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客家“下市話”現(xiàn)象訪談

徐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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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視點】

梅州客家“下市話”現(xiàn)象訪談

徐鴻雁

訪談記錄、整理人：徐鴻雁(梅州市梅江區(qū)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

被訪談人、口述者：楊偉煊(下市話傳承人，現(xiàn)年81歲)

謝永昌(客家語言研究專家)

楊偉煊(1935— )廣東省梅州市梅江區(qū)下市雙魁第人，1989年退休于梅州市農(nóng)科所，現(xiàn)為梅州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名錄“下市話”的項目傳承人，其父楊幼敏為1938年時期梅縣縣長，善講下市話。

謝永昌(1939— )，廣東梅州人，畢于中山大學中文系。曾任梅州市梅縣區(qū)方志辦公室編輯、梅州市客家研究會副會長，出版書籍有《梅州市梅縣區(qū)客家方言志》《梅州客家風情》。

徐鴻雁(1983—)，廣東梅州人，畢業(yè)于廣州星海音樂學院，現(xiàn)就職于梅州市梅江區(qū)文化館、梅江區(qū)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專門致力于地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具體保護工作。

訪談地點：廣東省梅州市梅江區(qū)下市角 謝永昌家

訪談時間：

2016年1月5日上午9:00——11:30

2016年3月3日上午9:00——11:30

整理時間：2016年3月21日至3月30日(整理者 徐鴻雁)

定稿時間：2016年4月5日上午9:00——11:30

訪談現(xiàn)場：左起依次為徐鴻雁、謝永昌和楊偉煊

一、什么叫下市話？是什么地方的語言？您怎么會講下市話？

答：“下市話”古稱“葉話”，是流行于廣東梅州老城區(qū)下市角攀桂坊方圓一平方公里范圍內(nèi)，由當?shù)卦∶褡鳛橄嗷ソ徽劦囊环N隱語、暗語，也有人稱是“甲舌噍骨”，即口中發(fā)出一種一般人聽不懂的語言，以作保密作用。因這種語言只流行梅城下市角一帶，所以區(qū)域特定為“下市話”。 我是梅城下市角雙魁第人，自小生長生活在下市話的語言環(huán)境中，耳濡目染了周邊人用下市話交流。我無刻意去學習，一起玩的小伙伴們就都個個能言善道會講下市話。家人與家人之間也常用下市話進行交流，這已然成了我們這里的“家話”，外人聽不懂的“土話”一樣。迄今為止，還有一些與我年紀上下的人會聽會講下市話呢！

二、下市話源于何時？有何歷史淵源和史實依據(jù)？

答：下市話在本地流傳應(yīng)有百余年以上，歷史淵源具體到哪年還無從追溯。但有三個史實依據(jù)，可供參考。一是梅州本地有位晚清愛國詩人、杰出外交家、政治家黃遵憲(1848-1905年)，他的祖上即“黃氏家族”高祖黃潤(字樸泉)，活過百歲，五世同堂，曾經(jīng)營過當鋪錢莊；曾祖學詩(字詞海)，祖父際升(字允初)都在本城和外地開過當鋪等。黃遵憲上輩幾代人從事商業(yè)活動，在與外界打交道時出于保密和趨利避害的需要，都用下市話來進行商談，作價殺價定價交易，說明“下市話”這種語言在黃遵憲祖上做生意時就已經(jīng)通行。二是下市角雙魁第文人楊檀儒(1876—1942年)整理編著有《葉音字類——下市葉話字母字韻》一書，里面著有下市話的字母、字韻口訣及如何“雙聲反切”的方法。從此書便可說明，下市話這種語言在那時很盛行，已有人收集、系統(tǒng)梳理過下市話。三是下市角楊桃墩原居民丘和德(現(xiàn)年80多歲)收藏有上世紀50年代，他在印尼經(jīng)商的父親和哥哥當年向家鄉(xiāng)匯款后寫的家信，信中為保守秘密就用下市話覆蓋了信中涉及資金的內(nèi)容。對于不懂下市話的人來說無疑是天書，根本無法弄懂其含義，這就避免了這封華僑信件被人半路截取私拆，從而起到保守商業(yè)機密的作用。以上三個史實依據(jù)充分說明，下市話在梅州下市角一帶流行已久，已經(jīng)滲透到當?shù)厝藗內(nèi)粘Ｉa(chǎn)生活當中，其歷史淵源可追溯至清中葉時期，并且一直延續(xù)使用至今。

楊偉煊

謝永昌

三、下市話與客家話有何聯(lián)系？

答：客家話是我國漢語七大方言之一，廣東梅州的地方方言，只要是客家人，都會講客家話。而下市話只是老梅城下市角這一特定區(qū)域內(nèi)的當?shù)厝怂褂玫碾[語、密語或是商業(yè)暗語。下市話和客家話的聯(lián)系是：要學講下市話必須要先會講梅城純正客家話，因為下市話是根據(jù)客家話雙聲反切出來的，即客家話是母語，下市話是創(chuàng)新，兩者緊密相連，缺一不可。

楊偉煊和謝永昌兩位被訪談人在

四、下市話如何講？怎樣譯音？有什么相關(guān)論著嗎？

答：下市話是由客家話雙聲疊韻反切而成的。比如“講”，普通話的讀音為“獎”，客家話讀“講”，而下市話雙聲反切則讀作“江想”，這“江想”的讀音又必須用純正客家話來發(fā)音。再如普通話的“講什么”，客家話則說“講脈個”，用下市話則說“江想幕隔”。聽起來好像很簡單，但要把它用文字記載出來卻沒那么簡單。因為用雙聲疊韻反切對于會講的人來說不成問題，但寫出來就不容易，雙聲反切有很多是有音無字的。舉個例子如普通話的“八”字,客家話讀“八”，下市話讀音為“剝○”這個“○”字就無法寫出來，我想是否可用“剝括”這個“括”字來兼通一下，會聽會講的人就能聽出是“八”。但是還有很多人不會雙聲反切的，甚至有音無字的又怎么辦呢？是否有什么竅門口訣可以掌握呢？這里有兩本著作供大家參考，一本是1905年下市角人楊恭恒著有《客話本字》一書，里面記載了客家話與普通話的解釋譯注，還闡述了雙聲反切口訣的作用和應(yīng)用。本人拜讀研究過，此書只能作為普通話翻譯客家話的讀本，但對下市話還沒有實際意義。還有一本是著于1906年的《葉音字類》手抄本，是由下市角雙魁第文人楊檀儒所寫，此書具體寫明了葉話(即下市話)的反切方法。由于講葉話很多是有音無字的，他就用字母、字韻巧妙結(jié)合六聲反切出來，這是唯一一本完整記錄下市話的有研究價值的作品。說起這書，我還與它有緣，我是于1972年通過同宗叔輩楊照生那借得此書，得知是其父楊檀儒僅存的唯一論著，倍加珍惜，趕緊轉(zhuǎn)抄后歸還。之后《葉音字類》的原本因保管不妥已遺失，故現(xiàn)只有我本人手上僅存一本轉(zhuǎn)抄本，回想當年幸好我留心轉(zhuǎn)抄了，否則這么寶貴的書就失傳了。

《葉音字類》一書中有序言：“聲音之道微矣哉，前人有稱絕學者，良不誣也。然行遠自邇登高自卑，茍能好學深思，自有捷徑之可尋，使震其難而椫于參考，貽誤童蒙，夫豈淺鮮？族侄子蕓君留心教育，憫音學之多訛，欲村塾之糾謬，爰取《廣韻》一書，刪繁擇要，匯其四聲，復(fù)蓋以六聲包括之，雖屢創(chuàng)法究出天籟與余之舊說，若合符節(jié)已，反切之易明，更要義之兼釋。有教育者果能循是以訓蒙，縱未能蘧臻高遠，然實為高遠之階梯也，豈非蒙學宇之捷徑也？余故樂而為序?！睆男蜓钥芍?，下市話在那時已經(jīng)非常盛行，在當?shù)睾芏嗳藭爼v，但由于沒有具體文字記載，許多后輩年輕學生容易學走樣。為糾正及傳承，清末文人楊檀儒自發(fā)收集、整理、記錄下市話，鉆研如何尋找捷徑讓人學會下市話，并取材《廣韻》一書，以字母字韻為基礎(chǔ)，復(fù)蓋于六聲相互反切，編著出《葉音字類》供后人當教材應(yīng)用?！度~音字類》總結(jié)歸納出以(客家話讀)：“澗蟹群娘，端惰定囊，品精幫傍，知妄兵昂，隆章春困，雙鼎敷忙，江邪存曉，容押清昌，愧非翁果，康網(wǎng)天良”為字母，以“章同知，雙同純，昌同春，天同定”為字母守則。又以“東江之催，舒吳街皆，灰真溫安，先簫歌嘉，庚根沾心，修沾三甘”為字韻，以“東舒共入聲，江簫歌共入聲，皆先共入聲，灰安共入聲，加庚共入聲，催溫共入聲，街根共入聲，沾鉤共入聲，心修共入聲，支真共入聲”為字韻守則。再結(jié)合雙聲反切訣：“因煙盈延，新先餳旋，清千情前，汀天停田，繽篇平便，身羶神禪，稱燀澄纏，輕牽擎乾，興軒形賢，芬番焚煩，迎妍○頑，○○鄰連，兵邊○○，京堅○○，征氈○○，叮顛○○，精箋○○，○○明綿，○○紉年”等，其中○為有音無字也，以上四字為一句，讀如“因煙盈延”作一句，順口讀至“芬番焚煩”，以下習慣成自然，尚有許多有音無字者均可隨口呼出，然而純用正音亦不能葉得的當識字亦難關(guān)哉。今將字韻分為六音三清三濁以字母呼之呼某字韻即為某字，各從其位，分上層為六音，圖下層為同音異字類，間有音而字不常用者，不錄。舉例：字母“澗”與字韻“東”相拼，“東”有六聲(1澗東、2澗咚、3澗懂、4澗凍、5澗篤、6澗嘟)就可拼讀成為(1恭、2窮、3拱、4○、5曲、6局)。再舉例：字母“惰”與字韻“東”相、拼，“東”有六聲(1惰東，2惰咚、3惰懂、4惰凍、5惰篤、6惰嘟)就可拼讀成為(1通、2同、3桶、4洞、5禿、6獨)。還舉例：字母“翁”與字韻“岡”相拼，“岡”有六聲(1翁岡、2翁○、3翁港、4翁鋼、5翁○、6翁○)就可拼讀成為(1汪、2王、3枉、4旺、5幄、6、鍋)，有些有音無字者只能用○來代替。而雙聲反切口訣“因煙盈延，新先餳旋…”就當順口溜一樣輔助其拼讀，讀多了摸清規(guī)律了自然就會。(在此不再舉例，詳細可參照后附《葉音字類》字表。)以上相拼必須用梅州純正客家話來讀，否則用其他語言讀會曲解，不知所云。

五、下市話如何傳承？對此您有何看法？

答：從《葉音字類》內(nèi)容可看出，其中字母、字韻及雙聲反切口訣均與《清朝康熙字典》中的字母字韻及雙聲反切有極其相似之處，只不過一個是用普通話反切，而下市話是用客家話雙聲反切。我本人認真拜讀研究了《葉音字類》，認為此書對于我們會講下市話的老一輩人來說還可能看懂，但對現(xiàn)代初學者或不在下市角區(qū)域內(nèi)生活的年輕人卻一知半解，特別還要背那些復(fù)雜的口訣更是非常不便，作用不大。我總覺得要是有能使初學者易學易懂的通俗讀本，讓人一理通百理通一學就會的就好了。如今隨著時代變遷，社會大環(huán)境影響，普通話的推廣和純正客家話的流傳，沖擊著本地下市話這個小小的方言島，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人會說下市話了。

作為梅州市市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下市話”的傳承人，我深感責任重大，發(fā)愿要在有生之年將這非遺語種傳承發(fā)揚下去。于是，我從2010年開始做功課，把該寫的寫，該記的記，該搜集的搜集，該整理的整理，盡自己的能力能做多少就多少。只有通過我們這些會講“下市話”的人先做一步奠定基礎(chǔ)，年輕后輩人才會跟上這個隊伍。首先我把一些日常用語整理、編寫出來，分別以普通話、客家話、下市話這三種語言來注明，特別是對“下市話”找相似的諧音注明，使人一看就懂“啊，原來下市話是這樣講的！”再以漢子拼音字母、國際音標標注，使讀者一目了然。對那些有音無字的讀音，我的看法是用六聲或適可兼通的辦法來譯注。比如普通話數(shù)字“一”，客家話為“一”，下市話就為“約吉”； 普通話數(shù)字“二”，客家話為“義”，下市話就為“虐記”。又如普通話“昨天”，客家話為“秋晡日”，下市話就為“昌舅杯姑虐吉”；普通話“今天”，客家話就為“今晡日”，下市話則為“姜心杯姑虐吉”。還如普通話“父親”，客家話為“阿爸”，下市話就為“波加”；普通話“母親”，客家話為“阿姆”，下市話就為“摸街”。再如普通話“漂亮”，客家話為“靚”，下市話就為“良徑”，普通話“丑”，客家話為“處”，下市話就為“妻古”。還有些日常用語，比如普通話“吃過早飯嗎”，客家話為“食哎朝么”，下市話就為“失至張高亡哥”。又如普通“有什么好看”，客家話為“有脈個好看”，下市話則為“容修幕隔溪小確案”。還如普通話“馬上來”，客家話為“唱快來”，下市話則為“清鋼互怪隆灰”。再如普通話“不要開完笑”，客家話為“莫講笑”，下市話則為“幕角江想肖告”。這些例子舉不勝舉，我都

訪談過程中查閱的有關(guān)“下市話”參考資料

整理成小手冊(后有附件)供大家學習和參考。有一點必須重申：“會講客家話才易學下市話?！彼裕苡腥?，只有梅州客家人才有可能學講、識聽下市話，就像我們這邊的“隱語”，說滑稽點就像搞特務(wù)工作“講密語”一樣，外人聽不懂。

六、下市話既是“密語”“隱語”“商業(yè)暗語”，說明下市話在下市角本地流傳、通用了許久，有什么與其相關(guān)的歷史人物故事可以講給我們聽聽嗎？

答：有。其一，19世紀后期，黃遵憲隨清廷首任駐日公使何如璋出任駐日使館參贊，為何如璋起草呈奏朝廷的有關(guān)奏章及外交策略。他們在商談重要外交策略時，往往遭到日方竊聽，雖采取了些對策，但并不頂用。黃遵憲經(jīng)過一番思考，覺得使館主要成員都是客家人，包括其本人，還有何如璋(梅州大埔人)、梁詩五(梅州梅江區(qū)人)均為客家人，何不在客家話上做文章？但單純使用客家方言，極易被破譯，顯然不行。因而想到其上輩人使用過的隱語，即用客家話反切成的“下市話”交流。他教會了同僚們說下市話，在商討重要外交事務(wù)時，達到了極好的保密效果。使日本情報機關(guān)費盡心機亦無法破譯，維護了國家利益。后來黃遵憲在戊戌政變時受牽連，被解職放歸在人境廬閑居，據(jù)傳每與親友抨擊時政時，為掩朝廷耳目，常用下市話交談。

其二，上世紀30年代初，梅江區(qū)下市角雙魁第的楊雪如是中共地下黨梅縣縣委書記，其哥哥是楊檀儒(下市話“葉音字類”編著者)。由于叛徒出賣，楊雪如慘遭國民黨殺害，在被捕時，其哥哥楊檀儒上前用下市話問他：“容修幕隔花架惡灰江肖啄怪，惡灰啄甲新境…”意思為“有什么要交代，要搭信”。楊雪如明白哥哥的意思，他泰然自若地用下市話回答：“婆架幕隔！崖架巨西當耿娘承鼎知。乖怪啄吉精狗，幫徑當耿隆灰，幕各姜庚昂乖幕隔都吾都霍灰江想七骨希至，索刮湯溝都吾霍灰江想。你西喲加呵個吾溪小鱗干握架”，意思為“別怕，告訴他們快點走，藏起來。別怕，我什么都不會講出去，殺頭都不會說，你也不好亂說話”。其意義在與暗示內(nèi)宗通知有關(guān)革命者速離險境，從而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其三，我本人的父親楊幼敏(1887—1976年)曾是民國時期的梅縣縣長。當時在下市角祿善塘黃屋有對母子倆生活艱辛，母親為供兒子讀書去做最苦最累的活。孝順的兒子小黃發(fā)奮圖強，要好好讀書，將來畢業(yè)找個好工作幫幫母親，可畢業(yè)后卻因沒有門路而沒能找到工作，發(fā)愁的母親想到找鄰居(下市雙魁第)楊幼敏幫忙。楊幼敏見面就提了許多問題考這小黃，結(jié)果都對答入流，楊幼敏甚喜小黃聰明有靈氣，便答應(yīng)幫他留意工作。一月后工作有了落實，小黃通過考試進入銀行工作。母子倆為謝恩，在過年前提著大公雞和老酒去楊幼敏家。楊幼敏禮貌客氣，說了幾句戒勉的話，但卻堅決不要禮物。母子倆執(zhí)意要送，楊幼敏大聲呵斥，情急之下用下市話對小黃說：“握架你西亡街鼎知，惰介愽隔相今兩庚你溪小以記，惰介愽隔室直介容修，盯公唆巨囊加擠安希至，兵昆拍摑娘承確案啄小吾溪小確案，握灰兵昆娘承講想，雀吉拖告博刮的，你西鼎知就溪小?！币馑紴椋骸案嬖V你媽，大伯心領(lǐng)你的好意，東西你帶回去過年，給人家看到會被人說閑話的?！?小黃能聽會講下市話，明白楊幼敏大伯的意思，便回答“鼎知鼎知”。就這么幾句下市話，便緩解了當時尷尬的氣氛，也巧妙掩飾避免了被外人盜聽，這件事后來廣傳為佳話，我也是聽鄉(xiāng)親們這樣贊揚我父親的。

還有如：周恩來總理在萬隆會議期間抽空探訪當?shù)厝A僑團體時，偶然發(fā)現(xiàn)講下市話的華僑，從而學會了一句“溪小”(即為“好”)這句問好的下市話，之后凡與客屬僑胞見面，都拱手連連說“溪小”，以示友好。這些關(guān)于與下市話有關(guān)的奇聞軼事還有很多，這里就不勝列舉了。

本僑批的“批殼”(信封)

僑批信件內(nèi)容

七、請您總結(jié)分析一下人們講下市話的心理和語言環(huán)境，以及下市話存在的意義、特點和作用？

答：下市話從古到今都流傳在老梅城下市角本地，通用于本地人的日常生產(chǎn)、生活當中。人們講下市話既可以保密，又可以娛樂，在特定的群體里講特殊的語言，會讓人更凝心聚力，更有鄉(xiāng)土氣息，說大一點更有愛國、愛家的情懷。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下市角人能發(fā)明、運用下市話，說明梅城攀桂坊下市角這一帶文化底蘊深厚，當?shù)厝舜蠖际秋枌W之士、滿腹經(jīng)綸之人，懂漢語，會講客家話，還將下市話運用得游刃有余。這樣的語言環(huán)境和文化氛圍，自然人才輩出。據(jù)統(tǒng)計，這里歷代科考文人有李黼平、李載熙、李象斌、侯安國、張云翮、楊勛、張云蒸、黃萬全、黃遵憲等，還有嘉應(yīng)書法家黃基、謝義謙，嶺東女詩人葉璧華。當代名人有：文學家黃藥眠、世界著名橋梁學家李國豪、抗日名將國民黨第七兵團司令黃伯韜上將、現(xiàn)代言情小說鼻祖張資平、五獲世界羽毛球冠軍侯加昌、著名音樂家張棣昌、提線木偶表演藝術(shù)大師謝發(fā)等，可謂風水寶地、人文鼎盛。這樣一股文化力量，才會出“下市話”這樣奇特的語言，這是前人留給后人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我們應(yīng)該把它好好地保護、傳承、發(fā)揚下去。

至于說到下市話的特點、作用，我認為融合起來說有以下幾點：

(一)群體性。下市攀桂坊面積不大，但人口密集，會講下市話的人占大多數(shù)，還有周邊東郊、張家圍、盤龍橋一帶的老居民也會講。在有些事情不方便直接講出來的情況下，用下市話表達你知、我知、別人不知，起到彼此默契、防止泄密的作用。用下市話交流可促進鄰里鄉(xiāng)親聯(lián)絡(luò)情誼，無論客家下市人走到世界各地、大江南北，都可以互通信息，相互幫助、增進感情，這種群體團結(jié)的力量不容小覷。

(二)實用性。無論是黃遵憲祖輩開當鋪用下市話來抬價殺價，還是他出使日本在使館商談國之要事用下市話來保密，亦或楊雪如在危急時刻用下市話暗示地下黨速逃，甚至近代梅州華僑下南洋經(jīng)商寄回家信涉及的資金內(nèi)容用下市話掩飾，都充分表明下市話在本地人們生產(chǎn)生活中諸多超強的實用功能，那時候的下市話語匯是非常豐富的。

(三)娛樂性。上世紀新中國成立之初，人們在資源匱乏、無任何娛樂方式的情況下，用下市話來談天說地、嬉戲打鬧，甚至用下市話朗讀詩詞、猜謎和唱山歌，都是無比有趣、熱鬧非凡的事。在下市“賣柴坪”這塊地方，就曾是人們夏秋傍晚乘涼，展示各自下市話能耐的娛樂場所，戲稱為“方言島”“大本營”，下市話的“首都”。后來隨著社會進步，影視、音像等沖擊著原本單一的娛樂方式，才越來越少人去說下市話。

八、結(jié)語

下市話是“梅城下市”這個區(qū)域的特色文化，流傳和使用范圍雖不大，但卻是全球眾多語言體系中的一種，對于研究歷史文化，拓寬語言研究視野有重要的作用。由于下市攀桂坊人文鼎盛，近年來吸引了眾多專家、學者前來探索研究。梅江區(qū)政府、文化館、非遺保護中心也非常重視保護“下市話”這一語言文化遺產(chǎn)，已申報為市級非遺保護名錄。我們也非常期待能得到社會各界熱心人士的支持、指導(dǎo)，特別是專家、學者及企業(yè)家的善舉，幫忙研究整理、出版發(fā)行“下市話”語言書籍，讓這一瀕臨失傳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繼續(xù)有效地傳承、發(fā)揚下去。

【責任編輯：王 崇】

秦 夔鳳紋 鳳翔縣雍城遺址出土3

【曲彥斌訪談手記】像“下市話”這樣一些鄉(xiāng)土秘密語等亟待發(fā)掘保護的語言類民間文化遺產(chǎn)，需要立即采取有效的措施，搶救性地采輯口述史性質(zhì)的文本，還要不失時機地發(fā)掘、保護散存于各類文獻中的文本并予及時準確地解讀。此所言“文獻”，是指存在于各種形式載體的文獻，不僅僅口述性的、文字性的還應(yīng)涵蓋可能存在的與之相關(guān)聯(lián)的建筑物遺址遺跡、器物、可復(fù)原的場景等等，是全方位的文獻，以期切近真實的認知和保存，力求全景式地復(fù)原和再現(xiàn)原生態(tài)本相，乃至切近其原生態(tài)的話語環(huán)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