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新美南吉《百姓的腳，和尚的腳》中的創(chuàng)作意識

吳姍姍

摘 要：古田足日氏曾指出，新美南吉作品的特征之一就在于自我的表達，總有一種通過登場人物表達自我主張和進行自我觀察的傾向。不幸貫穿了南吉的一生，因此南吉的創(chuàng)作意識總是與他的個人經(jīng)歷緊密相關(guān)。本稿選取新美南吉的后期作品《百姓的腳，和尚的腳》，結(jié)合新美南吉的個人經(jīng)歷，探討其后期的創(chuàng)作意識。

關(guān)鍵詞：新美南吉；創(chuàng)作意識；悲傷中的美；生死觀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2--02

新美南吉（1913—1943）是日本昭和時期著名的兒童文學(xué)家，與宮澤賢治并稱為“北賢治，南南吉”。雖然年僅29歲就英年早逝，南吉仍然留下了許多優(yōu)秀的文學(xué)作品。提起一般的兒童文學(xué)作品，整體基調(diào)通常比較歡快明亮，主人公性格開朗，語言幽默，戲劇性強。然而，南吉的作品雖說是兒童文學(xué)作品，卻蘊含著離別、死亡等諸多悲劇性的要素，有著很強的悲劇意識，使南吉的作品與一般作品區(qū)別開來。

一.新美南吉的個人經(jīng)歷

新美南吉原名渡邊正八，1913年生于愛知縣半田市。4歲時，南吉的生母就去世了，之后，父親再婚并又有了一個孩子。8歲時，南吉被過繼給了祖母，開始了與祖母二人的同居生活。雖然祖母很疼愛南吉，但南吉依舊適應(yīng)不了祖母家的生活，半年后又被送回了父親身邊。復(fù)雜的家庭環(huán)境使年幼的南吉一直被孤獨和不安圍繞著，對南吉后來性格的形成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此外，由于生母體弱多病，南吉的身體從小也很虛弱，終生都不得不與病魔作斗爭。因為生病，南吉的求學(xué)，戀愛與工作都進展地十分不順利。1936年，因再次咯血，南吉辭職回到了故鄉(xiāng)，從這一時期開始直至去世，南吉的肉體和精神都一直經(jīng)受著痛苦的折磨。1942年，南吉病情惡化，之后僅僅不到一年，就在他而立之年的前夕，終于還是被病魔走了生命，令人扼腕嘆息。

二.《百姓的腳，和尚的腳》的主要內(nèi)容

《百姓的腳，和尚的腳》講述的是窮苦農(nóng)民菊次跟云華寺和尚這兩個身份相差懸殊的主人公的故事。每年，村里的農(nóng)民都會將當年最早結(jié)的大米供奉給寺廟，以求后世獲得安寧。只要和尚一站到村民的家家戶戶門前念起經(jīng)來，百姓們就會心領(lǐng)神會地來到門前將新收的大米倒入米斗中。而菊次的工作就是將搜集來的大米裝袋，挑回寺廟。

這天，菊次跟和尚收完米后在一戶村民家喝了酒，回寺廟的路上，菊次被石頭絆了一腳，把收集來的新米撒了一地。沒想到，和尚借著酒勁兒把地上的米踢得更亂了。結(jié)果，得意忘形的菊次模仿起和尚來，也伸出一只腳開始踢散地上的米。

兩天之后一次偶然的機會，菊次向母親和盤托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母親聽聞大怒，并說菊次一定會受到懲罰。突然，菊次感到自己的左腳如同錐刺般的疼痛，之后用盡了各種辦法都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漸漸地，菊次已經(jīng)沒有辦法走路了。

即使在遭遇不幸時，人若是有個同伴，多少也能獲得些許安慰。菊次也是這么想的，于是他為了確認和尚有沒有腳痛，偷偷跑去了云華寺。然而，和尚的腳不僅沒有任何毛病，還像往常一樣高居佛壇之上，教導(dǎo)眾人行善積德。一想到只有自己不幸，菊次就悵然若失，漸漸怨恨起只懲罰自己的蒼天來。得知菊次的想法，母親又教育起他來，終于，在母親的教導(dǎo)下，菊次理解了蒼天只懲罰自己的緣由，不僅不再怨恨蒼天了，反而有了一種感激之情。第二天早晨起來，菊次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不再痛了，只是走起路來像中風似的一瘸一拐。直至73歲去世之前，菊次左腳殘疾的情況都沒有任何改善。巧合的是菊次去世同一天，和尚也去世了。

故事到這里還沒有結(jié)束，二人在冥界又一次相遇了。一個拉著人力車前來迎接他們的男人說：“菊次請往右走，和尚請往左走。”菊次想，一生侍奉佛祖的和尚肯定會走向極樂世界，而自己的路肯定會通往地獄。然而，結(jié)果卻與菊次預(yù)料的截然相反，和尚走向了地獄，自己則走向了極樂世界。

三.悲傷中的美

新美南吉曾在1926年的日記中這樣寫道：“K君總說我有寫相同文章的習(xí)慣。他說的習(xí)慣就是悲劇。但習(xí)慣也分好的跟壞的，雖然K君這樣說我，但因為我總是被老師贊賞，所以我不認為這是壞的習(xí)慣。那充滿悲傷的文章可能就是從前世一直跟著我的東西。因此我沒辦法舍棄它，今后也會延續(xù)這種習(xí)慣，毫不保留地如實地寫出來?！蓖ㄟ^這段話可以看出，南吉本人也承認創(chuàng)作帶有悲傷憂郁色彩的文章正是上天賦予他的獨特才能。所以可以說從這個時期開始，南吉已經(jīng)坦然接受了自己充滿孤獨悲傷的童年經(jīng)歷，并決定將這種悲傷寫入文章之中。并且，隨著年齡的增加，南吉對悲傷的認識也更加深刻了。在1942年的日記中，他寫道：“世上的悲傷喜悅的彼岸有不為人所知的美麗的東西，而我作為一名知曉者，畢生都在歌頌著知曉后的悲傷?！闭缒霞f，他能夠看到存在于悲傷中的美。同年，南吉就創(chuàng)作完成《百姓的腳，和尚的腳》。

毋須多言，拖著跛足過了四十多年的菊次自然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但死后，菊次在冥界看到的風景卻似乎與大眾印象之中的截然不同。“長長的路上開滿了紫色的鳶尾花。菊次已經(jīng)走了很長時間了，但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厥滓煌傊仙S尾花朵的道路筆直地伸向遠方，越遠越細，最后消失在了乳白色的霧靄之中。而前方的路與來時的路一樣，一眼望不到頭，最后也消失在了白色的霧靄之中。”一般提起冥界，總給人一種恐怖的印象，但是，南吉眼中的冥界不僅不恐怖，反而是開滿紫色鳶尾花的浪漫多彩的世界。另外，關(guān)于菊次前往極樂世界的場景，南吉是這樣描寫的?！熬沾吻靶蟹较虻哪且黄炜杖f里無云，呈現(xiàn)出珍珠般的色澤?！边@完全是一副美麗世界的景象。雖然南吉的作品總是洋溢著悲傷的氛圍，毫無疑問的是他也確實清晰地看到了存在于悲傷之中的美。

四.南吉的生死觀

1936年南吉因再次咯血不得不辭職回鄉(xiāng)。肉體與精神遭受雙重打擊的南吉無比失落，經(jīng)?？紤]死亡的問題，比如他在日記里曾寫過“想死”，“考慮自殺”種種。特別是創(chuàng)作完成《百姓的腳，和尚的腳》的1942年，南吉一直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死亡對南吉來說，時而是恐怖的，時而又可以坦然接受。但是，擺脫死亡陰影的想法是深深印在南吉的內(nèi)心深處的，而擺脫它的一個方式就是沉迷于文學(xué)的世界。所以，盡管南吉身體欠佳，還是沒有間斷創(chuàng)作。另一個方式就是打算相信佛的世界，于是南吉開始誦讀《妙法蓮華經(jīng)》。《妙法蓮華經(jīng)》主張宇宙中的所有生命、非生命都平等地具備成佛的素質(zhì)和性質(zhì)，即使形態(tài)發(fā)生變化，佛性也不會在時間與空間上有所改變。即，一切都是無常的，只是形態(tài)發(fā)生了改變。死也不過是一種變化，這種變化不斷發(fā)生，最后變得與衰老已相差無幾。換言之，生與死是相互連接的。

誦讀《妙法蓮華經(jīng)》的過程中，南吉的生死觀逐漸受到了影響，這在《百姓的腳，和尚的腳》中也有所體現(xiàn)。首先，從南吉將農(nóng)民與和尚設(shè)定為主人公，描寫他們死后分別去往極樂世界與地獄這種選材本身來看，就可以理解為南吉生死觀的一種表現(xiàn)。甚至可以理解為南吉創(chuàng)作《百姓的腳，和尚的腳》的動機就是表達自己的生死觀。其次，生前意識到自己的罪過還殘疾終生，卻仍感恩上天的菊次最終去了極樂世界，與此相對，犯下罪過不自知，還教導(dǎo)眾人行善積德的和尚最終去了地獄。從結(jié)局來看，在南吉心中，死亡絕不意味著結(jié)束，反而是一種開始。人死后能否去極樂世界完全取決于生前的所作所為。換言之，生與死不是被割裂的兩個部分，它們是存在于同一條延長線上的。此外，南吉的人生與菊次一樣都十分不幸，年紀輕輕就患病，一直在死亡的深淵掙扎。所以，南吉把菊次當作自己的分身，期待自己同菊次一樣死后能夠去向極樂世界也是可以理解的。同時，南吉也在鼓勵自己不論多么不幸多么痛苦，都要向菊次一樣對上天心懷感激之情。

通過本稿的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到新美南吉的創(chuàng)作意識與他的個人經(jīng)歷息息相關(guān)。體現(xiàn)在《百姓的腳，和尚的腳》中的，一個是悲傷中的美，另一個則是南吉后期的生死觀。

參考文獻：

[1]古田足日. 兒童文學(xué)的旗幟[M].理論社出版，1970.

[2]新美南吉. 新美南吉全集第十卷 日記·筆記[M].大日本圖書，1980.

[3]周龍梅. 日本童話作家新美南吉和他的作品[J].中國兒童文學(xué)，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