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wèi)東
城市里的月光
□陳衛(wèi)東
今晚的月亮昏暗,就像腌太久的雞蛋黃。路燈也是昏暗的。
他踽踽獨行在這座城市的午夜街頭,左手拎著一瓶劣質白酒,腳步踉蹌。一陣風吹過,一片落葉打著旋從他面前飄過,他感覺自己就是那片落葉。
風冷冷的,他打了個寒戰(zhàn),這兒好像比家冷了好多,他一仰脖一大口酒就進了肚子,肚子里騰地就躥起了火苗,身上馬上就暖和起來。可是酒精刺激得嘴唇一陣劇痛,他不由自主地罵了句:“狗日的?!?/p>
對于上午發(fā)生的事,他是越想越氣,自己挨了打,老板不僅不為自己出頭,還說請客吃飯的錢從自己工資里扣,誰讓他打的是老板??!
他把自己的頭晃得像一個倒不凈的尿壺,努力去想白天發(fā)生的事情。他是8排10號商鋪的一個伙計,主要在商鋪和庫房之間拉貨。今天的生意太好,他已經來來回回拉了六趟了,老板還是嫌他慢??墒悄芸斓昧藛??他心里說。這是西北最大的家具批發(fā)市場,今天又是星期天,不光是外地的批發(fā)商來,還有本市的單位、個人、家庭,人都滿了,車子根本走不動!可這話還真不能說。第七趟他拉了兩個板椅,穿過一排露天大廳,三輪車在人流中走得很慢。他心里著急,前面的人卻沒有讓的意思。三輪車的前輪碰到了前面那個人,那個人左手拎著大哥大,扭頭看了看褲子上灰色的輪印,轉身就掄起了手里的大哥大。他的“對不起”在口腔里翻了個個兒,就被對方的大哥大給砸了回來。他用手一摸臉,滿手的鮮紅,他跳下車子,飛起一腳,把對方踹得翻了個跟頭。那家伙爬起來,一招手,從一排沖出來好些人,他一看,扔下車子轉身就跑。
他剛到商鋪那些人就到了,他簡短地說了事情的經過。老板一拍大腿:“哎喲,我的爺,一排大廳都是本地老板,咱惹不起??!”
“嘿嘿,惹不起就扣老子的錢?!彼箘诺鼗瘟讼履X袋,抬頭沖著那昏暗的月亮大聲說,“老子惹得起?!?/p>
“呵呵,我打的是老板,我嘞個娘唉,我竟然把老板給打了?!彼黄ü勺诖蠼稚希е约旱哪_,左看右看,是哪只踹了老板???嘿嘿,哪只都像??蛇@只腳也太他媽的值錢了,一下一個月工資沒了??墒俏业难滥??你掉哪啦?他趴在地上用手四處摸索,一輛出租車從他身邊晃了一下又急馳而過,卻飄來一句:“找死?。 闭宜??沒有??!他搖搖晃晃地爬起來,沖著遠去的出租車大聲吼:“妹妹,你大膽往前走?。∧仡^,喲!莫回頭—”
他眼光迷離,昏暗的月光好像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眼前沒有了高樓大廈,卻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金黃的麥芒根根直立,在月光下熠熠生輝,一陣風吹來,麥香味就像手里的這瓶酒一樣醇香。天上的月亮透明清澈,如九里溝的溪水,纖塵不染。他揮舞著鐮刀,成排的麥子嘩嘩向后倒去,就連水里的魚兒也趁著月光躥出水面又撲通一聲鉆進水里,蕩起一圈圈漣漪,慢慢散去。他看著身后倒下去的麥子,說:“小花她娘,今晚要燒兩個小菜,喝二兩小酒解解乏?!?/p>
大胸女人顛顛地過來指著他腦門子罵:“不好好干活,喝尿啊你!”他把胸脯拍得啪啪響:“老子今晚把這地收拾了,再收拾你的地,行不?”女人撲哧一聲,樂了:“能吧你?!彼秃俸僖恍?,伸手在女人胸前捏了一下,仰脖酒就刺啦一聲下了肚。
月光昏黃,濱河路的一個路燈下,巡防員發(fā)現一個人抱著電燈桿,鼾聲如雷,還時不時地嘟囔一句:“小花她娘,倒酒。”
(原載《金山》2016年第2期江蘇何偉強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