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曄
夏蟲不可語冰
□黃曄
前不久的一次旅途中,閑翻航空雜志,讀到作家沈嘉祿的一篇美食隨筆。文中提到自己有一次與友人到某地,看見小店里有香玉牌太倉糟油,這可是最正宗的糟油啊,頓時欣喜不可抑制。友人很是不解,說糟油不是到處有售。此處,沈嘉祿用了一句:夏蟲不可語冰。好一個夏蟲不可語冰,說得粗俗點,不就是不可對牛彈琴之意嗎?看得我禁不住無聲地笑起來。
作為一個愛吃的人,頗為懂得沈先生的欣喜。我曾在異地想盡辦法處理好某一種食材,不遠千里背回家,也常為了做一道菜而不辭辛苦開車奔波各處菜場,只為買到最合適最地道的食材。我家先生很是不解:“不就是一個菜嗎,哪里買不都一樣?本地沒有就不吃嘛,值得這么遠帶回來?”每次,我只能搖搖頭,有知音難覓的遺憾。如今,學(xué)會了沈先生的幽默,下次再遇見這種情況,可以回他一句“夏蟲不可語冰”,立馬有了俯視他的高貴感。
曾有人很自豪地說:“我一向不講究吃,不會為吃花太多心思,只要吃飽就行?!痹谒牟恍颊Z氣中,我感覺到一絲對我等好吃之人的“蔑視”和“悲憫”,我只能呵呵,那一刻也竟然有些羞慚,似乎為了吃費太多心思是一種墮落的表現(xiàn)。但轉(zhuǎn)身,依然還是要打電話找某個商販預(yù)約一只散養(yǎng)土雞,細火慢煲出一鍋飄著金黃色油花的雞湯,要不就再問問某個小販近期是否有野生黃鱔或者黑魚,我想燉一缽香噴噴的臘肉黃鱔煮老黃瓜,或者熘一盤清清爽爽的青椒木耳黑魚片,魚骨頭也不浪費的,熱油爆香姜蒜,來一碗乳白濃香的黑魚湯……在美食的香味里,我忽然生出一些對這人的憐憫,生而為人,只要求吃飽,豈不是愧對蒼天?孔夫子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們可取其慎重對待食物之心。
最近,手邊放著一本小書——清人袁枚撰寫的《隨園食單》。書中涉及到的菜式有三百多種,旁征博引,生動有趣。譯注者說:袁枚不僅將飲食烹調(diào)看作一門聊以果腹、滿足物質(zhì)生活需要的工藝技藝,還把飲食當(dāng)做一門學(xué)問進行研究,以滿足社會精神文明生活的需要。我理解為,吃飽,是最基本的生理要求,做美食就像追求愛情,是人生另一種意義的奢侈享受。
讀到袁枚《須知單》之“先天須知”中說:“大抵一席佳肴,司廚之功居其六,買辦之功居其四?!蔽业靡獾赜霉P畫下這句話,朗聲讀給先生聽,為我四處采買的舉動找到了最好的理論依據(jù),讓他以后只能毫無怨言地當(dāng)隨從。
曾經(jīng)看到有人說食物能夠體察到烹飪者的情緒,只有用心才能讓食物美味,我覺得其實就是袁枚觀點更人性化的表達。不過,也的確有人生來缺少烹飪的天賦。比如我的女友,操練多年,但費力做出來的任何一道菜,都讓人吃得愁眉苦臉。如若這樣,可以學(xué)學(xué)我的另一個朋友——全心鉆研出自己的特色。
她的廚藝號稱“一餅打天下”。她家的餅種類繁多:土豆刨成細絲,加些淀粉,熱油小火,慢慢煎黃,是孩子愛吃的土豆餅。青豆玉米胡蘿卜丁,加面粉雞蛋液,可以煎成餅。老公做飯剩下的芹菜葉,她拿來洗凈焯水切碎,加上蝦皮、雞蛋、面粉,可以做出芹菜蝦皮餅。打豆?jié){剩下的豆渣,切點韭菜,加點面粉,還是做成餅……
海桑的新詩集中有一首詩叫《食物是一種恩愛》,他這樣寫道:食物是一種恩愛/以及衣服,以及住所/只能以辛苦的方式去獲得/對它們好,就像對自己好/看它們在水和空氣中/變成舊衣服和老房子/什么也不說。面對自然的饋贈,我們除了珍惜,感恩,還能說什么呢?
“凡物各有先天,如人各有資稟”,唯有以愛戀之心對待大自然提供的各種食材,精心烹飪,充分享受食物的色香味美,體味飲食文化的情調(diào)和意趣,才是對自然常懷感恩之心最真誠的回饋,對生活滿含深情厚誼最恰如其分的報答。
編輯 家英宏 xjjyh_32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