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與成長
——“頑童”宮崎駿與他的《千與千尋》

文/蒙太奇

迷失與成長
——“頑童”宮崎駿與他的《千與千尋》

文/蒙太奇

宮崎駿

1995年，一部完全由電腦制作的動畫電影《玩具總動員》橫空出世，全球吸金3.6億美元的同時，也為動畫電影開創(chuàng)出全新版圖。此后的二十多年間，CG（Computer Graphics）動畫逐漸成為主流。面對CG大潮，仍有一批不改初衷的動畫匠人對傳統(tǒng)手繪情有獨鐘，他們堅持一筆一畫地勾勒線條，制作耗時耗力的手繪動畫電影，成為“反潮流”而行的孤獨勇士。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就是其中的一員，他筆下的《千與千尋》、《天空之城》、《幽靈公主》、《起風了》等著名作品讓很多人對手繪動畫電影帶來的質樸美感念念不忘。

不得不承認，相比西方，東方的手繪動畫并沒有在進入CG時代后極速衰退，而作為動畫產業(yè)重鎮(zhèn)的日本動畫人的堅守是其中重要的因素之一。這樣的環(huán)境，為宮崎駿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優(yōu)渥土壤?，F(xiàn)年75歲的宮崎駿早在三年前就宣布不再制作長篇動畫電影，但是對動畫的熱愛讓他始終放不下，近日有外媒報道，宮崎駿在NHK電視紀錄片《不了神話宮崎駿》中表達了想要回歸長篇動畫制作的愿望。本期，讓我們來一起重溫他那部經(jīng)典動畫電影《千與千尋》，從他白發(fā)蒼蒼的外表下，探尋他那顆永遠清澈的頑童之心。

奇幻色彩與寓言式外衣

《千與千尋》之所以被稱為“經(jīng)典”，與片中東方元素帶來的奇幻色彩，以及宮崎駿因對人性及人類所賴以生存的世界的思考有關，讓電影穿上了寓言式外衣，讓人回味無窮并幡然醒悟；另外，它的愛情主題、環(huán)保主題以及表現(xiàn)現(xiàn)代人寂寞與缺乏信任等主題，都使得這部電影超越單一主題動畫電影的單薄，散發(fā)愈加迷人的魅力。

首先是質樸美?？催^《千與千尋》的人，相信都會用“美”“感人”來表達對這部動畫長篇的贊美和喜愛，甚至用“溫暖”來形容。人們由衷佩服宮崎駿對傳統(tǒng)動畫電影制作技術的堅持，使得人們還能真正感受到導演內心通過手繪而流傳到動畫人物形象身上的那種溫度，它還使得人們感覺到，人與人直接的溝通交流，不是靠計算機技術這樣冷冰冰的制作。

其次是奇幻色彩。從故事來看，可以說它是長篇童話，甚至可以說它是神話。童話也好、神話也好，都要天馬行空地想象，想象只有自由馳騁而非強裝笑臉，才具有靈性。當我們看到千尋和她的父母穿過隧道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會有不尋常的事件要發(fā)生了，但這個事件不會像《愛麗絲夢游仙境》那樣發(fā)生在小人國等這樣一個更為宏觀或更為微觀的西方動畫電影世界里，而是發(fā)生在充滿東方神話詭異色彩的靈異世界里。事實上，這部電影首先就是一個奇幻故事，在長達104分鐘的觀影中，能讓觀眾不煩的招，就是一個接一個的奇幻故事元鏈接而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再次是寓言式的外衣。《失樂園》有“七宗罪”之說：暴食、貪婪、懶惰、憤怒、驕傲、淫欲和嫉妒?！肚c千尋》借用了除“縱欲”之外的“六罪”—

（1）如饕餮（暴食），千尋父母因為貪吃別人的東西而變成了豬，所有前來的“天神”基本上是有臃腫的；還有，無臉人在吃了很多東西以后也變得危險。這都象征了暴飲暴食這種現(xiàn)代人的通病。

（2）貪婪：油店里所有的人，包括湯婆婆都是貪婪的，這使得無臉人手上的金子無堅不摧，甚至吃了幾個人下去，還有很多的簇擁者，最后連湯婆婆都控制不了局面，還得沒有拜金主義的千尋來解圍。這說明“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3）懶惰：在油店里懶惰是要被變成豬的，千尋要想保存自己人的本質，不得不聽從白龍的建議，跟湯婆婆簽約要了工作。這也說明，人不能懶惰，要勤奮工作，有了價值才不枉為人。

（4）憤怒：湯婆婆是典型的例子，她容易憤怒，情緒變化無端，所有的人都怕他。與她相反的是她的孿生姐姐錢婆婆，溫文爾雅，平靜而智慧。這說明憤怒會傷人傷己，而寬以待人將利己利人。

（5）妒忌、驕傲：湯婆婆和錢婆婆因為妒忌，爭戰(zhàn)不休，差點丟掉自己的寶貝孩子。除此之外，電影中的象征還有很多，比如湯婆婆和錢婆婆，可以理解為一個人的善惡兩面人性；有去無回的電車，象征從善如流（電車在日本的文藝中，往往具有魔幻色彩，代表美好）；還有關于名字，湯婆婆用控制名字來控制人，白龍因為千尋提醒了他的名字而恢復真身。

多解的故事內涵

故事內涵的多解也是這部電影讓人著迷的地方。

它不僅是關于貪婪等罪虐人性探討的故事，還是一個唯美得讓人唏噓流淚的愛情故事，一個關于環(huán)保乃至現(xiàn)代人生存、生活的故事。說是愛情故事，實際上正是這部電影的大主題，也是它感動人的主要元素。需要特別提出的是，千尋與白龍的愛情中套嵌了環(huán)保的內涵。他們兩個，一個是人，一個是河神，愛的力量使得他們失散多年后重逢，原來小千尋曾經(jīng)掉進曾經(jīng)叫琥珀川的河里，當年的琥珀川河神也就是現(xiàn)在的白龍，救了她；但隨著城鎮(zhèn)化的推進，琥珀川慢慢被填埋，琥珀川河神失去了家園，只好隱身于湯婆婆處，做了湯婆婆的徒弟，幾乎失去本性。這個環(huán)保主題，只有看到電影最后才知道，也深為宮崎駿抖出隱藏了一個如此之大的主題而折服。再如腐爛神（實際是河神）在得到千尋等人的幫助后，連續(xù)吐出了那么多像象征現(xiàn)代社會垃圾的一堆東西后，就舒服了。人們在被這些情節(jié)幽默一把之后，也會為人類自己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而深感汗顏。

電影中深深打動人的還有無臉男，因為寂寞，無臉男來到油屋，結識了唯一可以信賴的千尋；在跟隨千尋一起乘坐電車去往錢婆婆處的那一段里，相信很多人都會對兩個人并排坐在沒有旁人的車廂里的情景記憶深刻，這個情景透露出的寂寞與信任，是那么融洽地糅合在一起，我們不禁會為宮崎駿對情緒的渲染而拍案叫絕。還有，在油屋這個奇幻的世界里，宮崎駿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戴著面具的世界，在其中人人都兩面，都有危機感，渴望愛人與被愛，無臉男是其中的典型。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主人公千尋的成長。10歲的千尋，從懦弱、自私、嬌氣，最后變成懂愛、忍耐、恩慈、包容，她將珍貴的藥丸一分為二，一半給了白龍，一半給了無臉人，足見她從自私變得無私，這些都是愛所包含的元素。

恢弘想象折射現(xiàn)實

動畫電影里的世界，往往是另一個世界，它與既存人類世界的關系可以用照哈哈鏡來形容，即它以自己變形的方式來反映人類世界的人與事。這種變形，可以是人或物都變大了，也可以是變小了；還可以是，重造一個根本不能存在、也只有在人的恐懼或想象世界里才有的靈異世界。但不管哪種變形，它首先是想象世界，不是現(xiàn)存世界的翻版，更不是復制，否則就不用動畫而用真人了；其次，它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反映。宮崎駿通過恢弘的想象來折射現(xiàn)實世界的荒誕，用電影來展開對人性乃至人的生存的探討等，并將這種種主題都濃縮糅摶在愛與被愛的主題下，顯示出一個電影藝術工作者深切的人文關懷，或許，這才是《千與千尋》成功的奧秘。

在筆者個人看來，即使制作再精良的好萊塢動畫電影，仍難以替代手繪動畫的古樸味道，其原因恐怕除了以上四個方面原因，還有電影中的文化因素。盡管這些年來，像《花木蘭》《功夫熊貓》這樣的大制作動畫電影，都在極力開掘東方文化因素，如中國功夫、水墨、詩詞等，甚至直接以中國人的形象為主角，或者糅合日本人的一些文化因子，就是這個原因。不過，西方人再怎么利用先進技術塑造的東方人形象，其骨子里還是西方人，言談舉止、思維方式乃至價值觀，無不表明塑造的是西方式英雄，打造的是好萊塢夢幻世界。這也充分說明，動畫電影里的文化乃至價值觀，才是電影爭奪觀眾的重要陣地。

重看《千與千尋》，也要反觀國內的動畫電影發(fā)展。當很多人感嘆再也難有像《大鬧天宮》《哪吒鬧海》這樣的經(jīng)典動畫電影出現(xiàn)之時，國內的動畫人也在默默努力著：2016年，一部名為《大魚海棠》動畫電影讓國人驚艷，既有“人要有追求和守護的東西”的內涵，也有2D動畫做成3D效果的美感，還有CG動畫技術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元素的完美結合，讓人看到了中國動畫電影再興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