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嘉文
在中國歷史上,17世紀中葉到18世紀中葉這一百多年期間,國內(nèi)民族矛盾淡化,經(jīng)濟日益發(fā)達,在這一百多年問封建經(jīng)濟發(fā)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歷史上稱為“康乾盛世”。在盛世下的揚州聚集了一批這樣的畫家,他們個性鮮明、立意創(chuàng)新,他們的藝術風格獨具特色,接近生活,突破傳統(tǒng),他們被人稱之為“八怪”。
揚州人諷刺那些相貌怪異、丑陋的人為“丑八怪”。但筆者認為這里的“八怪”并沒有諷刺他們的意思,而指的是他們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標新立異。有關“揚州八怪”中的“八”字,說法眾多。如在清代學者汪(王)望的《揚州畫苑錄》,其中提到“怪以八名”,但僅僅列出李解、李薤二人:清代凌霞的《天隱堂集·揚州八怪歌》認為是金農(nóng)、鄭燮、高鳳翰、李方膺、李解、黃慎、高翔、汪士慎八人?,F(xiàn)在的學者普遍認為“揚州八怪”不是為實數(shù),俞劍華說“愚以為是諸人者均曾樹幟與維揚之畫壇,當時雖然冠以八怪之名,而人數(shù)卻不止于八人,并無固定之人名.后人遂不免稍有出入。今列其同者前而列其異者于后。以其人均為當時之名家,而其畫亦足以當怪之名而無愧也。”實際上,當時活躍在揚州地界上的重要的畫家不止八人之數(shù),實則約有十五、六人。
我們在查閱“八怪”的資料時會發(fā)現(xiàn)這群人中僅有幾個人是揚州籍,其余人則是來自福建,浙江,安徽等地。其中很多人曾游歷過其他地方,也曾暫居過其他地方,其中不乏江寧、杭州、蘇州這樣的繁華熱鬧的大城市,但是他們最后都選擇定居揚州??梢娫诋敃r,經(jīng)濟、文化繁榮昌盛的揚州吸引著這些文人墨客駐足。那么,當時的揚州為何如此興盛?又是什么樣的原因,讓這些處在社會高層的“讀書人”為之向往。
揚州有著久遠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迄今以近兩千五百年,春秋末吳王夫差筑邗城、開邗溝。揚州地處江淮地區(qū),東臨東海,南臨長江地居南北之中。自古以來都是我國的東南要塞、南北交通樞紐?!皳P州”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尚書·禹貢》一書中:
“淮海惟揚州。彭蠡既豬,陽烏攸居。三江既入,震澤底定。筱蕩既敷,厥草惟天,厥木惟喬。厥土惟涂泥。厥田唯下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瑤、琨筱、簿、齒、革、羽、毛惟木。鳥夷卉服。厥筐織貝,厥包桔柚,錫貢。沿于江、海,達于淮、泗。”
當時的揚州指的并不是城市,僅作為一方地域的名稱,那時天下分九州其一便是揚州,那時的揚州涵蓋了現(xiàn)在的安徽、江蘇、浙江、江西等地。現(xiàn)在的揚州,春秋時稱“邗”,秦、漢時稱“廣陵”、“江都”,東晉、南朝置“南兗州”,周時稱“吳州”。漢武帝時,在全國設十三刺史部,其中有揚州刺史部。隋開皇九年改吳州為揚州,但總管府仍設在丹陽。店高祖武德八年,將揚州治所從丹陽移到江北,從此廣陵才享有揚州的專名,那時的揚州以經(jīng)濟發(fā)達,文化繁榮,有“揚一益二”的說法。在明末揚州迎來了第二個經(jīng)濟高峰,成為全國鹽業(yè)交易最大的中轉站。雖然在清軍入關時歷經(jīng)戰(zhàn)火、飽受損失,但憑借其鹽、漕、河三大有利條件.經(jīng)濟與日俱增,在乾隆年問達到了其頂峰。有孔尚任作詩:
“東南繁華揚州起,水路物力盛羅綺,朱橘黃橙香者櫞,蔗仙糖獅如茨比。一客已開十丈筵,客客隊列成肆市?!?/p>
揚州得以繁榮是以“鹽”盛。兩淮地區(qū)是全國最大的海鹽產(chǎn)區(qū),兩淮地區(qū)的中心就是揚州。乾隆時兩淮巡鹽御史李元發(fā)在《鹽院提名記》中寫道:“兩淮歲果當天下租庸之半,損益盈虛,動關國計?!奔螒c時期《兩淮鹽法記·雜記》中道:
“淮揚天下一大都會也,舟車之輻輳,商賈之萃居.而鹽莢之利,南壁荊襄,北通漳、洛、河、濟之境,資其生者,用以富饒?!?/p>
由此可見當時的兩淮地區(qū)——揚州的賦稅在清朝時可占全國近一半之大,歷史上從未有這樣的一個城市、地區(qū)可以在國家生計方面占這么大的比重。殷蕓的《小說》中的一句“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可以將揚州的繁榮富饒表達的淋漓盡致。
揚州為何在古代時這樣的繁盛;鹽業(yè)興盛又何原因;大致可歸納為兩點:
地理位置優(yōu)越
古時揚州稱為“雄州”,自古就有“楚尾吳頭,江淮之邑”之稱《宋史-地理志》中揚州也有這樣的描述“揚州土壤膏沃,有茶、鹽、絲、帛之利……廛里富饒,多高貲之家?!睋P州作為南北交通的交匯點,自隋唐起至清末,直是東南三大政:漕、鹽、河。元人這樣說揚州“介江南北,而以其南隸浙西,其北隸河南,壤地千里,漁鹽稻米之利擅于東南,為天下府庫蓋將百年矣?!睋P州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位,位于南北交通要塞上,所開鑿的通濟渠、邗溝、江南河和長江配合起來,使得揚成為全國重要的水路交通的中心。在以小農(nóng)經(jīng)濟為主的封建社會,揚州當?shù)貧夂蛞巳?,茶鹽絲帛資源十分豐富,揚州是繼黃河中下游地區(qū)之后形成的富庶農(nóng)耕地區(qū)。清代康熙、乾隆曾多次南巡,多次到達揚州在此設立行宮。由此可見清王朝對于揚州地理位置的重視。
鹽運的完備
揚州鹽業(yè)始于漢吳王劉濞。當年劉濞在此“即山鑄錢”,“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是當?shù)匕傩瞻簿訕窐I(yè)。店時期,揚州成為了東南地區(qū)最大的行鹽區(qū)。宋代是雖然有管理機構,卻是把鹽、茶并為一起管理,如“荼鹽制置使”“提舉茶鹽司”。元代時才專門設立了管理鹽政衙門,但鹽政機構并未完全定型。到了明清時期,兩淮巡鹽御史衙門河兩淮鹽運司衙門均設在揚州,此時的揚州貨資云集,漕運如梭,尤以鹽業(yè)經(jīng)濟居于全國之首。
揚州的繁榮離不開鹽業(yè),也同樣離不開身處揚州的鹽商,鹽商在日常活動中不僅給揚州帶來了巨大的財富,還很大程度上促進了揚州文化藝術的發(fā)展。
靠鹽運發(fā)跡起來的鹽商并未因為經(jīng)濟上的優(yōu)勢在社會上游刃有余,相反鹽商在社會關系中的地位十分尷尬?!叭f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是封建社會中等級劃分的標準。秦始皇“上農(nóng)除末,黔首是富”的重農(nóng)抑商的政策影響近千年的中國,因而身處封建社會的暴富鹽商也難以改變這一現(xiàn)狀,“士、農(nóng)、工、商”四民之末,即便是富可敵國的鹽商,也只能被稱為“末富”。舊時,揚州人起初稱鹽商為鹺商,又稱鹽呆子。見于清梁紹壬《兩般秋雨鑫隨筆·吳公雅謔》:“金棕亭飲饌極豐,或有誚其過侈,類于鹺商。”鹺指的就是鹽、咸味。將鹽商稱為鹺商,實為貶低。
由于鹽商壟斷了鹽業(yè)資源一時盡得鹽財。當時是這樣描繪鹽商:“衣服屋宇,極其華靡:飲食器具,備求工巧:俳優(yōu)伎樂,恒舞酣歌:宴會戲游,殆無虛日:金錢珠貝,視同泥沙。甚至悍仆家奴的服裝起居同于仕官,越禮犯分,罔知自檢”。鹽商的家奴亦可如此,可見當時鹽商的富裕。以文化為榮的揚州人視這些鹽商為暴發(fā)戶,尤為那些文人所不齒,以至,虹橋修禊等文化盛會,令凡鹺商都不得人。乾隆六年,揚州知府曹某因整日在平山堂與商賈宴游,被一秀才題了一副長聯(lián)用來譏諷鹽商,其中這樣寫道:“一派竹西歌吹路,自古好繁華。試看奢如煬帝,徒令人笑徒令人悲。要有些雅度高文,方領略得二十四橋簫聲月色。幾堆江上畫圖山,于今頻仰止,正聽須品廬陵,方為可傳方為可法。莫漫把穰花艷酒,錯當作成六一居士余韻流風”。言而喻,該聯(lián)顯然是諷刺這些鹺商沒有文化、缺乏修養(yǎng),同時也集中反映了文人學士對鹽商的反感和偏見。世道如此,使得這些鹽商的心靈隱藏著強烈的自卑感,一種以財富彌補社會地位、個人聲望的想法油然而生。想要得到上層社會的認可,首先便是結緣文人。
但鹽商并不都是暴富的土財主的形象,鹽商多事客居在揚州的徽商,原本就很富裕,有一定的家底產(chǎn)業(yè),或是亦儒亦商的傳統(tǒng)過于強烈,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千家養(yǎng)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種田”。揚州的鹽商巨賈大多有相當?shù)奈幕?、藝術修養(yǎng),他們好于收藏字畫、雅玩。同樣這些書畫、雅玩也作為不顯山顯水的禮件,溫潤著官商之間的關系。同時,鹽商用文化包裝自己,不惜財力追求高雅的精神文化,正所謂“以儒飾賈”“賈而好儒”“喜招名仕以自重”。這樣的結果成就是了文化的繁榮。由此可見,鹽商對于“八怪”藝術創(chuàng)作的支持是必然的,鹽商也是“八怪”得以定居揚州中不可獲取的因素。
揚州文化的繁榮還體現(xiàn)在書院的建設,這方面也離不開鹽商巨賈。揚州的鹽商除了進商業(yè)活動之外,還結交文人,資助寒士,興辦文化教育事業(yè),其中清代揚州當?shù)氐臅涸邴}商的大力支持下,得到了發(fā)展。正如民國注明學者柳詒徵所說:“兩淮鹽利甲天下,書院膏火資焉,故揚州之書院,與江寧雀會相頡頑,其著名者有安定、梅花、廣陵三書院,省內(nèi)外人士咸得肄業(yè)?!鞭k學之外,鹽商們還鼎力資助學術活動,招攬飽學之士,收集圖譜,編撰出版??滴跄陠柧幾?,整理的幾部巨作,如江寧織造、兩淮巡鹽御史曹寅督刻《全唐詩》,新編的《淵鑒類函》《律呂正義》的成書期間都少不了鹽商的財力支持。
長久以來,人們總是把“八怪”與鹽商作為一個息息相關的整體而談論、研究,褒獎或是批評。鹽商對于揚州的經(jīng)濟的繁榮、文化的昌盛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正如談?chuàng)P州的繁盛就不得不說鹽商一樣。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曹勝龍研究生油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