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盞燃不盡酥油的心（組詩）

董進奎

高原雪

過濾了塵埃、喧囂

稀薄、明凈

交于眾生呼吸

一塊塊石頭冥冥中脫胎

默念經(jīng)卷

一粒粒透析出花朵

最精辟的言語融化凝練

滋潤高昂的頭顱

伏地吮吸

我割袍寬衣

囊括一片禪意

從高空提取自己

點燃毛發(fā)

挺一炷香火回歸人間

雕刻一個叩拜

喊醒故人、土地、俗世

雪焚滿地

山泉滿地

渡 口

素養(yǎng)一池水

找到渡口

一根竹子撥動

讓自己有所輪回

確定的岸虛掩在掌心

記錄磁性的光

鐵定一塊青石

剝離出閃電

嵌入一個扣

有繩無繩注定回環(huán)

沉下兩個人

上來一個影子

清空所有

燈盞燃不盡酥油的心

旋轉(zhuǎn)一萬圈

只為那一次輪回

撲定青石路

尋找柔情的佛

一次叩首，無需回響

千里長拜

打開痛，鋪在路上

軋碎眾多注目而虛度的光

直至抵達自己的煙火

燈盞燃不盡酥油的心

不達之事交于經(jīng)幡

可可西里

把自己鋪開

以最薄最薄的方式延展

囊括飄蕩的可可西里

不被流失

讓一只藏羚羊踩在我真實的胸膛

彼此帶走震撼的蹄聲

塌陷、淤積、亙古

數(shù)條河流擁擠

分娩一聲遼遠的啼鳴

在高原

不得不站在高處

你用僅存的一朵云

擦洗我的淚和落寞

一張老臉

越擦越溝壑縱橫

擦出石頭奔跑的姿勢

擦出一條路

以及逃亡的半條命

我的雙掌只有接住荒漠

按進炙熱的胸膛

遼闊、折皺的舊皮紙

包裹住一個人的吼聲

用一點綠意突破

練習(xí)重生

我積蓄的重量

分裂了一部分水

占據(jù)水的腹部

如果荷花允許

我撐開雙掌用葉子呼吸

一條魚切開水

不知水的疼處

一條魚切到我

摁住了水的胎動

總有巨大的手呼嘯，無影

硬硬地掀起

水，撕出浪

多劫的五十歲吼出千載年輪

在四面撞擊中

碰出一個缺口

體驗另一種誕生

一片母液罩住一團火有序地陣痛

唐古拉山口

積攢了一場風(fēng)

努力地把自己安放

衣袂旋轉(zhuǎn)

長發(fā)旋轉(zhuǎn)

頭顱旋轉(zhuǎn)

這唯有的葉片

呼喚的言辭夾雜著電

水也匍匐

草也匍匐

山也匍匐

我顛簸、脫穎在

山水有力的姿勢里

5231米的天路鋪著粗礪的魂魄

風(fēng)塵摁不住

佛 光

門沉重

軸呀呀響，綿長的疼

像極了一次殺戮

肝腸從石墩中擠出

夜色研的粉末

熬成了藥

我吞下

如同瓷片

如同一雙凍僵、皴裂的手

妻子背過身去點燈，酥油香

她的影子站在斑駁的墻壁

光芒四溢

啊，感謝今夜雪域的停電

我看到了身邊拯救的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