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正道·法網(wǎng)恢恢（一）

鐵木迭兒家族的覆亡

古今貪官污吏從伸手到被捉，一般都有或長或短的“潛伏期”，這自然給他們帶來一種以身試法的“僥幸心理”。正是這種自我寬慰的僥幸心，導致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走向了犯罪的深淵。但“潛伏期”再長的貪官污吏也總有“東窗事發(fā)”之日。俗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元朝著名的貪腐大員鐵木迭兒及其家族，從“潛伏”到滅亡的事實，就證明了干壞事絕不可心存僥幸。

鐵木迭兒發(fā)跡于元朝成宗大德年間。那時，他在宮廷“宣徽院”工作。宣徽院“總領宮內(nèi)諸司和三班內(nèi)侍”，常常與后宮接觸。所以他利用工作關系，與一個名叫弘吉剌答己的女人勾搭起來，關系非同一般。大德十一年（1307），元成宗駕崩，膝下無嫡子繼位。幾經(jīng)爭奪，成宗的侄子海山奪得帝位，是為元武宗。元武宗正是弘吉剌答己的親兒子。按“母以子貴”的宮規(guī)，武宗登極之后，弘吉剌答己就自然被尊為皇太后。

據(jù)各種記載看來，弘吉剌答己和鐵木迭兒都并非善類。他們不但繼續(xù)狼狽為奸，而且鐵木迭兒有皇太后做后臺，就更加有恃無恐地貪腐起來。

至大元年（1308），鐵木迭兒從江西調(diào)到云南，任云南行省左丞相。但他并不因此滿足，而在云南瘋狂斂財，濫殺無辜，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當時，云南不同部族之間常常因為矛盾會發(fā)生械斗。他身為一省長官，不但不設法阻止械斗，化解矛盾，而是唯恐天下不亂。他一面陰謀挑起更多的矛盾和械斗，械斗雙方為了得到政府的支持，就自然要向他行賄；而另一方面，他又向朝廷奏稱云南“蠻人作亂”，要求政府派軍隊來鎮(zhèn)壓良民，以便又可以從軍事行動中撈到更多的名利和錢物。他的惡行攪亂了云南的社會秩序，破壞了民族關系，使云南官民人人自危。一般的同僚知道他是皇太后的大紅人，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云南安撫使法花魯丁，不知何故得罪了鐵木迭兒。鐵木迭兒竟然羅織罪名，要將法花魯丁處死！這時，任云南肅政廉訪使的朵兒赤，是一位正直的監(jiān)察官。他毅然站出來主持公道。他對鐵木迭兒說：“生殺大權本屬于天子。你只不過是一個地方大員，豈有專殺之權？按照國法，即便是小民犯罪，也必須通過審問才能處決。何況法花魯丁是朝廷的大臣？”這才救下了一條人命。

監(jiān)察官朵兒赤進一步將鐵木迭兒“貪暴擅誅殺”的種種劣跡上奏朝廷。元武宗正準備查辦他，不料他知道后，竟然帶上貪污的金銀財物，從云南跑到北京，四處活動，希望打通關節(jié)，免議其罪。但他“擅離職守”的行為，又被主管官吏的尚書省提出彈劾，使得元武宗決心將他撤職查辦。此時，他的后臺皇太后又出來保他，特頒懿旨：著鐵木迭兒免于追究，“貸罪還職”。 于是，鐵木迭兒又重新回到云南，繼續(xù)當官。但是，他并沒有絲毫悔改之心，繼續(xù)貪污勒索，違法亂紀。他之所以如此膽大妄為，一是心存僥幸；二是后臺太硬。

皇慶元年（1312），在位四年的元武宗駕崩。按“兄終弟繼”之制，由他的弟弟愛育黎拔力八達繼承帝位，是為元仁宗。當然，鐵木迭兒的后臺弘吉剌答己仍然被尊為皇太后。元仁宗天性孝順，比哥哥武宗更聽太后的話。這就自然為鐵木迭兒提供了繼續(xù)作惡的機會。

仁宗繼位后，想革新政治，原打算將太子詹事完澤等賢德有才的官員調(diào)入中書省，執(zhí)掌大權。不料皇太后再次發(fā)話，率先提出把鐵木迭兒從云南召回，拜為中書省右丞相。此后，又拜為太師，“錄軍國重事”。鐵木迭兒大權在握，便進一步結黨營私，打擊異己；貪贓枉法，肆無忌憚。

首先，鐵木迭兒竭力將自己的幾個兒子、姐夫等統(tǒng)統(tǒng)活動成大官，長子八思吉思官拜“宣政院使”、三子鎖住官拜“將作使”、姐夫野理牙官拜“太醫(yī)使”等等。其次，他們一家放膽貪贓枉法。例如，北京城富豪張弼因為殺人被逮入獄。張弼家向鐵木迭兒行賄現(xiàn)鈔五萬貫。鐵木迭兒就派家奴威脅京城地方官賀伯顏放人，遭到賀伯顏的堅決抵制。鐵木迭兒一家先后掠奪晉王土地、軍衛(wèi)牧地、寺廟土地總計一千五百多畝；收受諸王合兒班答賄賂現(xiàn)鈔十四萬貫，外加寶珠、玉帶、錦帛等，折合現(xiàn)鈔十余萬貫；收受杭州永興寺僧章自福賄金一百五十兩；盜竊朝廷用于祭祀的馬肉等等。

特別惡劣的是，鐵木迭兒不斷報復、殺害敢于揭發(fā)、彈劾他的監(jiān)察官。

例如，鐵木迭兒在云南任中書右丞時，劉正任中書左丞。劉正發(fā)現(xiàn)當時由省城委派到州縣收稅的官吏，常常敲詐勒索少數(shù)民族，“征收金銀之數(shù)必加二”。所以，貪腐的官吏都爭著向鐵木迭兒之類的省級大員行賄，希望能充當巡回收稅官。劉正上書揭露此弊，他又統(tǒng)一官秤，改由土官自己向政府交稅，杜絕了貪污，使全省庫銀大增，當然也明顯切斷了鐵木迭兒之流的財路。鐵木迭兒一直怨恨劉正。元仁宗繼位，他們二人又同朝為官。鐵木迭兒就假傳圣旨，說監(jiān)察官肅政廉訪使權力太大，“按事失實”，意在取消地方監(jiān)察機構。不料劉正上書反對說：“但當擇人，法不可易！”堅定地維護了地方監(jiān)察制度。

趙世延也曾與鐵木迭兒同在云南為官，他任提刑按察司判官。他洞悉鐵木迭兒的罪行。元英宗初年，趙世延為御史中丞，他毅然上書揭發(fā)鐵木迭兒所犯十二條罪狀。鐵木迭兒恨之入骨，多次設計要害死趙世延，只因為英宗堅信趙世延實屬忠臣，他的陰謀才一次次破產(chǎn)。

又如，中書省平章政事張珪因堅決反對鐵木迭兒作為教育皇帝子孫的“太師”，鐵木迭兒乘仁宗出巡，由皇太后將張珪召入皇宮，毒打一頓，幾乎喪命。又如，御史中丞蕭拜住和楊朵兒只、監(jiān)察御史里帖木兒和賀伯顏等曾聯(lián)名上書彈劾鐵木迭兒。延祐七年（1320），鐵木迭兒先以“前違太后旨”的罪名將蕭拜住、楊朵兒只處死；又以所謂“便服迎詔大不敬”，將賀伯顏處死。被他借故逮捕囚禁的大臣更是不計其數(shù)。

俗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到元英宗時代，惡貫滿盈的鐵木迭兒及其家族終于走向了覆亡，這離他仗勢發(fā)跡已是二十多年了。

元英宗碩德八剌是元仁宗的兒子。他17歲親理國政，并不事事遵從祖母太皇太后的意思。他深知鐵木迭兒一家罪惡累累，但仍然礙于老祖母的面子，沒有直接懲處鐵木迭兒。他先任拜住為左丞相，“委以心腹”，漸漸疏遠了鐵木迭兒。至治二年（1322）八月，大權旁落的鐵木迭兒憂郁地死去。這時，御史蓋繼元、宋翼等人立即奏準，鑒于鐵木迭兒生前“上負國恩，下失民望；生逃顯戮，死有余辜”，下令拆毀他的墓碑；追繳他從前所有的官爵和封號，抄沒他的家產(chǎn)！同年十二月，有人告發(fā)鐵木迭兒的長子宣政院使八思吉思收受賄賂，英宗立即下令將他處死，并且抄沒其家產(chǎn)。

元英宗在位三年，被大臣鐵失等陰謀殺害?；首逡矊O鐵木兒繼位，是為泰定帝。

泰定元年（1324）十二月，監(jiān)察御史脫脫、趙成慶等人奏稱“鐵木迭兒在先朝包藏禍心，離間親藩，誅戮大臣”，他的二兒子鎖南曾參加鐵失等人陰謀弒帝，希望將其正法。泰定帝下令將鎖南等人處死。泰定二年（1325）九月，禮部員外郎元永貞又上書提出，鐵失弒帝與鐵木迭兒一家關系密切，希望將鐵木迭兒生前的罪惡錄入史館，“以為人臣之誡！”泰定帝之后是元文宗。元文宗至順元年（1330）年七月，鐵木迭兒的第三子將作使鎖住和弟弟觀音奴、姐夫太醫(yī)使野理牙等人，私造文書，用迷信妖術詛咒別人，事連前刑部尚書烏馬兒、前御史大夫孛羅等人。元文宗下令將他們?nèi)刻幩馈?/p>

此后，鐵木迭兒這個不可一世的貪腐之家便可恥地覆亡了。而且，明朝修《元史》時，史官按元朝留下的檔案記載，進一步將鐵木迭兒列入《奸臣傳》，誅以史筆，使其遺臭萬年。

逮治封王沐朝弼

沐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養(yǎng)子，明初平云南有功，封為“黔寧王”。此后，沐氏家族世襲封王，鎮(zhèn)守云南，功不可沒。但另一方面，沐氏家族依仗其特殊的權力，經(jīng)過幾代人的發(fā)展，也成了云南不可一世的顯赫“世家”。他們擁有軍隊、莊田，擁有“通天”的人脈和復雜的社會關系。終明一朝，沐氏家族按制可參與云南地方機務，其封王有時甚至可與云南地方行政長官分庭抗禮。

權力過大，一旦失去制約，就容易產(chǎn)生腐敗。時至明萬歷朝，沐氏家族就出了一個可怕的敗類沐朝弼。

沐朝弼是黔寧王沐英的第九代孫。沐朝弼的父親沐紹勛有兩個兒子。長子朝輔，為正房李夫人所生；次子朝弼，為偏妾所生。沐紹勛在位時，云南和周邊地區(qū)就很不安寧了。先是武定、東川等地土司不斷叛亂，隨后，老撾、緬甸等國也趁機挑起邊患。此時的沐朝弼尚能積極配合官軍和父王先后平定叛亂，史稱他“有勇略，用兵輒勝”。沐紹勛去世后，按制，由長子沐朝輔繼承王爵。

沐朝輔沒有什么顯赫的功勞，而且死得早。死后，明朝史官給他的謚號是“恭僖”二字。按《周書·謚法》的意思，“有過為僖”。也就是說沐朝輔雖然恭順，但也小有過錯。沐朝輔有兩個兒子，沐融和沐鞏。沐朝輔去世后，同樣按制詔令其長子沐融繼承王爵。由于沐融年齡還小，又令其叔叔沐朝弼“為都督僉事，佩印代鎮(zhèn)（云南）”。從此，沐朝弼就開始走上了竊權犯罪的邪路。

盡管沐朝弼實際上已經(jīng)掌握了云南封王的大權，但是，他仍然不滿意這“代鎮(zhèn)”二字。日益膨脹的野心使他進一步走向滅親篡位之路。

小黔寧王沐融繼位三年，不知何故而亡。按制，當由他的弟弟沐鞏繼位為王。沐鞏年齡更小。于是，沐鞏的祖母李夫人提出，將沐鞏先帶到北京居住，等他長大后再回云南繼位。明廷同意了這一建議。不料李夫人和小沐鞏從昆明出發(fā)前往北京，才行至半路，小沐鞏又不知何故而亡！我們從沐朝弼后來的行為看來，沐融兄弟二人的死，不排除是被他所害。

兩個侄子死后，沐朝弼就順理成章地襲封為第九代黔寧王。

沐朝弼繼位后，自嘉靖三十年（1551）以來，他與都御史石簡等人，先后平定了元江土司那鑒、武定土酋鳳繼祖等叛亂，立有戰(zhàn)功。同時，他也居功越發(fā)驕橫起來了。李夫人雖然不是沐朝弼的生母，但按封建禮法，也仍然是他應當孝順的母親，可是，沐朝弼對她和自己的嫂嫂都不守禮節(jié)。他還大量將哥哥的田宅據(jù)為己有；包庇藏匿罪犯蔣旭等人。更為嚴重的是，他私下使用調(diào)兵的“火牌”，派人到京城刺探中央政府的消息。他濫殺無辜，多次違抗圣旨。違法亂紀的種種行為日益引起朝野上下的憤慨。

隆慶初年，張居正推行新政，加強中央集權。這時，兵科給事中歐陽一敬率先上書，彈劾云南封王沐朝弼殘忍放肆，“屢抗詔旨，請治其罪”。云南巡撫、按察使也上書檢舉揭發(fā)沐朝弼的罪惡。但朝廷卻感到難以處理，一方面礙于沐氏家族的歷史功績，以及沐朝弼本人也多少曾有功于邊疆；另一方面也擔心，如果突然將他抓走，是否會引起云南邊疆的動亂？

于是，明廷先用釜底抽薪之法，下詔罷去沐朝弼的王爵，改立他的兒子沐昌祚為新王。以為這樣不至于引起沐朝弼的不滿，希望他今后能輔佐兒子，繼續(xù)保持邊疆的穩(wěn)定。殊不知沐朝弼并不買賬，反而更加放縱起來。不久，沐朝弼的母親去世，他護送母親的靈柩回南京下葬。都察院提出就此將他拿下，但皇帝仍然放他回云南，只是明令他“毋得預滇事”，叫他不得再直接插手云南的軍政事務。

與此同時，為了震懾沐朝弼，明廷特派兵部侍郎鄒應龍為云南巡撫，也暗中對他進一步展開調(diào)查。但沐朝弼并未有所收斂。他因為大權旁落，不得參與云南軍政要事，心懷不滿，竟然“欲殺昌祚”，重新奪回封王特權。同時，鄒應龍還發(fā)現(xiàn)沐朝弼還有里通外國之嫌。于是，鄒應龍便采取果斷措施，以“殺人通番諸不法事”，將沐朝弼逮捕起來，押送北京，關進監(jiān)獄。

本來按沐朝弼的罪狀，應當處死，但因他的家屬提出“請貸其死”，即出錢為他“減等”免死，也因他過去多少還有些功勞，所以改判他終身監(jiān)禁。這位驕橫的封王沐朝弼死于監(jiān)獄。2006年3月，考古工作者在南京將軍山沐氏家族墓群發(fā)現(xiàn)了沐朝弼的墳墓，打開一看，里面除了一具女性頭蓋骨和幾枚銅錢之外，非但絕無值錢的東西，而且連沐朝弼本人的尸骨也不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