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yè)化文化生態(tài)中的大膽實驗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11-0208-02

第一次知道“蕭紅”這名字是在現(xiàn)當代文學課上，沒看過蕭紅的任何一部作品，但深深地被她的傳奇經(jīng)歷所吸引和著迷。有著文學洛神美譽的她是民國四大才女中最苦命的，在11年的文學創(chuàng)作生涯中，她默默接受命運的安排，忍受著男人也無法承受的壓力和痛苦——她追求自由的天性注定了她從異鄉(xiāng)到異鄉(xiāng)的流浪生活，在七座漂泊不定的城市的窘迫和對愛的執(zhí)著使他遇見生命中的五位男人。她在生命最困頓的時候接觸到了文學，發(fā)掘了天賦找到了寄托，盡管她的人生只有短短的31年，卻實如大海一般波瀾壯闊。許鞍華導演的這部藝術(shù)氣息濃郁、文化底蘊深厚的“蕭紅”在《黃金時代》有了不一樣的講述。

隨著影片的上映，各種評論的聲音也風起云涌般出現(xiàn)，其中持批判意見的居多，似乎在眾多媒體眼中市場成了檢驗一部電影“優(yōu)劣”的唯一標準。在2014年11月11日《北青報》對北大教授戴靜華的訪談——《社會文化面臨整體坍塌》一文中，戴教授對《黃金時代》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在眾媒體及電影人只以票房論英雄的輿論聲中，戴教授反其道而思之，認為正是《黃金時代》這樣的“失敗”電影，檢驗了我們的文化生態(tài)。

一、間離式的敘事模式

目前國內(nèi)關(guān)于蕭紅的電影作品有兩部：《蕭紅》和《黃金時代》，然而這兩部題材相同的影片帶給觀眾的視覺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影片《蕭紅》的整體敘事結(jié)構(gòu)是倒敘式的，表演上采用的是較為常見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而《黃金時代》則大膽嘗試了布萊希特式的間離，時空也在多個維度上不斷穿梭，與影史上經(jīng)典的人物傳記類影片《公民凱恩》中的多視點敘述類似。

在訪談中戴錦華老師用“環(huán)繞”一詞生動地形容出《黃金時代》的敘事特點——圍繞蕭紅，以對蕭紅的記憶和講述去勾勒她的形象和所在。影片開場由湯唯飾演的蕭紅面對鏡頭進行自我介紹，之后，這種劇中人物面對鏡頭直接和觀眾對話的間離處理手法共出現(xiàn)了三十五次，其中包括蕭紅自己一次、蕭紅弟弟張秀珂兩次、陸哲舜一次（面對鏡頭笑）、舒群兩次、白朗與羅烽一起八次、聶紺弩六次、胡風與梅志兩次、魯迅妻子許先生一次、蔣錫金四次、張梅林兩次、丁玲一次、周鯨文兩次、駱賓基兩次，蕭紅的生命故事在他人的敘述中進行著。這種“間離”式的敘事方式使觀眾很易出戲，中國的許多傳紀片如《阮玲玉》、《梅蘭芳》等都是以傳統(tǒng)或者觀眾容易接受的方式帶著觀眾入戲，而使用布萊希特“一進一出”的間離方式可以促使和提醒觀影者去思考，讓觀影者時刻意識到自己的觀眾身份和影片中故事的虛構(gòu)性，這種敘事方式的創(chuàng)新使得影片和普通受眾之間佇立起了一堵堅實的墻壁。

筆者認為《黃金時代》采用的敘事結(jié)構(gòu)是一次大膽的實驗，一次中國傳紀片中的創(chuàng)新。延用《蕭紅》的方式去拍《黃金時代》，那就是重復，新的方式讓觀眾與作品產(chǎn)生陌生感，不創(chuàng)新會讓市場只是在觀影上接受而它本身的價值就沒了。《黃金時代》創(chuàng)新式的打破了第四面墻直接與觀眾對話，電影里蕭紅一開場對著銀幕，對著觀眾說“我叫蕭紅，原名張乃瑩，生于……死于……”很直接告訴大家這個電影就是講述我蕭紅的。打破第四面墻，這在話劇藝術(shù)里并非罕見，全劇通常貫穿有一個旁白角色，這個角色能直接與觀眾交流，引領(lǐng)情節(jié)，提示戲劇高潮?？瓷勘葋喌膭”?，如電影版的《李爾王》也采用話劇手法直接與銀幕對話，實用“戲中戲”等技巧來打破了戲劇與現(xiàn)實之間的堅壁。在影片《黃金時代》中蕭紅的身世是被一件一件的事拼湊起來，整個電影用一種強勢的手法，讓劇中人物紛紛出來談論蕭紅的方式，打破銀幕給我們講述，不論你相信還是懷疑他們就是要說，所以電影是有很強的預設(shè)立場的。不由分說的，這種嘗試的講述使影片與觀眾造成的隔膜和不快感，因為你讓一些人來說蕭紅偉大，可是這些人是誰，觀眾都不認識，打了字幕也不認識，也許回家還得去翻文學史，信息量大會讓普通觀眾很不易理解。而影片《蕭紅》整個故事是被蕭紅本人講述給觀眾聽的，是主觀、簡潔、和諧的，她的命運感比《黃金時代》溫和的多。

二、“高門檻”的受眾定位

戴錦華老師說《黃金時代》接受門檻有點高，那我們從受眾上分析“高門檻”。我們大家都知道進影院看電影八成都是為了獲得一種放松的生活消遣方式，隨著數(shù)字媒體產(chǎn)業(yè)的迅速發(fā)展有了3D、4D、IMAX、32位聲道的出現(xiàn)，進影院更是一種尋找視覺盛宴、聽覺刺激的體驗，所以影院是娛樂終端。觀影者偏年輕化，而這些觀影者面對與《黃金時代》同檔上映的兩部點映口碑甚好《心花路放》、《親愛的》及《絕命逃亡》、《黃金時代》、《痞子英雄2》、《喵星少年漂流記》（中日合作）、《新大頭兒子和小頭爸爸》這些電影中也有八成會選擇“票房帝黃渤”片，過節(jié)尋樂的想法會讓大多數(shù)觀影者選擇《心花路放》。《心花路放》從合作團隊“寧浩黃渤徐崢”三人組就是喜劇的代表，從這個期待值出發(fā)這就可以理解，很多藝術(shù)電影上映之后，即便票價低也得不到觀影者的光顧，而娛樂影片即使票價再高也照樣愿意買賬，是由觀影人群的消費理念和娛樂觀決定的。

黃金時代》從宣傳片、海報、合作團隊看影片的定位是文藝片，那《黃金時代》的觀影者們是誰呢？我們從《小時代》看受眾者的關(guān)鍵性，一部沒情節(jié)、沒演技、沒故事、沒深度人文內(nèi)澤的片子能過億，是因為郭敬明很清楚的知道他的《讀者是誰，也很清楚的知道他的觀眾的是誰，并且明白可能受眾者的期待值。那買票入場看《黃金時代》群體應該有這幾個可能性——喜歡文藝片，可接受多種電影語言表達方式，對現(xiàn)代當文學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或者略知道蕭紅一二。那《黃金時代》又可以被定為小眾文藝片。如果說換話題講述另外一名女作家，比如民國時代的“張愛玲”的愛情故事，況且不說對張愛玲作品的閱讀量，但是得承認在大眾面前張愛玲比蕭紅的知名度高。筆者很贊成戴錦華老師所提到的“觀眾們民國想象沒有被滿足”的這一說。張愛玲和蕭紅的文學作品有個共同點都給讀者給種悲涼的感受，但是不同是張愛玲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中國古典的意象、情調(diào)、氛圍，《紅樓夢》式家具設(shè)施，民國洋派小資生活——認為這都就是觀眾眼里的民國，但在《黃金時代》是大相徑庭，表現(xiàn)了社會動蕩、生活苦難下的民國女作家。有評論者說《黃金時代》是學術(shù)性很強的論文式電影，需要觀眾自己去解讀，導演是用自己想表達方式去展現(xiàn)真實蕭紅的同時，也拋棄了市場和大眾的需求。

三、“中空”的電影文化

戴教授的這篇訪談中“坍塌”和“中空”是兩個極為重要的概念。“坍塌”指的是歷史的坍塌，“中空”則是說“成功”電影所表現(xiàn)出的非價值化和純感官化。對于“坍塌”這一概念，因涉及諸多史學問題，本人知之不多，就不展開論述。在“中空”電影文化橫行的今天，《黃金時代》票房的失利也許正是源于其文化的“飽滿”。

2014年上半年，雄踞票房收入前五名的國產(chǎn)影片依次是：《西游記之大鬧天宮》、《爸爸去哪兒》、《澳門風云》、《同桌的你》和《北京愛情故事》?？催^影片的觀眾都知道，其中唯一看似和文學有關(guān)系的《西游記之大鬧天宮》早已被“解構(gòu)”得不堪入目。在這種文化生態(tài)中，許鞍華導演的以民國四大才女之一蕭紅為題材的傳記片未免帶有太過不合時宜的文藝氣息。拋開受眾對許鞍華導演及蕭紅的印象不談，《黃金時代》在宣傳過程中的策略及物料發(fā)布進一步奠定了它文藝片的定位。如下文中海報所示：

在與同檔期電影相比《黃金時代》文化內(nèi)涵是深厚的，所以它成為了“論文式電影”。有些文藝片為了藝術(shù)而藝術(shù)，用毫無意義的手法來營造文藝氛圍，影片《后會無期》在人物外型、人物獨特的生活習慣、說話語調(diào)上下功夫，而在藝術(shù)文化表現(xiàn)是空洞的。在《電影批評》書中王志敏老師寫道“藝術(shù)在試圖表達真實的時候只不過是在處理真實與虛假的關(guān)系，說形象一點，追求藝術(shù)真實就好像是一種走鋼絲的表演?！薄饵S金時代》團隊就是非常完美的表演了一場走鋼絲秀，但是它的欣賞者少。中國沒有區(qū)分商業(yè)影院與藝術(shù)影院，當文藝片有適合場合，那電影的“中空”會在文藝片發(fā)展中得以彌補，那看“鋼絲秀”的觀眾會越來越多。

《黃金時代》是反電影語法的，而蕭紅就是反時代的，她說她不懂政治，不懂戰(zhàn)爭，她只會寫東西，只要一個安定的環(huán)境寫寫東西——或許這才是許鞍華為什么選擇她?！包S金時代”出自蕭紅在日本時給些蕭軍一份信里，那什么是真的黃金時代呢？

對于作家的來說，在那些被時代裹挾，被時代身不由己，他們所創(chuàng)作中國優(yōu)秀文學作品的黃金時代。就亂世出英雄一樣，社會的動蕩激發(fā)了他們文學靈感，經(jīng)濟匱乏但精神滿足。

而對于現(xiàn)在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的中國電影市場來說，電影產(chǎn)業(yè)進入了中國高票房時代，許鞍華導演說“中國電影可以說已經(jīng)進入黃金時代，可是從電影的藝術(shù)文化水準來看，可能還沒達到?！?/p>

在蕭紅的一生中，有過短暫的“黃金時代”——與蕭軍貧苦而堅定的短暫的真愛，享受寫作中精神解脫，因魯迅先生活躍于上海文壇，與端木她人生中第一次的婚禮。而生活的那個時代就沒有“黃金”可言，但那時代所留下成績是這時代的“黃金”。

作者簡介：熱比亞·哈帕爾，女，1989.5，新疆，碩士研究生，戲劇與影視學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