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鵬
在有些年份,全世界是一樣的,比如2008年,大家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盡量和那些有毒資產撇清干系。而在另一些年份,事情就比較復雜,比如2016年。大家遇到的問題各有不同。
最難辦的是歐洲:存在問題。如果薩特還活著,應該為了他的經濟祖國好好想一想這件事。英國竟然在2016年公投脫歐了,雖然這件事真正落實要到兩年之后,但沖擊已足夠大。歐洲人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要這么辦,甚至歐盟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
在英國之后排隊的國家還有荷蘭、波蘭、奧地利、意大利,可能還有法國。這些國家的問題是類似的,自從歐債危機以來,民眾相信了建制派的精英們,這些政客和金融家有能力把經濟搞好,當然還要加上普通人的節(jié)衣縮食。但是經過這么多年的等待,糟糕的情況似乎毫無改變,人們已經失去耐心了。在歐盟的問題上,中東地緣政治沖突造成的難民問題就是導火索。
對有的歐洲人來講,留在歐盟意味著不安定的社會秩序,社會收益被瓜分,以及失去更多的就業(yè)崗位,雖然傳統(tǒng)的社會倫理教育告訴人們應該寬容和平和一點,但荷爾蒙告訴他們:辦不 到!
眼前的問題是法國,也許還有意大利。民粹主義風潮在這兩個歐盟締造國非常興盛,這不禁讓人想起1933年,當時德國人選擇由阿道夫·希特勒帶領他們走出困境,但結果出乎人們的意料。當然,眼下不像1930年代的歐洲那么危險,這只是個聯(lián)想。
法國的瑪麗娜·勒龐若真的當選法國總統(tǒng),那么法國退歐的議題幾乎鐵定要提到議事日程上。表面上看,法國另一個有力的總統(tǒng)職位競爭者似乎顯得比勒龐更加有把握。但是誰說得準呢?還記得,英國公投脫歐之前大家是怎么預測的嗎?
如果法國或者意大利脫離歐盟,歐盟就真的會面臨著巨大的問題。如果歐盟真的出現(xiàn)問題,全球經濟鏈條的成本可能大幅度上升。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歐元,如果歐盟消失,歐元還有存在的必要嗎?歐元作為一種全球儲備貨幣,其存在的必要性若動搖,無疑也會造成非??植赖馁Y本市場動蕩。
在諸多問題面前,歐洲央行行長馬里奧·德拉基的姿勢相比一年前幾乎保持不變。當然,也許那些傳統(tǒng)金融家的工具箱真的空了,他們不會再變出什么來,只能期待人們再克制一點,也許再過一年情況會有轉機。
與歐盟的政治問題類似,2016年年末的美國大選的結果也是反建制民粹主義的勝利。
唐納德·特朗普的上臺可能標志著二戰(zhàn)后美國所奉行的自由主義思維的結束,美國主義又將成為流行。自由主義思維的杰作就是主導歐洲戰(zhàn)后重建的馬歇爾計劃。這個計劃和原來的歐洲殖民主義的差別在于:帝國主義的解決方案是把德國拆解掉后,有待戰(zhàn)后恢復的歐洲國家按照實力權重拿到自己的份額。而馬歇爾計劃是美國通過貸款和贈與,把流動性輸送給歐洲,而歐洲的主要采購對象是美國。這樣,全球經濟一體化的雛形形成了,歐盟一體化的想法也在那時候產生。歐盟的前身,歐洲鋼鐵共同體就是在歐洲復興計劃的基礎上產生 的。
這種發(fā)展思維上的更替放在特朗普時代很可能讓經濟全球化出現(xiàn)逆轉。經濟全球化在二戰(zhàn)后,特別是2000年代后,伴隨著互聯(lián)網應用的深入迅速展開。它的好處是,各個經濟體通過比較優(yōu)勢在全球經濟鏈條中占有自己的位置,生產成本大幅度降低,效率空前提高。但全球化也有“壞處”—全球化所獲得的成果在不同經濟體、不同財富水平、不同行業(yè)以及不同社會群體中的分配非常不均衡。全球化過程中收益偏少或者被損害的階層成為2008年后民粹主義潮流的主力。他們希望以新的分配方式或者新的組織方式代替原來的。面對令人痛苦的現(xiàn)實,人們會追求改變,但有時,它會讓情況變得更壞 。
當然,美國和歐洲不同,美國經濟在2016年繼續(xù)著堅實的復蘇步伐。大概率是,不論哪種思維統(tǒng)治美國,其經濟復蘇的步伐不會改變。
2016年的日本,經濟狀況并不比歐洲好,不過他們已經習慣糟糕了。安倍經濟學在2016年繼續(xù)失效,而一直支持安倍的日本央行行長黑田東彥顯得有些無力。一貫能跳脫市場習慣預期的黑田在貨幣政策和日本央行購買日本國債的數量及表態(tài)時間點上的確有不同表現(xiàn),但是對日本經濟起到的作用真的不大。
在2016年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黑田面對的是日元升值的問題,這個問題似乎在年底解決了。日本更希望日元出現(xiàn)貶值,對于日本這個出口型經濟體來說,貶值無疑更有利于經濟增長。但是,很可能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此,而是在于日本的企業(yè)甚至日本的民眾都缺乏冒險和創(chuàng)新的勇氣(其實這種東西在中國有很多,但這種東西又不能出口)。
日本需要結構性的改革,但執(zhí)政者似乎不知道從何下手。在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后,日本很可能陷入明顯的滯漲。對日本經濟來說,日元是個問題,但絕對不是最關鍵 的。
最糟的不是日本。是哪?你知道有個叫委內瑞拉的國家嗎?那里的人這樣形容強盜的狠毒:他們除了錢不搶,什么都搶。
在以委內瑞拉為代表的新興市場經濟體,出現(xiàn)了普遍的惡性通貨膨脹。這種問題在每個美元升值周期中都會在這類經濟體中出現(xiàn)。上一次爆發(fā)是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當時危機的中心問題是,一些曾經迅速發(fā)展的后發(fā)國家金融體系并不健康,在美元升值的情況下,資本外流,本幣大幅度貶值。
而在這次美元升值周期中,率先出現(xiàn)嚴重問題的經濟體大部分依賴于某種資源,且集中在中東、中南美。這些國家的問題是,整個經濟體系過于依賴某種資源,當全球大商品價格走低,它們的“荷蘭病”就犯了。政治動蕩也由此而生。
在2016年,中國的經濟在逐漸變好。其中一個比較令人欣慰(如果你是中國人的話)的發(fā)現(xiàn)是,中國已經不屬于新興市場經濟體了,而是處于發(fā)達經濟體和新興經濟體之間。經歷了GDP增速的一再下滑之后,到了年底這種勢頭似乎得到了遏制。
在中國,經濟發(fā)展的策動者似乎總是在兩種思維間糾結:是通過非常積極的貨幣政策刺激經濟發(fā)展,使既有經濟體系具有更高的活力,還是推動結構性改革,使經濟體系搭建得更加合理,以煥發(fā)更高的效率。
在2016年他們是怎么做的?答案大概是,兩種都要,它們不矛 盾。
從兩種思維對應的效果來看,投放貨幣做得更加顯著,而改革進展緩慢—考慮到操作的難度,后者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2017年,美聯(lián)儲加息將加劇中國的貨幣兩難處境,是繼續(xù)放松,還是跟隨美國的步伐,抑制可能發(fā)生的比較嚴重的通脹,這是個問題。
然而就像不論出任美國總統(tǒng)的是特朗普還是希拉里不會改變美國經濟復蘇的方向,中國的經濟復蘇在2017年很可能變得更好(起碼比2016年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