都是為了維護日本的國家利益和集體意志。日本民族是把集體意志放在個人意志前面的民族,不論是挺安倍還是反安倍,都是為了日本這個“集體”,而且日本政府允許這種反對的聲音存在,這一點也是一種可以圈點的政治文明吧。
日本人會歧視中國人嗎?我到日本這段時間,適逢中國國慶,會做生意的日本人早早做好了迎接前來刷卡消費的中國客人的準備。我沒有發(fā)現(xiàn)有日本團體排斥或襲擊中國人的舉動。他們給外國人的禮儀,也給了中國人。因為只有一流的服務和畢恭畢敬,他們才能讓中國人把銀聯(lián)卡刷爆。有一天我在一個博物館邊的咖啡屋消費,一個女服務生走過來突然跪在我跟前將菜單遞上,我為之誠惶誠恐。
一個日本朋友給我說了一個笑話:一個記者問安倍,都說你不喜歡中國人,是這樣嗎?安倍說,我喜歡到日本購物的中國人。雖然是調侃,言下之意,為了政治目的和拉動日本經(jīng)濟,日本上下并不愿意怠慢來日本的中國消費者。他們的電視上沒有炮制成夜播放的帶有政治色彩的“抗中”連續(xù)劇,也沒有見到右翼日本人上街游行反對中國。反倒是,大學里面冷不丁看到抗議、反對安倍解禁自衛(wèi)隊的宣傳廣告。我一日應邀赴奧田教授宴會,幾杯清酒下肚,我借酒勁用漢語唱了一首在日本廣為流傳的《櫻花之歌》,被鄰桌的幾個素不相識的日本客人聽見,他們給了我熱烈的掌聲。通過小宋的翻譯,他們知道我是研究日本沖繩漢詩的中國學者,非常激動,便用日語唱起了沖繩歌曲《花心》。為了表達他們的盛情,他們專門送過來一壺清酒請我,與我互贈名片,并十分難舍地與我相擁而別!
中日兩國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我們彼此沒有理由選擇對抗和仇恨。中日兩國,和則兩益,恨則兩傷。盡管歷史上,日本人的祖輩傷害過我們的祖輩,今日,以安倍為首的日本右翼也不斷以“積極和平主義”為幌子在恢復軍國主義,試圖覬覦中國領土,傷害中國國民感情,但是普通日本百姓并不希望戰(zhàn)爭。反戰(zhàn)的宣傳在日本經(jīng)??吹?。
不應該極端地把赴日旅游、購物、留學、研究,一股腦地視為“漢奸”,如果一定要這么叫,當初魯迅、郭沫若甚至我恩師——中國民間文學之父鐘敬文先生等受益于日本教育的中國現(xiàn)代文化先行者,都會被歸入“漢奸”之列。如果我們真的是熱愛自己的祖國,可以到日本走走,到東京去看看,看看他們如何保護自己的環(huán)境,看看他們如何生產出質量過硬的產品,看看他們如何珍視自己的傳統(tǒng),看看他們如何保留著令人尊敬的良好禮儀,看看他們如何遵紀守法,看看他們的官場腐敗如何得到有效遏制。如果非要視日本為潛在對手的話,則請過去看看,以達到“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的目的。
我只是想向朋友們還原一個我目力所及的一個真實日本,一個真實東京,一個曾讓我們懷著復雜心理試圖認識的陌生的東京。在我看來,拒絕對方,仇視對方,永遠不是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相處之道。
責任編輯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