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合：讀懂巴西的起點和終點

郭存海

【摘要】里約奧運會開幕式集中彰顯了巴西文化精神的內(nèi)核：多元、混合、包容。這種文化精神的形成源于其深刻的歷史和社會變遷：歐洲、非洲、美洲的種族混血從根本上規(guī)定了巴西文化藝術(shù)及宗教思想的混合性，也潛在地形塑了巴西“兼容并包”和“隨性自然”的民族性格。融合，是理解和讀懂巴西的起點和終點。

【關(guān)鍵詞】巴西 種族民主 食人文化 融合 【中圖分類號】G13/17 【文獻標識碼】A

巴西讓外界看不懂，不是因為巴西是遠的，而源于巴西是復(fù)雜的——巴西之復(fù)雜不為外人知也。的確，如果用一種框架分析巴西，那就是多元；如果用一種顏色描繪巴西，那就是彩虹；如果用一種性格定義巴西，那就是包容。巴西的精神正是源于它的沒有規(guī)則、沒有禁忌、沒有限制的融合，這造就它的極其復(fù)雜性。

在文化上，巴西的最大特色也是融合和兼容并包

在文化上，巴西的最大特色也是融合和兼容并包。巴西文化特色被賦予一個極其本地化的術(shù)語——食人主義。這源于巴西圖皮族印第安部落的一種儀式傳統(tǒng)：該部落常常通過啖食敵人的尸體獲取力量和勇氣。文化食人主義興起的標志是1928年巴西著名詩人奧斯瓦爾德·德安德拉德發(fā)表的《食人宣言》：巴西對其他文化的“啖食”歷史是其最強大的力量，食人主義是巴西彰顯自我、抵抗歐洲后殖民文化統(tǒng)治的一種方式。奧斯瓦爾德認為，巴西文化的主要特點是“啖食”的能力，亦即不斷地消化和吸收外來的文化并將其轉(zhuǎn)化為融合了不同文化并明顯具有巴西特色的東西。

巴西文化食人主義根源于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潛藏著前宗主國葡萄牙的歐洲母體的烙印。葡萄牙人對限制生活的一切客觀秩序天生反感，他們崇尚自由、散漫、不循常規(guī)，相信偶然的機遇和好運，既不急躁也不抱幻想。這種隨遇而安的生活態(tài)度深刻地影響著其對外來事物的態(tài)度：既來之則安之取之用之。

“食人”文化還典型地體現(xiàn)于巴西國民性的兩大象征：桑巴和足球。桑巴充分展示了巴西文化強大的“食人”能力。桑巴既是音樂和舞蹈的混合，同時又是歐洲白人音樂和非洲黑人音樂的融匯，此外還衍生出各種桑巴分支。于巴西人而言，桑巴不僅是一種節(jié)奏、一種感覺，還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和生活精神。同樣，源于歐洲的笨拙的足球在巴西人那里變成了腳和球的舞蹈藝術(shù)。和歐洲日神（阿波羅）風格相比，巴西足球可謂是酒神（狄俄尼索斯）風格。前者強調(diào)的是秩序、理性和紀律的規(guī)制，后者強調(diào)的是個性、自由和情緒的張揚。足球之于巴西人，其價值植根于足球釋放的快樂和歡愉，崇尚小小足球中人之為主角的個性的閃耀。和歐洲的線性足球不同，巴西足球是非線性的；歐洲球員是“球場的主人”，而巴西球員則是“足球的主人”。

紀律、理性、規(guī)劃和儀式感的缺乏造就了巴西文化的開放性、包容性和創(chuàng)造性，隨時準備迎接新的變化并做出改變。

隨性自然：巴西性格的文化養(yǎng)成

巴西文化容易接受不同文化的融入而沒有威脅感，因為多種族多文化社會是巴西國民認同的唯一特征。這種意識深刻地影響了巴西人的國民性格，形成了一種隨性自然的公民文化。閑適、友好、熱情、寬容、和平、愉悅生活、妥協(xié)精神和人際關(guān)系自然而然通常都被冠之以巴西人的品德。享譽世界的巴西建筑大師奧斯卡·尼邁耶的設(shè)計理念就充分體現(xiàn)了這種自然主義的感性文化：“吸引我的是我從我的國家的山嶺的逶迤、河流的曲水流暢、海水的波浪和完美女人的身體上發(fā)現(xiàn)的自由而性感的曲線?！?/p>

塞爾吉奧·布瓦爾克在其經(jīng)典著作《巴西之根》中提出的“真誠的人”的概念從另一個側(cè)面詮釋了這種文化。他認為，“真誠的人”往往基于個人情感而非理性做出初步?jīng)Q定，“真誠的人”拒絕一切限制，一切防護機制，從不讓工作倫理控制自己。“真誠的人”觀念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導(dǎo)致政治道德的基礎(chǔ)往往只滿足熟人圈子的福利，而不是抽象的“集體”。這在某種程度上既可以解釋巴西圍繞總統(tǒng)彈劾案，各大政黨展開的零和博弈和締造國家共識何以是“無法完成的使命”，也可以解釋巴西泛濫的腐敗問題：“真誠的人”往往通過規(guī)避規(guī)則，比如動用情感資源、家庭關(guān)系、承諾、獎勵或金錢獲取好處或優(yōu)勢。

地緣政治學家喬治·弗里德曼對此曾十分精湛地評論說，巴西是一個“青春期國家”，它只有五個世紀的歷史，做起事來就像一個年輕人，充滿著不安全感，無法掌控自己的性格和文化。這句話似乎對2016年里約奧運會前的抗議提供了另類分析視角——巴西人的抗議源于其潛藏的不安全感和缺乏自尊的蘇醒，就好像示威者通過阻止奧運會先行打擊某種可能的失敗。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綜合研究室副主任）

【注：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拉關(guān)系及對拉戰(zhàn)略研究”階段性成果，課題號：15ZDA067?！?/p>

【參考文獻】

①塞爾吉奧·布瓦爾克·德奧蘭達：《巴西之根》，北京：巴西駐中國大使館，1996年。

②Gilberto Freyre， The Masters and the Slaves： a study in the development of Brazilian civilizati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6.

責編/譚峰 美編/宋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