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南飛，劃過星河萬萬里

李尋樂

1 有少年北上

許溫柔到現(xiàn)在都能記得沈卡轉(zhuǎn)學(xué)來的那天。

窗外的香樟樹沙沙作響，刺眼的陽光透過玻璃打在溫柔臉上，她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無聊得發(fā)起了呆。

耳邊突然傳來桌椅搬動的聲音，手肘也隨著桌子晃動了兩下，她有些惱怒地偏過頭，準(zhǔn)備好好教訓(xùn)那個打擾她沉思的人。就看見眼前陽光溫暖的少年含著笑說：“不好意思，桌子有些重，是不是吵到你了?！鄙倌暾f話還帶著口音，平翹舌分不清楚，充滿了南方溫柔繾綣的調(diào)子。溫柔輕哼了一聲，看著少年吃力的樣子，站起身來三兩下便把裝滿了書的桌子擺得整整齊齊。

周圍的男生好事地喊了幾聲，“大塊頭許溫柔發(fā)威了。”“名不虛傳啊?！薄皢?，許大牛竟然主動幫忙啊?！甭曇粲行┼须s，溫柔煩躁得朝最近的鬧事者拍了過去，然后在少年驚訝的眼神里，羞惱地吼了句：“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揍你?！?/p>

少年忽然笑了起來，伸出手彬彬有禮地說：“你好，我是沈卡，從南方來的轉(zhuǎn)學(xué)生?！?/p>

溫柔看著書，耳邊還回旋著沈卡好聽的問候，可她一向不善于交流，也沒有朋友，打定了主意不要回應(yīng)。沈卡想了想，拿出本好看的筆記本說：“是名字很難說嗎，那寫出來怎么樣?！?/p>

聒噪的聲音一遍遍沖撞著溫柔，良久，她不耐煩地用極快地語速說。

溫柔，許溫柔。

2 溫暖似陽光

沈卡自從坐在了溫柔旁邊之后，溫柔粗心大意，丟三落四的毛病更是嚴(yán)重了起來。起初溫柔還想著沈卡很快就會搬走的，沒有人愿意和她同桌超過一個禮拜。所有和她同桌過的人，無論男女都會在一個禮拜不到就找班主任申請換位置。

可一個禮拜過去了，沈卡依舊好好地坐在她身邊。每當(dāng)溫柔忘記帶書，墨水用完，筆記忘記抄下來的時候，他都會伸出援助之手。像是她最愛看得動漫里的哆啦A夢，拯救大雄于危難之間。

“溫柔同學(xué)你喜歡《小王子》嗎？”沈卡好奇地問道。

“不喜歡?！睖厝岣纱嗬涞鼗卮?。那個適合看故事，永遠長不大的她早已經(jīng)消失了，現(xiàn)在的她只需要好好的學(xué)習(xí)，然后快快長大，長到足夠撐起一片天空的地步。

沈卡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輕輕地回了一聲，便又沉寂在了晦澀難懂的物理題上。

那之后的幾天，沈卡每天清晨到教室之后都會發(fā)現(xiàn)桌子里被人放了垃圾，可他總是好脾氣的把垃圾仔細清理干凈，然后默不作聲地學(xué)習(xí)。那天放學(xué)，溫柔照例逃了一節(jié)自習(xí)課，她要去醫(yī)院給家里臥病在床的媽媽取藥，然后煮飯。

走到半路的她，懊惱地發(fā)現(xiàn)拿藥的單子落在學(xué)校了，只能又走回到學(xué)校去。到了學(xué)校的時候，剛放學(xué)十分鐘，教室僅剩下兩名打掃衛(wèi)生的同學(xué)。她快速找到單子，在出門的時候撞上了沈卡。

沈卡臉上有些淤青，像是剛被人揍過。他裝作沒事樣，笑著對溫柔打了聲招呼。溫柔卻很想知道這個剛轉(zhuǎn)學(xué)就被打的沈卡是怎么了，“你被誰打的？”

“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鄙蚩ú辉谝獾男π?。

“切，我打的架比你吃的飯還多，還想騙我?！睖厝岵恍嫉卣f道。

沈卡撓了撓頭，苦笑著說：“有人說我離你太近了，要是還不搬走就繼續(xù)往我抽屜里扔垃圾，還有打我。”

這個年紀(jì)大概總有些人被大部分人討厭著，連帶著所有人都被他們拉著一起討厭某人。長得不好看，不愛說話喜歡動手打人的溫柔，自然是那少部分的人。

她難得調(diào)笑著說：“看吧，早就說過叫你離我遠點了?！?/p>

沈卡卻出乎意料的一本正經(jīng)：“溫柔同學(xué)又不會吃人，不僅人好而且學(xué)習(xí)也很好，和你做同桌我很滿意啊?！?/p>

小王子說，“孤獨的人總是喜歡看日落”。天邊晚霞艷艷，紅日斜倚在云上，溫柔忽然覺得這夕陽日落很美。

但莫名其妙的卻又不覺得孤獨。

3 保護與被保護

那天過后，沈卡和許溫柔的關(guān)系有了很好的進展，許溫柔不再煩身邊多出來的噪音，還拍著胸脯說會罩著沈卡。她當(dāng)著所有人面說，以后沈卡是我的小弟，你們要是欺負(fù)他得先問過我。

也正是那之后，沈卡很好地適應(yīng)了小弟的身份，端茶送水，敲背捶腿，大有重現(xiàn)魏忠賢之風(fēng)。溫柔亦舒展著眉頭，很好地接受著這一切。

沈卡書包里怎么拿也拿不完的進口零食，價值不菲的筆袋，還有滿是看不懂牌子的筆。溫柔大膽地猜想沈卡應(yīng)該家境很好，幸福和睦。她有些艷羨地想著要是她也可以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沒有像雨滴一樣連綿不斷的煩惱該多好。

平時一向和她不對頭的李墨經(jīng)過沈卡身邊的時候故意踹了他凳子一腳，沈卡狠狠地摔了一跤。溫柔當(dāng)即站了起來，拉著李墨不讓他走，“道歉！”

“我偏不，你能拿我怎么樣，哈哈?！崩钅袊讨?。

溫柔剛準(zhǔn)備揮拳，沈卡按住她的手，連聲安慰著。

“喲，大野牛許溫柔怎么不打呀，是不是你爸和人跑了，沒人賠禮道歉連膽子都小了啊。”

沈卡忽然站在溫柔身前，說：“你要給溫柔道歉，誰也沒有資格這樣說她?！?/p>

李墨聽了沈卡的話更是笑了起來，他偏偏要說，還準(zhǔn)備打沈卡。

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拳的沈卡，被溫柔追著李墨打得猙獰樣子嚇了一跳，然后又笑著想，溫柔同學(xué)果然“溫柔”啊。

傍晚藥店門口，溫柔給沈卡貼上紗布，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明明是只弱雞，卻擺出一副找打的樣子，笑死人啦?！?/p>

“可溫柔同學(xué)也不能就這樣被人欺負(fù)啊，再說了不是還有你會打架嗎，小弟不都是這樣嗎?！鄙蚩ㄉ敌χ?。

一個人面對所有，沒有人保護的日子，該是多么的難過。

4 南飛的大雁

一連好幾天許溫柔都沒有上課，卻沒有人發(fā)出疑問，好像從來就沒有這個人似的。沈卡不安地找上了班主任，才得知溫柔的媽媽又犯病了，還很嚴(yán)重，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接受治療。

沈卡到醫(yī)院的時候，溫柔還在和媽媽說話，她聲音不同平常那樣，格外的溫柔。她剛說了個笑話，臉上掩飾不住的笑容，在看到沈卡的時候有些怔了怔，還是溫柔媽媽喊他進來。

溫柔媽媽是個極其溫婉的女子，哪怕還病著依舊讓人想要親近。她一個勁兒地和沈卡說著溫柔小時候的那些糗事，提及當(dāng)初逛商場時差點被店員認(rèn)成男生，惹得沈卡更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直到溫柔媽媽睡著了，沈卡才和溫柔下樓吹風(fēng)。溫柔臉上還夾雜著些倦意，嘴角邊的笑容在看到沈卡的時候忽然塌了下來，她哽咽著說：“怎么辦，媽媽病情開始惡化了，很有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哪怕她爸拋下她們走的時候，哪怕她被人嘲笑被人欺負(fù)的時候，她都堅強得沒有掉下眼淚，可是最愛的人的一個壞消息就可以讓她痛哭流涕。

溫柔的心依舊溫柔，只不過平時被包裹了起來。

“溫柔，其實我很羨慕你，你看，你媽媽如此愛你。我的父母從小就在不同的地方打拼事業(yè)，上個學(xué)也是跟著東奔西跑?！鄙蚩ㄝp聲說。

她有些不敢相信，她想像過的沈卡該是多么的幸福，可原來他卻羨慕著自己。

“別難過，一切會好的，好的總會在最后出現(xiàn)，然后給你最好的一面。”

他笑著給了溫柔一個暖暖的擁抱，溫柔終于還是笑了出來。

5 還有星河萬萬里

那個秋天，樟樹也頻頻落下葉子，溫柔媽媽卻奇跡般的有所好轉(zhuǎn)，可就在溫柔回到學(xué)校準(zhǔn)備和沈卡說這個好消息的時候，沈卡卻轉(zhuǎn)學(xué)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在翻書時看見夾著的一封信。信上是一只大雁，展著翅膀，身后是星河滾滾。

——生活從來都不是一帆風(fēng)順，更不會一直海浪滔天。更多的時候它更像是等待春天的花園，也像是孤獨飛翔的大雁。

——春天沒到，花園里萬籟俱寂；孤雁飛天，滿是寂寞孤獨?？苫▓@總會開花，孤雁走過的路，亦有星河萬萬里。

——所有的好，都在后頭，等著你。

——溫柔，請一定要好好的。你的小弟沈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