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別亂說話

陳傳榮/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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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別亂說話

陳傳榮/上海

一

火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一下一下地叩擊著濃濃的夜色。

劉長樂睡中鋪，徐蘭香睡下鋪。火車響了一夜，這劉長樂心里也“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跳了一夜。在睡鋪上翻了一夜“大餅”，眼瞅著天邊冒出了微光，劉長樂干脆翻身下床拉倒。

臉緊貼著車窗，本想瞅瞅外面的風(fēng)景，可由于天色尚早，除了能看到一根根電線桿和一棵棵大樹在不停地向后飛速地閃過而外，其他也實在辨不清什么東西出來。瞅了一會，劉長樂感到晃眼，晃著晃著腦袋就感到有點暈了，劉長樂只得把臉收了回來。

坐在床沿傻傻地發(fā)了會呆，又想了會心思，劉長樂終究還是憋不住了。劉長樂就隨手搡了一下邊上還在睡著的老婆徐蘭香：“喂——你說我們這次去，能做些什么活？真的能待得慣嗎？”

劉長樂這搡的時間真是有點不巧，因為迷迷糊糊中的徐蘭香正好做著一個美夢，而且這個美夢，居然還是夢到兒媳婦小紅已經(jīng)生了個大胖小子，此刻，她正隨著火車一顛一顛地抱著小孫子呵呵樂著呢！

一個美美的好夢就這樣被劉長樂一拉一說給碰碎了，徐蘭香當(dāng)然有些惱火，她睡眼惺忪地沖劉長樂：“你都叨咕了多少遍了，什么叫待得慣待不慣的，再待不慣，那不也是你兒子家嘛！”

徐蘭香煩劉長樂，劉長樂也懶得回話，他知道自己說不過徐蘭香，或者說，劉長樂也不想和徐蘭香爭論。其實對于劉長樂來說，徐蘭香回答他的問題或者不回答他的問題，那都是無所謂了，劉長樂只是想把自己的擔(dān)憂和想法吐出來就行，至于徐蘭香聽不聽，或者聽了有什么反應(yīng)則完全是另外一碼事。

劉長樂不說話，仍是坐在那里瞎想加空想等待著大白天的到來。劉長樂睡不著算了，可是經(jīng)他這一折騰，原本還睡意綿綿的徐蘭香也完全被他攪得清醒了。

“你就放你的一百二十個心吧，到了那，你還怕沒活干？！”徐蘭香索性也坐了起來，她像是反駁又像是在安慰著劉長樂，“給孩子洗尿布，不是事？到菜場買菜回來洗菜燒飯不是事？幫孩子看門打掃衛(wèi)生不是事？就你想法多！整日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

徐蘭香這一罵，劉長樂倒渾身舒坦起來，他呵呵笑著。劉長樂撓了撓頭皮感到老婆罵得倒也在理！

其實，這事也難怪劉長樂這么左擔(dān)心右牽掛著，這回他老夫妻倆進(jìn)城，可謂是要務(wù)在身，責(zé)任重大，使命光榮，因為兒媳婦快要生了，老夫妻倆這是奉召進(jìn)城，準(zhǔn)備服侍兒媳坐月子和料理即將出世的小孫子生活起居哩！

早在個把月頭上，兒子劉亮亮就打電話向他倆發(fā)出了調(diào)令，說老爸老媽，小紅馬上就要坐月子了，我這邊沒人照顧，本想雇保姆照顧照顧的，可看到新聞上說有保姆暗中虐待孩子毆打老人的，哪還敢請，再說外人照顧哪有自家人照顧貼心呢？所以思來想去的，還是想讓你們過來幫我照料照料。

兒子這樣說，劉長樂徐蘭香雖說心里矛盾糾結(jié)，卻也是滿心歡喜著，畢竟又添一代啦。其實兩年前兒子就讓他們進(jìn)城一塊住了，當(dāng)時劉長樂死活沒同意，就怕待在城里不習(xí)慣。如今碰上這茬事，自然是再也躲不過去了。于是，老夫妻倆只得早早把家中安頓妥當(dāng)，直奔城里而來。

二

火車九點一刻才到，可兒子劉亮亮八點半左右就開著私家車到車站候著了。劉亮亮是個細(xì)心的孩子，他知道老爸老媽不識字，又不熟悉路況，生怕他們迷了路，早早地等候著心也寬。見上面，一看父母氣色都還好，劉亮亮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一路上，劉長樂徐蘭香心里可是樂開了花，坐在兒子自己的小車?yán)铮瑵M大街地跑著，多神氣??！擱在先前，別說乘小車了，老夫妻倆連小車摸都是不曾摸過的?，F(xiàn)在由兒子把著個方向盤，想怎么開便怎么開，想開到哪便開到哪，簡直跟活神仙似的。

劉亮亮確實是劉長樂徐蘭香的驕傲，想想這事兩人都是要樂呵的。劉亮亮打小腦子就活，從鄉(xiāng)下考到上海讀大學(xué)，一點都沒折騰，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一直留在了城里。之前，劉亮亮先是在一家公司上班，可是干了不到一年，他便和幾個伙伴們創(chuàng)辦了一家什么公司，一塊搞起了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過三年多的發(fā)展，如今兒子已是公司的總經(jīng)理。劉亮亮不僅在上海買了兩套房，而且還娶了一個漂亮的城里姑娘。這么好的兒子，真是千年修來的福氣?。∷麄兝蟼z口現(xiàn)在是見人腰桿挺，說話底氣足，臉上亮敞著吶！

小紅預(yù)產(chǎn)期在十一月底，眼瞅著還有二十來天，徐蘭香可是早早地就把小棉襖小棉褲準(zhǔn)備好了。從鄉(xiāng)下上來的時候，徐蘭香的包里還塞滿了各種舊衣服舊床單，有不少舊衣服還是劉亮亮小時候穿的。

徐蘭香說，這些舊衣服舊床單舊是舊了，可都是棉的，把它撕成碎布洗洗干凈，給寶寶做尿片再好不過了。

小紅笑著說：“媽——其實沒必要這么節(jié)約的，都什么時代了，到時候就用紙尿片吧，不用洗不用曬多省事，也花不了多少錢的?！?/p>

徐蘭香砸了一下嘴，說：“這倒也不光是錢不錢的事兒，紙尿片省事是沒得說，可它哪有尿布好呢？尿布是純棉的，透氣，吸水性都好，這些好處都是紙尿片沒法比的。想想看，紙尿片把寶寶的小屁股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密不透風(fēng)的，寶寶該多難受??！更要緊的是，我還聽說，如果養(yǎng)了個男寶寶的話，紙尿片用多了，長大后還容易得不育癥呢！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有不少人是這么說的，我還是認(rèn)為棉的尿布最好了?！?/p>

見婆婆這般一套一套的，小紅也不爭論，她一臉笑意算是領(lǐng)受了婆婆的教誨。小紅是聰明的孩子，她當(dāng)然明白，且不說婆婆說的在理還是不在理，婆婆的心意總歸是好的，而且她那看似老土落后的做法，多少年來祖祖輩輩們就是這般一代一代地傳下來的，自然也還是有不少道理在的。

徐蘭香整日在忙碌，劉長樂卻像一只無頭蒼蠅亂轉(zhuǎn)悠。原先在鄉(xiāng)下，劉長樂每天忙到東忙到西似乎都有做不完的事，到了城里劉長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廢物，什么事都搭不上手。劉長樂還總結(jié)發(fā)現(xiàn)，在城里其實只有兩種人比較忙，一種是懂高科技的文化人，一種就是會做家務(wù)的女人。而高科技和家務(wù)這兩樣活，一樣和他都不沾邊。

原本整日忙忙碌碌的，如今整個人就像是一只急速旋轉(zhuǎn)的陀螺忽然間沒有了動力，劉長樂感到整個人都失重了一般。電話中，劉亮亮說是說讓老爸一塊上來幫幫忙、搭搭手，其實這事朝明白里說，他讓老爸跟老媽一塊上來，主要還是想讓老爸享享清福的，是不想讓他一個人在鄉(xiāng)下太過勞累。對于自己的老爸，劉亮亮心里難道還不清楚嗎？指望他做家務(wù)活、帶孩子還是算了吧，平時老爸可是連自己都料理不好的。在劉亮亮看來，老爸做農(nóng)活是一把好手沒得說，人又勤快，可是城里就不一樣了，事情做完也就做完了，想使勁還沒地方使呢！

為此，劉亮亮擔(dān)心的倒不是老爸幫不了什么忙，而是擔(dān)心老爸整日沒事干閑得慌。想想看，一個原本沒白天沒黑夜地做慣事的人，咣當(dāng)一下讓他什么事都不做了，會不會出現(xiàn)什么狀況呢？劉亮亮這般想當(dāng)然是緣由的，因為他也聽說過不少城里老人退休后，本來健健康康的，可退休后沒隔多久就莫名其妙地生病了。想想看，這當(dāng)中會不會就是因為和一個人從忙碌中突然歇下來有關(guān)呢？

劉亮亮的擔(dān)心也不是沒有道理，果真，安營扎寨下沒幾天，劉長樂就吵著要兒子幫他找份活干干，說否則太憋得慌了。

這個要求讓劉亮亮直撓頭皮，劉亮亮明白，像自己老爸這個歲數(shù)，哪怕在飯店洗碗拖地搞衛(wèi)生，在澡堂搓背捏腳修指甲，人家也早就不要了，何況其他活？你說安排老爸到他們公司打打雜，更是無從下手。找其他朋友幫忙安排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哪里能抹下這個面子呢？為此，這事也就在劉亮亮“嗯嗯”聲中一直沒有下文。

劉亮亮家居住的小區(qū)叫錦繡花園，是屬于一個高檔的商品房小區(qū)。小區(qū)周圍豎了一圈鐵柵欄，門口還設(shè)了門崗。小區(qū)里有假山有噴泉，也種滿了花花草草。雖然這些假山噴泉、花花草草和鄉(xiāng)下根本沒法比，但在劉長樂看來還是覺著蠻新奇好玩的，同時心里也想著這城里人真是舍得花錢?。?/p>

小區(qū)是個電梯房，上下樓全靠電梯。剛開始的時候，劉長樂還真不習(xí)慣，不是把樓層摁錯了，就是把開門鍵當(dāng)作關(guān)門鍵來摁了，害得他一個人都不敢乘電梯。好在這樣的尷尬也沒持續(xù)多久，慢慢劉長樂就習(xí)慣了，并且心里也開始贊嘆還是電梯好，呼啦一下說上來就上來了，呼啦一下說下去就下去了，多來勁吶！

在小區(qū)里，劉長樂每天出去三次，早飯前一次，午飯后一次，晚飯后再一次，天天如此雷打不動。

出去也沒啥事，其實也能有啥事呢？劉長樂喜歡在小區(qū)里小區(qū)外到處閑逛逛，喜歡在小區(qū)附近東看看西瞅瞅。好在這劉長樂，性格隨和、開朗，見了誰都不生疏，見了誰都打打招呼。沒打過交道的人，說上三五句話，沒一會就算是老朋友啦！

劉長樂每天就像做功課似的，把日程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每天輕輕松松吹著口哨出去，快快樂樂哼著小曲回來。從剛開始的不適應(yīng)，到慢慢地開始容光煥發(fā)，整個人心情倒也輕松愉快。見老爸精神狀態(tài)還不錯，劉亮亮也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中，一顆懸著的心也妥妥地放了下來。

三

劉亮亮工作忙倒是真的，每天早上都是一大早開車出去，晚上很晚才能回來，有時甚至忙到整夜不回來的也有。一開始劉長樂和徐蘭香還不理解，每天都這么忙忙碌碌，能有多少事?。亢髞硭麄z也算是明白了，兒子畢竟是總經(jīng)理啊，管好幾十號人哩，怎么可能不忙呢！

劉亮亮平時工作忙，家里自然就照顧不上了。小紅腆著個大肚子，里里外外也不方便，有了兩位老人跑進(jìn)跑出忙碌應(yīng)付著，前前后后也算有了個照應(yīng)，這樣劉亮亮在外忙碌自然也就少了不少牽掛。之前為這事，劉亮亮確實還是蠻擔(dān)心的，因為整個懷孕期間小紅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特別是懷孕早期，她的妊娠反應(yīng)非常強烈，既嘔又暈的。心情不好不說，而且小紅胃口也很差，時不時還會莫名其妙地沖著劉亮亮發(fā)些小脾氣。現(xiàn)在算是捱到了臨產(chǎn)前夕，雖說頭暈惡心沒了，可吃不好睡不好的癥狀卻是越來越明顯，而且由于時時刻刻擔(dān)心著生養(yǎng)過程的痛苦，小紅的心情也沒好到哪去?，F(xiàn)在有兩位老人在邊上，至少有人陪著說說話了，也不用整日窩在沙發(fā)上看著無聊的電視連續(xù)劇，或者傻傻地面對著冰冷的墻壁了。

再說這劉長樂，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適應(yīng)，慢慢地，他對小區(qū)周邊的狀況和人頭也越來越熟，每天也不用擔(dān)心沒地方去了。有了去處，似乎心也安了，劉長樂好像也不再提找活干的事了。

朋友多是好事，這朋友一多，不光能聊天解悶，關(guān)鍵的時候還能幫上大忙呢！

兩天前，小紅在洗澡，剛洗了一半，家中淋浴房里的浴霸忽然壞了。

這可把一家人嚇壞了，如今小紅可是全家的重點保護(hù)對象。結(jié)果是取暖器、電吹風(fēng)、開水全部動用才總算把一趟澡給應(yīng)付了過去。

盡管事情不大，可也得要馬上解決。眼看著這天氣越來越?jīng)隽耍殞毤磳⒊錾?，小紅馬上要坐月子，洗澡沒有浴霸無論如何是不行的。

開始劉長樂還以為就是燈泡壞了，趕緊下樓買了幾只燈泡?？蔁襞輷Q上，還是沒反應(yīng)。劉長樂這就沒轍了，對電這個在他看來屬于高科技玩意兒的東西他可是一竅不通，也不敢輕舉妄動。好不容易湊到兒子劉亮亮有空，本想這么小的事情，對他來說根本算什么事，隨便動動手就可解決的。哪承想這孩子，雖然讀到大學(xué)，到頭來居然連什么是電壓、電阻之類的好像也鬧不清楚。

連家中最有本事的人都沒轍了，怎么辦呢？

正當(dāng)大家急得抓耳撓腮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劉長樂突然拍了一下腦袋說，等等。說罷，整個人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大家都感到很是詫異，以為老頭子想出什么高招來了。沒想到，僅僅隔了二十來分鐘的樣子，劉長樂卻領(lǐng)了個人上來。

這人，濃眉，大眼，絡(luò)腮胡子，四十歲上下。未進(jìn)門，先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劉總好！”

劉亮亮愣了一下，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老爸發(fā)話了：

“他是小方師傅，是振亞飯店后勤專門負(fù)責(zé)維修水管電器的，請小方師傅來看看浴霸究竟壞在哪里了！”

劉長樂這一說，大家這才明白過來。于是一家人便紛紛客氣地端茶倒水，連聲道謝。

小方師傅話不多，只是憨厚地笑笑說不要緊的，而后便在劉長樂帶領(lǐng)下踅身進(jìn)了浴室查看實情。

也真叫是應(yīng)了那句俗話：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進(jìn)去之后，小方師傅似乎也沒看出費什么大的力氣，搗鼓了一陣，浴霸的燈居然就亮了起來，連新買的燈泡都沒用上。

“其實只是開關(guān)處接頭松了，接觸不是很好，線頭拆下重新接一下就好了?！毙》秸f道。

聽此一說，一家人“哦哦”著連連道謝。劉亮亮趕緊跑到臥室拿了兩包“中華”遞給小方師傅連連表示著謝意。起初小方師傅客套著不肯接受，來回推搡了幾下，最后還是劉長樂一把抓過香煙硬塞到小方的工具包里，如此，小方師傅這才算是勉勉強強地收下了。

送走小方師傅，大家都夸說這小方維修水平真不賴，比正宗的電工師傅都管用。

劉長樂就顯得頗有些得意，坐在那，端著茶水，劉長樂說：“這小方吶，大名其實叫方小剛，山東人，五年前來的上海。小方之前在老家一直跟著一家裝修公司做水電工，到上海后，他先是在一家旅館做后勤服務(wù)，主要也是維修。后來他又跳槽到振亞飯店，每個月工資足足比先前高了八百塊，現(xiàn)在干這活也算是老本行了。小方有兩個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大的是女兒小的是兒子，女兒十三歲，兒子剛八歲。小方的老婆叫李春花，也在上海，在一家飯店里幫人家洗菜，每月工資二千八。小方的父親前年不在的，得的是肺癌。他的母親今年七十三，身體各方面還行，就是眼睛有點不太好……”

劉長樂越說越有勁，話是越岔越遠(yuǎn)，徐蘭香拿臉唬了一下他，說：“你也真是的，說就說唄，一下倒這么多干啥？”

于是，劉長樂忽地剎車打住話頭，大家都笑了起來。

劉亮亮也在那呵呵笑著。劉亮亮想，自己在這個小區(qū)住了好幾年，左右鄰居都是誰至今都還沒搞清楚，沒想到老爸來了才這么幾天，就認(rèn)識了這么多人，而且家中遇上點小事，居然也能隨叫隨到地叫人來幫忙解決。

劉亮亮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老爸，還真不賴??！

四

劉亮亮的公司其實是一家電商企業(yè)，主要經(jīng)營網(wǎng)上購物。眼下，公司各方面發(fā)展勢頭都很好，在全國也布點設(shè)了不少分號。作為公司總經(jīng)理，忙自然是少不了的。

兒子劉亮亮忙什么，劉長樂是傻傻分不清的，他哪里鬧得明白電商是個什么玩意兒呢，他揣摩著兒子他們的電商可能就是賣電器的吧？但不管怎么說，看到兒子劉亮亮忙，劉長樂就高興，而且是兒子越忙，他就越高興。在劉長樂看來，兒子忙，說明兒子職務(wù)高，管的人多??！劉長樂甚至認(rèn)為，兒子越忙就越是替自己和徐蘭香長臉。

劉長樂和別人聊天，特別喜歡和別人聊聊孩子的事情。如果對方是和自己差不多的老人，那么他肯定就要問對方孩子是干什么的，如果對方是年輕人，那么他就問對方是干什么工作的等等。總之，劉長樂總是要千方百計地拿對方和兒子劉亮亮比較一番?？吹綄Ψ搅w慕的眼神，贊嘆的話語，劉長樂心里美美的。真是一聊百事爽，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原先，劉亮亮從錦繡花園小區(qū)門口進(jìn)進(jìn)出出，是很少有人和他搭訕的，而劉亮亮也很少和旁人打招呼。這一點，不管劉亮亮開車也好，步行也罷，每回進(jìn)出小區(qū)情況都差不多。

讓劉亮亮沒有想到的是，近一段時間以來，自己每回從小區(qū)門口路過，大伙都熱絡(luò)了起來。和先前相比，大家好像都對他客氣了許多。

“劉總好，這么早就出去啦？”

遇上這樣的事，劉亮亮總是嚇得趕緊點頭回應(yīng)。

這打招呼的是小司吧，當(dāng)然也可能是小施，或者小史，還有可能是小石等等，反正差不多就那個音——他居然也和自己客氣地打起了招呼啦！

可是點頭歸點頭，任憑劉亮亮把大腦怎么運轉(zhuǎn)，卻始終也想不起來他和這個叫小司、小施、小史、小石等等的有過什么交集。這小司、小施、小史、小石等等的，好像是門口那家便利店的搬運工吧？或者是常年在門口擺攤修皮鞋修傘的？當(dāng)然也可能是門口那家賣米的小老板。反正這事兒，讓劉亮亮感到很傷腦細(xì)胞，而且不是一點點傷腦細(xì)胞，是相當(dāng)傷腦細(xì)胞??！

小司，或者小施等等的客套，卻讓劉亮亮心中泛起了疑慮，好像自己居住的整個小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似乎也悄悄地發(fā)生了改變，特別是當(dāng)對方左一句“劉總”右一句“劉總”時，說實在的，這個稱呼太讓他不適應(yīng)了。雖然在公司里，在生意場上，“劉總、劉總”這樣的稱呼滿天飛，而且劉亮亮也從未感到過不正常?？墒?，在自己居住的小區(qū)周圍這樣被人稱呼來稱呼去，劉亮亮還是覺得太別扭了。

周末，劉亮亮去附近的“一剪梅”理發(fā)店理發(fā)，年輕的伙計居然對他是客氣有加。

其實，“一剪梅”店倒是老店了，劉亮亮也是來過兩三次的，心里也沒什么特別的印象，感覺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在劉亮亮看來，來這里理發(fā)最大的理由就是圖個方便而已。

幫劉亮亮理發(fā)的小伙子劉亮亮是認(rèn)識的，因為之前他也幫劉亮亮理過發(fā)。在劉亮亮的印象中，這小伙子之前好像比較沉默寡言，甚至還有點靦腆，沒想到幾日不見，現(xiàn)在他居然也進(jìn)化成了一個話癆。

“我沒猜錯的話，您應(yīng)該就是住在錦繡花園六號樓的吧？”小伙子一邊麻利地給劉亮亮理著頭發(fā)一邊和他閑聊著。

劉亮亮愣了一下，覺得很是詫異，他怎么就知道自己住在錦繡花園六號樓的呢，自己可是從來就沒和他說過這檔子事呀？

面對對方提問，劉亮亮只是笑笑并不作回答。

盡管劉亮亮沒有回答小伙子的問話，可這并不妨礙小伙子的興致：

“我們都說您真是不簡單，從鄉(xiāng)下考到上海，又在上海成家立業(yè)，聽說現(xiàn)在有房有車的，事業(yè)又做得這么好，我們都很羨慕呢！每回說起您，我們都很佩服??！”

起初劉亮亮還想，你說就說吧，嘴碎的人好這口，圖個嘴上快活，不走心的，不理睬他很快就會偃旗息鼓了。可是劉亮亮錯了，那家伙居然是越說越起勁了：

“每回說起您呀，您老爸都是充滿了自豪，他說您小時候在鄉(xiāng)下吃了很多苦，每天早上打完豬草才能去上學(xué)，經(jīng)常是連早飯都顧不上吃，當(dāng)時您家經(jīng)濟(jì)條件差，有時候連學(xué)費都交不起。聽您老爸說呀，盡管條件艱苦，但你很懂事，人聰明，學(xué)習(xí)也用功，完全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小伙子在劉亮亮的頭頂上自顧說著，劉亮亮的心里就越來越毛了，他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無比難堪，心里感到有些惱火。最后，劉亮亮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逃離“一剪梅”的。

說實在的，這一回劉亮亮真是怒氣升騰，他從來沒有感覺像這樣被人這般議論過。太過分啦！這都叫什么事兒？這不都是把自己的老底全部揭穿了嗎？這不光是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弄不好可能還是涉及全家安全的大問題呢！

碰上這事，劉亮亮一天都沒有好心情。晚上吃飯，一家人圍著桌子。坐在飯桌邊，劉亮亮終于忍不住了，他看了一眼老爸，然后，劉亮亮就吞吞吐吐地說道：“老爸——來了這么些天，還——待得慣吧？”

“嗯，還行——”劉長樂說，“就是沒啥事，有些閑得慌！”

“哦——”劉亮亮一邊哼哈著一邊還佯作安慰著老爸，“這——慢慢會——習(xí)慣的——”

“其實也沒啥，我這人性格好，和人處得來，有事沒事，就到樓下轉(zhuǎn)轉(zhuǎn)，小區(qū)里遛遛，和大家打打招呼，說說閑話，不管是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三五句話，多半就能攀上了，大家愿意和我處，我也樂意和大家聊……”

劉長樂話頭滔滔不絕似黃河泛濫，渾然不覺兒子劉亮亮滿腹心思。見老爸如此，劉亮亮臉上幾乎要抽筋。

“爸——”劉亮亮想說話，可“爸”了老半天，后半截話卻始終在肚子里打著轉(zhuǎn)。

劉長樂終于有所察覺，只見他把夾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猶猶豫豫著問：“啥事呢？”

看了一眼父親，劉亮亮只得硬著頭皮，說：“以后——沒啥事，你在外面轉(zhuǎn)轉(zhuǎn)倒是可以的，就是，就是，你能不能，少說點話？”

劉長樂一下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兒子居然要和他說這個！劉長樂把嘴巴張成了“O”型，剛想問為什么，可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出口，這回劉亮亮倒是說得挺快：

“和你說這話其實也沒啥，老爸你也別往心里去。你可能有所不知，這是城里，不是咱老家鄉(xiāng)下！這城里人和咱鄉(xiāng)下人不一樣，這城里的環(huán)境和咱鄉(xiāng)下的環(huán)境也不一樣。在城里和人打交道，做事說話都得要多留個心眼，不要成天不管見著了什么人，都把什么話往外說！”

劉長樂一時語塞，舉著筷子的手依舊僵在半空中。劉長樂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兒子竟然會對他說這個，劉長樂更沒想到，原來在城里說個話居然還有這么多窮講究呀！

劉長樂支支吾吾著，一時不知道拿什么話來回應(yīng)兒子。

令劉長樂光火的是，徐蘭香居然還在一旁瞎起勁：“就是，就是，整日沒事，就知道在外東搭西搭，我看早晚要搭出什么是非出來不可！”

劉長樂拿眼白瞟了一眼徐蘭香，雖然嘴上不再說什么，可他心里卻是很不服氣，肚子也是鼓成了一個儲氣包。

只有小紅最明事理，她在一旁沖劉亮亮和著稀泥：“吃飯，吃飯，這個時候說這事，你說掃興不？”

劉長樂說得沒錯，在小區(qū)附近，不管是熟悉的，還是不熟悉的，是新來的還是后到的，別人都樂意和他打交道。大家聚在一起，說說家常，道道里短，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一下就近了。由于人緣好，雖然來了沒多久，可劉長樂還是交了不少朋友。

在這事上，劉長樂確實是不太相信兒子所說的話，在劉長樂看來，出門不說話，難不成每天見了人就裝作像啞巴一樣？這樣下去，那還不要憋出人命來？

為此，在這事上，劉長樂是說歸說，做歸做，并不怎么當(dāng)一回事。

下樓遛圈，和老友胡吹，看路邊好戲，湊街頭熱鬧，總之，在劉長樂看來，該怎么還得怎么。

面對這個熱心開朗的大叔，大家自然也不把他當(dāng)外人，只要劉長樂一出現(xiàn)，大家常常是這般介紹的：喏，他兒子是住錦繡花園六號樓的劉總，老有出息啦！這般介紹，大家似乎都覺著很有面子似的，好像也都跟在后面沾了光。而劉長樂呢，自然也是非常樂意接受這樣的介紹。面對大家的羨慕，劉長樂真是感到心里自豪，臉上掛彩。

沒事和小區(qū)周邊大伙一起聊聊，噓噓寒，問問暖，交流交流感情，每天神清氣爽，沒煩沒惱，多好的事??！

周三，又是小紅定期產(chǎn)檢的日子。下午，劉亮亮特地比平時稍早下班，準(zhǔn)備親自開車送小紅去醫(yī)院。自從小紅懷上孕之后，劉亮亮對老婆可是越來越呵護(hù)了，每回產(chǎn)檢，再忙他都要抽時間親自開車送小紅去醫(yī)院，好像只有這樣他才感到心里踏實。

讓劉亮亮沒想到的是，當(dāng)他把小車開進(jìn)小區(qū)門口剛搖下車窗的時候，忽然一個夸張的女高音便傳了過來：“呀，劉總——您今天回來得這么早啊，真是難得，真是難得！”

劉亮亮被嚇得渾身一激靈，定睛一瞧，卻發(fā)現(xiàn)居然是一個中年大媽。

劉亮亮把一個大大的笑臉回贈過去后就在使勁地想：這人是誰呀？她是從哪里來的啊？自己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p>

劉亮亮還在琢磨著，大媽的話卻又撲了過來：“真是要好好恭喜你一下呀，聽說你愛人下周就要生了吧？嘖嘖，你看看，這么年紀(jì)輕輕，馬上都要抱兒子了！”

大媽不說不要緊，她這一說真是差一點就把劉亮亮給嚇著了。劉亮亮心里在嘀咕冒泡，你說這個大媽厲害不厲害，自己都不認(rèn)識這個人，她居然已經(jīng)知道自己老婆什么時候要生小孩，而且居然還知道自己老婆要養(yǎng)的是個兒子！

其實，說到這事劉亮亮還真是有點心虛的，因為小紅懷的是男孩這個事也只有他們家里幾個人知道，小紅在懷孕七個月的時候，劉亮亮找人托關(guān)系偷偷做過一次B超，結(jié)果鑒定下來說是男孩。這本是一樁密不透風(fēng)見不得人的事，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連這個陌生的女人都知道了！

“真是謝謝您噢，阿姨——其實連我們自己都還不知道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呢！”面對這個熱情莫名尤其是知曉自己底細(xì)的大媽，劉亮亮實在不想多說什么，他只惦記著應(yīng)付幾句趕緊脫身拉倒：

可是，對于一個似乎好不容易才逮到一個說話對象的大媽，她哪里肯就此輕易放手呢：“啊喲喲，我說劉總呀，這你就在瞞我了吧？你老爸都說了，懷的是男孩呢，就在上上一個禮拜吧，他就這么說啦！你不知道喲，老爺子不知有多高興著哩！還有吶，只要說到你，老爺子就是一臉的自豪。不是嘛，眼看馬上又要抱孫子了，能不樂嗎！”

劉亮亮一臉尷尬地和大媽虛與委蛇著，他的臉上雖是掛著笑意，心里卻是早就竄出了一股無名之火。

眼瞅著大媽似乎還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意思，劉亮亮只得趕緊說自己馬上要去醫(yī)院，然后腳底下使勁一踩油門逃之夭夭。

這回劉亮亮著實是光火了，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一到家，劉亮亮便氣呼呼地對老爸兇了起來：“我說老爸——我讓你在外面少說點話，少說點話，你就是不聽，盡到處亂說，你看你這才來了多少天，前前后后、左右鄰居，現(xiàn)在哪個不知道我們家這點破事??！我們簡直都成了透明人了，哪里還有一點點隱私呢！”

劉長樂剛剛換好鞋子，正樂顛樂顛地準(zhǔn)備完成今天的第二次外出任務(wù)呢！沒想到剛跨出門檻，迎面而來的卻是兒子如此一頓怒吼。

劉長樂木木地立在那里顯得一臉茫然，他不明白自己又在哪里捅了簍子。

眼見老爸這貌似又要出去找人聊天的陣勢，劉亮亮更加來氣，于是，他氣呼呼地把剛剛在小區(qū)大門口碰到的荒唐事說了一遍。末了，劉亮亮又惱惱地說：“跟你說了，不要沒事在外面到處亂跑亂說，你就是不聽，你當(dāng)這里是鄉(xiāng)下，想串門就串門，想嘮嗑就嘮嗑??？”

兒子這一呵一斥，劉長樂倒也忽然想起似乎是有這么一回事，十多天前，他確實和十號樓的那個叫李啥娟的說過這檔子事?？蓜㈤L樂也覺著憋屈，當(dāng)時不就是因為快要抱孫子了心里興奮，多說了幾句嘛！

面對兒子批評，劉長樂把兩手?jǐn)n在袖口里又悄悄地退回到屋里來。劉長樂像做錯事的孩子低垂著頭不再說話。劉長樂實在不明白，不就是和人多說了幾句話嘛，你看這鬧得雞飛狗跳的。同時劉長樂心里也埋怨，你說那叫李啥娟的也真是，這事你到處一驚一乍地亂說什么呢？

眼看著父子倆在那僵著，結(jié)果還是小紅跑了過來。小紅一邊拉劉亮亮一邊批評著說：“你看你亂吼什么呀，有話好好說唄，你說爸在這里不找人聊天，還能干什么去呢？”

劉亮亮不再說話，他忽然覺得心里很難受。

晚上，已經(jīng)躺下了，徐蘭香卻還抓住這個話題不放。徐蘭香警告著劉長樂：“你個死老頭子，前些天我就提醒你了，讓你在外頭不要亂說話，你就是不上心，管不住自己的一張臭嘴，看看惹出禍端了吧？今后沒事，你給我在外頭就少嚼點舌頭，這是在城里，不比咱們鄉(xiāng)下！”

劉長樂不服，嘴上還硬著：“我沒說啥呀，我說的都是有根有據(jù)的話嘛，又沒造誰家的謠！”

徐蘭香沖了他一句：“讓你別亂說就別亂說，有根有據(jù)的話也不要亂說，造謠的話更不要亂說，別給孩子們添亂，給自己惹麻煩！”

徐蘭香這么說，只見劉長樂呼地一個轉(zhuǎn)身，直接用后背對著徐蘭香不再說話。

不過自從被批評了之后，劉長樂似乎倒也老實多了，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只窩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有時候電視是開著的，徐蘭香叫了幾聲，卻沒應(yīng)答，上去一看，卻是睡著的。徐蘭香一把揪著他的耳朵，說：“你個死老頭子，電視開著，人卻是睡著的，電費不花錢??？”

劉長樂這才恍然從夢境中回到現(xiàn)實中來，連打著幾個哈欠，像是犯了大煙癮，心中就覺著這日子過得甚是索然無味。

五

一切如之前所預(yù)料的一樣，所期盼的一樣，小紅果真順利地生下了一個男孩，七斤三兩，白白胖胖的一個大小子。一家人自然是樂壞了。

小精靈的到來，似乎又激活了劉長樂內(nèi)心那種勃勃生機，他又開始樓上樓下忙前忙后地活泛了起來，往日的精氣神瞬間得到了激發(fā)。

為讓小紅安心坐月子，徐蘭香幾乎是承包了所有的家務(wù)，買菜做飯，洗衣洗尿片，整個人可是忙得飛轉(zhuǎn)。

由于實在無所事事，同時也是為了減輕徐蘭香的負(fù)擔(dān)，劉長樂開始琢磨著能夠做點什么。當(dāng)然，其他家務(wù)是指望不上的，劉長樂就主動攬了買菜的活。雖然劉長樂每次買回來的菜要么是買錯了，要么就是買回來的東西根本無法搭配，害得徐蘭香為此常常又重新跑回菜場拾遺補闕。

雖然每次買菜任務(wù)完成得不算完美，但大家對劉長樂還是以鼓勵為主。對此劉長樂自信心倒也是越積越高，覺著自己終究還不算是一個只是光吃白飯的廢物。

不知是由于添了孫子還是由于重新恢復(fù)了自由，劉長樂的心情又開始變得大好起來，整個人脖子直了，腰桿子硬了，就連哈欠也不打了，每天都是哼著小調(diào)唱著小曲跑來跑去的。

或許正因為家中添丁之故，一家人都圍著孩子轉(zhuǎn)了，而對于劉長樂，大家似乎都疏于看管。沒過上幾天的緊日子，這劉長樂居然又故態(tài)復(fù)萌。在買菜的間隙，劉長樂都會不忘抓緊時間和小販們神吹胡侃一番。每次侃完劉長樂便覺神清氣爽，簡直一天都是好心情。有時徐蘭香在忙著燒菜，燒著燒著忽然發(fā)現(xiàn)蔥不夠了，或者姜沒了，便吆喝劉長樂趕快下去買一點回來救急。可卻是這邊左等右等就不見人回來，害得徐蘭香只得關(guān)火穿好鞋子跑到菜場找人，卻驀然發(fā)現(xiàn)那死老頭子居然在和小販們正聊得起勁呢，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頓好生數(shù)落。

這劉長樂愛聊天，人頭自然也就熟，雖說煩惱也有，但也不可否認(rèn)，他的這些“老朋友”，在尷尬的時候也還真能幫上個大忙。

一次家中下水道堵塞，結(jié)果是弄得地板污水四溢，滿地打滑。本想喊物業(yè)來疏通的，可劉亮亮知道，依據(jù)以往老經(jīng)驗，這物業(yè)公司收錢的時候比什么都及時，指望著他們辦點事，沒三四個小時哪里會搞得定呢！而且當(dāng)時正是忙于做晚飯時刻，涮鍋、洗菜等等的都是用水高峰，如何等得起啊？

就在大家焦頭爛額手足無措之際，劉長樂就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說：“這個小事呀，小徐應(yīng)該可以幫一下的?！?/p>

劉長樂這一說，大家全都一頭霧水，忙問：“哪個小徐呀？”

“喏——安居苑小區(qū)門口，賣水果的小徐呀，瘦瘦的，高高的，單眼皮，尖下巴，嘴唇上翹……”

經(jīng)劉長樂這么一比畫，一家人都跟著“哦哦哦”地應(yīng)和著，似乎都想起來確實有這么一個人似的。

“上次我和小徐閑聊的時候，就聽說過之前他在老家是專門幫人家干這個的，后來因為接不到什么活，三年前和老婆一塊來上海打工了。到上海后，他們先在一家小面館打雜，由于工資太低，后來他們就買了一輛板車大街小巷地賣甘蔗。等賺了點小本，再后來就在我們錦繡花園小區(qū)門口租下了一個店面賣起了水果。小徐吶，他本人是貴州人，老婆倒是四川人……”

這劉長樂說得吐沫橫飛，眉飛色舞，甚是起勁，徐蘭香就在背后使勁杵了一下他的腰眼，低聲喝道：“死老頭子，又來了！”

劉長樂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又岔遠(yuǎn)了，于是嘿嘿笑著趕緊剎車。

六

老爸老媽的到來，劉亮亮似乎又重新找回了曾經(jīng)的溫馨和樂趣。雖然工作忙碌，但如今劉亮亮回到家中，看著可愛的寶寶，忍不住親一下、嬉鬧一番，然后再吃著老媽燒的飯菜，看著老爸小酌的場景，那種幸福感滿足感便油然而生了。

劉亮亮發(fā)現(xiàn)，由于老爸老媽的到來，家中確實發(fā)生了不少改變，譬如說家中干凈了，東西擺放有序了；譬如說，他和小紅原先都是夜貓子，早上愛睡懶覺，現(xiàn)在則學(xué)會了早睡早起，生活也越來越有規(guī)律了；再譬如說，先前為了解決一頓飯問題，他和小紅動不動喜歡朝飯館跑，而現(xiàn)在他們都愛回家吃飯了等等。這一切奇妙的變化都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著。

當(dāng)然，發(fā)生變化的也不僅僅就是這些，其他方面也有不少變化，其中有一個最大的變化，就是家中電話漸漸多了起來。

劉亮亮發(fā)現(xiàn)，自從老爸老媽來了之后，老家鄉(xiāng)下就常有不少親戚打電話過來。有不少親戚雖然名字劉亮亮還有印象，可是記憶中那人的面目卻是模糊不清了。這些鄉(xiāng)下親戚打來電話，聊的基本上也就是家長里短，都是一些芝麻綠豆的瑣事。這樣的電話有時熱鬧起來一天就能接上好幾個。

其實說到電話，劉亮亮和小紅都有個習(xí)慣，一般情況下都不會把家中電話留給外人，留給外人的往往只是手機號碼或者辦公室號碼，真的能留給對方家中電話號碼的一般都是關(guān)系比較親密的人。

為此，如今家中電話鈴聲一響，多半是找劉長樂或者徐蘭香的。特別是劉長樂，現(xiàn)在只要家中電話鈴一響，他接電話的積極性比誰都高，好像電話是專門為他安裝的。為接電話這事，還鬧出了一個小意外。

一次，一個多年不曾聯(lián)系的朋友打電話過來找小紅，劉長樂聽到電話一響，自然又像條件反射似的很快就抓起了電話。劉長樂家鄉(xiāng)口音重，喂了幾句，對方也沒聽懂，劉長樂也沒聽懂對方是誰，只當(dāng)是打錯了，便咕噥了一句說又是騙子之類的話，然后便粗魯?shù)貟炝穗娫挕?/p>

劉長樂沒料到這實在是一場令人哭笑不得的誤會，對方其實是小紅多年的閨蜜，知道小紅生孩子了，她正打算湊熱鬧前來熱烈賀喜呢！沒想到一番熱心居然被人莫名其妙地罵了句騙子。

因為這場小誤會，那個朋友差點和小紅鬧翻，所幸那閨蜜晚上又打了小紅的手機，細(xì)問之下才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于是兩人說笑一番也就過去了。

可是對于這件事，小紅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其實還是有點小疙瘩的。在小紅看來，這家中電話，怎么能一聽到鈴聲就這么起勁地?fù)屩幽?？而且接了還不分青紅皂白地亂說話，這還真把自己當(dāng)主人了！

雖然小紅不說，但徐蘭香心細(xì)，她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苗頭。徐蘭香悄悄提醒劉長樂說：“以后孩子在家，這電話你不要老是搶著接，這電話又不是專門為你裝的，好像你在外面業(yè)務(wù)做得挺大似的，你能有多少電話？別總是一聽到電話鈴響就激動得不行！”

劉長樂瞪著眼“哦哦”著，他實在想不通，這接接電話怎么就又接出問題了呢？

不接就不接吧，劉長樂想，這都算什么事呢！劉長樂心里就感到很是生氣。

接下來幾天，劉長樂就真不接電話了。劉長樂脾氣本來就有點犟，這電話說不接就不接了，任那電話鈴聲一個勁地響著，他就是裝聾作啞當(dāng)作什么都沒聽見。有時劉長樂明明人就在電話機旁，忽地電話鈴響了起來，雖是渾身激動了一下，但終究還是咬牙忍著愣是不接。有時其他人都在忙著，電話鈴聲響了許久，可劉長樂還是故意無動于衷就是不接，直等到徐蘭香嚷嚷著讓他趕快接時，他這才磨磨蹭蹭地跑過去把電話拎起來。

由于劉亮亮白天多數(shù)不在家，平時徐蘭香又沒有接電話的習(xí)慣，因此劉長樂不接電話的時候，電話鈴一響一般都是小紅跑過來接。每次小紅去接電話，劉長樂都會使勁地把耳朵豎著，總以為那打電話的人是來找自己的。

事實也確實如劉長樂所料，打進(jìn)來的電話大多數(shù)是找劉長樂的，找小紅的也有，但是不多，偶爾也有說是找劉亮亮的，那就更少了。

每回接到說是找劉長樂的電話，小紅都會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喊道：“爸——找你的！”

每到此刻，劉長樂就是滿心歡喜，他一邊樂顛顛地跑過去接電話一邊心里還在想：看，最終還不是讓我來聽嘛！

電話接多了，可是小紅慢慢發(fā)現(xiàn)，這家中電話已成了騷擾電話，譬如說吧，上午剛剛接到幾個推銷保健品的，下午又接到幾個推銷樓盤的；今天剛剛接到幾個投資理財產(chǎn)品的，明天又接到幾個參加免費旅游的……

小紅不由深深嘆了口氣，看來自己家已深陷廣告重重包圍之中了！

要說騷擾電話令人不勝其煩的話倒也算了，可接下來的一個電話實在是把小紅嚇得不輕。

時間就在前兩天，當(dāng)時已是臨近中午，徐蘭香正在忙著做午飯，小紅在給孩子喂奶。就在剛喂了一半時，家里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

如平常一樣，小紅丟下奶瓶就去抓電話，沒想到一聽，卻是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請問你是劉亮亮的家屬嗎？”

小紅心里咯噔了一下還以為發(fā)生了什么事，忙回道：“是的！”

“告訴你們一個不好的消息，你們要有心理準(zhǔn)備，劉亮亮剛剛在路上出了車禍，現(xiàn)在生命垂危，正在第一人民醫(yī)院進(jìn)行搶救！”

一聽此言，小紅真是差點暈過去。怎么會是這樣呢？好不容易穩(wěn)住了情緒，小紅又聽電話那頭說道：

“現(xiàn)在病人已陷入深度昏迷狀態(tài)，急需實施開顱手續(xù)，但按醫(yī)院規(guī)定，手術(shù)前必須要先交付五萬元押金。時間緊迫，希望你們家屬能夠以最快的方式把五萬塊錢轉(zhuǎn)到醫(yī)院專用賬號上。”

聽到這里，小紅忽然一個驚醒，似乎感覺其中有詐。盡管如此，小紅還是向?qū)Ψ竭B連表示著感謝，并告知對方，馬上就按照提供的賬號劃賬過去。

掛了電話，小紅哆哆嗦嗦著趕緊用手機撥通了劉亮亮的電話。沒想到，電話一接通，劉亮亮就是一句調(diào)侃的話傳了過來：“喲——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有何指示?。俊?/p>

盡管對劉亮亮的聲音已經(jīng)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小紅還是緊張地問道：“你是劉亮亮嗎？”

劉亮亮似乎也聽出了哪里不對勁，他趕緊收起調(diào)侃的口氣急切地問：“出了什么事么，小紅？”

“哦，沒事，沒事！”此時的小紅也慢慢放松了下來，她已確定和自己通話的，確確實實是自己的老公，他根本沒事。

小紅告訴劉亮亮：“剛剛家中接到一個詐騙電話，真是嚇了我一跳！”

接著，小紅就把剛剛發(fā)生的一幕完完整整地和劉亮亮說了。

聽了小紅的敘說，劉亮亮驚得下巴幾乎脫臼，他覺得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怎么會有這樣的事呢？

好不容易從驚訝中緩過神來，緊接著的便是憤怒，劉亮亮一邊詛咒那可惡的騙子，一邊連忙安慰著小紅：“我好好的，你別緊張，等會把手上的一點急事處理完后，我馬上就趕回家?！?/p>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紅一邊安慰著劉亮亮一邊眼淚卻是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來……

七

自從詐騙事件發(fā)生后，劉長樂話明顯是少了許多，雖然不能肯定這起事件發(fā)生的前因后果就一定和他有關(guān)，但劉長樂總認(rèn)為，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多多少少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沒事別亂說話，這里是城里不是鄉(xiāng)下，見人不要什么話都往外說。

直到這時，劉長樂似乎才明白孩子關(guān)照自己的話確實是多么在理啊！

不要給孩子們?nèi)锹闊膊灰o自己惹麻煩。當(dāng)時徐蘭香這么說自己還不服氣，沒想到立刻就現(xiàn)世報了。

同樣的人，怎么到了城里就不一樣了呢？同樣的話，怎么到了城里就不能說了呢？劉長樂感到這些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遇上詐騙這樣倒霉的事已是晦氣至極！然而事情還沒完，讓人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僅僅隔了一個禮拜左右，錦繡花園小區(qū)居然發(fā)生了一起上門搶劫案。

最早獲悉這則消息是從新聞聯(lián)播中看到的。本來是一樁普普通通的刑事案件，一開始大家也沒太在意，后來畫面中給出了錦繡花園小區(qū)的鏡頭，就因為這，所以大家看的時候注意力就格外集中。

沒想到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卻把一家實實在在地嚇了一跳。劉亮亮首先就拍了一下自個大腿叫了起來：“天吶，怎么會是他？”

隨后家里的其他人也跟著叫了起來：“這不是小方嘛，振亞飯店的，后勤維修工小方！”

一家人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會是他呢，不是很好的一個人嘛？有沒有搞錯哦！

正當(dāng)大家將信將疑之際，接下來的新聞畫面恰巧來了個特寫鏡頭，這回一家人終于看清了，千真萬確，確確實實就是振亞飯店的維修工小方。

面對鏡頭，犯罪嫌疑人小方交代，當(dāng)天他其實原本是打算到該小區(qū)六號樓實施搶劫的，恰巧當(dāng)天男主人在家沒能得逞，因此臨時起意竄入八號樓張先生家，沒想到最后還是栽在了小區(qū)監(jiān)控探頭上……

犯罪嫌疑人小方在電視上一邊交代著，劉亮亮在底下卻是渾身起著雞皮疙瘩。

據(jù)劉亮亮回憶，當(dāng)天他確實看到有個身影在自家門口轉(zhuǎn)悠，而且還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出。當(dāng)時他跑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小方鬼鬼祟祟地站在門口。對于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劉亮亮感到小方明顯有些慌張。但由于之前小方來家中干過事，劉亮亮也沒在意，反而笑著客氣地問他有什么事沒有。沒想到那家伙含含糊糊地一會說沒有，一會又前言不搭后語地反問劉亮亮家中有沒有什么東西需要維修的。

對于當(dāng)時的場景，劉亮亮還是滿腹狐疑的，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勁，沒想到晚上這家伙就被抓了。

這事也真是幸運至極，因為按正常情況來說，那個時間劉亮亮本該早就去單位上班了，但當(dāng)天考慮到要開車送小紅帶孩子去醫(yī)院打預(yù)防針，所以晚去了。沒想到這么一耽擱，無意間卻避免了一場大麻煩。

雖然嚇得不輕，好歹事情也算過去了，也沒遭受損失?？勺屢患胰巳f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劉長樂居然病倒了。

剛開始大家也沒在意，可是連著兩天劉長樂居然都沒有出去例行公事。往日一吃完早飯，他劉長樂可都是急急地忙著朝外跑的，而這兩天卻是飯碗一堆人就往房間里鉆，呆坐一會之后便歪倒在床上睡大覺。

是徐蘭香首先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的。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忽然行事風(fēng)格就大變了呢？

“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整個人像只瘟雞似的？”徐蘭香問劉長樂。

劉長樂不說話，只是搖頭。

徐蘭香仔細(xì)看了看劉長樂，她這才發(fā)現(xiàn)老頭子臉色灰暗，雙眼浮腫，目光呆滯。

徐蘭香渾身一緊，說：“咦，你這究竟是怎么啦？可別染了什么禽流感，聽說這毛病最近又冒頭了！”

徐蘭香不說不要緊，一說劉長樂卻忽然哭喪著臉說道：“我哪里是病啦——我要回鄉(xiāng)下！”

徐蘭香嚇了一跳，還以為老頭子在開什么玩笑哩。

“咦——你這是，你沒發(fā)燒吧？”徐蘭香說。

哪知劉長樂卻是一臉的認(rèn)真：“我想回鄉(xiāng)下。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要回鄉(xiāng)下！”

劉長樂的語氣非?？隙ㄇ覉詻Q，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徐蘭香這才意識到確實苗頭不對，她忙轉(zhuǎn)身吆喝道：“亮亮，你快過來，一大早的，死老頭子說他要回鄉(xiāng)下！”

聽到老媽在吆喝，劉亮亮還以為出了什么事，連忙套著拖鞋就跑了過來。

“喏，死老頭子真是吃錯了藥，一大早的，他居然說他要回鄉(xiāng)下！”見了兒子亮亮，徐蘭香似乎腰桿更硬了。

“怎么啦？”劉亮亮也是滿臉疑惑，他問著劉長樂。

“沒什么，我要回鄉(xiāng)下?！眲㈤L樂說，“我就是要回鄉(xiāng)下?！?/p>

“不是過得好好的嗎，怎么突然就提出來要回鄉(xiāng)下呢？”劉亮亮說。

“不怪你們，要怪只怪我自己，我在城里一點都待不慣，你們?nèi)绻胱屛叶嗷顜啄?，還是放我回鄉(xiāng)下去吧……”

說著說著，劉長樂的眼角居然溢出了淚花。

劉亮亮一下就呆住了，他傻傻地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

那徐蘭香卻在一邊跺腳呵斥著：“就你沒法過，就你沒法過，人家不都過得好好的嘛？你吵著到鄉(xiāng)下去，你就到鄉(xiāng)下去，我是不會跟著回去的，我走了，孫子怎么辦？亮亮他們怎么辦？”

徐蘭香自顧在一邊罵著，劉長樂卻是不作聲了。

發(fā)了一通牢騷，沒人接口，徐蘭香也不說了，待在一旁生著悶氣。

沉默了半晌，劉亮亮安慰著老爸，說：“知道老爸你在這里渾身不自在，這樣吧，你要是實在想回去住，我看也行，你先到鄉(xiāng)下住些日子，松松身子，到時要是想孫子了，還可以再上來！”

勸解完老爸，劉亮亮又勸解老媽：“老媽你也別生氣，老爸這個人就是這樣，不適應(yīng)城里的生活，還是讓他到鄉(xiāng)下自由自由吧。當(dāng)然你也是知道的，老爸一個人在鄉(xiāng)下肯定也不行，他是根本不會照顧自己的，實在要回去，到時你還是跟他一塊回去吧。我們這里，你就盡管放心著，沒問題的，到時我托熟人請一個好一點的保姆，做事牢靠一點的。其他方面你們就更不要擔(dān)心了，我們又不是小孩！”

徐蘭香腮幫子憋得通紅，想說什么，但終究什么也沒說。

實在是沒想到回去的事情就這么毫無預(yù)兆地定了下來，真讓人一點思想準(zhǔn)備都沒有，尤其是徐蘭香，感到簡直就是措手不及。

在劉亮亮看來，他之所以答應(yīng)老爸回鄉(xiāng)下去住，其實他心中明白，對于老爸而言，與其挽留他，還不如放行他，父母的魂在農(nóng)村，父母的根在農(nóng)村。老爸說的沒錯，如果想讓他多活幾年，不如讓他回到鄉(xiāng)下去吧！

盡管徐蘭香是一百個不情愿，但肯定還是要回去了?；疖嚻笔莿⒘亮镣ㄟ^網(wǎng)絡(luò)購買的，倒也非常方便?？紤]到路途遙遠(yuǎn)，劉亮亮特意買了兩張臥鋪。

走的那天，劉亮亮開車一直把老爸老媽送到火車站內(nèi)。分別之際，劉亮亮卻沒能忍住淚水，在他的心中總覺得虧欠著老爸老媽什么……

見兒子這樣，兩位老人心中自然也是非常難受。

劉亮亮對老爸老媽說道，如果想孫子，隨時都可以再來，如果工作不忙，他也會經(jīng)常帶孩子回鄉(xiāng)下看看。

劉長樂和徐蘭香連連點著頭，眼圈卻是泛著紅。

一會，火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地啟動了，劉長樂和徐蘭香各自爬上了自己的鋪位。

和來時一樣，劉長樂睡中鋪，徐蘭香睡下鋪，所不一樣的是，兩人都不再說話。

（責(zé)任編輯卜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