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澀的口香糖》的人物形象塑造

◎任瑞卿

《艱澀的口香糖》的人物形象塑造

◎任瑞卿

昭通文學研究

主持人語：我省著名作家劉建華在昭通工作了多年，用他的話說：把血、淚、汗水都融化到這片火熱的厚土。所以文學界也常常把他當作昭通作家群中的重要成員。他的小說《艱澀的口香糖》發(fā)表后，在文學界產生了不小的影響。現刊發(fā)兩篇從不同角度分析的文章，以引起批評界的關注。任瑞卿的文章《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主要分析了作品中的男主人公祁云及倪真、倪靜、紅姑三位女性形象的意義。而孟穎的文章《劉建華小說的張力分析——以〈艱澀的口香糖〉為例》則從“小說敘述中的張力”、“小說情節(jié)的張力”、“人物的張力”三個角度剖析。兩篇文章各有千秋，又都能自圓其說，這或許就是我們常說的“仁者見仁”吧！（李騫）

劉建華《艱澀的口香糖》中，作者將主人公置于諸多矛盾當中，在這眾多矛盾和現實的事件中多側面，多角度地描寫人物的命運，塑造了一個豐滿的，性格鮮明，集多重矛盾于一身的人物形象。

一、祁云

祁云是充滿矛盾，豐富的人物形象。

（一）舉止輕浮與沉著穩(wěn)重

作品是以“首先，他突然嚼起了口香糖”為開端的，這里出現了全文都在圍繞的關鍵詞：“口香糖”。誠如你想，在那個年代，口香糖在美國，無論是美國總統還是美國公民嚼口香糖大眾都能接受。在中國呢？其實倒也沒多大問題。但也如文中所說，這是在中國，而且是在中國縣長選舉在即的關鍵時刻，作為候選人的祁云竟然嚼起了口香糖？讀到這里，我們發(fā)現祁云的這一舉動與我們頭腦中的縣長候選人形象似乎有些差異，傳統的縣長形象都是高大偉岸，舉手投足都很講究，十分注重形象，抽煙倒也偶爾為之，不過比起嚼口香糖似乎倒要強上百十倍?？谙闾窍騺矶急徽J為是十分輕浮的舉動，常常是不學無術的街邊瞎混的小青年才會嚼的。

作為縣長候選人自然是大眾關注的焦點之焦點。于是緊接著祁云嚼口香糖而衍生出的各個版本的故事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了：原先因以流利的英語接待外來代表團的美談這時也變了味道，祁云的這種做法真是崇洋媚外，盲目崇拜的典型，簡直是失掉了中國的“國格”；原先的招商引資為縣里做貢獻也變成沽名釣譽，品行不端；又有人傳言祁云的妻子倪靜的病是

因祁云在外拈花惹草加速了死亡的進度，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祁云，一個小家庭都經營不好的人何以治縣？總之“祁云愛嚼口香糖”的消息衍生出無數故事……不管是真事兒也好，流言也罷，到這里，我們對祁云這個人物已經談不上一絲好感。祁云，雖未見其人，我們似乎已經讀出八九分了。光是一個“口香糖”就讓我們獲得了主人公祁云大致的印象。祁云這個人似乎是一個面目可憎，形容猥瑣，官品很差極不合格的候選人形象，總之已經到了劣跡斑斑，不可原諒的地步。這就是作品的開端，因“嚼口香糖”而引發(fā)出這么多事情，作為一個縣長候選人，我們不禁為他的仕途捏把汗?。?/p>

但隨著后文的展開，祁云的形象在作者的筆下逐漸顯露，我們開始改變對祁云的看法。與前文相反，他既不猥瑣也不丑陋，反倒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高學歷，黨齡長，有知識有文化，在地方政績十分卓越的好青年。這就與前文的主人公形象形成反差對比。刻畫這樣一位優(yōu)秀青年，也為下文他的矛盾心理做鋪墊。恰好祁云的優(yōu)秀又與下文出現的矛盾狀態(tài)構成一對新的矛盾。

（二）忠貞與背叛的矛盾

像祁云這樣優(yōu)秀的男人，年輕帥氣，事業(yè)有成，常常受到女人的青睞。其中就有他的小姨子倪真，他妻子的妹妹對他情有獨鐘。為了他，心里再容不下別的男人。倪真的心里滿是祁云，她也順從姐夫的意思考慮過婚嫁，“除卻巫山不是云”，實在難以接受別人。小姨子愛上姐夫，這在中國傳統的倫理道理里是不道德的，是受人所詬病的。雖然倪真為祁云做了很多，但祁云不為所動。在情感的內部存在著一對矛盾：小姨子深愛姐夫，但姐夫不愛小姨子，一心一意“守護”妻子倪靜。后來倪真或許是為了逃避感情上的折磨東渡日本留學，四年后回國，姐姐病重至姐姐病危前都是倪真在悉心照顧。倪靜病危前將姐夫祁云托付給倪真，此時的倪真真是激動得淚流滿面，這淚卻又是矛盾的淚，包含著復雜的心理：倪真一面因姐姐病危離世而痛苦，一面正因姐姐的離去而放手丈夫祁云，讓自己得到了和姐夫密切相處的機會而興奮。

另外一對主要矛盾是集中在祁云身上的。一邊面對小姨子的猛烈追求之勢，祁云不為所動，他在心里告訴自己，自己的心里愛的是妻子倪靜。盡管妻子病危時，自己曾經答應接受倪真，但那只是為寬妻子的心。他曾暗暗發(fā)下誓言：這輩子心里只有倪靜，不會有別人。但一切定論都為時過早，直到遇到了她——季紅姑。季紅姑也是文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她勤勞大方，天真善良。自祁云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在心中生下了情愫。祁云畢竟是官員，出差外出是常有的事情，見過的女孩子也數不勝數，但是眼前的紅姑卻讓他感受到不小的吃驚，竟然呆在那里了。祁云對初次見面的紅姑是發(fā)自內心的喜愛，以至于吃飯的時候都覺得“這是他到縣里工作以來吃得最香的一頓飯?！彪S后，祁云與紅姑發(fā)生的故事更加深了兩人間的友誼。祁云有一次參加酒店的開業(yè)典禮，晚宴后受邀去了夜總會卻偶遇小姐紅姑，見此情景的祁云既憤怒又失望同時帶著鄙夷的情感叫住了紅姑，經事后了解原來是紅姑遇到了經濟困難，無奈才涉足此行。知道真相后的祁云，首先怪罪的是自己工作沒做到位，立刻就站在柜臺前幫紅姑解決了難題。再次回到紅毛石村的祁云又再次見到了回到紅毛石小學的紅姑，那張淳樸清麗和洋溢著甜美滿足的笑容的臉龐深深感動著祁云，他對這個清麗的山村姑娘有著一種珍愛的情愫，她沒有城里人的矯揉造作，有的只是藍天般的剔透，山泉般的純凈這正是祁云追求和向往的。所以祁云對紅姑的愛在妻子還未去世的時候就已經埋下的種子。這時的祁云內心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深深愛著妻子倪靜，面對小姨子倪真的追求，他為妻子堅守底線。但是在他遇到天真善良的紅姑時，一切發(fā)生了轉變。他愛上了紅姑，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這意味著對妻子的“背叛”。人是復雜的，不是各種概念的集合與疊加，也不總是單一和絕對。人既有理智也有情感，在生活中又往往出現理智與情感的矛盾。

二、倪真、倪靜和紅姑

倪真、倪靜和紅姑是作品中涉及到的三個女性?！镀D澀的口香糖》從題材上來看似乎是一篇官場小說，但實際上全文的中心在于主人公祁云與這這三個女性之間發(fā)生的情感糾葛。在筆者看來，主人公祁云是一切矛盾的中心，但這三位女性所處的環(huán)境則相對較為單純，在文中充當著扁平人物的角色。

倪真是個潑辣美人，在縣委書記章星和她的接觸中，我們可以看得出：從前章星對這個喝過洋墨水，氣質極佳的女人頗有好感，但今兒個自打她一進門，章星就感到不對頭。倪真一進門噼里啪啦撂下一堆話便揚長而去，留下章書記在原地發(fā)呆。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倪真是一個外表很干練，內心也很有想法的女人。但說這樣的女人是扁平人物，正是因為她接下來的表現。倪真在作品中的全部表現基本用原文中的一句話便可概括：“她愛他愛得發(fā)狂。”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祁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以祁云的喜樂為中心的。在祁云還未成為她姐夫的時候，她就已經為他的風度和學識所傾倒。所以她對祁云面對的鋪天蓋地的謠言簡直拍手稱快，她企圖把謠言最大化，企圖讓姐夫身敗名裂，她心疼他，見不得他在地方受苦，希望他趕緊回到省城，回到自己身邊，使她的身心得到歸屬。這也正如我們在文章開頭看到的，副縣長小姨子親自指證祁云是一個到處拈花惹草，形象丑陋，根本不配當縣長的人。倪真為得到心愛的人做了很多，再如她看到祁云開始嚼口香糖，很開心，因為在她看來這是姐夫應她的要求而培養(yǎng)起來的習慣，這標志著姐夫接受了自己的愛，她堅信自己的付出會有回報。但一切終將化為泡影，直至姐夫將自己與紅姑產生的愛情轉述給倪真時，希望開始被澆滅，她感到了絕望。她在再次勸說姐夫無果后，放開了手，但心中仍有不忍：“萬一在縣上混不下去了，你會想你轉移的時候，我仍然愿意幫忙”。倪真從開始對祁云的不依不饒到最后的放手都源自對祁云真摯的愛，既然強求不來，那就放手讓他找尋自己的真愛。一句“再見了，我過去的姐夫”是倪真對祁云留下的最后的依戀，也表明倪真放手祁云，找尋自己的幸福，預示即將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在文中倪靜和倪真是一對姐妹，倪靜的表現和妹妹倪真有些相似。作者在倪靜身上花費筆墨不多，如前所述，短篇小說限于篇幅只能集中力量描寫一兩個主要人物。也正如佛斯特所說，“扁平人物的好處之一在易于辨認”，“如果一個作家想要將他的力量集中使用一擊中的，扁平人物即可派上用場?！币驗閷τ谶@類人來說本身就不需要花費太多筆墨。倪靜在文中屬于賢妻良母的類型，一心一意為丈夫，為維系好家庭考慮。為了配合丈夫的工作，她放棄了省外辦公室那誘人的工作，甘心隨著丈夫到縣里去當一名普通的外語教師。丈夫平時工作較忙，為了不拖累丈夫，妻子一直堅持不要孩子；為了不讓丈夫分心，倪靜一直對丈夫隱瞞著病情等等這些表現都印證了倪靜這一形象屬性。

至于紅姑則是純潔善良的化身。紅姑是松菁鄉(xiāng)紅毛石村老支書季大奎的女兒，是當地民辦小學的一名教師。紅姑的出場是隨著鄰居石蛋子清脆的應答聲到來的，一個輕盈的倩影轉眼閃進大門，一個衣著樸素卻十分秀麗的姑娘便出現在人們眼前。紅姑不僅長得清秀，人也十分麻利能干，從她連貫有序的一系列動作就可看出：不一會功夫紅姑就把豐盛可口的飯菜端上桌，大家在吃飯的當間兒她連忙去燒水，飯后她已經燒好熱水請大家洗臉燙腳，緊接著又上樓鋪床請大家歇息，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讓人贊不絕口。祁云再次遇到紅姑是在縣城酒店的開業(yè)典禮后：典禮結束，祁云受邀去夜總會，沒想到在夜總會竟遇到紅姑，原來紅姑失掉了民辦教師的職位，家中經濟緊張欠了人家一筆錢，又受人非難。為了盡快還上錢，紅姑打聽到在縣里新開的酒店夜總會坐臺收入高來錢快，她還債心切這便應了下來。沒想到在這里遇上了祁云，幸運的是，祁云是她接待的第一個客人。在祁云的幫助下，紅姑重返村子里的小學。祁云第三次見到紅姑，紅姑已經回到學校了。這天晚上，也就是倪靜死后的第三個月，紅姑為了答謝祁云對自己的幫助和為村子里做的貢獻，親自登門道謝。當她得知祁云的妻子已經逝世時，她的淚水涌出了眼眶，她替祁云感到不公。紅姑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給予了最大的幫助，但這個善良的男人在此時遇到了這樣的痛楚，而自己不能提供絲毫幫助，她實在感到很抱歉以致惶恐了。為了讓祁云的痛苦減輕一些，紅姑主動提出要幫祁云做飯，不一會兒功夫，她端上了一碗面條。試想，一天夜里，一個是喪妻未久的成年男人，一個是俏麗嫵媚的年輕女子，孤男孤女在一間屋子里發(fā)生些什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從紅姑進祁云家門開始到離去，整個過程中紅姑所有的行為動作都落落大方，落落大方地進門，落落大方地告別。單純的紅姑不曾有過除致謝以外的任何想法?？墒钦敿t姑準備告別離去的時候，畢竟是身為成年男人的祁云，這時恰又處在巨大的痛楚之中，一把摟住紅姑的腰肢，

對著紅姑的小嘴狂吻起來。單純的紅姑哪里經歷過這種場面，她本能地對突如其來的這一切產生抗拒，但紅姑對祁云心存感激，加上自己對祁云的猛烈進攻漸漸產生了反應，她開始迎合祁云。但當祁云準備在她身體上進行進一步探索時，她猛地一激靈，推開他跑了。單純的紅姑簡直被嚇壞了，一方面她長這么大還沒經歷過這種事情，另一方面，兩人懸殊這么大，完全沒有在一起的可能。一個是研究生，有知識，城里人；一個是農村人，沒文化，可能一輩子都會待在農村。她不理解祁云為什么這么做。所以當第二天祁云打電話給紅姑時，紅姑哭了，聲音里充滿著悲戚，她拒絕再提此事。祁云明白紅姑的顧慮，他耐心勸導紅姑放下那該死的門第觀念，他寫了一封長長的信，期望得到紅姑的回應。作者塑造了紅姑這樣一位單純美麗，體貼細微的女性形象像是給作品注入了一眼清泉，清冽甘甜。

三、結語

《艱澀的口香糖》以僅有的不到兩萬字的篇幅成功塑造了主人公祁云這種形象和性格都不斷變化的圓形人物與倪真、倪靜、紅姑這樣的性格單純卻不單調的扁平人物。在小說中，主要人物是故事的主角，主要人物的際遇遭逢，命運歸宿，常常聯系著社會生活的某種本質，顯示作品的主題價值。次要人物在小說中，雖然不是作家重點表現的對象，但是絕對不是可有可無的點綴，它的存在不是消極的。讀者被這些變化的人物所吸引，在產生新奇感的同時人物也更加立體，揭示了人性的豐繁復雜，使作品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另外作品中真實的細節(jié)和情節(jié)與人物之間的相互映襯顯現出一種真切和映襯之美。

（作者系云南民族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生）

責任編輯：楊 林

曹 悅 托爾斯泰100x100cm 布面油畫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