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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你的誰

    2016-12-08 01:26賴廷階
    延河·綠色文學(xué) 2016年10期

    北方的夏天,悶熱的讓人肝火旺盛,想發(fā)脾氣,即使有風(fēng),也是一陣陣熱浪撲面。窗外的蟬鳴此起彼伏,也讓人更加煩躁。心靜自然涼,心若不靜,人的脾氣就像這天氣。

    早晨,風(fēng)依然是潮熱的,艾兮關(guān)閉了所有的門窗,開了空調(diào),做好了早餐,去敲寒生房間的門,寒生在門里應(yīng)了一聲,打開門。艾兮像往常一樣親昵地輕輕拍拍他的臉說:“吃飯了?!?/p>

    寒生突然握住艾兮的手貼在他的臉上,眼睛里仿佛燃燒著一簇火焰注視著艾兮。艾兮對寒生的目光感到愕然,那明明是一個年輕男孩的欲望之火。艾兮迅速抽回手,對寒生笑笑說:“吃飯了?!比缓筠D(zhuǎn)身去了餐廳。

    寒生長大了。艾兮想。

    八年前,艾兮收養(yǎng)了寒生,那時他十二歲,她二十八歲。

    早餐后,寒生回書房畫畫,艾兮坐在客廳沙發(fā)里打開筆記本電腦,打算繼續(xù)寫她沒有完成的小說,寫作進展并不順利,后半部分總是卡殼,她盯著電腦發(fā)呆只字未寫,思緒早已飛到九霄云外。

    多年前,艾兮從一場失敗的婚姻里走出來,兩年的離婚持久戰(zhàn),仿佛扒掉她一身皮,那年她才二十七歲。

    艾兮的前夫是北京人,與艾兮同是清華大學(xué)新聞系畢業(yè),在鳳凰衛(wèi)視駐北京辦事處做記者,可謂青年才俊。艾兮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北京一家時尚雜志社做編輯。當(dāng)年他們在學(xué)校所有人眼中是公認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畢業(yè)后,艾兮沒有回老家長沙,留在北京工作,之后倆人順理成章的結(jié)了婚。

    婚后不久,艾兮懷孕了。在懷孕期間,她發(fā)現(xiàn)老公慕文有出軌跡象。一天,艾兮撒謊對慕文說,一個要好的女同事與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她晚上去陪她。慕文假惺惺地說:“那你去陪陪她,我晚上也值班不回家?!?/p>

    艾兮在心里冷笑,偽君子!然后,艾兮半夜?jié)摶丶抑?,慕文正和一個女人在她床上顛鸞倒鳳,那女人披頭散發(fā),叫床的聲音像殺豬,極盡淫蕩。艾兮看著兩個人丑陋的樣子,一陣陣惡心,只想嘔吐。當(dāng)那女人感覺勢頭不對,轉(zhuǎn)過臉來對著艾兮,艾兮才看出那個女的,竟然是她在大學(xué)時的閨蜜顏露露。

    艾兮幾乎氣的吐血,上前就給了顏露露一個耳光。慕文被捉了現(xiàn)形惱羞成怒,竟上前踹了艾兮一腳,正好踹到她的肚子上,艾兮頓時覺得眼冒金星,疼痛難忍,有股熱流從下身流出,然后就人事不省。

    當(dāng)艾兮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人躺在醫(yī)院,她感到無比失望,原來人竟可以這樣無情。她用手摸摸小腹,知道那個孩子已經(jīng)不在了,因為失望,她也沒有過多悲傷。心想沒有了也好,生下來恐怕她也會因為慕文而憎惡他。

    出院后,艾兮提出離婚,慕文堅決不同意,說實話,他還是愛她的。但艾兮不明白,為什么到這般境地,他還要死守婚姻?又有什么意義?

    慕文為了壓迫艾兮打消離婚的念頭,稱自己與一個朋友合伙做生意,借了很多債務(wù),如果離婚,艾兮就要承擔(dān)百萬的債務(wù),并偽造了很多借據(jù)。艾兮終于看清一個人的面目,自己受了欺辱,還要負擔(dān)莫須有的債務(wù),心里著實不甘心,為了核實證據(jù),官司一打就是兩年,耗去了兩年的青春。最后,艾兮心灰意冷,心碎了再碎,終于與慕文撇清了關(guān)系,承擔(dān)了部分債務(wù),但心中的憤恨無法消解,情緒惡劣到極點,差點一病不起丟了性命。

    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過往,但終究是過去了,艾兮從一場噩夢里醒來,開始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

    一年后,她病愈,在一次去宋莊采訪的路上,遇到一起車禍,一對自駕車的畫家夫妻當(dāng)場死亡,坐在駕駛座后座的男孩兒幸免于難。艾兮目擊了那一幕,站在圍觀的人群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驚恐未定的瘦瘦的漂亮男孩兒走到她身邊牽住了她的手,他就是寒生。他用無助、驚恐和乞求的目光望著她,于是,她握緊了他的手……

    如今,寒生已經(jīng)是大學(xué)一年級的學(xué)生。

    艾兮把自己從回憶中拽回到現(xiàn)實里來,她的目光向書房兼畫室望過去,門是虛掩的,她看到寒生正在畫畫的背影,似乎有些落寞。她想起早晨他灼灼的目光,心里多了一絲憂慮。

    寒生秉承了父母的基因,對繪畫藝術(shù)有著超常的天分,前年高考以繪畫特長考入了央美。如今家里堆滿了寒生的繪畫作品,其中一部分,是寒生為她畫的畫像。艾兮想,有機會她要為他辦一次個人畫展,將來他一定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藝術(shù)家。

    這時,艾兮的手機響了起來,打擾了她的思緒,來電顯示是顧軒。艾兮急忙接聽了電話,小聲而又柔聲地問道:“不是今天接待朋友嗎?哦,好的?!?/p>

    艾兮掛了電話,去臥室換衣服,她找出一件米白色長裙,配了一條淺紫色紗巾圍在性感的頸部,又涂了淺淡的唇彩,在鏡子前左右審視滿意后走出臥室。當(dāng)她拿起精巧的白色皮包時,不知道什么時候寒生站在了她身后問:“你又去見那個老男人?”

    他的聲音冷冷的,還有一絲憤恨。

    艾兮轉(zhuǎn)過身,額頭碰到寒生的下巴,她不由倒退了兩步生氣地說:“你在說什么?”

    “我說什么,你自己知道?!焙曋獾难劬Γ尠飧械綔喩聿蛔栽?,她避開他的目光說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管畫你的畫。”

    “你為什么不看著我?”寒生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艾兮想,他這是怎么了?為什么今天一直都掛怪的?她抬眼重新去看寒生,他的目光灼熱而哀怨,艾兮心里不由一顫,他突然讓她看不懂。而寒生卻向她邁前一步,兩個人幾乎身體貼著身體。寒生高艾兮半頭,艾兮的目光落在寒生的嘴唇上,那兩片嘴唇棱角分明,性感而溫潤。以前,她曾喜歡去撫摸這兩片嘴唇,可是如今,她卻想快速避開它,她感到了它對她的危險,帶著隱藏的毒性。

    艾兮不由得想向后退一步,身后的掛衣櫥讓她無路可退。她的心開始突突跳起來,臉也開始因為尷尬而漲紅,她感覺到了寒生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狂野氣息,她擔(dān)心他會沖動地做出過分的行為。這么多年,她一直把他當(dāng)成孩子,而他卻在她不知不覺中長大,成了一個身材挺拔英俊的男人。

    寒生的氣息溫?zé)?,吹拂在艾兮的額頭,她看不到他的目光,也不敢去看,想躲避又無處躲避。寒生的鼻息越來越重,甚至能聽到他心臟怦怦的跳動聲,艾兮感到了驚懼,卻又怕自己如果做出過激的行為更激發(fā)了他的沖動。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差不多一分鐘,寒生突然向后退了兩步,頹敗而傷感地說:“你去吧,去見那個老男人。”

    艾兮心里惱火,瞪著寒生不知道說什么好,轉(zhuǎn)身拉開房門,摔門而去。走出住宅區(qū),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過激了。寒生是個生性敏感憂郁的孩子,她擔(dān)心剛才自己摔門而去的舉動會傷害到他。畢竟這么多年,他很懂事和乖順,從來沒有跟她吵過嘴。

    艾兮不放心寒生,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許久,對方才接聽,聽筒里傳來寒生落寞的聲音:“姐?!?/p>

    “忘了告訴你,中午和晚上,我不回家吃飯,冰箱里有吃的,在微波爐里熱一熱。”艾兮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平和,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好的,晚上早點回來?!焙穆曇袈犐先ヒ财届o了一些。

    “好的?!卑鈷炝穗娫?,呆愣了片刻,匆匆走出住宅區(qū),一輛部隊車牌的黑色奧迪已經(jīng)停在大門外,艾兮走過去,打開車門鉆了進去。

    “朋友們都在溫泉度假村等我們呢。”顧軒對坐進車里的艾兮說道。

    艾兮答應(yīng)了一聲,知道顧軒的話只是幌子,是說給司機勤務(wù)兵說的。即便如此,艾兮還在想,勤務(wù)兵也不是傻子。她和顧軒來往頻繁,雖然不是每次約會都帶著司機來接她,但兩個人之間的眼神和默契,旁人一看便知,他們不過是掩耳盜鈴而已。

    與艾兮并排坐在后座的顧軒把手伸過來,握住艾兮的手。他的確非常喜歡艾兮,喜歡她成熟女人的韻致,又脫俗漂亮,有才氣;喜歡她苗條光滑而又有彈性的身體。顧軒的手移到艾兮的腿上,慢慢向上移動,直到把手探進她的裙子內(nèi),艾兮咬著嘴唇,又恨又愛地瞪了顧軒一眼,意思是,你真壞。顧軒抿嘴沖她笑笑,擠下眼,意思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有時艾兮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對一個大她十八歲的老男人產(chǎn)生感情?雖然顧軒五十多歲,卻依然健碩挺拔,這應(yīng)該源于他的軍旅生活,造就了他軍人的氣質(zhì)。艾兮并不介意年齡,或許是他給她的安全感,讓她對他特別依賴,也或許是他的少將身份,讓她崇拜;他對她的寵溺,讓她依戀;還有在文學(xué)上的相互欣賞。總之,艾兮愛上顧軒是有N多個理由的,更何況愛情本來就不需要什么理由,本來就是霸道不講理的,雖然他們愛的并不那么光明正大。

    三十分鐘后,艾兮和顧軒來到懷柔的一家大型度假村,顧軒讓司機回去,晚上再來接他們。艾兮跟著顧軒來到預(yù)定好的房間,房間豪華舒適,顧軒迫不及待地吻住了艾兮,把艾兮抱到寬大柔軟的床上,兩個在欲海里縱橫,直到彼此癱軟在彼此的懷里。

    性基于愛,本來就是原始而美好的,只是過度的欲望和誘惑使其改變了性質(zhì)。

    曾經(jīng)艾兮憎恨破壞她婚姻的第三者顏露露,如今,她也做了曾被她鄙夷的第三者,她不相信當(dāng)初顏露露和慕文是基于愛情,而是欲望。那么,她基于愛,做一個第三者,就不被道德所譴責(zé)嗎?有時,艾兮真的很矛盾,她認為無愛的婚姻也是不道德的,只是基于各自的利益存在,用法律取得所謂的保護,卻扼殺了人性。但事實就是這樣殘忍,即使她愛的多么真摯,她也不可能打破目前甚至是以后這種第三者的格局,顧軒的婚姻受政治因素限制,為了各自的利益,離婚是不可能的,那么她就要做永遠的第三者嗎?她真的甘愿一直保持這樣的身份不見光明?而她和他的愛情又會走多遠?

    “寶貝,在想什么?”顧軒發(fā)現(xiàn)艾兮在走神,用手撩撥開艾兮額前的秀發(fā)問道。

    “沒什么?!卑饷蜃煨π?,抬眼看著眼前的男人,不可否認,眼前的男人面容已顯蒼老,黑發(fā)里夾雜著些許白發(fā),眼角的皺紋像刀刻般顯示著歲月滄桑,也彰顯了一個男人的厚重與睿智。不過即使如此,他仍然是俊朗的。

    艾兮用手溫柔地撫著顧軒眼角的皺紋,他們相愛完全基于彼此的欣賞和愛慕。

    “我老了,做不動了怎么辦?”顧軒用手撫摸著艾兮白皙彈性的乳房。

    “我也會老的,性不是全部?!卑庑χf。是的,除了性愛,她喜歡他寬厚的胸懷。

    “我得想法看怎樣還能讓你達到高潮?!鳖欆幪舳旱卣f,然后開始吻艾兮的脖頸和乳房,并一寸寸下移,然后用手分開她修長的雙腿,把頭埋進密林深處,舌尖在幽密的洞穴里探尋、允吸。艾兮渾身顫栗,禁不住放聲呻吟。如果說,她愛他的人,那么她同樣愛他給予她的性的滿足。

    有時,艾兮覺得困惑,無法面對自己,白天她穿戴優(yōu)雅,行為端莊,而到了床上,完全可以用放蕩來形容。當(dāng)然,她只會在愛的人面前如此。有時她覺得,這原始的行為本身是丑陋,人的身體和面孔,在做愛的過程中變得扭曲不堪。

    艾兮在顧軒的挑逗中高潮迭起,沖潰了她的意識,性不過是原始的沖動,生理上的需求,兩情相悅吧?

    艾兮和顧軒在疲憊和愉悅中睡著了,直到下午兩點,兩個人才醒過來。

    顧軒從背后環(huán)抱著艾兮修長光滑的身子,把臉埋在她的秀發(fā)里,醉人的不僅僅是芳香,還有此刻的溫馨。顧軒都記不清有多少年了,十年還是十幾年,他沒有如此親近過女人。十幾年前,他就和愛人沈小白分居了,只因一次沖昏了頭腦的愛情,或者說是激情。那個說什么都不肯罷手的女人,鬧得他的家庭雞犬不寧,一定要他離婚,不然就要把他告到領(lǐng)導(dǎo)那里,說他和她非法同居,讓他臭名遠揚身敗名裂。可是,那時的他正在晉升大校軍銜,搞婚外情離婚的事,無疑通不過政審,更何況他和妻子的婚姻,也是維系在兩家政治因素上的。那段日子,那個女人著實搞得他暗無天日,狼狽不堪,讓他對她心生厭倦,所謂的愛情演變成一場鬧劇,似乎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為了快點解決問題,他給她下過跪好話說盡,但沒有用。無奈之下,他把多年的積蓄拿出來給了那個女人,并承諾幫她在她的老家安排一份好的工作,讓她這輩子衣食無憂。那個女人大概也權(quán)衡了利弊,知道顧軒是不會離婚的,這才偃旗息鼓,離開了北京。

    而顧軒知道,妻子沈小白無法原諒他的背叛,即使他道歉悔過,沈小白的心里也無法接受那個碰過其她女人的身體。只是有點懦弱的她,偶爾只得盡一個做妻子的義務(wù),每次做愛,顧軒覺得自己就是在和一根木頭在一起,從此也覺得索然無趣。最終兩個人互不相容開始分居,私下簽署了離婚協(xié)議,在人前還是夫妻,其實已名存實亡。

    而顧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也不敢招惹女人,只一心工作,并平步青云。

    前幾年,他在一個詩歌論壇遇到艾兮,那時她任論壇的版主,他一度被她的才氣吸引,時常在論壇里和艾兮相互交流寫作。一年多的網(wǎng)上交流,顧軒對艾兮的為人多少了解了一些,她的才氣,真誠和率直一直被論壇很多人欣賞,而他和艾兮也建立了很深的友情。后來論壇里的詩人們在北京首次聚會,當(dāng)艾兮一襲白色衣裙,長發(fā)飄飄,翩然若仙的領(lǐng)著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里,顧軒不禁怦然心動,心生了愛慕。而艾兮似乎也對他很有好感,從聚會開始,兩個人便坐在一起,有著討論不完的話題。

    “又睡了?”

    艾兮被顧軒的氣息吹在脖頸癢癢的,看顧軒不動,以為他又睡著了,輕輕動了動身子,顧軒的手又握住了她的乳房。

    艾兮輕笑:“我以為你又睡著了,在想什么?”

    “在想我們的初次相識?!鳖欆幈Ьo艾兮,“在你這里,我才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男人?!?/p>

    “是嗎?”艾兮轉(zhuǎn)過身來看著顧軒的眼睛。

    “嗯,寶貝。我一眼就愛上了你!”顧軒去吻艾兮紅潤的雙唇,艾兮躲開嬌嗔道:“就會甜言蜜語哄我,不過,我喜歡你哄我?!卑庹f完,不由臉一紅,一副嬌憨的樣子。顧軒看了愛憐地抱住艾兮,他真想給艾兮一個家,可是他不能夠。

    “寶貝,你讓我覺得虧欠!”顧軒突然有些郁郁寡歡,他的確拋不下名利,只因處于這樣的位置有太多不得已。他承擔(dān)的不僅僅是社會職責(zé),還有政治成分。艾兮又何嘗不知呢?她知道,她與他是沒有結(jié)局的。兩個人心照不宣,氣氛突然有些沉悶。

    “親愛的,別這樣說,這些年你幫了我很多,不然我一個人帶著孩子,是挺不過來的?!?/p>

    提到寒生,艾兮又想起今天出門時,寒生那灼灼滾燙的目光,一時沉默想著心事。

    “在想什么?”顧軒抬起艾兮的下巴,看著她有點憂慮的眼神問道。

    “寒生?!?/p>

    “哦,他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p>

    “也沒什么?!?/p>

    對于寒生,顧軒并不陌生,當(dāng)時艾兮領(lǐng)著一個英俊的男孩兒參加詩歌論壇的第一次聚會,大家都感到驚訝,論壇的那些朋友都知道艾兮只有一個姐姐。當(dāng)時艾兮看大家疑惑的目光,只淡淡地解釋說:“他是我弟弟,跟我在北京上學(xué),他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給大家?guī)聿槐?,請諒解。?/p>

    那天,寒生坐在艾兮旁邊,隔著艾兮一直用不安和警惕的目光看他。當(dāng)時,他還想這個弟弟看來是艾兮的小保鏢呢!后來他才知道,寒生是艾兮收養(yǎng)的孤兒,不由對艾兮又敬又愛。他和艾兮的關(guān)系發(fā)生改變之后,一次在艾兮家幽會竟被寒生撞見,兩個人都感到非常尷尬,就再也不敢到艾兮家約會,一直都躲避著寒生。有時,他也會在艾兮所在的住宅區(qū)門口遇見寒生,只是他在車里,他看得到他,他卻看不到他。

    “寒生已經(jīng)是個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了。”顧軒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但無法確定自己的隱憂。

    “是??!時間過得真快!好了,該起床了,你還得教我游泳呢,都好幾年了,你這教練不合格,還沒教會我?!卑獠幌胝?wù)摵?,不想讓那絲憂慮攪擾了此刻的快樂時光,她在顧軒嘴唇上掠過一吻,然后坐起身準備穿衣服。

    “小笨笨?!鳖欆幮Φ?,一邊用手去撫摸艾兮光潔的脊背。

    “哼。”艾兮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撅起嘴回頭看著顧軒,嬌嗔而又嫵媚。

    顧軒看著艾兮既愛又憐,重新把艾兮按倒,兩個人又是一番云雨。

    晚上十點,顧軒送艾兮回家,顧軒的車停在住宅區(qū)門口,司機下車給艾兮打開車門,艾兮從車里走下來與顧軒揮手道別,然后看著轎車消失在夜色里,這才轉(zhuǎn)身。不料一堵肉墻擋住去路,艾兮一下子撞進一個人的懷里驚叫一聲,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人并沒有躲閃,而是順勢把艾兮抱進懷里,艾兮心里一驚,但很快發(fā)覺是寒生,她掙脫他的擁抱,責(zé)怪道:“這么晚了,你在這干什么?”

    “擔(dān)心你!”寒生說。在昏黃的路燈下,他的目光幽深而灼灼。

    艾兮拉起他的手說:“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快回去,外面這么熱,這么多蚊子。”

    寒生乖乖地跟在艾兮身后,感受著艾兮柔軟而又細膩的手掌,這雙手已經(jīng)拉著他走過八個春秋,他真希望這雙手能永遠這樣牽著他的手一直走下去!會嗎?

    “會嗎?”寒生不禁脫口而出。

    “什么?”艾兮問,有點莫名其妙,回頭看一眼寒生。

    “沒什么?!焙严胝f的話咽了回去。

    艾兮拉著寒生,兩個人一前一后進了家門,艾兮催促寒生趕快去洗澡,然后自己去廚房沖了兩杯咖啡。

    寒生沖完涼,來到客廳,下身圍著浴巾,上身裸露著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平時寒生都是如此,艾兮并未覺得什么,可是今天,她突然覺得不自在,趕緊回避了寒生,去洗澡間沖澡。

    艾兮沖完涼從洗澡間出來,寒生已經(jīng)穿上短褲和背心坐在客廳沙發(fā)里看電視。艾兮說了聲“早點睡?!本瓦M了自己的臥室。而往常,她會跟寒生一起坐在沙發(fā)里,閑聊一會兒電視的內(nèi)容,或者聊聊繪畫,或者聊聊其它,但今天,她有點害怕和寒生坐在一起。

    艾兮輕輕地關(guān)了臥室的門躺在床上,并沒有睡意,而是看著天花板想事情。她覺得以后有必要去疏遠寒生。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彼此牽著手,可以隨意擁抱,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的小男孩了。雖然她大他十幾歲,兩個人以姐弟相稱,但畢竟她是他的領(lǐng)養(yǎng)人,沒有血緣關(guān)系,并且寒生已經(jīng)是一個懂得風(fēng)月的成年人了。

    這一夜艾兮輾轉(zhuǎn)反側(cè),加重了心事,她想要不要與寒生分開住,但她目前的經(jīng)濟狀況,又沒有能力再去租一套房子。即使顧軒能幫助她,她又如何跟他說出這種曖昧不清的狀況呢?

    月亮西斜,月光如紗幔傾瀉到房間,艾兮索性坐起來,看著窗前的月色思緒萬千,她想起寒生父母慘死的情景,還有寒生驚悚和無助的樣子?;蛟S那時他對死亡只是懵懂,也或許他只是因為膽怯和無助,并沒有去撕心裂肺地哭泣,而是默默地落淚,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茫然而惶惑。那一刻,艾兮看著寒生,心里撕裂般地疼,她倒是希望他能放聲哭一場,來宣泄悲痛,來向這個世界顯示軟弱。于是當(dāng)他走近她,伸出他的小手,她也握緊了他的手,希望給他力量和安慰。而寒生也對她特別依賴,片刻不離地跟在艾兮身邊,讓艾兮不忍心丟開他的事不管。

    之后,艾兮協(xié)同職能部門,處理完寒生父母的事故糾紛和后事,經(jīng)警方調(diào)查寒生在家鄉(xiāng)已沒有直屬親人,而那些遠親都不愿意收養(yǎng)已經(jīng)懂事的寒生,寒生成了孤兒?;蛟S這就是緣分吧,于是艾兮決定收養(yǎng)寒生。

    想到此,艾兮心里鈍痛了一下,她和他一起生活,經(jīng)過八年的春來暑往,彼此熟知潛移默化養(yǎng)成了相似的生活習(xí)性,使他們成為彼此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八年建立的感情是無法割舍的,即使她遠離他。

    艾兮不禁輕嘆一聲,不置可否地搖搖頭,然后走出臥室想到客廳倒杯水喝,發(fā)現(xiàn)書房也是寒生的畫室的門虛掩著,里面亮著燈光。艾兮悄悄走到門邊,卻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人,正納悶,感到身后有粗重地喘息聲,把艾兮嚇一跳,轉(zhuǎn)身看到是寒生正站在她身后。

    “嚇我一跳,怎么還沒睡?”艾兮借著書房的燈光看向寒生,他的眼睛在半明半暗里閃著幽幽的光亮,深邃而又灼熱。艾兮心里一顫,趕緊收回目光說,“趕緊去睡吧?!比缓罄@過寒生去了客廳。

    身后寒生無聲無息,但艾兮能感覺到那目光在身后追隨著她,她慌忙倒了杯水逃回臥室。

    艾兮一夜無眠,早晨五點起來做了早飯,寒生臥室的門緊閉著,應(yīng)該還沒睡醒。如果是在往常,艾兮總是悄悄打開門看一眼,今天她沒有再去開他的房門,只給寒生留了張字條,告訴他自己要出差幾天,叮囑他自己照顧好自己。然后,艾兮吃過早飯匆匆出了家門。

    艾兮是臨時決定出差的,半夜在網(wǎng)上訂了第二天開往杭州的火車票。出版社里的確有個采訪任務(wù)安排她去,時間由她自己調(diào)整安排。她本想過幾天去,但她突然很害怕見到寒生,與其說是去出差,不如說是躲避。

    路上,艾兮給顧軒打電話,告訴他自己要到杭州出差幾天。顧軒說:“好,我安排一下我的事務(wù),騰出時間去那邊找你?!?/p>

    艾兮聽了抿嘴一笑說:“好,我等你!”

    雖然顧軒與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但顧軒對她的寵溺遷就,還是讓艾兮感到欣悅和幸福。

    一個人會因為愛一個人而愛一座城,也會因為恨一個人遠離一座城。艾兮想,她今生注定要與北京有扯不清的淵源。

    艾兮剛走,寒生就起床了。其實他也一夜沒睡,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也想起他的父母出車禍不幸身亡的情景,想起他看到艾兮的那一刻,他看到她那張美麗的面孔和眼睛里閃爍的溫暖的光亮。她,讓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和依戀。于是他拉住她的手,她也握緊他的手,他心里的恐懼逐漸消除。

    這些年她拉著他的手,一直到他上大學(xué),他對她的感覺也越來越微妙,對她的感情似乎也在產(chǎn)生變化。從他十六歲上初三的時候,他開始喜歡看她的身體,看她豐滿的乳房和臀部,他們并肩走路時,他會悄悄有意無意的去碰它們。然后他體內(nèi)仿佛有火苗,越燒越旺,不能自已,那是一個男孩體內(nèi)荷爾蒙迅速增長的訊息。

    他還記得第一次夢遺,是在上高一的一個晚上,艾兮洗完澡穿著睡衣跟他并肩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他清晰地看到她敞開的衣領(lǐng)下豐滿彈性粉嫩的乳房,他又驚又怕,貪婪的看著它們,讓他想用嘴去含住那飽漲的乳頭。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念想和欲望,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下身勃起,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回事,以為自己身體出了毛病,心里非常害怕。后來,他跑到衛(wèi)生間用涼水沖洗發(fā)燙的身體,冷卻欲望。

    那晚,他夢到她,然后他撫摸她彈性又柔軟的乳房,把乳頭含進嘴里,他在一種熟悉的滿足感中陷落,他的身體進入她的身體。雖然夢里他感到惶惑,卻完成了一個對性懵懂的男孩一次朦朧的性體驗。他醒來后,對從身體里排出的粘稠的精液感到惶恐和好奇,悄悄把床單和內(nèi)褲拿了清洗,沾染精液的手指,讓他嗅到一種青澀的味道。回憶夢里的情景,讓他心里產(chǎn)生一種溫暖和沖動,想著親身去深入。

    后來他偷看她洗澡,被她發(fā)現(xiàn)痛斥一頓,他賭氣跑出家,身上帶的僅有的五十元錢,一天便花光,晚上他露宿街頭。之后的兩天他餓著肚子在外面流浪,心里特別恐慌,擔(dān)心從此她會不再管他,收留他。于是他又回到家,坐在家門外焦急的盼望艾兮回來,那一刻,他覺得時間漫長,特別害怕失去她。

    當(dāng)艾兮回家,他被艾兮擁抱在懷里,聽著艾兮對他的責(zé)備,他知道她是在乎他的。

    從此,他把精力用在學(xué)習(xí)和畫畫上,他想等他長大了,他要掙很多錢,然后娶她為妻。那些圍繞在艾兮身邊的男人,對他來說都是威脅,于是艾兮帶他參加一些社交活動,他總會寸步不離艾兮左右,目光警戒而銳利,讓艾兮的朋友們都戲稱他是艾兮的小保鏢。但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艾兮真的愛上了別人,那個人就是顧軒。對于顧軒他并不陌生,艾兮每次帶他一起去參加一些社交活動,他總是能看到顧軒,而顧軒總是在艾兮身邊。那時候,他并不以為然,在他眼里他就是個老頭,不知道他有怎樣的身份。

    但是在他上高二的那年春天,周末他和同學(xué)約好出去玩,忘記拿東西又返回家。當(dāng)他回到家中,聽到艾兮臥室有特殊的動靜,他好奇地從艾兮虛掩的臥室門向里面窺探,看見顧軒正抱著艾兮親吻。那一幕讓他嫉火中燒,他故意制造出響聲,回自己臥室拿東西,出門時又“咣當(dāng)”一聲把門關(guān)摔的回響。

    他從那天起,就憎惡顧軒,覺得他下流,卻不覺得艾兮骯臟,在他心里她是純潔的。他想,有一天,他要把艾兮從顧軒手里搶回來!于是他小心從艾兮口中探聽到顧軒的身份,雖然他感覺到壓力,卻從沒失去決心。

    昨天,他看到艾兮又要去和顧軒約會,心里非常懊喪,可去阻止又感到無能為力,他真想去擁抱親吻她。他長大了,她應(yīng)該是屬于他的!但他還是沒有敢越雷池一步,他害怕艾兮會因此不再理他,心里極其糾結(jié)郁悶。半夜他看見艾兮起來倒水,努力克制著自己沒有去擁吻她。艾兮回房間后,他也一夜輾轉(zhuǎn)。

    一大早,他就聽到艾兮起床后忙碌的聲音,然后是她關(guān)門外出的聲音。

    當(dāng)寒生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時悵然若失,他知道,她大概是又出差了,不然不會這么早就出去。以前她也常因工作臨時決定出差,如果是在早晨,她會給他留下字條告訴他,她去了哪里,大概什么時候回來。那么今天她也是臨時有工作安排出差了嗎?或者,她是在有意躲避他?他突然這樣想。那么她就是感覺出了,他對她不僅僅是姐弟情那么單純了嗎?或許他真的該進行一些籌謀,想辦法讓她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寒生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著,艾兮不在,他什么都不想做,或者說,他做一切都是為了艾兮。包括他努力畫畫,他希望他能畫出一些名堂。他要讓艾兮對他刮目相看,然后讓艾兮過上優(yōu)渥的生活。而這些他正一步步實現(xiàn),他的畫已被很多收藏家評論家看好,而且已有收藏家收購了他幾幅。

    寒生在央美是出類拔萃的,哪怕是那些學(xué)兄學(xué)姐們,都知道整個美術(shù)系有一個美術(shù)天才。雖然他只是一個大二的學(xué)生,他的畫卻已參加過很多大小畫展,而且被一些專業(yè)畫評家評價頗高。寒生對未來充滿了期待,也似乎成竹在胸。

    艾兮所在的雜志社是時尚藝術(shù)雜志,她采訪的是一個江南藝術(shù)家。艾兮到杭州已經(jīng)下午,她打電話與藝術(shù)家約好第二天去到訪,然后住進賓館洗完澡后,給顧軒打電話,告訴他,她的行程安排。顧軒說,第二天晚上,他就可以到。艾兮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在這里她和他可以無所顧忌的外出了,再不用擔(dān)心他們會遇到熟人。雖然北京很大,但認識顧軒的人太多,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在外面始終保持著應(yīng)有的距離。

    下午的時間是閑暇的,艾兮帶了相機出了賓館,這次出差自然不能少了采風(fēng)。

    艾兮不是第一次來杭州,第一次來是五年前參加一個詩會,她和顧軒結(jié)伴來的。也就是在那次詩會結(jié)束后,兩個人發(fā)生了關(guān)系。

    那天詩會結(jié)束后,詩人們各自返程,艾兮對顧軒說想在杭州多轉(zhuǎn)轉(zhuǎn),顧軒自然樂意陪同。晚上,兩個人閑逛到公園,在明凈的月光下,艾兮美如幻覺,顧軒感覺熱血沸騰,悄悄拉起艾兮的手,艾兮并沒有反抗。這無疑給了顧軒勇氣,他在樹影里抱緊了艾兮,吻住她柔軟的雙唇,艾兮只是半推半就,很快軟在他的懷抱里。他們尋到一塊樹林里的草地,在枝葉的掩映下,以天為蓋,以地為床,纏綿在一起。身下的草地是柔軟的,散發(fā)著青草味,月影斑駁,林間還有幾聲蟬鳴。艾兮從來都沒有在大自然中做過愛,而那次,她覺得做愛原來可以這樣美好,與自然界相融,原始而激越。開始她很緊張,但四周寂靜遠離燈火,她松弛下來,盡情享受著來自身體與自然交融后的快感。她的呻吟伴著周圍的蟲鳴,成為一場動聽的交響。

    艾兮一邊尋覓景色,一邊回憶第一次與顧軒做愛的情景,后來她喜歡上了這種野合的方式。雖然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的行為違背了道德和道義,但相愛有錯嗎?如果有錯,那又是誰的錯呢?難道只有一張紙的契約,才是道德的嗎?艾兮困惑了。她和顧軒相愛五年了,五年不長,也不短,足夠一個人住進一個人的心里,而她也習(xí)慣了他的寵愛。艾兮沒有想過她和顧軒的以后,以后就由以后的時光去決定吧,名分如果只存在于形式,也沒有絲毫意義,現(xiàn)在他存在于她的生命里,這就夠了。

    艾兮一個人在西湖湖畔一邊悠然漫步一邊采風(fēng),突然鏡頭里出現(xiàn)一個人,而那個人正面對鏡頭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她,并且向她走過來,那個人是慕文。艾兮略有驚訝,把相機從眼前移開。

    “艾兮,你好!好久不見?!蹦轿纳斐鍪?,艾兮與他輕輕一握。

    見到慕文,艾兮雖然也略有意外,但并沒給她心里激起任何波瀾,幾年的時光,足以消磨曾經(jīng)的怨恨,何況艾兮早已從那段情感里跳脫了出來,如今他們不過是路人。

    “來出差?”艾兮問。

    “是的。你也是?”

    “嗯?!?/p>

    “真巧?!蹦轿娜匀荒坎晦D(zhuǎn)睛地注視著艾兮,艾兮淡淡一笑,無話可說,想著盡快離開,以免彼此尷尬。

    然而慕文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兮,你過得還好嗎?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希望你原諒?!蹦轿恼f出此話,一臉的真誠和愧疚。

    “都過去了。”艾兮不想跟慕文多談什么。

    “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慕文看出艾兮的心不在焉,用懇求的語氣說道。

    “不了,晚上約了朋友,我有事先走了?!卑饩芙^了慕文的邀請,并謊稱有事。

    “那好吧。”慕文悵悵然地說道,然后看著艾兮轉(zhuǎn)身離開,一臉的失望,忽然他想起什么又急切地沖著艾兮的背影喊道:“艾兮,等等?!?/p>

    慕文快步追上艾兮,艾兮轉(zhuǎn)身用疑問的目光看著慕文。

    “艾兮,能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嗎?”艾兮有點猶豫。

    “我不會打擾你的。”慕文看出艾兮的顧慮說道。

    艾兮坦然一笑,然后從背包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慕文。

    艾兮的身影遠去,慕文呆呆地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悵然若失,他知道艾兮曾經(jīng)恨透了他。幾年了,兩個人分手后,便失去聯(lián)系,只在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上遇見過一次。那時,艾兮還很年輕,是那種總帶有一些青澀的女人。如今的艾兮已非往昔,越來越成熟和性感,有種惑人的魅力。這讓慕文心里覺得酸澀,曾經(jīng)她是他的,但他當(dāng)時怎么就鬼迷心竅地和顏露露上了床?而離婚后,慕文并沒有與顏露露結(jié)婚,顏露露與艾兮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艾兮恬靜溫柔,顏露露嫵媚而野性,他和顏露露在一起時,時常發(fā)生爭吵,最終不歡而散。

    今天意外遇到艾兮,慕文不由得為如今的艾兮心旌蕩漾。

    對于下午遇到慕文,艾兮并沒有在意這偶然的相遇,有些愛恨要選擇遺忘。晚上,艾兮一個人吃過晚飯回到賓館房間躺在床上胡思亂想,這里是她和顧軒曾經(jīng)纏綿的地方,她來后直接要求入住這個房間,還好沒有人入住。于是她興沖沖的拖著行李來到房間,房間又重新裝修過,即使如此,艾兮仍然如舊夢重游,一時沉醉迷惘。只是,今晚她要一個人住在這里,顧軒第二天晚上才能到。艾兮有些悵然,想著要不要給顧軒打個電話,又想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在家中,接電話也不方便,于是艾兮發(fā)了條短信給顧軒:親愛的,我想你,等你來!

    “好的,寶貝!”顧軒很快回復(fù)艾兮。艾兮看著短信,幸福之色浮現(xiàn)在柔美的臉頰上。

    時間還早,艾兮洗完澡換了衣服,從行李里拿了本書到賓館的咖啡廳去喝咖啡。在幽靜的環(huán)境里閱讀對艾兮來說是一種享受,她專注的神情安然而靜美,有一道目光從另一個角落投射在她身上,由驚喜轉(zhuǎn)為渴慕。

    第二天的采訪很順利也很愉悅,當(dāng)然這來自于艾兮的好心情,這次借出差之名,她可以和顧軒好好享受下二人世界了。雖然這樣的機會一年都會有幾次,但艾兮總覺得在一起的時間美好卻又短暫。

    下午,艾兮正整理采訪筆錄接到寒生電話,心不由得沉潛了一下,但寒生卻像往常一樣問她在哪里,什么時候回去,便掛了電話。“寒生,寒生?!卑庠谛睦锬钪@個名字,這個名字她曾問過寒生,他說因為他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晚上出生,因為雪太大,攔不到出租車,父親只好冒著大雪推著借來的板車送母親去醫(yī)院,所以父母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艾兮輕嘆一聲,放下手中的筆錄看向窗外,仿佛那是一扇通向過往的窗口,她看到自己拉著寒生一路走過的八個春秋,義無反顧的承接了一對夫婦的責(zé)任,也許這是她和寒生的宿命。一只燕子突然飛落在露天陽臺的柵欄上,張望片刻又撲棱棱飛走了,驚醒回憶中的艾兮。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背景屏是她和寒生的大頭貼,寒生高大帥氣,高出她一頭。照片是去年寒生生日時兩個人用手機自拍的,寒生鼻子上被艾兮抹上了一塊奶油,兩個人都開心地笑著。

    一次顧軒看到照片曾開玩笑說:“你們兩個看上去像情侶?!?/p>

    艾兮嬌嗔道:“胡說,他不過是個孩子?!?/p>

    是啊,他不過是個孩子,但他長大了!艾兮想。憂慮一下又涌現(xiàn)心頭,艾兮甩甩長發(fā),仿佛要將它們拋向腦后。

    傍晚,顧軒如約而至,天空正下著細雨,艾兮穿了件白底青花旗袍,撐了把在街上買來的紅色油紙傘,和顧軒走在江南街邊柳巷。石板路上偶有淺淺的水洼,艾兮踮起腳尖輕盈跳躍,偶爾回頭沖著顧軒莞爾,嫵媚而天真。

    顧軒一時沉醉如墜夢境,她真的很美,像一株娉婷的芙蓉。如果不是他當(dāng)下的身份,他真想娶她為妻。身份,該死的身份,可是如果自己不是這樣的身份,艾兮會愛上一個進入暮年的普通老頭嗎?他知道艾兮不是愛慕虛榮的人,但一定也有因仰慕,才愛慕他的成分。不管是什么原因,重要的是當(dāng)下他們相愛著,今生能有這樣一個女子陪伴一程,是他的幸運。

    艾兮和顧軒找了一家杭州特色餐館,吃完飯,雨已經(jīng)停了,空氣清新溫爽。

    顧軒說:“我們?nèi)€地方?!卑鈫枺骸叭ツ??”

    顧軒神秘一笑,拉起艾兮走出餐館,然后打車去了他們野合的公園。在那片幽密的小樹林里,顧軒吻住艾兮,身下的草葉還帶著水珠,涼爽而柔軟,仰望天空,繁星點點透過樹梢。艾兮閉上眼,任憑顧軒在她身上撫摸,多么美好的夜晚,記憶是一條長長的線,拉回到五年前,此情此景如昨。當(dāng)顧軒的身體進入艾兮的身體,一波波熱潮在艾兮體內(nèi)翻騰涌出,她忍不住發(fā)出陣陣呻吟,周邊的蟲鳴似乎突然息聲,為這美妙的時刻而靜穆。

    夜深了,艾兮親密地挽著顧軒的胳膊回到賓館,一雙眼睛目光冷冷地向他們掃視,而兩個人渾然不知。

    艾兮和顧軒在杭州逗留了三天,顧軒因有公務(wù)不得不回北京。就在兩個人準備回京的前一天晚上,艾兮與顧軒手拉手從外面回到賓館,剛走進賓館大廳,迎面遇到一個人,讓艾兮尷尬地松開顧軒的手。心想,怎么又遇到他?

    “艾兮!你,怎么可以?”

    “不關(guān)你的事?!卑庑睦镉行┰辏皖欆幍氖鲁撕?,她沒對任何人說過,幾乎無人知曉,即便有人懷疑,也只是懷疑?,F(xiàn)在被眼前的人撞到,讓艾兮不免擔(dān)憂。

    “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畢竟我們曾經(jīng)是夫妻,所以你的事我不能不管,為什么你的眼光就低到這個地步?最起碼也要找個年齡相當(dāng)?shù)牟皇??為什么要找個老頭?”

    “慕文!不許你這樣說?!卑鈿饨Y(jié),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然后拉起顧軒的手向電梯走去。她實在不想跟慕文說什么,更不想讓慕文知道顧軒的身份。

    慕文沒有追過來,艾兮松了口氣,顧軒把艾兮攬進懷里,他從剛才的對話里,已經(jīng)知道剛才的男人就是艾兮的前夫。顧軒的心里也隱隱擔(dān)憂,不僅僅來自剛才那個男人,還有艾兮的弟弟寒生。他和艾兮的愛情仿佛開始出現(xiàn)一道道隱形的溝壑,需要小心翼翼。

    在杭州遇到慕文的事,只是一段容易被忽略的插曲,很快被艾兮忘卻,生活依然秩序井然。只是她和寒生之間似乎多了道屏障,而這道屏障又是隱形的不可觸碰,這讓艾兮每天都行為謹慎,每個眼神動作都要小心翼翼。而寒生卻像往常一樣,除了畫畫之外,仍然與艾兮聊天談笑,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一天,顧軒對艾兮說:“要不送寒生出國留學(xué)吧,他有才華,應(yīng)該去更廣闊的世界?!?/p>

    艾兮對顧軒的提議感到驚詫,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打算,倒不是她不想給寒生一個更好發(fā)展的機會,而是這么多年的相依為命已成為習(xí)慣,從沒想過要彼此遠離。

    “他長大了,你應(yīng)該放手了?!鳖欆幱脧?fù)雜而又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艾兮,艾兮似乎明白過來什么。

    “我可以幫你負擔(dān)他出國留學(xué)的費用?!?/p>

    “我考慮考慮吧,這事也該跟他商量?!?/p>

    然而,結(jié)果是當(dāng)艾兮對寒生說出這個建議后,兩個人發(fā)生了爭吵,寒生拒絕出國留學(xué),而且態(tài)度堅定。

    寒生問:“是不是姓顧的主意?”

    艾兮心里一驚,想,他怎么會猜是顧軒的主意呢?“不是?!卑夥裾J。

    “你撒謊!就是他的主意,他太自私了,不能給你一個家,還想霸占你?!焙鷼獾卣f。

    “不許胡說,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卑庖矚鈵赖卣f。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p>

    艾兮有些心虛,沒想到自己在一個孩子面前會失去從容和淡定,她低下頭回避寒生咄咄逼人的目光。

    “姐,難道你也希望我去?也想把我支的遠遠的?”

    “我,我也希望你有更好的發(fā)展和前途?!卑馓痤^看著眼前那張年輕英俊的臉說道。

    “我在國內(nèi)也會有發(fā)展的啊!我不去,讓姓顧的死了這條心。我不會離開你的?!焙f完摔門而去。

    大街上車水馬龍,陽光炙熱,寒生一會兒便汗流浹背,坐在一棵樹蔭下生悶氣。之前艾兮從來沒有讓他出國的打算,如今突然跟他說讓他出國留學(xué),他猜測一定是顧軒的主意,這個老頭太陰毒了,寒生想。

    前些天,艾兮出差走后,寒生撥通了從艾兮手機上偷看來的顧軒的手機號,他想找顧軒談?wù)?。雖然他沒把握確定顧軒會不會見他,但他還是鼓足勇氣約顧軒見面,沒想到顧軒竟爽快的答應(yīng)了他。

    晚上,兩人約在崇文門區(qū)一家咖啡廳見面。顧軒穿了便裝,仍然掩飾不住作為一個軍人的威武氣質(zhì)。寒生不是第一次見顧軒,但寒生還是忍不住去仔細打量他,不得不承認艾兮的眼光,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jīng)快六十歲,仍然神采奕奕,氣宇軒昂,眼角眉梢都有那么一絲霸氣,卻又不失和藹,可是卻讓寒生覺得虛偽。

    寒生年輕而氣盛,很不客氣的單刀直入問顧軒:“你愛艾兮姐嗎?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娶了她,不要這樣不清不白的。如果你不能娶她,還請你放手,不要再耽誤她的青春。”

    顧軒沒想到寒生會如此直接說出這番話,而且咄咄逼人,一時語塞。思慮片刻后說道:“我愛你姐,但我也尊重她的選擇?!?/p>

    “什么選擇?選擇就這樣做你一輩子的情人?她那是無奈,是善良,你以為她不想有個家嗎?”

    “你還小,你不懂?!?/p>

    “那你說,我不懂什么?不懂你吃著鍋里占著碗里?不要拿年齡說事,我懂,我什么都懂?!焙瘫〉卣f道。他有那么高的身份又如何?他不怕他!

    顧軒看著寒生微微苦笑,是啊,眼前的這個被他和艾兮當(dāng)作孩子的男孩,已經(jīng)是一個懂得很多事的成年人了,他們必須要去面對他,可又該如何解釋呢?任何解釋都是無用的,現(xiàn)實就是如此,艾兮只是他的情人,而他也的確給不了她未來。眼前這個大男孩說的并沒有錯??墒?,感情的事誰又說得清呢?他愛艾兮沒有錯,寒生愛上艾兮也沒有錯,只是他們與艾兮相遇的時間錯了。

    不管顧軒多高的身份,又是如何呼風(fēng)喚雨,在一個男孩面前卻敗下陣來。

    “你喜歡艾兮,是吧?”

    “不,不是喜歡,是愛?!焙c顧軒對視,倔犟而傲慢。

    “你那不是愛,是依戀?!鳖欆幏瘩g。

    “不,我愛她,如果不是你不放手,我會娶她,你會嗎?”寒生用一種向敵人挑釁的神情看著顧軒。

    “你娶了她會陪她到老嗎?孩子,你太年輕了!”顧軒不想再和寒生爭辯下去,覺得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他開始擔(dān)憂這個大男孩以后會不會做出什么沖動的事來,他還需要歷練和成長。

    “會。”寒生堅定地說。

    可以說兩個人的見面不歡而散,而艾兮、寒生、顧軒三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更加顯得尷尬。之后,凡是艾兮帶著寒生參加的社交活動,顧軒都盡量回避著寒生。

    與顧軒的談話并沒有起到讓顧軒與艾兮分手的效果,寒生有些惱恨,又無可奈何。艾兮去杭州出差也分明是在躲避他,讓他有些惶惶不安,他真的不能失去她。寒生不想回家,沒有艾兮,那些房間顯得那么空蕩,仿佛他的心也是空的。于是,寒生去了宋莊,父母生前住過的房子,也是唯一給他留下的財產(chǎn)。以前,每年艾兮都會帶他去住幾天,收拾料理那里的房子,房子里還留存著他父母生前的畫作,艾兮都替他好好保存下來。

    一個人再次來到宋莊,寒生心里特別難受,往事歷歷在目,他無法忘記那悲慘的一幕,更無法忘記那雙及時拉住他的那只手,它安撫了他的悲傷,讓他身心都有了溫暖的依靠。之后,在這雙手的護佑下,漸漸長大過早的成熟。而他也習(xí)慣了拉著那雙手,希望永遠拉著它走下去。

    上高中時,他對艾兮的情感逐漸的朦朧的有了愛的意識,他意識到自己并不只是單純依戀這份相守,而是他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這是他生命中的劫數(shù)。

    他知道自己是個英俊的男生,加上自己的才華,令他孤傲。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孩很多,他卻始終覺得身邊的女孩們過于世俗物質(zhì),輕浮淺薄,而艾兮有如少女嬌美的面容和成熟女人的心智,她的任何一個簡單的話題都有思想和深意,他從心里佩服。

    上高中時,他就開始收到一些女孩的情書,他會在教室里當(dāng)著眾人念出來,或者把它們撕碎,丟進垃圾桶,從來不理會女孩在他身后哭泣。

    艾兮得知他的行為,笑著責(zé)備他,如此孤絕和冷酷。只有他知,他幽暗的心底藏著怎樣一個無法言說的秘密和深情。

    可是顧軒和艾兮走在一起,他感到了恐慌和深深的嫉妒,在心里對顧軒產(chǎn)生巨大的敵意,也成為他多年的宿敵。最近他越來越覺得他應(yīng)該有所行動了,他不能看著艾兮就這樣一直被一個不能給她安穩(wěn)生活的人耽誤一生。

    寒生坐在黑暗里,房間里的擺設(shè),依舊停留在他十歲那年的樣子,一切都很熟悉又很陌生,而它們曾經(jīng)的主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悲傷如繭密不透風(fēng),讓寒生感到一陣陣窒息,但他不敢開燈,在光明之中現(xiàn)實凸顯,讓他的悲傷成為虛無,那種虛無感更讓人感到恐慌和恐懼。

    窗外蟬聲陣陣,遠處偶有犬吠,村莊是寂靜的,在這寂靜里又有多少不眠的人上演著悲歡離合呢?寒生拿起手機給艾兮打電話,像往常一樣詢問了行程和歸期,然后掛了電話。黑暗里手機屏的光亮刺目,屏幕上是他去年生日時,與艾兮自拍的大頭貼,他們都開心地笑著,彼此默契。艾兮笑得純真燦爛,猶如少女,寒生緊握著手機,把它貼在胸口,抱著一份虛無的溫暖,英俊的臉上劃過兩行溫?zé)岬臏I水。在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他是孤獨的,時常把自己與喧囂隔絕,讓那顆清冷的心開出一朵妖嬈的孤獨之花,仿佛毒藥,讓他嗜毒成癮。

    寒生在宋莊逗留了幾日,清理房間和父母留下的那些還沒有來得及面世的油畫作品。他想,他以后要讓它們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以此慰藉父母的在天之靈,也成全他僅能做到的一份孝心。

    艾兮和寒生的生活,依然是這熱火朝天的生活里,平靜而安然的一縷煙嵐。艾兮沒有再跟寒生提出過留學(xué)的事,寒生在艾兮和顧軒之間投下的一顆小石子,似乎也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艾兮還會帶他去參加一些與藝術(shù)家的社交活動,寒生在藝術(shù)界開始展露頭角,寒生也更刻苦的進行繪畫創(chuàng)作,他在心里發(fā)誓,等他出人頭地之時,也是他向艾兮表白之日。

    生活從來都不會波平如鏡。暑假就要結(jié)束了,天氣依然還是燥熱,晚上,艾兮打電話說有應(yīng)酬,不回家吃飯,讓寒生自己吃。寒生索性到樓下小飯館,要了兩個菜,一瓶北京二鍋頭,想大醉一場。這些時日,家里表面的平靜讓他感到壓抑,雖然艾兮還像往常一樣與他談笑,但他隱隱覺得艾兮在躲避他。以前兩個人經(jīng)常一起坐在客廳沙發(fā)里看電視,彼此靠近,隨意而親密。有時艾兮累了,還會躺在他的腿上睡去??扇缃瘢饪偸墙杩诶哿?,要早些休息,然后把自己關(guān)進自己的房間。寒生知道她是有意躲避他的,他明知卻又不敢去捅破這層薄紙,一旦捅破會是怎樣的局面?

    寒生心事重重,酒過愁腸,終是不得解。

    寒生酒醉回到家,艾兮還沒有回來,他坐在客廳沙發(fā)里,沒有開燈,他喜歡黑暗,白晝的喧囂和華麗接近虛無,只有在黑暗中他才感到充實,并能清晰地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

    他等待艾兮歸來,時間變得漫長,一分一秒仿佛停滯,他覺得他老了,因為等待。

    他覺得他有一顆過早蒼老的心。

    終于黑暗里聽到鑰匙插入鎖孔,隨后是艾兮進門后換鞋子的聲音,她沒有開燈,悄悄向臥室走去。寒生喊了聲:“姐!”

    艾兮停下腳步向寒生望過去,“還沒睡?”

    “嗯,過來坐會兒吧?!焙M量讓自己語氣平緩,體內(nèi)卻有如火焰燃燒的欲望,他多么想擁抱下艾兮。

    艾兮走到寒生身邊,與寒生并肩坐在若隱若現(xiàn)的黑暗里。艾兮也不想開燈,她不想讓寒生看到她哭的紅腫的眼睛。

    “姐,抱抱我好嗎?”

    艾兮略有遲疑,然后向寒生伸開雙臂,兩人彼此擁抱依偎。寒生貪婪地嗅著艾兮身上的氣味,那么熟悉,那么溫馨。

    “姐,我愛你!”寒生終于把藏匿于心的話說出口,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我知道?!卑馄届o的回應(yīng),出乎寒生意料,他以為她會生氣,會推開他。

    “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寒生想更深入的表達自己的意愿。

    “傻孩子,你還不懂!”

    “不,我不再是孩子,我懂!”寒生突然有些激動,艾兮身上散發(fā)的氣息令人迷幻沉醉,使寒生呼吸粗重急促起來。

    艾兮有所感知輕輕推開寒生,在黑暗里借著外面照射進來的燈光,看到他火熱的目光,心里竟生出疼痛來。為什么愛總是那么無奈和殘忍,又伴隨著現(xiàn)實的殘酷?紅塵萬丈,又有多少人為愛迷失?卻又走著走著就成了路人?不,她不想她和寒生也成為路人,她不能給他一絲改變他們之間關(guān)系的機會,最好的辦法就是維持這份親情。

    “寒生,去睡吧?!卑廨p輕拍拍寒生的臉頰,像從前一樣。

    “不?!焙o緊拉著艾兮的手。

    “乖,去睡吧。我也該睡了,明天還要工作?!卑庹f完,在寒生額頭輕輕一吻,把手從寒生寬闊骨感的手中抽出。

    “姐,你嫁給我吧,我會讓你幸福的!”既然那張薄紙現(xiàn)在已經(jīng)捅破,寒生索性率意表白,即使他知道會被拒絕。

    艾兮苦澀地笑了笑說:“真是傻孩子!”然后起身向自己臥室走去,黑暗里寒生看不出艾兮臉上的落寞和悲傷。

    艾兮趟在床上,今晚注定要失眠,她索性戴上耳機,打開手機音樂,歌曲深情而憂傷,是王菲演唱的那首《我愿意》: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如影隨形

    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

    轉(zhuǎn)眼

    吞沒我在寂默里

    我無力抗拒

    特別是夜里

    想你到無法呼吸

    恨不能立即

    朝你狂奔去

    大聲的告訴你

    愿意為你

    我愿意為你

    忘記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

    停留在你懷里

    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愿意為你

    被放逐天際

    只要你真心

    拿愛與我回應(yīng)

    什么都愿意

    為你

    這樣的歌詞多么符合一個戀愛中的女人的心境!只是此刻艾兮聽起來卻變了味道。她的眼淚伴著歌聲無聲滑落,心疼的無以復(fù)加,這首歌她曾為顧軒唱過無數(shù)次,在每個思念的夜里。今天再聽王菲深情婉轉(zhuǎn)的演唱,艾兮除了悲傷和失望再無其它。現(xiàn)實終究是殘酷的,只是來的如此迅疾,毫無防備。艾兮忘著天花板發(fā)呆,那張傲慢又冰冷的面孔再次浮現(xiàn)眼前,她是顧軒的女兒,一軍區(qū)的女中校,傍晚打電話約她在一家咖啡館會面。

    在咖啡館柔和的燈光下,顧軒的女兒用那么鄙夷的目光注視她,她看著對方冷傲的表情,內(nèi)心有那么一絲驚懼,卻為維護自尊努力使自己從容和淡定,保持著矜貴的笑容。

    她說她是代表她的父親顧軒而來,讓她離開她的父親顧軒,然后從皮包拿出一沓照片,丟給她,她取出照片,照片里有她和顧軒擁吻的鏡頭。

    她心中一凜,想,難道她早已知道了她和她父親的隱情進行了跟蹤?但似乎又不合情理,她可以直接來找她談,而不必拿那些令她們彼此尷尬的照片。

    “不要問這些照片的來源。”顯然她看出艾兮的疑惑。

    “離開他,我會答應(yīng)你所有條件?!彼_始與她交涉,更或者是交易。是啊,交易,在她的眼里,她或許只是交易的一方,只要條件合適,就可把她和顧軒五年的感情一筆勾銷。

    艾兮不說話,用同樣鄙夷的目光看著她,她愛顧軒,不允許他人來羞辱她的情感,雖然她的愛被世俗所唾棄,但她的愛是純潔純粹的,不附帶任何利益關(guān)系。

    顯然對方為她的神情驚異,驚異她為何在她面前如此寵辱不驚。

    “離開我的父親,為了他的前程。你要多少錢?”她又說,用探索的目光看她,開始對她產(chǎn)生興趣。

    艾兮看對方的目光更加鄙夷,一個人的身份再高又如何?他并不懂得真情與高貴,他們或許習(xí)慣了全權(quán)與利益,被世俗和政治綁架。

    “抱歉,我不能答應(yīng)你!”她說,目光堅定而決絕。

    “那你是無法留在北京的,我會動用一切能力?!?/p>

    “你是在威脅我嗎?”艾兮微笑道,帶著嘲笑的意味。

    “不,我是在警告。如果你真的愛他,就離開他!”她的語氣突然緩和,似乎有什么觸動了心靈,又說道:

    “我也是女人,可是,我們是軍人世家,有些東西不得不拋棄?!?/p>

    “被政治綁架的婚姻很可悲?!卑庹f。

    “是,但必須如此?!睂Ψ降纳袂樽兊明鋈弧?/p>

    艾兮在內(nèi)心掙扎,離開已是必然,這樣的結(jié)局,她也曾預(yù)想過,只是遲早而已。但此刻,她感到痛徹心扉。

    “好吧,我答應(yīng)你,離開你的父親!”她做了決定,任何糾纏只能彼此受傷,她不希望將來彼此怨懟,不如在相愛時分別,如此他會記得她的好,她也會記得他的好。

    對方對她如此爽快的決定感到驚訝轉(zhuǎn)而欣喜,“這是一張銀行卡,里面有二百萬存款,算做補償?!?/p>

    她的心在痛,笑道:“五年的感情,僅僅用這些買得到嗎?五年足可以讓一個人住進他的生命里。”

    “那你要多少?”

    她輕蔑一笑:“感情是無法用金錢買到的,也無法買斷?!彼跃芙^這樣的交換條件來維護自己的尊嚴,來證實她純凈的情感。

    然后她在對方訝異的目光里告辭,從容而高貴,消失在燈火闌珊處。

    艾兮沒有立刻回家,她在街頭流連,淚水飄灑在身后,看著這繁華的都市,恍惚而茫然,五年的感情從此剪斷,她不舍,又必須舍。

    艾兮回到家,她看到了坐在黑暗中的寒生,她怕他看到她哭過的眼睛,也不想讓他看到她悲傷而落寞的神情??墒呛鷨舅缓门c他一起坐在黑暗里,她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卻無心去詢問和責(zé)怪。當(dāng)寒生要她擁抱他,她伸開了雙臂。那一刻,她也需要一個擁抱,來溫暖她又冷又疼的心。那一刻,她感到一絲慰藉。而寒生向她表白,她并不驚訝,她早已看出他對她的情感變化。她想,再過幾年,待他成熟,他會明白他對她只是青春的萌動和一種對母性的依戀而已。

    夜深了,立秋后的夜晚,月光明亮,月缺月圓本是人間常事,從此她的相思再不用以此來憑寄。艾兮站到窗前,看著城市的霓虹和萬家燈火思緒紛亂,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幾年,她的青春,她的愛恨拋灑在這片土地上,因為有所依戀,她停留在這里,可她終究是這里的路人。人海茫茫,誰又能為誰停留呢?

    這時手機響起來,艾兮看了一眼是顧軒。她猶豫著,接還是不接?前些天他們還在一起親密纏綿,此刻就要成為路人,他想必也不能接受,想必也有不舍,可是再相詢問又有何意義?手機一直在響,她若不接是否過于殘忍?只是誰又能疼惜她那顆滴血的心?也罷,她和他終是要有個了斷,需要她說出口。艾兮終于拿起手機,手機兩端的人彼此緘默,然后艾兮說:“我們分手吧!”

    “兮,對不起!”

    此一句,艾兮便一切了然于心,想來他女兒找她,他是知道的。他再次選擇了維護自己的聲譽和利益,她理解他的無奈,但也感到失望。她想問:“我是你的誰?”原來她之于他的感情,的確是他政治生活中的附加。

    “沒什么對不起,謝謝你曾愛過我!”

    是的,即便她知道感情只是他政治生活中的附加,她也相信他對她曾經(jīng)愛過。也許愛過就夠了,在她的生命里,他曾經(jīng)停留過、美好過,如此也是上帝給予的恩賜,她不能奢求太多。

    “你有什么需要盡管說,我會全力幫助你?!?/p>

    “謝謝!”艾兮說完淚水悄然滑落。

    “兮,我想再見你一面。”顧軒用懇求的語氣說道。

    艾兮沉默片刻,再見還有什么意義?只能彼此徒增傷感,若此,不如不見。

    “不必了?!卑饩芙^了顧軒,在心里幽然長嘆,然后斷然掛斷了電話,決絕而悲涼。她沒有說再見,也不會再見。

    如果說第一次失敗的婚姻,因為傷害讓艾兮學(xué)會堅強,那么這次面對情感的抉擇,她學(xué)會了隱忍和寬容。她以華麗的轉(zhuǎn)身給她的愛情畫上句號,不牽絆,不糾纏,如此最好,哪怕她一個人在無人的角落痛哭。這些年,她和顧軒在一起并非不委屈,他工作忙碌應(yīng)酬很多,一個月里他們在一起的機會只有兩三次,有時他還會突然有事,匆匆纏綿后離開,留下她一個人悵然若失,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就是偷來的,那份苦澀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她心會疼,卻從不怨,他知她的善解人意,于是更加寵愛于她,只是現(xiàn)實殘酷,她知道這樣的結(jié)局早已注定。

    艾兮與顧軒分手幾日后,突然接到慕文的電話,說有事約她見面。艾兮心情不好拒絕了慕文,讓他有事電話里說,她不想讓慕文看到她的憔悴與不堪。

    “艾兮,回到我身邊吧?!?/p>

    “不,這不可能?!卑鈹嗳痪芙^,感覺慕文簡直荒謬。

    “你還在留戀那個將軍?"慕文不無嫉妒地問道。

    艾兮心中不悅,冷冷地說:“這和你無關(guān)。”

    “與我有關(guān),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能看著你墮落。再說一個老頭,有什么好迷戀的?他不是真的愛你,他只愛他自己,愛他的權(quán)利?!?/p>

    艾兮忽然想到什么問道:“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那照片是你拍的?”

    對方一陣沉默,“是的?!?/p>

    艾兮無奈一笑,什么都沒說,掛了電話。事已至此,也沒有什么可追究的,一個人的信息,對于記者出身的慕文不難搞到,何況是顧軒這樣偶爾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人物。

    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包括寒生那晚深情的表白,艾兮照常上下班,似乎更加忙碌起來。偶爾她也與寒生聊天,討論藝術(shù),帶著寒生更頻繁的參加各種藝術(shù)家聚會,參加各種畫展,寒生的畫被一些收藏家和評論家認可欣賞和收藏,他的名字和作品逐漸被藝術(shù)界關(guān)注和肯定。艾兮開始與寒生商量籌劃舉辦個人畫展,而寒生隱隱感覺到艾兮這些時日有所變化,覺得艾兮并不快樂,難道是因為我向她的表白嗎?她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但心里一定還是介意的。寒生有些后悔自己太心切,破壞了他們曾經(jīng)的親密和諧,而無形中讓兩人之間產(chǎn)生了罅隙。

    時光迅疾,秋天過境,草木枯黃,北方一片蕭索,冬天已經(jīng)來臨。艾兮在每天的忙碌中,似乎暫時忘記了心痛,只有夜深人靜時,她想起與顧軒在一起的那些快樂時光,仍會落淚,曾經(jīng)的快樂成為藥引。她不怨他,始終記得他的好。

    一個周末,正逢寒生生日,艾兮定了飯店為寒生慶祝。每年生日晚餐只有寒生和艾兮兩個人,而今年例外,艾兮邀請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兒參加。她對寒生說,是同事的女兒,北大中文系美才女。寒生心有不悅,一個陌生人來為他慶祝生日,無論如何都讓人感覺別扭。他心里明白艾兮的用意,對女孩兒很是冷淡。女孩兒也略有察覺自己在席間多余,識趣的在晚餐中途借口告辭。女孩兒走后,艾兮責(zé)怪寒生不懂禮貌而且過于冷漠,讓她難堪。寒生說:“你應(yīng)該明白為什么!”

    “寒生?!卑廨p喚一聲,卻又不知說什么好,她怕她說什么都會傷害到他,他是個敏感的孩子,他還年輕,有些錯誤可以理解和寬宥。

    “姐……”

    艾兮做出禁止的手勢說:“什么都別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應(yīng)該開心才是,我們喝酒?!?/p>

    “好吧。”寒生舉起酒杯與艾兮的酒杯相碰,發(fā)出悅耳的撞擊聲。然后寒生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個禮品盒遞到艾兮面前:“姐,我給你買的禮物?!?/p>

    “又不是我的生日買什么禮物?亂花錢,我什么都不缺。”艾兮責(zé)怪道。

    “不值錢,打開看看?!?/p>

    艾兮接過禮品盒打開,里面是一條紅色繡花羊毛圍巾。她心里不由感動,這款圍巾是她和寒生去年一起去麗江參加一次畫展,在路上看到的,她說非常喜歡,只是當(dāng)時時間匆忙沒有來得及買。

    “哪買的?”買一條圍巾在商場和網(wǎng)站上買是件容易的事,但買到她喜歡又錯過的這款,應(yīng)該是大海撈針。

    “我畫了圖樣,讓在麗江的朋友找到的?!?/p>

    寒生看到艾兮歡喜,心里很開心。他想,只要她喜歡,他愿意為她去死。

    “寒生,謝謝!”艾兮心里明白寒生的苦心,只是她裝作不知。

    “我也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卑庖矎陌锬贸鲆粋€禮品盒遞給寒生。寒生打開,里面也是一條羊毛圍巾,黑白相間的條紋,適合寒生的藝術(shù)氣質(zhì)。寒生拿出來圍在頸上,笑道:“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p>

    “是啊,真的是不謀而合?!卑庖残Φ溃瑒偛诺牟粣傁?,兩人似乎又恢復(fù)到從前的溫馨與和諧。

    酒至微醺,艾兮笑微微地說:“寒生,今天還有一件事值得慶祝,你的個人畫展定在明年五一舉行?!?/p>

    “姐,謝謝你!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一定賺很多錢,然后我們一起去旅行,在北京買個屬于我們的房子?!焙硪怆鼥V,內(nèi)心充滿對未來美好的愿景。

    艾兮看著寒生笑,因為酒的作用,臉色緋紅嬌艷嫵媚,寒生看的癡迷。

    “姐,你真美!我一定要娶你為妻,和那個老頭分手吧,他不配,他只愛他的權(quán)力?!?/p>

    艾兮仍然看著寒生笑,究竟笑什么自己都感到迷惑,她想她大概真的醉了,很多年她都沒像今天這樣放任的飲酒。她是一個在任何場合都矜貴恬淡的女人,今天她卻莫名的無所節(jié)制。

    “呵呵,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p>

    艾兮的笑非??酀?,寒生想原來這是她這段時日真正不開心的原因。不管怎樣,這個消息讓寒生感到振奮,他終于有了機會。

    “姐,別難過,他不配?!?/p>

    艾兮仍然看著寒生微笑,笑出眼淚。

    “寒生,你不懂!你不懂!”

    “姐,我懂?!焙寻獗г趹牙铮X得她此刻那么柔弱,讓他心疼。

    艾兮推開他,“寒生,來我們喝酒,為你的二十歲生日!”

    二十歲,多好的年紀,他該為此縱情,她該為他慶祝!

    他們醉了,醉在冬天寒冷的夜晚,相互攙扶回家。

    家,一個多么溫暖的字,卻有那么多人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艾兮是真的醉了,意識模糊,不知道是怎樣回到家中,而寒生只是微醺,他的酒量是她不可比的。

    寒生把艾兮攙扶到臥室,她已深深飲醉不知身在何處,微閉著眼睛輕輕自語,仿佛夢囈。她的脖頸滑膩而又修長性感,粉面嬌憨,十分誘人。寒生看著艾兮,體內(nèi)欲火中燒,他試探地用手指滑過艾兮的臉和脖頸,停留在她起伏的胸前。他已經(jīng)無法克制自己,想到曾經(jīng)自己在夢中進入艾兮身體的情景,僅存的理智已潰不成軍。他解開她的衣服,幫她褪去,一雙白皙豐滿的乳峰讓他感到溫暖和刺目。他笨拙地對他們?nèi)嗄?,親吻,他聽到她低沉的呻吟,那聲音激勵了他向更隱密的地方探索。寒生的血液在體內(nèi)洶涌,仿佛潰壩的洪流,每個血管弩張充盈。他的身體在顫抖,一只手顫巍巍地撫摸到艾兮身下溫暖的峽谷,那里那樣濕滑溫潤,而艾兮在醉夢中呼吸也逐漸急促,呻吟更加清晰。寒生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把愛欲之火沖擊到艾兮體內(nèi),兩個人纏繞在一起,寒生聽到艾兮喃喃地喚著顧軒的名字,但他已經(jīng)無暇顧及。終于,寒生在如獅子的低吼中,完成了一個男孩到一個男人的過程。

    窗外一夜北風(fēng),雪花飄飛,而室內(nèi)溫暖如春,艾兮在睡夢中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到的情景讓她羞愧。她夢到了和顧軒在一片芳香而又溫暖的花叢里做愛,旁邊有潺潺的流水,魚兒在水里自由游弋,鳥兒在枝頭鳴叫,天空湛藍清澈,沒有一絲云彩??墒峭蝗豢耧L(fēng)大作,沙塵四起,她和顧軒身處一片空曠的原野之上,裸露的身體無所遮掩,而寒生忽然站在他們面前,目光火熱地看著她裸露的酮體,她驚慌地抱緊自己,羞憤不已。

    艾兮從夢中驚醒,睜開雙眼,窗外的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室內(nèi)的一切清晰可見。她感到身上蓋著松軟的棉被暖暖的,卻猛然發(fā)現(xiàn)寒生赤裸著臂膀躺在她身邊,驚得差點喊出聲,她感到恍惚,疑似夢中。艾兮無論如何都不敢承認眼前的真實,可是她的意識逐漸清晰,她和寒生全身赤裸,真實的感覺到身下還有粘稠之物。她差點暈厥,然后迅速抓起地上的衣服,披到身上跑到洗手間,在淋浴花灑水流的沖擊下越來越清醒。她不知道內(nèi)心是一種什么滋味,有憤怒,有悲傷,有失望,還有心痛。她回憶昨天的情景,她和寒生都喝了很多酒,后來她感到暈眩,再后來她記不清了,好像是睡著了,而且做了一個夢。

    他怎么可以這樣?怎么可以?無論艾兮在心里如何質(zhì)問和吶喊,錯誤已經(jīng)發(fā)生無可挽回。艾兮鎮(zhèn)靜心神,沖完澡穿好衣服悄悄看了一眼沉睡的寒生,深深嘆息:“寒生,你錯了,親手斷送了我們之間維持多年的親情,若不是如此,我會一直陪著你。

    艾兮趁寒生還未醒來收拾了行李,給寒生留了一張紙條,離開了家。臨出門她又環(huán)視了一眼室內(nèi),這套公寓她和寒生租住了生活了八年,那些物什上都有她和寒生的氣息,而從此她將消失。

    天還沒有亮,但一場大雪照亮了世界,似乎這樣這個世界就是干凈的。艾兮拖著行李,走在冰天雪地中,寒風(fēng)夾著雪花鉆進衣領(lǐng)冰涼徹骨,讓她不由得打著寒顫,但更冷的是她那顆疼痛的心。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難道這就是她的宿命?為何她的婚姻、愛情、親情都搞的一塌糊涂?是她錯了嗎?她又錯在哪里?艾兮想大聲呼喊,想將擠壓在胸口的郁悶疏散,但她只是長嘆一聲,攔了一輛出租車駛?cè)氚籽┟CV小?

    艾兮不知道若大的城市,自己將要去哪里,哪里都不是歸宿,此刻她如此孤獨。曾經(jīng)那些說愛她的人,都成了她心中的痛。

    出租車上的收音機里正在播放著一首憂傷的歌,正是她喜歡的王菲那首《我愿意》,只是現(xiàn)在她無以奔赴。

    艾兮暫時住進了賓館,幾日后辭職,離開了北京。她累了,她想回家。

    艾兮回到長沙的父母家,她需要慢慢療傷和忘記。在那些重新建立生活的日子里,她還是會偶爾憶起顧軒和寒生,但已經(jīng)不會再感到那么疼痛,甚至她逐漸原諒了寒生。時間真是一副良藥,可以將所有人淹沒在歲月長河里。

    但五一前夕,艾兮接到寒生學(xué)校的一個通知,她剛剛平靜的心又起波瀾,然后匆匆回了北京。

    城市如故,只是每個人有著不同的命運,在這個古老又時尚的都市,各自演繹著悲歡離合,有的人來,有的人去。

    艾兮下了飛機,快速行走在人潮里,心一陣陣下沉,她希望她還來得及見他一面。不,他一定不會有事,她要告訴他,她已經(jīng)原諒了他,她還會拉著他的手一起走。

    那天一夜大雪,覆蓋了整個北京城,天空陰翳,雪還在下。寒生從夢里醒來,是的,是一場夢,此刻他猶在夢里。

    “姐,姐?!睕]有人回應(yīng),他渾身一凜,被自己的聲音驚醒。他恍然記起昨晚的事,向身邊摸去,空空如也。他騰空而起,意識到什么,不,他不能失去她。但是任他在房間里尋找,都不見艾兮的身影,只有她留給他的紙條,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寒生感到了絕望,一雙手顫抖著拿起紙條。

    寒生,我走了,你已經(jīng)長大,可以照顧自己。我們在彼此的生命中存在過,卻也是彼此路過,你親手斬斷了我們能夠一起相依為命的道路,望好自為之。

    艾兮

    寒生跌坐到沙發(fā)里,不,他要把她找回來。他要向她認錯,他愛她,沒有她,他的世界只是空無。

    寒生跌跌撞撞跑出家門,大雪茫茫,哪里才是道路?也許處處都是道路,白雪之下的骯臟和罪孽都被覆蓋,這個世界看上去多么潔凈??!他卻做了一件多么骯臟的事!

    寒生在白雪之中奔跑,不停地給艾兮打電話,雖然每次打都是關(guān)機。之后,他找到艾兮的工作單位,但她的同事說她出差了,他知道她是躲起來了,不愿意見他,她切斷了與他的一切聯(lián)絡(luò)方式。

    一連幾日,寒生去艾兮的單位守候,希望能遇到艾兮,等急了,他沖到單位里喊她的名字,被安保人員轟出來。于是他在樓下在冰天雪地里等待和懺悔,手腳都凍的紅腫,他不在乎,只要能等到艾兮,凍成冰雕都無所謂。但是幾日后,艾兮的同事告訴他,不要等了,她已經(jīng)辭職了。

    他問她去了哪里,她的同事們都用奇怪的神情看他,說不知道。

    從此寒生墮落了,經(jīng)常逃學(xué),流連于酒吧和夜店。他不敢回家,他怕看到家里的一切,它們似乎都有艾兮的影子,對他充滿怨憎。況且那個家沒有艾兮,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他也不再畫畫,他的手會發(fā)抖,再也拿不起畫筆,不能畫畫,他的生命似乎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他扼殺了他自己,若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冬去春來,而春天并沒有給寒生帶來溫暖,他仍然如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痛苦每日疊加,使他持續(xù)的墮落,并日漸消瘦頹靡。他也有想過去尋找艾兮,他想她一定回了長沙,可是他又不敢去見她,她一定不會原諒他。寒生無論怎樣追悔,錯誤也沒法改變,她沒有拋棄他,是他趕走了她。

    有時寒生會回到宋莊的房子里,一個人坐在房子里,一坐就是一天一夜,他想到車禍中的爸爸媽媽,想到出現(xiàn)在人群里的艾兮。她那么美,一身米色繡花棉麻長群,襯托出她嬌美的身形,長發(fā)水流般柔順。她的面容干凈清醇,眼睛黑而明亮,目光里充滿深深的憐憫和憂傷,于是他走向她,拉住她的手,她低頭看著他,目光變得無比溫柔。那雙手,他以為他會一直牽著走下去,是他把自己丟失在她的世界之外。

    如今,除了醉生夢死,他還能做什么?

    寒生流浪在北京的街頭,神情恍惚,一輛轎車極速向他駛來,他木然地看著那極速而來之物,忽然燦然一笑。他看到艾兮在向他微笑,向他伸出手,他知道,這是他的劫數(shù)。在一聲砰然巨響之后,聲音消失,一切影像向時光里退去,他又拉住了艾兮伸向他的手,他想這次再也不會松開。

    醫(yī)院里,重癥監(jiān)護室外,寒生的導(dǎo)師與寒生的兩個要好的男同學(xué),神色凝重地坐在樓道椅子上,看到艾兮到來,都站起來點頭示意。艾兮與寒生的導(dǎo)師打過招呼,然后去向主治醫(yī)師詢問寒生的情況,主治醫(yī)師告訴艾兮寒生受傷嚴重,內(nèi)臟破裂出血過多,他們已經(jīng)盡力,目前隨時都會心臟停止跳動,讓艾兮去見寒生最后一面。艾兮的心撕裂般疼痛差點暈倒,她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重癥監(jiān)護室,監(jiān)護儀器上各項指標在不平穩(wěn)的跳動,寒生全身被紗布包裹,躺在白色的床單上,臉色和嘴唇?jīng)]有一點血色,而且消瘦。他的呼吸那么微弱,看不到他胸部的起伏。艾兮心疼的淚水縱橫,這還是那個英俊的生龍活虎的男孩嗎?她緊緊握著他的手喃喃道:“寒生,我來了,姐已經(jīng)不再怪你,不該拋下你離開?!?/p>

    寒生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吃力地半睜開眼睛,嘴唇蠕動,似乎在示意艾兮把氧氣罩取下。艾兮明白過來,他是有話要說。她輕輕取下氧氣罩,俯身把耳朵湊到寒生蠕動的嘴邊,眼淚滴到寒生蒼白如紙的臉上,寒生卻露出一絲幸福和滿足的笑容。

    “姐,我愛你,是真的!拉住我的手……”

    “寒生,姐也愛你,我不怪你!”艾兮緊緊握著寒生的手,而寒生停止了呼吸。

    艾兮沒有痛哭失聲,而是握著寒生的手許久許久沒有松開。

    五一之際,宋莊一家藝術(shù)機構(gòu)在舉行一次盛大的畫展和義賣活動,艾兮作為畫展的所有人,義賣款項將以作者的名義捐獻給山區(qū)的孩子們,她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延續(xù)作者的生命。艾兮走在那些畫面前,有很多是她的畫像,沉思中的她,寫作中的她,廚房中的她,花叢中的她,但只有她,沒有寒生,而寒生卻又無處不在,每幅畫都融入著他的生命,他從沒離開她!艾兮在一幅幅前認真觀賞,不時用手去小心觸摸,似乎那是寒生年輕英俊的臉頰,她撫摸他像從前一樣。兩行熱淚在艾兮美麗的臉頰上滾滾而落,她喃喃地道:寒生,我是你的誰?

    □賴廷階,廣東茂名人。作家、詩人、書法家。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書協(xié)會員、中國管理科學(xué)研究院學(xué)術(shù)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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