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
人類文明歷經(jīng)幾千年的變遷,積累至今的歷史和文化是人類最偉大的財富。城市是在人類文明的發(fā)展過程中逐漸出現(xiàn)的,作為文明的結晶,自然也集中體現(xiàn)了大量的歷史文化成果,散落在城市各個角落的歷史名人故居便是很好的例證。歷史名人故居是城市的歷史標志和精神載體,是城市的活名片。如果說名人是城市的精神符號,那么名人故居就是記載城市文化歷史的坐標。歷史名人故居在傳達城市歷史的同時,也成了城市的特色標簽,對歷史文脈的傳承起到了重要作用。
對于歷史文化名城而言,名人故居不僅僅是一座單純的建筑,更因為其主人的緣故而被賦予了歷史和文化內(nèi)涵,是一個城市乃至一個國家寶貴的精神家園,從對待故居的態(tài)度中可以看出一個社會對于文化的態(tài)度。我國作為有著數(shù)千年燦爛文化的文明古國,名人故居自是數(shù)不勝數(shù):北京香山正白旗村的曹雪芹紀念館、天津意大利風情十足的梁啟超飲冰室、紹興的魯迅故居、成都的杜甫草堂等,這些珍貴獨特的名人故居作為一種文化資源得以保留下來,不經(jīng)意散落在城市的尋常巷陌之間,等待后來人去觸摸、去感受、去解讀。然而,我們也目睹著一座座承載著歷史的建筑在無奈中被寫上血紅的“拆”字。
這些歷史文化名城因為名人的存在而閃耀過光輝,僅存的那些名人故居向后來人訴說著這是曾經(jīng)屬于他們的城市,他們從過去到現(xiàn)在一直貢獻著自己的力量,滋養(yǎng)著城市發(fā)展的精神土壤。如果僅僅為了眼前的利益而對這些充滿歷史溫度的建筑判死刑,則無異于斬斷了現(xiàn)代和歷史的聯(lián)系,而翻新的所謂古建筑就成了那“為了忘卻的紀念”。
城市,所以盛民也
城市是屬于這些名人的,他們用最細膩的心靈感受到了城市的脈搏和氣息,給城市做出過特殊的貢獻,而城市也在他們的身上打上了深刻的烙印。然而,城,所以盛民也。城市最終還是屬于生活在這里的一代又一代市民,只有他們才是那么具體地培養(yǎng)著城市的精神,觸碰著城市的犄角旮旯。
人們生活在不斷變遷的城市中已有幾千年了,從西方的城堡到東方的城池,從古代的城郭到現(xiàn)在的水泥叢林,城市的溫度只有生活在 那個時代的市民才能有切身感受。城市的性格也就是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傳承下來的性格,城市的根也就深植于城市性格之中。在城市形成之初,人們首先要解決的是生存問題,為了適應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人們養(yǎng)成了不同的生活習慣。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也養(yǎng)成了不同的城市性格。西北的風沙打磨出了西北漢子豪放、粗獷的作風;中原地區(qū)人口稠密,老百姓世代以土地為生,養(yǎng)成了勤儉、好倉儲的習慣;而天府之國的成都平原,生活如此安逸,則孕育出了閑適、包容的性格。
成都自古號稱“天府之國”,其優(yōu)越的生活環(huán)境、深厚的人文底蘊、兼容并蓄的包容情懷不僅使其成為中華民族的大后方,也成了許多文人雅士避亂遁世、英雄俊杰建功立業(yè)的沃土。這片吸引眾多名人到此創(chuàng)造、發(fā)展的土壤是如何形成的呢?
古蜀人在蠶叢及魚鳧的帶領下,來到如今的成都平原,歷經(jīng)望帝、開明等更迭,又由于蜀道之難,獨立發(fā)展出了特色鮮明的蜀文化。到了戰(zhàn)國時期,秦國兼并古蜀國,蜀地打上蜀文化的烙印,融入了中原文明發(fā)展的潮流中。秦昭王時期的蜀郡太守李冰為成都這片沃土打下了根基,李冰任蜀郡太守之前,成都平原飽受岷江水患之苦。后來,李冰利用道家“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修建了著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從此“旱則引水浸潤,雨則杜塞水門,故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天下謂之天府”。
到了漢景帝時期,成都平原又迎來了一位對成都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人物,這便是興地方官學的始祖——文仲翁,又稱文翁。“倉稟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李冰之后的成都平原倉稟實、衣食足,卻還是“僻陋有蠻夷風”的地方。城市的發(fā)展需要文化的積淀,構成城市歷史的斷面特寫,文化名人則如同荒漠上的綠洲,賦予城市生機與活力,又如同黑夜的明星,指引城市的方向。文翁到任蜀郡守之后,興教育、舉賢能、修水利,政績卓著。他在成都首創(chuàng)地方官學,算是我國第一位地方“公立學校校長”。后來他選派小吏至長安,就學于博士,或學律令,結業(yè)回歸后,擇優(yōu)任職。
與文翁化蜀幾乎同時進行的則是蜀中才子司馬相如離開蜀地,以“賦”馳騁天下,縱橫文壇,同漢武帝君臣遇合,惹來蜀中子弟的無限羨慕,爭相效仿學習,使得文翁化蜀更加順利,長安城中的蜀中學子“比于齊魯”。在蜀地“道法自然”的氛圍下,成都進入了“衣食無憂讀詩書,閑來無事法自然”的生活狀態(tài)。
成都作為世界著名的歷史文化名城,在幾千年的歷史中,有許多的名人來此生活,也影響著成都這座古城的發(fā)展。這些名人如同一顆顆明星閃爍在成都歷史的天空中,至今仍在照耀著這座歷史文化名城。也因此,成都遺留下來許多的名人故居,這些故居中有些得到了很好的保護和開發(fā),而有些還沒有來得及保護就已經(jīng)損毀了。
高迪之城——巴塞羅那
城市是屬于生活在這里的市民的,而那些曾經(jīng)生活在這里的著名人物,不但影響著這里的市民,也深刻地影響著城市。例如那著名的海港城市巴塞羅那,這里有六十米高的哥倫布紀念碑,畢加索、米羅等著名藝術家曾經(jīng)在這里生活過,美國籃球“夢一隊”曾在這座城市舉辦的第25屆奧運會上群星閃耀,而號稱“宇宙隊”的巴塞羅那足球隊就在這個城市,然而這個城市卻被稱為“高迪之城”,可見高迪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人對這個城市影響之深。
1852年,安東尼奧·高迪出生在加泰羅尼亞的雷烏斯小鎮(zhèn)的一個鍋爐工家庭。年幼時,高迪因患有風濕病不能與同齡孩子一起游玩,他在自然的懷抱中尋求慰藉。在成長的過程中,高迪敏銳地發(fā)現(xiàn)自然界不存在純粹的直線,從此“直線屬于人類,曲線歸于上帝”成為他一生秉持的“建筑哲學”。高迪一生的作品中,有17項被西班牙列為國家級文物,7項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在這些優(yōu)秀的建筑作品里,你會看到人體骨骼、海洋和陸地、騎士和怪獸等形象。每一個細節(jié)都充滿對大自然的膜拜。其中最著名的是1882年動工至今未完工的圣家族大教堂,高迪在動工后第二年接手教堂的建筑設計工作,到2010年工程才完成一半,官方說要到2050年才能完工,然而充滿耐心的巴塞羅那人終于還是著急了,于是有人提出要在2026年竣工,以紀念高迪去世一百周年。高迪被稱為建筑史上的“但丁”,巴塞羅那到處充滿了高迪設計的作品,是當之無愧的高迪之城。
巴黎的雨果故居
巴黎勒瑪萊老區(qū)的孚日廣場,寧靜、質(zhì)樸,在廣場的東南角有一條空曠而寂寥的長廊,第六號門牌隱藏其中,這里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文豪之一維克托·雨果的故居。
雨果在1832年遷入這座280平米的公寓,前一年,被奉為浪漫主義流派經(jīng)典之作的《巴黎圣母院》已經(jīng)使年僅三十歲的雨果蜚聲世界。在這棟公寓生活的十六年中,雨果不僅創(chuàng)作頗豐,還在仕途上有所收獲——1841年,他當選法蘭西學士院院士;1845年成為貴族院議員。雖然,在1848年發(fā)生的“六月事件”迫使他遷出公寓,但這棟公寓無疑見證了他盛年期的點點滴滴。
雨果當初居住的是公寓第二層,不過如今整棟樓都已被辟為雨果故居紀念館。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19世紀的歐洲。房間內(nèi)的陳設都是大師當年用過的真實物品,在這個有限的空間里濃縮著作家的一生。由于與當時主流意識不合,自1848年的“六月事件”起,雨果的逃亡生涯便拉開了序幕,直到1870年法蘭西第二帝國覆滅、第三共和國成立,他才得以重返故國。法國政府并未追究這位“逆臣”的“罪行”,也沒有對其進行封殺。1885年雨果去世,政府為他舉行國葬,兩百萬人從各地趕來參加葬禮,他的靈柩被運到先賢祠安葬,巴黎的一條街道被命名為“維克多·雨果林蔭大道”。
巴黎市政府在1902年正式征收了這棟位于孚日廣場的公寓,四處搜集有關雨果的遺物,甚至追溯到了作家流亡時在蓋納西島居住過的寓所,將那里的許多陳設搬遷過來,最終將這棟公寓定名為雨果故居紀念館,對公眾免費開放。為了更好地保護遺跡,政府甚至下令孚日廣場內(nèi)的所有建筑物外部均不能翻修改造,因此這座于亨利四世時期建造起來的廣場至今仍保持著原樣。
英國的名人故居保護牌
在英國,凡房屋外墻上鑲嵌有一只直徑約為50公分的藍色陶瓷盤的建筑物,均作為文物受到英國政府的保護,不得隨便拆除或改建。這些被打上標記的建筑都是名人故居,而藍色陶瓷盤則是他們的“保護牌”。
“藍牌”是英國遺產(chǎn)委員會下設的名人故居保護專門機構——藍牌委員會向世界名人故居發(fā)放的一種證明,上邊注明了名人的姓名及其貢獻等資料。最初它的關注范圍僅限于倫敦地區(qū)的故居,自2004年起擴展到英格蘭的默西賽德郡、伯明翰和南安普頓等地。英國人很早就有了保護文化遺跡的意識,1866年,皇家藝術協(xié)會創(chuàng)辦了官方的名人故居掛牌組織,第一位享受此榮譽的是詩人拜倫。迄今為止,英國已經(jīng)為900多位名人的故居掛牌,其中包括三十多位外國人,而我國著名的文學家老舍也名列其中。這近千位名流中以作家居多,也有思想家、科學家、藝術家、經(jīng)濟學家和少數(shù)政治家。
要獲得掛藍牌的殊榮并非易事,為此藍牌委員會推出了一套嚴格的選擇標準,只有同時具備知名度和聲望持久度的名人的故居才可以納入考察范圍,而一經(jīng)批認、掛上藍牌,此處故居便獲得受保護權。那些老房子歷經(jīng)滄桑,卻大都沒有改建成博物館或紀念館,仍由現(xiàn)任房主居住,只是房主不得改變其外形,并負責定期維修以保持整潔完好。
喬治·艾略特是19世紀英國著名的現(xiàn)實主義女作家,位于倫敦旺茲沃思的一棟樓房是她的故居,后來這棟樓房被納入藍牌委員會的保護名單。因為藍牌的存在,旺茲沃思專門開辟出一片保護區(qū),區(qū)內(nèi)的所有建筑都不得超過三層樓高,并且其風格必須和當?shù)氐娘L景和諧一致。在2010年的一起風波中,藍牌發(fā)揮了更大的功效。當時一家地產(chǎn)公司準備在艾略特故居附近修建一個5層高、有22棟建筑的公寓群。但這一計劃遭到了當?shù)孛癖姷穆?lián)名抗議,因為它會破壞當?shù)赜绕涫前蕴毓示拥慕ㄖL景。最后憑借藍牌,當?shù)孛癖姷目棺h得以堅持并取得了勝利,地產(chǎn)商不得不停止開發(fā)計劃,艾略特故居的原始風貌得以保存。
保護就是最好的開發(fā)
世界眾多的歷史文化名城對名人故居的保護說明了一個共同點,保護先于開發(fā),保護就是最好的開發(fā)。那些歷經(jīng)滄桑的歷史文物,那些承載著城市精神的名人故居,在面對洶涌而來的建設大潮時,往往會顯得脆弱,稍有不慎,恐怕就難以保全。
我們悠久的歷史養(yǎng)育和積淀下來了諸多的文化精華,但如今,一些名城、名鎮(zhèn)、名街、名人、名著、名墓,都在被熱熱鬧鬧地重新打扮,甚至拆卸重組,再進行一番商業(yè)化的包裝。從一個歷史古鎮(zhèn)走到另一個歷史古鎮(zhèn),有可能會碰到千篇一律的商鋪、旅店、農(nóng)家樂,在一個所謂充滿歷史的地方,連一家見證歷史的博物館都無從尋找。至于那些名人故居,大多進行了房屋的翻修或重建而“煥然一新”。歷史的內(nèi)涵、文化的意蘊、獨特的精神消失得無影無蹤。走在古鎮(zhèn)老街上,剛剛擺脫稠密的游客,尋找到一些歷史的感覺,一個血紅的“拆”字又會將人拉回到現(xiàn)實。
城市名人故居是城市的名片和標志,是城市歷史文化得以綿延不絕并各具特色的重要因素。在城市的歷史時空中,名人故居不僅呈現(xiàn)出重要的建筑價值,更因為其“名人效應”而蘊含著豐富的歷史、人文、藝術等價值。理想中的城市自當竭力保護名人故居,進行有效的開發(fā)利用,讓其在城市生活中“活”起來。
守護他們的城市
一代又一代的名人來了又去,在城市中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和影子,城市也在他們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城市惦念著那些遠去的故人,這些故人也在用心呵護他們生活過的地方。即使如著名的喬伊斯那樣厭惡都柏林,都柏林一度也不能理解喬伊斯,但都柏林的市民還是會不懈而熱情地保護著他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歷史文化名城持久的生命力,得益于一代又一代人對于城市精神的繼承和發(fā)展,只有用心呵護城市歷史中名人的痕跡,才能維護好城市的記憶,不至于使其獨特的價值慢慢消磨掉,畢竟城市最終還是屬于生活在這里的市民。城市影響著市民,市民塑造著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