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里的慢搖

李衛(wèi)國

摘 要：在奔跑的時代，李尚朝的詩歌展現(xiàn)了一種緩慢的特質(zhì)，以其恬淡自然的詩風(fēng)敘寫著細碎時光里的平凡物事，并不斷提煉出詩意，在其中也包孕著詩人的理想與追求，通過對李尚朝詩歌藝術(shù)特質(zhì)的評介，以期對當下詩壇提供借鑒。

關(guān)鍵詞：李尚朝 詩歌 時光 慢搖

一、時代的回望與理想的追求

在奔跑的時代，個人被裹挾著一同向前，根本來不及停駐和思考。此外還有商業(yè)化的沖擊，對此詩人們也在不斷地進行調(diào)整，一些詩人借助現(xiàn)代傳播技術(shù)，包裝和炒作，以期奪人眼球；另一些則仍然堅守并高舉著詩歌的理想，并不斷地把這種理想之美向受眾傳達，李尚朝明顯屬于后者。

對于當下時代的人類境況，李尚朝是有著自己清醒的認知的，在詩中他曾把這個時代比作是叢林，而處在其中的人則像老虎、獅子、蟲蟲、螞蟻樣的存在，到處充滿著激烈的叢林式的競爭和法則，更有著消抹不去的等級印記，并點到即止。顯示了詩人對于世事的獨特洞察，也留下了更多的想象余地供讀者進一步的豐富和探討。除卻這種含蓄的表達外，詩人有時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憤，大聲疾呼道：“現(xiàn)實多么喧嘩……/一個奔跑的時代/需要坐下來，看看我們曾經(jīng)的來路”（《云中花海》），我們的靈魂在一路狂奔中已經(jīng)疲憊不堪，因此需要慢下來，停下來，坐下來，歇一歇，看一看，甚至連發(fā)發(fā)呆都是好的。詩人呼吁我們靜下來，聽從內(nèi)心，是時候停下來理一理自己來時的路了。在另一首《路過涂鴉街》中，詩人感嘆城市生活的機械與重復(fù)，難以找到可供自己思考與想象的凈地，“城市日漸冷漠，更多的空白/反復(fù)在我們心里蔓延/蒼白的指數(shù)像煙塵/讓我們的內(nèi)心日漸消瘦……”被動，只是被動，掙扎，還是掙扎，身在其中，心靈漸趨枯槁，最后詩人呼吁我們切勿忘記了“生活的原型”，我們“應(yīng)該俯下身來/重新認識磚頭，泥土與樹樁/在城市僵硬之前，找到存在的理由”，除了認識自己，更要認識自己的內(nèi)心，自己的存在，并在這種不斷地思考之中選擇自己的生存之道，修養(yǎng)自己的赤子之心，培育自己的理想之花。

在奔跑的時代，詩人呼吁我們慢下來，往回望，看看來時的路，并說“美好的事物都是慢慢開始，慢慢結(jié)束的”（《?；簟罚?，如果一味的快則會“真的找不到方向”（《云霧三清山》），隨后便把一種理想的生活狀態(tài)指向了鄉(xiāng)村?！短一帧芬辉娬f：“更多的人回到鄉(xiāng)村/尋找人生的來路”，鄉(xiāng)村生活是詩人揮之不去的美好記憶，它雖然物質(zhì)匱乏，但它古樸生態(tài)，自然寧靜，是我們安放靈魂的好地方。而《輕輕流水》表現(xiàn)對透亮純真時光的追憶，《古老的水車》一詩更是通過破舊的水車牽引著自己的思緒，“即將破朽的/是農(nóng)耕時代的沉沒……/如果它繼續(xù)轉(zhuǎn)動，我們可以反向前進/走在回憶的甜蜜里，我耕田，你織布”，表達了對農(nóng)耕時代那種理想的慢生活的一種向往和對它已消逝的惆悵，在詩人看來，反向也是一種前進，甚至是對于當下的一種糾正，而那種農(nóng)耕時代的慢也是詩人對個人，乃至是對現(xiàn)實開出的一味良藥。詩人對于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并不只是說說而已，他還以自己的親身體驗現(xiàn)身說法，因此在云南，在麗江，甚至是在街邊，在江畔，在湖旁，在山頂，在古鎮(zhèn)……都留下了自己的足跡，在這些地方詩人或濯足滌心，或沉醉夕陽，或談笑風(fēng)生，間或透一把風(fēng)情等，徹底地把自己的心靈放空，把自己的內(nèi)里滌凈。

慢慢走，欣賞啊。這其中既蘊含著詩人的生活理想和對美的不懈追求，也體現(xiàn)了詩人對當下現(xiàn)實的反觀和映襯，在奔跑的時代，做一個安靜的人，依照自己的內(nèi)心吩咐，去把握平凡里的詩意和快樂，這樣一來，對于詩人來說詩就是生活，生活也就是詩了。

二、山水之美與傾心之愛

李尚朝是個安靜的人，但他內(nèi)心的情感是豐富的，這些情感被他安置在山水之間，傾心之愛里。在他的詩里，我們總能感受到一種生命的生機與蓬勃之音。

在當下的情境里，正如他自己所述：“總體上，我堅持了一種理想主義寫作，這包括對理想的向往與呼喚，也包括對理想失落的疼痛與對理想責任的承擔?！彼裱瓋?nèi)心的呼喚，通過山水間的流連，發(fā)現(xiàn)生活之美而忘情于生活之美，透過他的這些詩，我們聽到詩人的那顆幻美之心的親切鳴響?！对诎⑴罱芬辉妼懽约旱墓陋殻释业侥莻€可共通心曲的人，因此在阿蓬江，偶遇舞蹈的土家女，便“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感，是天上來的”，有美人，有美景，足以忘魂。與此相類，《靜靜地望著天仙湖》則寫詩人忘情于天仙湖，那一刻“天仙湖是我一個人的”，這一瞬，時間變緩，在美的國度，詩人是那唯一的觀者，是自己的主人。其他如《白鷺逸飛》中的白鷺，《云霧三清山》中的云霧，《云中花?！分械姆被ǖ?，也都讓詩人沉迷不能自已，這是對美的一種耽求，是幻美之心的多次探險，同樣也是對自然之趣的深情呼喚。

除在山水中寄托自己的情思，詩人也寫了不少愛之體驗的詩歌，這些詩歌大都充滿著一種獨特的風(fēng)情。世界不能沒有愛，只要人在，愛就存在。詩人在《有愛就有夕陽》一詩中表達了同樣的意思：“不管什么季節(jié)，愛都在不斷聚攏/它不會停下來。明白了這個道理/都去戀愛吧”，而《普者黑》中，美麗的湖泊仿佛是圣境，把人強烈地代入，“現(xiàn)在，把槳停下來/把心停下來，把云停下來/找個小阿妹/一起飛翔吧”，情思飽滿溢出，而《我是你的月》則比較唯美，把愛喻托在月中，“如果你知，我本是/相思里的隱喻，或者圈套/我將想象升高，將預(yù)料升高/你抬頭仰望/一地月光，就將成為你失魂的源”，在這里，本是自己相思卻反說自己化成的月投下的相思之光，令對方失魂，很像古詩中的代擬，是詩人現(xiàn)代情感真切的體驗。詩末直抒胸懷道：“哦，為了愛，我不會跌落……我理好衣冠，準備/為愛情而捐軀”，滾燙的言語中含著濃濃的情思，真摯而令人動容。而《我們也私奔》則表達了一種理愿和行動，去打造屬于自己的愛之小城

在山水之美和傾心之愛中，詩人細細品悟著那細碎時光里的山光物態(tài)，人事變化，展現(xiàn)了平凡生命的平凡之美、平凡生活的常態(tài)之美，以及日常情感點滴之美，細膩動人，真實可信。

三、簡短的詩形與輕質(zhì)的語言

有論者指出：“李尚朝本質(zhì)上是一個唯美的抒情詩人……當他在歌唱自然，歌唱理想境界以及對人生自然力量的呼喚時，表現(xiàn)的是那樣的浪漫抒情。”這評價是符合事實的，作為浪漫的抒情詩人，除卻在內(nèi)容上保持理想化與對美的孜孜以求外，形式上也與之相應(yīng)，這表現(xiàn)在詩章的短小凝練和語言的輕質(zhì)上。

相對于敘事詩來說，寫作抒情詩更難，一方面是因創(chuàng)作中保持情感的一貫和連續(xù)是不易的，另一方面還要對情感進行淘煉，既不能過泛也不能過于干癟，想要達到圓潤的境界則更難。因此抒情詩大多不會太長，以短章為主，李尚朝的詩歌也是如此，對于那些引發(fā)自己情思的物事，詩人以點染的筆墨輕輕截取其中的一瞬，書寫自己在一剎那間的感受與體悟，其中有些是很成功的，如《清明》一詩：“還好，母親站在院子里/喂雞，而我/從偏石板巷走出來/陽光還照在我身上”。雖只有短短的四行，但卻給人一種強烈的沖擊和情感共鳴，今后的時光還有母親陪伴，多幸福啊。另一首《華清池》則不到五十字，寫詩人面對眼前的華清池，并不急欲進去參觀，他想給人生“留點余地”來供自己展開想象，《萬州城》一詩寫這座城巷道多，穿行其中像“頭屑，穿行在頭發(fā)之間”，比喻貼切新意，令人眼前一亮。當然在這些短章中也有不足之處，一些短詩并未顯示出自己感悟的特質(zhì)來，如《拉拉渡》一詩表達了一種很簡單的物是人非，常變與不變之理，最后寫道：“拉拉渡，等我們遠去之后/它還是拉拉渡”，這就顯得非常普通，詩味寡淡，與之相類的還有《送別》《古鎮(zhèn)》《一束黃花》等，平淡并不是錯，重要的是提煉與升華，不能顯得太透，失卻蘊藉。

配合著抒情與理想追求，李尚朝詩歌的語言是輕質(zhì)的，在其中我們能看到一種飛升的氣息，另外他還從中國古典詩歌中吸取了養(yǎng)分，顯示了一種融通的努力與嘗試。在詩集中，所選的一些意象本身就是輕的，如云、霧、煙、雨、陽光、桃花、黃花、荷葉、月等，這些意象都蘊含著一種飄升的愿望，情感在這些物象的承托之下，也超越了塵世的瑣碎，同時也使得詩歌本身更為輕靈飄逸，免于下墜的尷尬，當然這種清逸并不是完全脫離現(xiàn)實的，而是立足現(xiàn)實之上的一種飛升。此外在李尚朝詩歌中我們還能看到一些古典的詞，其中虛詞如“于”“之”；實詞“猶自”“仍無”等常常出現(xiàn)，有些詩中還能看出古典詩詞的對仗味道，如“品巫山云雨，憶萬世纏綿”“輕歌不詠志，有情不明言”等，這些都體現(xiàn)著詩人的探索與嘗試。

從李尚朝的詩歌中，我們看到了理想的高昂與美的追求，也讓我們在奔跑的時代，跟詩人一起慢下來，停下來，傾聽自己心靈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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