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頂云
跑得快與說不清
文/陳頂云
馬寡婦那時候不叫馬寡婦,人家都叫她馬三家的。她上過初中,頭腦靈活,說話語速也快,走路也快,大家就不再叫她馬三家的了,就得了個“跑得快”的外號。
要說起她的近鄰李大哥“說不清”的外號來歷,還和“跑得快”有關呢。那時候的農(nóng)村,一到臘月就是閑日,女人們做著針線活,拉著東家長李家短的呱兒,男人們就相約著去打牌,打到盡興處,就玩錢了。馬三就是被李大哥約去打牌的,誰知道打著打著就和一個人因為幾毛錢的事打起來了。后來心情不好,就去李大哥家喝酒了,心肌梗死犯了,回家躺床上就再也沒醒過來。
有一次李大哥家的雞找不到了,就去“跑得快”家里找,只幾秒鐘的工夫,“跑得快”就像斗雞一樣把李大哥攆了出來。
只聽李大哥說:“我和你說不清,說不清!”
“說不清你就別說!吃你一只雞咋了?俺還想讓你賠俺男人呢!”
李大哥也來氣了:“是他喝醉了酒你沒給水喝,燒死了,能怨我嗎?”
“不怨你怨誰?就怨你,就怨你!”“跑得快”爆竹似的話語炸得李大哥張不開嘴兒。
李大嫂聽到了跑了出來:“喲!賠男人呀,現(xiàn)在就是捏個泥的也曬不干了?!?/p>
“跑得快”更來氣了,她上前抓住李大嫂的頭發(fā)就扯,李大哥站在原地干打磨磨,他嘴里喊著“真是和你說不清”就要往家里竄。
“跑得快”松開李大嫂的頭發(fā)就把李大哥攔住了:“說不清?咋說不清了?”她把高高的胸脯故意去碰李大哥,李大哥更是滿嘴“說不清”地跑進了家,關上大門再也不敢露面了。
從此后,看熱鬧的人就給他取了個綽號叫“說不清”。
李大哥和“跑得快”做鄰居做夠了,就跑到路邊建了廠棚,開了個木材加工廠,很多年沒有開懷的李大嫂也忽然開懷了,生了個千金,李大哥整天笑得合不攏嘴??商煊胁粶y風云,李大嫂忽然就有了心臟病,孩子還沒滿月她就撒手人寰了,這可苦了李大哥,他哄完孩子還得干活,整天忙得更是滿嘴“說不清”了。
馬寡婦就是跑得快,她先養(yǎng)狐貍,后來行情不好全賣了。再養(yǎng)肉食雞,后來不掙錢也不養(yǎng)了??墒チ隧斄褐募彝?,一雙兒女還要撫養(yǎng)啊,她就趕集賣鞋,掙些錢貼補家用。去年的暖冬,她提的棉鞋全部積壓在家里,很是苦惱。
她每次走到李大哥廠子前時,總是有意無意搭訕幾句,李大哥沒有心情調(diào)侃,只是敷衍幾句對生活的說不清了事。農(nóng)村大概就是謠言的發(fā)源地吧,久而久之,一個寡婦一個鰥夫經(jīng)常說話,在外人眼里,真的有些說不清的味道了。
今年才剛剛進入農(nóng)歷十月,一場大雪紛紛揚揚沒有頭緒地下個沒玩沒了?!芭艿每臁辈活櫬坊?,趕緊往各個集市上跑,只兩天的工夫,去年積壓的棉鞋銷售一空。她買了兒子最愛吃的雞翅,又給女兒買了新衣服,興高采烈地開著汽油三輪回來了。
像往常一樣,她習慣性地往李大哥的廠子瞟,這一瞟不打緊,她嚇得心驚肉跳,趕緊停了車,顧不得熄火就往他的廠子里跑,邊跑邊喊:“廠子要塌了!快跑??!”
原來,一天一夜的大雪堆積在廠房的石棉瓦上,承重不起,廠房頂正在一點一點地塌陷,正好被“跑得快”看到。
她的尖嗓子在村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廠子里干活的工人都跑了出來,有人趕忙跑進屋子,把李大哥不滿周歲的女兒也抱了出來。李大哥卻聽不見,他正用著電鋸,“仍仍”的刺耳聲壓過了“跑得快”的尖嗓子。
眼看廠房就要塌了,電光石火間,“跑得快”一個箭步跑上去,拉起李大哥就跑。剛跑出廠房,跑得急,就被雪滑倒了,他和馬寡婦就滾倒在雪地上,身后的廠房“咔嚓、嘩啦”癱倒!驚得李大哥緊緊抱住馬寡婦!
那么多工人見證了他們抱在一起,事后,他們的關系更說不清了。
(摘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