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新磊
1
我是一名記者,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個廣告業(yè)務員。我的任務就是去拜訪全縣的商業(yè)精英。讓他們在電視臺做廣告,就跟賣出一臺機器去可以有提成一樣。我有業(yè)務獎勵。因此,我是一名披著記者外衣的業(yè)務員。
現(xiàn)在,我驅車來到了一座山村,這里有個傳奇性的人物。目前我得到的少量的信息是這里曾經(jīng)有族長,村里的人都崇拜蛇神??墒菐资昵埃鳛榇謇镒罡邫嗔Υ淼淖彘L家里出事了,他的兒子砸死了一條蛇,族長和他的妻子都死于非命,那個孩子逃跑了。其他事情一概不知。
當然,我對這樣的故事不感興趣。我來此的目的是要采訪這個逃出去的孩子。不錯,幾十年后他回到了村子,村里人不再咒罵他,而是崇拜他,就像是當年崇拜蛇神一樣崇拜這個叫馮希望的人。他改了名字。原先叫馮喜旺。他有一個希望集團,目前是全縣最大的納稅大戶之一。之所以說他是之一,是因為,還有一個玉明集團,他們的規(guī)模也很大,他們不相上下。臺長讓我采訪馮希望,作為一個典型宣傳。我是奉了圣旨前來采訪的。當然,臺長不會明說,他讓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拿下馮希望,為單位爭取更多的利益。
把車停到一旁,我走出來,看一看這四周的景色。村子確實非常小,抬頭往前看,眼前全部是大山圍繞,顯得村子更小了。村前有幾行大字,大體內(nèi)容是希望集團歡迎游客之類的廣告語,山上有一排排漂亮的房屋,都是旅館。蒼山環(huán)抱,綠樹成陰,確實是旅游的一個好地方。
希望集團的招牌菜是蛇肉,據(jù)來過這里的同事介紹,這里的蛇肉非常鮮嫩,做法也有成千上萬種。當時我說,你吹牛逼,蛇肉能有一萬種做法?他說,當時我也不相信,去了我就信了,馮希望那小子真有法子。正是我們的對話,讓臺長聽到了,萌生了采訪他的想法。可是,我一直不相信,一條蛇,怎么做成菜都是一條蛇,怎么會能有一萬種做法?當我走過那座橋,走進了希望生態(tài)游有限公司的大門口時,我相信了。不大的村子的村口讓那個氣充的拱形門包裹著,兩側修建了仿古的墻壁,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一萬種蛇肉的菜名。我目瞪口呆了,雖然我知道我的同事不會撒謊,可是當看到這種情形時我還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我問旁邊的一個人,這么多吃法,能吃得過來嗎?
那個人說,你剛來吧,到這里來的可是吃活蛇的,那叫一個鮮美。
我不敢相信怎么吃活蛇,說,難道是像電視上變魔術的將蛇吞到肚子里去?
那個人看了我一眼,說,你還真是沒來過,其實吃法很簡單,就是自己親自上山抓蛇,親自烤著吃,切一塊,烤一塊,也可以一條蛇整個烤著吃。
我是記者,見過一些世面,這種吃法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是聽說過了,可是聽他這么一說,仍然是毛骨悚然。我打了一個冷戰(zhàn),趕緊走開了。我望著人來人往的游客。有點不想進去了。不是說村里的人崇拜蛇神嗎?為了一條蛇,讓馮喜旺家破人亡!
說不進去,那是假的,畢竟我要采訪,而且是帶著繁榮單位經(jīng)濟來的。我感覺頭皮發(fā)麻,總覺得有一條蛇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看。想起被烤的蛇痛苦地翻身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眼睛很要命。不管是殺什么,千萬別看眼睛。可是現(xiàn)在,我眼前總是浮現(xiàn)著一條蛇的眼睛。
正當我往里走的時候。我看到了幾輛救護車飛馳而過,嚇得周圍的人都跳到了一邊,記者的敏感讓我的第一反應是想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想跟著救護車走進希望旅游景區(qū),可是大門突然關了起來,也就是說里面的游客不能出來,外面的游客不能進去。還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嗎?看來有的報道了,可是我也想到了麻煩事。我是來采訪馮希望和他的旅游公司,讓他掏點錢的,現(xiàn)在要報道負面新聞,我的工作恐怕得丟?,F(xiàn)在只能靜觀其變了。
我隨口問旁邊的一個游客。怎么回事?
游客說,不知道咋回事,進去了好幾輛救護車,接著就關了大門了,我姑娘還在里面呢!
出事了?
誰知道!這么大地方,出點事正常,估計是有人犯心臟病了,或者從山上摔下來了。
我舒了一口氣,卻聽到那個游客說,給我姑娘打電話也沒接,一起的四個人也不接,別是他們出事了吧?呸呸呸,他朝地上吐了幾口,朝我笑了笑。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難道出事了?
游客說,誰知道。剛才我姑娘說她晚上總夢到有個老頭沖著他說話,聽不清說的什么。莫非是撞見鬼了?這荒山野嶺的,背不住有冤死鬼。
我笑了笑,看著這個一身農(nóng)村打扮的老人,很鄙視他內(nèi)心深處的那種迷信思想。我說,別想邪了,哪有什么鬼,你的心里作怪!
他說,你聽我說完。聽姑娘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我總感覺周圍有雙眼睛看著我,有點像人的眼睛,也像蛇的眼睛。
我不再說話了,想起我遇到的蛇的眼睛?;蛟S碰巧了。我就對著這個游客說,年紀大了吧?那是幻覺。
游客笑了笑,說,你說得對,可是你別打斷我的話。我不是也感覺有幻覺了嗎?就覺得不對勁,就想起我們來時看到一座寺廟,我去那里請了菩薩,要了幾塊咒符,或許管用??墒乾F(xiàn)在,進不去了。
對于這么虔誠的人我無話可說。我不再搭理他,找棵樹倚在上面想想自己接下來該怎么辦,這時,景點的大門打開了,很多人蜂擁著往里走,很多人擠著往外趕,都被一群保安擋住了。我隱約聽到有人說,死了人了,死了人了。那個游客在人群里擠,可是我沒有看到他擠進去,蹲坐在那里哭了起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哭,應該是擔心自己的姑娘和同行的人?我想過去把他扶起來,安慰幾句,可是想起他那些有些迷信的話,我有些厭惡了,不愿意走過去。我就在一旁看著他,直到周圍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自己蹲坐在地上哭。估計感覺哭了一陣子沒有什么效果。他就站了起來,走進了旁邊的人群,消失在了人群中。
人群又一次騷動起來,因為過來了三輛警車,拉著響亮的警笛,很威風地在門口停了下來。他們拉起了警戒,將景區(qū)門口封鎖了。一群人擁擠在警戒線前嚷嚷,警察就像縣政府門前的雕塑一樣威風凜凜,而又呆若木雞。站崗的警察留下來了。三輛警車開進了景區(qū)。一群人擁擠著,卻被阻擋在外面。我看到那個找姑娘的游客沖在最前面,和一個站崗的警察說著什么,可是那個警察一點表情都沒有,像一尊雕塑。那個游客仍舊在說著什么。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2
那個游客除了往景區(qū)里擠,就是在打電話。他往里擠的機會只有那么兩次,因此他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就是打電話。他在人群里非常顯眼。我很容易見到他,因為只要他在那里走來走去,耳邊離不了他的手機。而別的人都漸漸地散開了。這時候的太陽也毒辣起來。烤的人受不了,在門口的人也都走到旁邊的樹陰底下,只有他一個人在打電話,在走來走去。周圍的人都在看熱鬧,包括我。
突然他看了看手機,將它放在口袋里,朝我走了過來,難道打通電話了?我為他舒了一口氣,看著他到了我旁邊,我沖他微笑了一下,他卻愁眉苦臉。我的笑還僵在臉上的時候,他告訴了一個讓我哭笑不得的消息,他的手機沒電了,重要的是他記不住他們的手機號。他告訴我,他在不停地給他們打電話,可是沒有一個人在接,不是無法接通,就是關機。他很著急,擔心出了什么事情。
他說,我覺得就是不對頭,姑娘夢到了鬼,我夢到了鬼眼睛。廟里的和尚也說要萬事留心。肯定出事了??隙ǔ鍪铝?。
我只能安慰他,可是他喋喋不休。我就告訴他,看看我有辦法進去嗎?
他馬上說,我叫馮三,西邊馮家莊的。我閨女在城里上班,叫馮娜。你去幫我打聽打聽。
我答應了,其實是感覺時間不早了,快中午了,再見不到馮希望。我就要打道回府了,這次采訪任務就是徹底失敗,這么艱巨的任務我打了水漂,臺長不弄死我才怪。當然了,順便探聽一下,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不過,我估計事情不大,無非是有游客摔傷了,甚至是摔死了,來了救護車,來了警察,這是常有的事。我也有種預感,可能真的是那個游客馮三的閨女出事了。可是一想,那其他幾個人怎么聯(lián)系不上了。我非常激動,一定要探個究竟。
到了景區(qū)門口,我亮了記者的身份證件,那個年輕的警察拿過我的證件來看了一眼,說,不行!
我納悶了。記者進去也不行。
警察告知我,案件未處理完之前,誰都不許進去。那我就沒有辦法了,畢竟人家說明白了,我再要求去看。就是妨礙公務了。我只好退到一旁。
旁邊的一個女人說,現(xiàn)在誰都不讓進,聽說死了好多人。
一個老人說,我早就說過,遲早會遭到報應。
我不明白他們說的什么事情,但是我有一點明白了,的的確確死了人,而且不止是一個。我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馮三。他看到我了。我急忙扭過頭去,可是已經(jīng)晚了,他走了過來。
我跟幾個在議論的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要說下去。他們馬上談論起了其他的事情。
馮三問我,怎么回事了,你也進不去嗎?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姑娘咋樣了?
我安慰他說,沒事,可能手機沒電了?
馮三瞪大了眼睛,大聲說,沒電了?能都沒電了嗎?你唬誰呢?早聽說這里不干不凈,他們非要來,這下好了,出事了吧?他說完,看了我一眼,緊繃的臉馬上松了下來,沖著我說,不是針對你,真不是。
我說。沒事。
一個游客插嘴說,我也聽說了,這里經(jīng)常半夜三更鬧鬼,很多人都知道。
另一個游客說,瞎胡扯,那是張玉明搗鬼,散布謠言。
我親身經(jīng)歷過,那天我感覺身后有個人,回過頭來,有個老頭,嚇得我坐地上了。
我剛想問清楚怎么回事,景區(qū)大門開了,那幾輛救護車開了出來,保安立刻把門關上了,警察繼續(xù)在那里封鎖現(xiàn)場。我看到馮三緊追其后,跟在救護車后面跑,跑了一段,一直跑到了村前那座橋那里,他停了下來,兩手壓在膝蓋上,我在遠處看到他氣喘吁吁的樣子,有些心疼。
我轉過臉來,問那幾個人,景區(qū)里真死了人?幾個?
都這么說,聽說是五個,好像是六個,沒有個準確數(shù),據(jù)說是吃了毒蛇毒死了。
剛才那個老人接話了,說,我說嘛,馮希望不能這么辦,早晚得出事。
我問,怎么回事,云山霧罩的。
老人剛要說,剛才說話的那個女人制止了他。老人嘆了口氣,什么也不說了。
我倒覺得有意思。那個老人的思想還停留在那個年代?崇拜蛇神?認為蛇要懲罰馮希望?這個有可能,老人的思想根深蒂固了,馮三確實在吃蛇。
這個我不想再探究了。畢竟不是今天我來的目的。今天我的任務是采訪馮希望??墒桥_長這人也很不地道,起碼給我馮希望的手機號,我聯(lián)系一下,你這樣我怎么見到那個神秘人物?況且現(xiàn)在好像出了事情。要愁死我了。
我看到馮三已經(jīng)坐在了地上,坐在了村前的那座橋上,他望著遠方,比以前平靜了很多,好像周圍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和他沒有關系了。
我突然想起來,這村子有座供奉蛇神的廟宇。我扭過頭去找,沒有見到廟宇的影子。問旁邊的人,這里的蛇神廟呢?
早就讓馮希望拆了,那個老人說,會遭報應的。
那個女人仍舊站在老人旁邊,她打圓場說,拆了好?,F(xiàn)在不都講究科學嗎?馮希望帶領咱們村發(fā)家致富,好事,好事。
老人指著一個方向說,原先就在這里,每年三月二十九日,我就去供奉蛇神娘娘。我也去給老族長燒幾張紙錢。老族長常常找我談天呢。
女人沖著我說,記者同志,他這里不好了。我看到她指著自己的太陽穴說。
這時,景區(qū)的大門打開了,三輛警車陸續(xù)開了出來。圍觀的人沒有沖到大門口去堵他們,或許他們已經(jīng)確認了自己的親人平安無事。我們看到警察撤掉了警戒線。那幾個站崗的警察跳上了警車,汽車發(fā)動起來,陸續(xù)往外開。當走到橋頭的時候,我們看到馮三橫躺在地上,擋住了警察走出村子的路。我們趕緊走了過去。看看馮三要做什么,竟然擋住了警察的車。
我們看到有兩個警察跳下了車,他們?nèi)蔽溲b,威風凜凜,與勢單力薄的馮三相比,已經(jīng)是大巫遇到小巫了。
警察說,干啥!
你得說清楚。我姑娘是不是死了?
你姑娘是誰?
馮娜,還有四個人。
無可奉告。
你不說我就不起來!
車上下來幾個警察將馮三架走了。馮三被架到了路邊上。
先前的一個警察,對著我們說,大家散了吧,沒有什么事。景區(qū)出了點小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大家都散了吧。景區(qū)整頓一段時間,以后照常營業(yè)。說完,他跳上警車。他們走了,只留下了圍觀的群眾,和趴在一旁自言自語的馮三。
我們背后是那扇緊閉著的景區(qū)大門。
這次任務估計完不成了,我打電話向臺長請示。
臺長在電話那頭異常興奮,他告訴我,你做得好,密切關注,如實報道。他掛了電話,我剛要找個地方去吃點飯,臺長的電話又打來了,他說,馮希望找你麻煩。你讓他直接聯(lián)系我。
他的話意味深長。
這時,馮三跑了過來,說,我看出你來了,你是個大人物。我姑娘死了,真的死了,可是警察不告訴我。
我說,要相信政府,現(xiàn)在是沒影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我放心什么,我閨女手機打不通,誰的手機都打不通。你讓我咋放心?
我大聲說,管我啥事!我的眼睛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突然我覺得他的眼睛那么可怕,有點像蛇的樣子,我膽怯了,連忙想緩和一下氣氛,對他說,或許他們手機沒電了。
3
臺長變卦了。下午我剛剛吃完飯,休息時,臺長的電話打過來了,他的指示就是把上午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發(fā)給報社,讓他們發(fā)稿。我的任務就是去采訪張玉明。
我說,我的勞動成果怎么能拱手讓給報社?
臺長的話不容置疑,而且讓我不要署真實名字。我莫名其妙,但是只能照辦。
同樣的我對玉明集團一無所知,只能一邊打聽一邊前往玉明集團。
它和希望集團離得并不是很遠,同樣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F(xiàn)在的山村喜歡生態(tài)旅游,這個國家都在倡導,是提高山區(qū)人們收入的有效途徑,因此這些企業(yè)老總能得到上到政府下到百姓的擁護和愛戴。而且收入頗豐??墒沁@兩個集團離得這么近,我首先想到了競爭。多大的客流量才能滿足這兩個旅游景點的需求?
很快我來到了玉明集團的景點門口。它同希望集團一樣氣派,都是一個吹氣的大拱形門,上面寫著玉明生態(tài)度假旅游村。不同的是它的兩邊修建的墻壁上畫著的是一些河流,一些蘑菇,還有槐花,都是些自然景觀。上面的廣告語大體意思是告誡游客,既要玩得痛快,還有注意生態(tài)平衡。我覺得這個張玉明比較懂得維護生態(tài)環(huán)境。那個希望集團,確實光吃活蛇,有些多少讓人不舒服。即便是有意而為之,玉明集團也要勝它一籌。
這里的游客并不多。想起來希望集團人山人海,再看看他們的旅游內(nèi)容,我大體了解了一些緣由,游客畢竟希望野蠻刺激,因此他們會去吃活蛇,不會在這里采蘑菇。這不奇怪。想到這里我不禁感慨。
我走了進去,很快找到了村委辦公室,但是里面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張總不在,采訪請先預約。架子真不小?;蛘呦M瘓F的老總也是這樣,只不過沒有見到他而已。但是我不能再次毫無收獲地返回,決定到景區(qū)去轉轉,說不定有一些收獲。
可是景區(qū)的大門緊鎖著,我望著通往景區(qū)的這個門口無可奈何。今天真沒意思,到兩個地方采訪,它們都大將軍把門,我難道真的空手而歸,讓臺長指著我腦袋罵娘?
我耷拉著腦袋走出了景區(qū),走出了風景區(qū)之外的那個大門,想找個地方想一想接下來該怎么做自己的工作。
這時走出來一個人,農(nóng)民打扮,他問,你是王記者嗎?
我說,是。
他說,你接下電話。
我才看到他的耳朵邊上有個電話。我拿過來,耳邊是臺長的聲音。我靠,臺長怎么打給那個農(nóng)民電話?
我顧不得想這些了,聽到臺長在那邊指示我如何去做。雖然感覺他的吩咐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我得絕對服從,只能遵照他的意思去做。
我趕緊開車去希望集團那里,但愿馮三還在那里。我過去的時候,果然馮三沒有走,他坐在橋頭上自言自語,有點發(fā)瘋的意思了。我走過去,拍了馮三的肩膀一下,我說,馮三,剛從警察那里了解了,你姑娘和那五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馮三瞪大了眼睛,問,到底怎么回事?他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弄的我的胳膊快斷了。
我說,你不放開我怎么說?
馮三趕緊放開了我,他焦急地問我,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了?
我說,你別激動,聽我說,咱們一起主持正義。
他就聽我說。
我告訴他,馮希望觸犯了山上的蛇神,蛇神懲罰他,將你的姑娘和那幾個人毒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那么多吃蛇的,怎么單單毒死了他們?
那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聽說。
我想起來了,我遇到的那個老頭,是不是蛇神變的?他有些恐慌,繼而變得憤怒起來,說,該死的馮希望!馮三咬牙切齒。
我說,人家為了發(fā)財,管你們死活!而且死無對證!
馮三拳頭捶著地,蒼老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他咬牙切齒,說,該死的馮希望不得好死。
我說,你別激動,想為你姑娘報仇嗎?我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瞪著眼看我。我就繼續(xù)說,告訴你,公安已經(jīng)把馮希望帶走了,可是政府不相信什么蛇神不蛇神的。你就去公安局門口喊冤就行,就說你姑娘他們吃了山上的毒蛇被毒死了。鬧得越兇越好。
馮三看了我一眼。好像不知所措的樣子。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事到如此,還能怎么樣呢?為姑娘報仇才是真的,可以不擇手段。
馮三使勁點了點頭。他問我,你是文化人,你說蛇神真的存在嗎?‘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人在做,天在看。
馮三再次點了點頭。他急匆匆地走開了。
我站在那里,想著自己剛才說的話,人在做,天在看。我低下頭,想著臺長的吩咐,和我剛才做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辦好了。我感覺后背發(fā)涼,感覺傳說中的那個老頭在我后面。我猛地回過頭去,看到的是原先在希望集團門口遇到的那個老頭。他在沖著我笑。他的眼睛小小的,有些往外斜著,他的腦袋像蛇的頭一樣,那雙眼睛也像蛇眼一樣,炯炯有神。我后退了一步。那個老頭朝著我笑。我只好沖著他也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老頭沖著我說,人在做,天在看,人在做,天在看。他一直在重復。我害怕極了,往后退了幾步,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頭子哈哈大笑,像個惡作劇的孩子一樣。
那個時常在他旁邊的女人走了過來,把老頭子拉走了,她沖著我說,你別害怕,他就是個瘋子。
我舒了口氣,站在那里,看著女人拉著老頭子走遠了。老頭扭著頭看著我,他始終沖我在笑。
我嘴里重復著,人在做,天在看。
可是那是臺長讓我這么做的,如果不這么做,我的飯碗就丟了,我的老婆該罵我沒用了,我的孩子該和別人搶玩具了。
我摸不清楚臺長這么做的意思,我也沒有權力去知道他的意思,我只知道今天兩次采訪任務我都沒有完成,臺長能把我解聘了,我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我順其自然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現(xiàn)在我隱隱約約地擔心馮三,那個地道善良的山里人,會怎么樣呢?他的事情能按照臺長的意思辦好嗎?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知道,我好像卷入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中去了。
4
我等了一下午,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我也沒有再見到馮三,只好找了個地方住下。那是一間簡陋的賓館,墻上有很多污垢,有些深黑的東西,仿佛是紅色經(jīng)過了時間的侵蝕沉淀成了黑色。我隱約覺得這曾經(jīng)是山民居住的地方,因為墻壁上有一條蛇神的畫像,雖然被人為地涂抹了,可是還能辨認出來。我總感覺這里神秘兮兮的,想換個地方,可是天太晚了。
本來我是想當天下午回城里,可是采訪任務沒有完成,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交差,正當猶豫不決時,臺長的電話打過來了,他讓我不要離開。明天去采訪玉明集團。
我說。玉明集團的老總沒在,我下午已經(jīng)過去了。
臺長說,這個你不用管,到時候去采訪就行。
他掛了電話,我只好躺在這家簡陋的賓館中草擬明天的采訪大綱。可是深更半夜的我總是感覺外面有東西。我想起游客說的可能看到神秘的老頭,就忍不住往窗戶外面看,外面什么也沒有,倒是起風了。要下雨的樣子。村里的風和城里的不一樣。城里的風刺耳尖厲??墒歉杏X近在咫尺:而村子里的風深沉粗壯,像是從遠處或者地底下傳出來的,讓人不寒而栗。我一邊望著窗外的動靜,一邊寫著提綱,想著趕快天亮,完成采訪,離開這個鬼地方。
門突然咚咚地響了起來,我嚇得不行,扯著嗓子大聲問,誰,你是誰!
外面是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我聽出來了,是馮三在外面。他怎么在那里。我坐在床上猶豫,不敢過去開門。他在外面繼續(xù)敲門,我看到他的影子,腰好像比白天彎了很多。我就走過去,給他打開門。
馮三看上去確實好像老了十幾歲,他站在那里,腿肚子打哆嗦,哽咽著。我站在他面前,不知道是安慰還是做什么,有些尷尬。我只好說,你坐吧。
馮三說,我姑娘真死了,警察說了,他們都死了。他拿出來一沓身份證,說,他們都在這里。
我趕忙說,拿開。
我問馮三,你去公安局那里怎么說的。
馮三說,我聽到姑娘死了,哭得頭暈目眩,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我說,你就一口咬定是你姑娘在馮希望那個景點里讓他們毒死了就行。
馮三說,我說了,而且這是事實。
我聽到這句話,想起臺長讓我做的事情。他讓我告訴馮三去公安局鬧,說是馮三的姑娘被希望集團山上的蛇毒死了。這個是出于什么目的?這個應該是事實呀!
馮三打斷了我的話,他說,我就住在那屋,聽說你住在這里,我就過來看看你。你是文化人,你說我該怎么辦才能取得索賠?
我說,索賠?什么意思?
一個人跟我說過,他們毒死了你們姑娘,必須讓他們索賠,一個人至少一百萬,五個人五百萬。
我說,誰跟你說的?
他說,不認識。那個人就是這么跟我說的。我覺得有道理,反正人都死了,能要點是點。他好像笑了笑,推開門,走了。
我剛要睡下,門再次響了起來,我感覺很厭煩,惱怒地沖著外面喊,誰呀?我睡下了。
旅店老板在外面說,公安局來人了,說是找你了解點情況。
我趕緊爬起來,打開門,確實有一個警察。
警察問,你今天都做什么了?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如實回答。
我想起了臺長的話,就按照他囑咐我的意思回答警察,說,上午到玉明集團采訪了,下午聽說希望集團出了事,又趕來了,可是沒有什么有價值的采訪內(nèi)容。
警察看了我一眼,讓我簽上名字,然后走了。
我看到警察走開以后,旅館老板的背后是馮三。我們的眼睛對視了。馮三趕緊躲開眼光。什么也沒說。急匆匆地走開了。
這一晚搞得我覺都沒睡成,煩透了。我躺在床上也睡不著了。理了一下白天的事情:希望集團出現(xiàn)了重大事故,可能和玉明集團有關。臺長從中插手,讓我證明張玉明沒有牽扯到這起事件中去。事實清楚了,張玉明可能和這起事件有關系。
不知為啥,我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和馮三對視的時候,他的眼睛像極了蛇的眼睛,或許是我多想了,可是我再也睡不著了,就等著天亮去做我的采訪任務,這次采訪完事,馬上離開,這里的任何事情和我沒有關系。
外面下去了雨,接著電閃雷鳴。剛才陰沉沉的天氣終究沉不住氣開始了狂風暴雨。我倒感覺涼爽了很多,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當我還沒有完全醒來時,我聽到了敲門聲,以為是做夢。我在夢中想,一晚上敲門三次,也只有我能遇上了。當我完全清醒了,才知道是真的有人敲門。我惱怒地去開門,看看這到底又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事情。
門外是一個陌生人,肥肥胖胖的一堆肉。他的眼睛很小,都讓肉擁擠成一條縫了。
我問,你誰?大半夜的有事嗎?
你就是王大記者吧?幸會幸會!
你是?
我叫張玉明,玉明集團的總經(jīng)理。聽村委的人說你要采訪我,這不我來接你了。
我一晚上沒睡覺,腦袋有些疼。看了看外面的雨,再看了看手表,已經(jīng)早上九點多了。我趕忙說,對不起,對不起,睡過頭了。
他笑了一下,擺了一個請的姿勢,我稍微梳理了一下,就跟隨他坐上了他的車。在車里,我想,管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和我沒有半點關系。采訪完張玉明,馬上走人,這里一分鐘也不想呆著了。
汽車很快駛出了這個閉塞的小旅店,它猛地~掉頭,躲開了一個人,那個人站在雨里,渾身都濕透了,他一直看著我離開。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他是馮三。直到馮三的影子在傾盆大雨中消失,我才回過頭來。
張玉明在副駕駛上,說,那傻逼行,救了老子。當然了,還有王大記者,到時候得好好感謝你。
我裝作不知道的意思,問張玉明,什么呀?張總,沒聽明白。
張玉明哈哈大笑,說,沒聽明白好,沒聽明白好,不明白總比明白好。
他說話始終沒有回過頭來,似乎是在和車玻璃或者說車玻璃外面的雨說話。
我困得不行,不想說話了,瞇著眼睡了起來,直到車開進了玉明集團,停了下來,我才醒。我說,實在對不起,昨晚鬧騰,沒睡好。
張玉明仍舊是哈哈大笑,沒有說話。我跟著他走進了一間很大的辦公室,里面是一些模型。他指著模型給我介紹了玉明集團的幾個旅游項目。
張玉明說,咱這幾個項目都是實打實的生態(tài)游,充分利用當?shù)刭Y源,造福百姓。不像希望集團,是不是???吃蛇?滿足某些人的獵奇心。太殘忍,破壞生態(tài)環(huán)境。
其實,我早就聽說過這些了,玉明集團的優(yōu)勢在于他們是在維護生態(tài),而希望集團惟一的大型項目就是吃蛇,確實如他所說,讓人不敢恭維。但是不可否認,希望集團比他們發(fā)展得要快??赡苓@就是張玉明耍陰招的把戲。我看著他肥胖的身子,有些厭惡,可是他是財神,我不能得罪,必須恭維,采訪他,讓他為我們單位慷慨解囊。
張玉明轉過頭來,嚇了我一跳,他似乎看穿了我在想的什么,他說,很多人以為是我陰了馮希望那小子,可是老子還沒有必要那么做。你們臺長把我弄出來,是把我當財神爺了,可是他不知道他這樣是害了我。
我說,張總,您說的這些我不明白。不過我是記者,我的任務就是按照臺長的吩咐采訪我該采訪的內(nèi)容。其他我沒有權利過問。
好,好。張玉明哈哈大笑。肚子挺著,笑起來一起一伏。
門外有敲門聲。一個女孩引進來一男一女,年齡都不大,他們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張玉明一眼,對著他說,張總,有客人呀,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說完。他們就退了出去。
張玉明說,生意上的朋友,咱們繼續(xù)。
我大體采訪了他一下,不到一上午的時間基本完成了,接著我拐彎抹角地和他談論臺長指示的工作,沒想到他一口答應了。張玉明說,不用說了,我都明白,我會告訴你們臺長,你干得很出色,任務完成得很圓滿。
我像一個讓大人知道了自己撒謊的孩子一樣,臉上火辣辣的。我擠出一句話來,說,謝謝張總。
5
來到這里采訪的第三天,我的采訪任務完成了。臺長的拉贊助的指示我也順風順水地完成了,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墒翘旃蛔髅?,我開著車準備離開時,看到了馮三,他在路上打滾。這個年齡很大的老人滾來滾去像一個孩子一樣靈活,一群人都在觀看。因為他們擋住了我的去路,所以我必須停下車來問一個究竟。
先前遇到的那個女人也在,我們大概是熟人了,她見到我,就說,王大記者,你看這個老頭子有精神病了。他非說看到姑娘了。
馮三聽到這句話,猛地坐了起來,他沖著我說,我看到馮娜了,她看到我就跑了,就在昨天下雨的時候,你不是坐著那個小轎車走了嗎?我一回頭看到她了,再一回頭她就不見了。
我說,或許吧,可能死的人不是他們。
馮三瞪著眼睛說,可是她死了。昨天下午公安局的人帶著我去見了他們的尸體,都死了,臉上烏青烏青的。
我說,你說的都是啥,你讓開,我要回去了。
他沒有讓開,他說,王大記者,你是好人,你幫我找我閨女吧!
我憑什么幫你找,我有些生氣,主要是我在這里整天腦袋發(fā)漲,不想再待半分鐘了,我要一走了之??墒撬蛔屄贰?/p>
我對天發(fā)誓,我看到她了。
管我啥事?我想把他推開。他趴在地上不起來了。
這時走過來兩個人,我認識他們,是在張玉明那里看到的一男一女,我像遇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我對他們說,趕快把他們弄走,我要趕著回去給你們玉明集團發(fā)采訪稿子呢。
那兩個人躲躲閃閃地走開了。我去喊他們。他們坐上車很快開走了。
女人說,他們不是玉明集團的,他們是希望集團的。
我想,不對呀,明明是在玉明集團的辦公室里看到過他們。一想到這些我腦袋都要炸了,恨不得馬上離開,管他誰,我走我的路。我把馮三拖到一邊,上了車就往外走。馮三竟然趴到了我的車前蓋上。我實在沒有辦法了,馬上停下了車,我說,你瘋了。
你救救我姑娘。我真看到她了。
管我啥事。我要報警了!他仍然不下來。我倒是真看到警察了。他們停了車,把一個精瘦的男人帶了下來。馮三看到他,馬上從我的車前蓋上下來撲了過去,他說,我姑娘呢,你把我姑娘藏哪兒去了?
那個人是馮希望,他看到馮三,馬上跟警察說。馬上把他趕走,他是個瘋子,馬上把他趕走。
馮三說,還我姑娘,還我姑娘。
警察沒有搭理他,帶著馮希望進了希望集團的旅游區(qū)。他們?nèi)ブ刚J現(xiàn)場了。
我看到馮三在那里發(fā)呆,瞅準機會,馬上發(fā)動汽車離開了村子??墒菦]走多遠,我就聽到了警車的聲音,從后視鏡里一看,兩輛警車在我后面追趕。我嚇壞了,趕緊停了車。一輛警車沖到我的前面。橫在了路中間。
我下車,連忙解釋說,我不知道你們在后面追。
警察說,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在案件調(diào)查完之前你不能離開。
我說,這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憑啥我不能離開?
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我只好表示服從,配合他們的工作,讓人氣憤的是他們竟然沒收了我的手機。
我說,憑啥?我有工作!這不耽誤事嗎?
請配合我們的工作!他們還是那句話。我沒辦法,看來真得留在這里了。關鍵我的采訪的文件怎么送到臺里去,臺長聯(lián)系不上我,家里人聯(lián)系不上我,這算是什么事?
警察問,前天上午你去哪兒了?
我想著臺長的話,就說,上午采訪玉明集團張總了。
下午呢?
下午在希望集團這邊,但是沒有采訪到有價值的新聞。
簽個名吧。
我簽了名,他們就走了。一個警察再次告訴我,目前請不要離開,隨時傳喚。
我他媽的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那個馮三跑了過來,告訴我,幫我找到姑娘,我愿意傾家蕩產(chǎn)報答你。
我氣急敗壞,說,你傾家蕩產(chǎn)能有幾個錢?
他不說話了,跪在了我面前,說,我求求你。
我是個心軟的人,趕緊把他扶了起來,答應幫他找姑娘。其實我覺得這個馮三真瘋了,可能精神受了刺激。但是我一時半會兒離不開這里了,不如陪這個瘋子玩玩,解解悶。雖然我可憐他,可是他也實在是難纏,讓人不舒服。
按照他的計劃,我們需要在晚上十二點蹲守在一家飯店的旁邊。方圓幾里,只有這個飯店凌晨兩點關門。
我問馮三,你姑娘又不是做賊心虛,干嘛白天不出來,半夜三更來吃飯?
馮三說,我早打聽好了,有人說看到她晚上來吃過飯。我問了飯店老板,他卻騙我,說從沒有姑娘大半夜一個人來吃飯。
我想人家老板說得對,哪有什么姑娘大半夜的來飯店吃飯?或許馮三打聽的人看他瘋瘋癲癲故意逗他。可是沒辦法,馮三死纏爛打,只能順從。
我告訴馮三,不是一起的五個人嗎?怎么只有她自己來吃飯?馮三低著頭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找到我姑娘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覺得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和一個老頭,去找一個死了的人,還是大半夜的,在荒山野地里蹲守。這是搞什么鬼呀?
連續(xù)蹲了幾天。都沒有見到半個影子,倒是有一天晚上,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得我嗷嗷地叫了一陣子,聽到別人的笑聲,我才鎮(zhèn)定下來,原來是原先那個由女人領著的瘋子。怎么這個地方這么多瘋子都沒進瘋人院?我無可奈何。
那老頭說,人在做,天在看。
馮三說。你滾蛋。
那個老頭子就走開了。
馮三說,我們繼續(xù)。
我說。還繼續(xù)個屁,根本沒有什么姑娘進飯店吃飯。
馮三說,再等等,我相信直覺,馬上就來了。
我在想,他真正是瘋了,讓他纏上我,我也要瘋了。
那個瘋子的出現(xiàn)只是這些蹲守夜晚的小插曲,其他時間屁事都沒有,直到兩點飯店關門我們才回去。
但是,有一天出現(xiàn)轉機了,那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天氣晴朗。我蹲在那里都快睡著了。馮三搖晃了我?guī)紫?,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告訴我,看,來了,我姑娘來了。
我努力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確實看到一個年輕的姑娘一個人往飯店里走去。我使勁揉了揉眼睛,確實看到那個姑娘進了飯店。
我跟著馮三走進了那家飯店,看到飯店里的桌椅板凳空蕩蕩的,什么人也沒有,只有老板一個人在打哈欠。他看到我們來了,趕緊抖擻精神,說,來了,想吃點啥?
馮三問,怎么沒有人?
我說,就是,剛才進來的那個姑娘呢?
什么姑娘?我一直在這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不可能。馮三說。
我說,就是,一個人能看錯,兩個人能看錯嗎?
老板說,神經(jīng)病呀?吃飯就坐下,不吃飯滾蛋。
馮三剛要問,老板已經(jīng)往外趕了,我們只好出去了。
我的頭皮發(fā)麻,可是直覺告訴我,她不是鬼,肯定有什么事情,在周圍醞釀??墒堑降资裁词虑槟??姑娘不敢見自己的父親。
我對馮三說,老哥哥,我也覺得你姑娘沒事,估計有什么事情瞞著我們。我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馮三說,別人以為我瘋了,只有你不這么認為。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6
我決定去報警,因為我壓根兒就不相信有什么鬼魂。即便現(xiàn)在我不知道馮娜為什么裝死,為什么躲著自己父親,我也相信她是出于無奈。我跟馮三商量。起初他總是相信姑娘死了,后來讓我說服了。
警察告訴我們,如果證明馮娜和其他四個人沒有死,馮希望會無罪釋放??墒蔷焯岢隽速|疑,她沒有死,那些尸體是誰的?這也是一個不小的問題,這件案子很復雜。從派出所出來,我們覺得給警察添麻煩了,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我見過馮娜。警察也是不相信什么鬼神的,聽到我們的敘述后他們也表示馮娜肯定沒有死。
警察怎么調(diào)查的我們不太清楚,我們繼續(xù)蹲守那個飯店,可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馮娜的影子,不過在某個白天,我們在飯店后面看到了一雙鞋,是馮娜的,馮三認識這雙鞋子??梢詳喽ǎ翘焖隙▉磉^,為了躲避我們,驚慌失措中丟掉了鞋子。
馮三知道這個情況以后,情緒非常低落,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姑娘躲著自己,用裝死的辦法逃避自己。
我說,她肯定有難言之隱。
馮三用眼神盯著我,讓我不知所措。他像是在詢問,更像是無奈地求助。
有一次,我和馮三在飯店蹲守。突然飯店老板出現(xiàn)在了我們面前,他說,你們沒必要在這里盯著,我真沒有見過那個姑娘,前幾天警察也來過了,我都是實話實說。我勸你們別在這里瞎折騰了。由著他們?nèi)グ伞?/p>
以前我是不愿意攙和這件事的,現(xiàn)在我是想非弄清楚這件事情不行。而且有一個原因,我感覺到如果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或許我自己會牽連進去,畢竟我按照臺長的吩咐做過一些有違常理的事情。我希望事情盡快解決,我回城里去過我的正常生活。
然后是過了幾天的事情,有個人找到我。他叫顧審康,就是在玉明集團見到的那個人,他單獨見了我,告訴我。馮娜沒有死。
我說,馮娜在哪兒?
他說,我也在找,只要找到了什么事情就好辦了。
別的他沒有再說什么。因為馮三走了進來。他趕忙走了。他對我說,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聽到他的話里有話,就答應說,行。
馮三問。那個人是誰?
我說,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馮三半信半疑。我則在考慮顧審康的話,他到底想傳達什么信息呢?但我確定了馮娜沒有死,而且她是一個關鍵人物。
我說,我們會找到你姑娘的。
馮三說,我已經(jīng)打聽到了一個叫孫娟的人,和馮娜非常熟,那個人是希望集團的總經(jīng)理助理。
我們就去找她,那個孫娟很好找,看起來很單純的一個女孩子。我問她,你認識馮娜嗎?
她說,認識,聽說她已經(jīng)過世了。她哭了起來??墒俏覐乃难凵裰锌闯鰜恚陔[瞞著什么。
我說。是真的嗎?
她說,前幾天景區(qū)死了幾個人,我看到有她的名字,眼睛都哭腫了。
我雖然不是警察,但是看出來她不會撒謊,臉色已經(jīng)憋得通紅。我知道不能急于求成,只好告辭了。
我們走出了景區(qū),我想到了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她和顧審康在玉明集團,他們確實是希望集團的人,這里面一定有鬼。
不一會兒,我接到了一條陌生的短信,短信說,馮娜沒有死。我也在找她。
這個陌生人不知道是誰,可是憑直覺,很有可能是孫娟發(fā)來的。
看來很多人想要找到她。
在路上我們遇到了顧審康,他直接和馮三說話,他說,你希望你女兒活著么?
馮三說,我做夢都想著見到她,我知道她沒有死。
顧審康說,她沒有死,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等找到了再說,可是我沒有辦法找到她,除非在你的幫助下。
馮三眼睛亮了,他盯著顧審康說,快說,就是讓我死都行。
顧審康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假裝綁架馮三,希望逼著馮娜出來。他還提出了一個條件,如果馮娜救出來了,他會給馮三十萬元。
馮三覺得不可思議,說我肯定照做,肯定照做。
我感覺這個顧審康太有心計。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提醒馮三,再考慮一下。馮三梗著脖子說,你別管,找到我姑娘要緊。你別管。他再次重復著。
可是,他們說做就做,在村子里放出風來說,馮三讓人給綁架了,是一群不知名的強盜,要王記者拿出五十萬來贖他出去??墒峭跤浾弋吘故峭馊?,根本不管這件事情。
我覺得很委屈,周圍的人也戳我的脊梁骨,我沒辦法,由著他們來吧。要不是警察攔著不讓我離開這里,我早離開這個鬼不鬼人不人的地方了,在這里莫名其妙的,讓人感到壓抑。
這一招實在沒有什么效果,根本不見馮娜的影子,倒是把警察招來了。他們一網(wǎng)打盡,把馮三、顧審康、還有我,一起用警車拉到了公安局。當我們告訴他們事情的真相時,他們哭笑不得,說,就憑你們?找人可以報案,你們那樣做可是違法的。
顧審康對警察說,馮娜沒有死,是有人陷害。他說的話里有話。警察根本沒有聽進去,或者裝作沒聽懂,反正是教育了我們一番放了出去。
我問,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顧審康沒有說話,他一路上保持沉默,只有馮三在說個不停,他重復著姑娘沒有死,謝天謝地,又嘟囔著,她干嘛躲著我。
我們遇上了孫娟,她看著我們,又盯緊了顧審康,問,怎么了?
顧審康說,我告訴他們了,馮娜沒有死。
她緊張起來。那咱們的事情呢?
顧審康搖了搖頭,說,你放心!
馮三說,到底咋回事,你們倒是說清楚呀。
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作為一個局外人,知道可能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我不再過問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可是,這時候,馮三的電話響了,他們說,看到了馮娜進了風景區(qū)。
景區(qū)不是封鎖了嗎?她怎么會進去了?但是警察沒有告訴我們,讓我們過去。
我們趕去了。幾個警察封鎖了景區(qū)的大門,讓馮三拿著擴音器沖著景區(qū)里喊話。
馮三就聲淚俱下地喊了起來,讓姑娘趕快出來,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都原諒她??墒侨耘f不見馮娜的影子。一直到下午,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倒是有很多看熱鬧的人,包括那個瘋老頭和那個女人。瘋老頭說,觸犯了蛇神,遭了報應。
女人把他拖走了。
老頭還喊著,我說的是馮喜旺。
沒有人搭理他,他們關注的是里面的馮娜,只要馮娜出來了,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村里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那五個人真沒死?那為什么說死了?怎么回來了?我疑惑的是我的經(jīng)歷,從聽說五個人死了,到采訪張玉明,到遇到了的那倆年輕人。到現(xiàn)在馮娜的突然出現(xiàn),很多事情絕不是巧合。
到了傍晚時分,警察終于按捺不住了,他們進入了景區(qū),撒網(wǎng)式地尋找馮娜,最終在一個山坡上找到了她。她已經(jīng)死了,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死了。馮三癱坐在地上哭了起來。他苦苦尋找的姑娘死了。
孫娟和顧審康站在那里,不說話。過了許久,我看到孫娟看了眼顧審康。顧審康剛要說什么,停住了。他默默地離開了景區(qū)。
7
我把馮三送回了家里,我第一次到他的家里去,那里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周圍除了馮娜的照片,什么都沒有。我趕緊把那些照片都拿了下來,放在抽屜里,免得讓他觸景生情。
馮三說,怎么會是這樣呢?
我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但是事情既然發(fā)生了,也只能這樣了??墒撬秊槭裁此懒耍孔詺⑦€是他殺,需要警察去定奪了,我只能靜觀其變。
一想到警察,我想起來孫娟和顧審康有點奇奇怪怪的,我想把這件事告訴警察,看看事情有什么進展。我就把疑問告訴了馮三。馮三像死了似的什么也不說。最后,他說,姑娘都死了,要這些有什么用。
馮三說,我又看到了那個老頭,老頭的眼睛像蛇。
我說你估計是傷心過度了,這兒除了咱倆哪有什么老頭。
馮三固執(zhí)地說周圍站著個老頭。我也不再聽他在這里胡說八道了,我想趕緊去公安局把自己的疑惑講出來,或許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這些事不是我一個記者的職責了,可是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要不現(xiàn)在讓我回城里,我也去不了。
剛走出門口,我看到了原來那個瘋老頭,他沖著我笑笑,說,蛇神降災,有人要遭到報應了。族長,他沖著屋子里喊。他繼續(xù)往里走,說,馮希望不是你兒子。
女人走了過來,拉住了老頭,對我說,他病了,別理他。他們走了。我聽到那個瘋老頭,說我看到老族長了,老族長的兒子不是老族長的兒子。
我心神不寧,回過身去看馮三,馮三呆呆地坐在床上,什么也不說。
我說,我先去辦事了。他沒有什么動靜,我就走開了,我要去公安局,把這些事情說一下,看看有什么進展?;蛟S警察不會搭理我,但是我必須要把我知道的說清楚。
到了公安局,我對警察說,希望集團那倆年輕人好像有問題。
我跟他們講述了我和他們僅有的幾次接觸。
警察聽完我的敘述,覺得有一定的道理,他們要帶上我去找孫娟和顧審康,但是在希望集團和其他地方都沒有找到,一個村民告訴我們,他看到他們?nèi)チ擞衩骷瘓F,我才想起一個細節(jié)來,我告訴警察。第一次見到他倆的時候就是在玉明集團。
我們在玉明集團見到了他們,他們有些慌張,可是看到警察已經(jīng)來了就故作鎮(zhèn)靜,說,我們過來談業(yè)務。
警察將他們帶走,讓他們配合工作。
到了公安局,讓我敘述一遍我之前說過的事情,我又講了一遍。顧審康說,他胡說八道。我都不認識這個什么狗屁記者!
我說,我說得句句屬實。
在經(jīng)驗豐富的刑警的審訊下,最終孫娟沒有抗得住警察的審訊,終于說出了事實。
她說,我不希望希望集團以烤吃活蛇招攬生意,那樣會破壞生態(tài)平衡,我是生態(tài)學專業(yè)的研究生。我很崇拜玉明集團的經(jīng)營模式,希望通過顧審康進入到玉明集團。
顧審康只得承認,說,我經(jīng)常為玉明集團提供商業(yè)信息,得到了一定的經(jīng)濟利益。就這么簡單,可是我和希望集團的那次事故毫無關系。
警察說,那你怎么知道那五個人沒有死?
其實他們早死了。顧審康告訴我們。
警察和我都目瞪口呆,警察問,你不是說他們沒死嗎?你哪句話是真話?
顧審康說,他們早死了,讓張玉明害死了。是張玉明讓我們說他們沒有死,他的目的就是陷害馮總,以取得競爭上的優(yōu)勢。他看了我們一眼,繼續(xù)說,當然。我能得到希望集團的大部分股權。
那景區(qū)的馮娜的遺體是怎么回事?警察問。我們都親眼看到馮娜沒有死。
那是假的,是張玉明一手制造的,想要蒙混過關。其實那個人不是馮娜,別人做的易容術。
警察說。你說的話可是要負法律責任。
我看到一個細節(jié),孫娟扯了顧審康的褲子一下。顧審康沒有理她。我總覺得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沒有弄清楚。
警察說,就這樣吧,讓他簽了字,然后申請批捕了張玉明。
我作為曾經(jīng)提供假證據(jù)的犯罪嫌疑人,也被拘留了起來。
然后,接下來的事情我是聽臺長說的。臺長說,他一直聯(lián)系不上我,很是著急,派了人去打聽,也沒有消息。直到馮三跑到了電視臺找到他,告訴了事情的經(jīng)過,他才著急了,馬上親自來到這里,到一些相關部門活動活動。但是人家奉公執(zhí)法,不吃他這一套,差點把他以行賄罪抓起來,他只好回去了。
臺長此次到來,讓大家更堅信了民間的看法,張玉明為了競爭,不惜殺死五個人去陷害希望集團,他罪該萬死。如果那不是事實,怎么會有城里的大官來為他托關系?
臺長后來說,我那叫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他覺得自己害了張玉明,感到過意不去,就生了一場病,他連續(xù)高燒,燒得都糊涂了。他經(jīng)常做夢,遇到一個老人,跟他說他是族長,為了保護不懂事的兒子觸犯了蛇神,死去了。兒子卻不懂事,繼續(xù)做著觸犯蛇神的事情。
臺長坐立不安。他掙扎起來,心情很是糟糕,就到小區(qū)里坐坐。本來想清靜一下,可是他又看到了他新搬來的鄰居,那是四個不務正業(yè)的人,他們整天在小區(qū)里逛蕩,誰也不知道他們從哪里來,哪來的錢。他不喜歡這樣的紈绔子弟,真希望他們趕快滾蛋,他說,你們這些人呀!
那幾個人看到了臺長,自覺地走開了。這讓臺長更生氣,他們竟然忽視他的存在,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滾蛋的。不過,他的職業(yè)經(jīng)驗告訴他,這幾個人應該有什么故事。他坐在那里,想著辦法怎么靠近他們。
后來臺長說,這就是機緣,它來了,總會讓事情有大的進展。
接著。他們小區(qū)里發(fā)生了一件事情,那四個人中的一個有了精神病。他從樓上跑到了小區(qū)大哭。其他三個人在安慰他。那時臺長正好在小區(qū)里曬太陽,他聽到那個犯了病的人嚷著遇到了鬼。我警覺起來,仔細去聽,那個人說他經(jīng)常夢到一個老頭子,說一些瘋瘋癲癲的話。他想起自己也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就走過去,故意問他,那個人的相貌和舉止。這個犯了病的人說的同他遇到的一模一樣。這會不會是巧合,臺長莫名其妙。但是他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畢竟他也不關心這些東西,他想的是如何讓張玉明和他的同事(也就是我)出來,他知道張玉明是冤枉的,而他的同事則是因為他的錯誤導致的提供偽證。
他走上了樓去,聽到那個犯了病的人說,我受夠了,這樣躲躲閃閃的日子受夠了。臺長回過頭,看到另一個人捂著那個人的嘴,他們似乎在隱瞞著什么。
臺長不知道他們是一群什么人。隱瞞了什么樣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那時也不想知道。但是隱約覺得這幾個人或許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那種感覺很奇怪,后來臺長說,那或許是一種暗示,可惜當時自己沒有覺察出來。
8
馮三是一個好人。我可以這么說。
馮三經(jīng)常到公安局門口大吵大鬧。告訴警察王記者是好人。
警察說,我知道他是好人,可是需要證據(jù)證明他是好人。
馮三沒有證據(jù),他就經(jīng)常是公安局門口鬧,久而久之,大家就覺得他是一個瘋子了,誰也不搭理他的話。
馮三也經(jīng)常到臺長那里去。臺長對我說,他也不知道到底馮三是怎么聯(lián)系上他的,找上門來的,來到就給他跪下,然后讓臺長去救王大記者。
我覺得馮三是一個非常執(zhí)著的人,執(zhí)著得讓人害怕。他認為對的事情非要做到底不行,不管是找姑娘,還是救我,他都付出了生命去救,我很感激這個人。
臺長見他三天兩頭地往這跑,著實也害怕了,總是躲著他。迫不得已見到了他,臺長就擺擺手,說,我真的沒有辦法,只能寄希望于政府調(diào)查清楚了,我們只能等結果。
馮三說,他們都不是好東西。老族長都告訴我了,他那個兒子不是好東西。
臺長驚奇了,問,什么老族長?
馮三說,就是馮喜旺的爹。他叫馮喜旺,不叫馮希望。老族長說了,他數(shù)典忘祖,連名字都改了,老族長說他白搭上了性命。
臺長沒有說話,他在思考這一些事情,他不止一次地聽到有個莫名其妙的老頭出現(xiàn)在很多人的眼前或者夢中。他不相信鬼神,不相信因果報應?;蛟S那是偶然。臺長搖了搖頭。
就是在那一次,馮三剛要走出那個小區(qū)的時候,他眼睛一亮,看到了小區(qū)里的四個人,他撒腿就跑,差點把臺長撞倒。大聲喊著,鬼呀,鬼呀!
臺長把他拉住,他在掙扎,喊著,鬼呀,鬼呀!
臺長問,什么鬼。
他仍舊掙扎著喊,鬼呀。鬼呀!
那幾個人跑了過去,抓住馮三的胳膊,說,是我們,你不認識我們了,我們是娜娜的朋友。你看清楚,是我們。
馮三停止了掙扎,看到確實是他們,什么也沒有說。過了很久,他突然抱起其中的一個人放聲大哭,他像一個孩子一樣嗚嗚地哭著。仿佛這個世界是為他的哭準備的。
我說過,上面的故事,我是聽臺長說的。我一直覺得臺長是一個鬼迷心竅的領導,而在他的故事講述中他是一個和藹可親、能把握大局的智者。他后來給我講,他們幾個人都遇到了那個老頭,他們一致認為遇到的或者夢到的那個老頭是老族長。臺長也封建迷信了。我也遇到過一個老頭,我不知道和他遇到的或者夢到的是不是一個人,但是我覺得是錯覺,而不是老族長。我不迷信。
某一天,我被帶到了法庭上,我第一次作為被告出現(xiàn)在法庭上,非常莊嚴,非常肅穆,我有些緊張。我的左邊是張玉明,右邊是馮希望、孫娟和顧審康。我很奇怪。他們幾個也成了被告。我不懂原告、被告怎么站著,但是他們都和我一排站著,我覺得他們肯定是被告。
我的旁邊,走過來四個人。我不認識他們,但是馮希望認識他們,我聽到馮希望脫口而出,說,你們怎么在這里。
一個人說,我經(jīng)常夢到一個老頭,我實在受不了了。
一個人說,我不想過著躲躲閃閃的日子了。
一個人說,我不想做壞人了。
一個人說,家里的感覺好多了。
馮希望不再說話。
法官先問孫娟,問她為什么提供情報給玉明集團。
馮希望破口大罵,什么?你個渾蛋,老子把你招來吃屎的?
法官制止了他,讓孫娟繼續(xù)說。
孫娟說,我是生態(tài)學的研究生,這就是我背叛你的原因。
馮希望說,老子不懂這些,給你發(fā)著工資,你做這樣的事情,簡直是渾蛋。
法官說。孫娟和顧審康串通竊取商業(yè)情報提供給玉明集團。玉明集團從中得利,但是和這起事故沒有關系,需要另案處理。
你們說說吧,他對那四個人說。
他們說,馮希望一人給他們一百萬,讓他們遠走高飛,其他的不要過問。可是后來馮娜想念自己的父親,就回來了,沒想到惹了事。他們和馮娜失去了聯(lián)系,躲在了臺長居住的小區(qū)。
馮希望只能承認了自己的陰謀。他雇傭了這五個人,讓他們假裝中毒身亡,以便陷害玉明集團,將張玉明置于死地。
張玉明說,你真狠!
馮希望說,彼此彼此。他看了一眼孫娟和顧審康。
法官問,顧審康,在提審時,你們?yōu)槭裁凑f這五個人早死了?
顧審康只得承認,他們是明哲保身,只有置張玉明于死地,他們的商業(yè)間諜身份才不會公之于眾。
法庭當庭釋放了我,其他的人另案處理。
馮三在喊冤,他想起了自己的姑娘,希望能還孩子一個公道。
這件事情基本就結束了,我終于回到了工作單位。然后是臺長向我講述了上面的事情,我雖然半信半疑,可是好歹利用他的講述將自己的這個故事補充完整了。
接下來的事情,有些神奇,很多人可能以為我這個記者在胡編亂造,可是這是事實,我需要講述一下,信不信由你。
那是一年以后,我都把這件事情忘記了,可是在電視臺,我遇到了一個人,穿著很體面,我一時認不出是誰,但是看出來是一個成功人士,估計是來做廣告的,那是財神爺,我當然歡迎,就禮貌地讓他進來坐下。誰知道他竟然是馮三。馮三現(xiàn)在是新希望集團的總經(jīng)理,他將希望集團和玉明集團攬了下來,成立了新希望集團,同樣是搞生態(tài)游,不過,馮三說:
我不能走他們的老路子,我搞的是真正的生態(tài)游,不會有吃活蛇那些項目,我做的是真正的生態(tài)游。他一直重復著真正的生態(tài)游,好像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功似的。
我重新修了蛇神廟,現(xiàn)在是最大的旅游項目,我還供奉了老族長的牌位,應該讓后人供奉他。應該。
我說,誰是老族長?
他說,就是這個村子里以前的老族長,后來死了。為了救兒子觸犯了蛇神,受到了懲罰??墒撬麅鹤哟竽娌坏溃粻帤?,仍然做著觸犯蛇神的事,終于受到了懲罰。
我說,馮希望死了?怎么死的。
他沒有回答。
我想起了他的姑娘,我問,馮娜的事情查出來了嗎?
他停頓了一下,我看出他的臉色變了,不好意思再問。他也沒有回答,將話題岔開了。他說,我做的是真正的生態(tài)游。不觸犯蛇神!
我看到他活靈活現(xiàn)的樣子,看著他財大氣粗的樣子,他還是不是以前那個可憐巴巴的馮三?
臺長進來了,他彎著腰,滿臉堆笑地雙手握住馮三的手,說,馮總,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呀!我們一定好好報道一下,咱們縣真正的企業(yè)家,生態(tài)游第一人。
臺長轉過臉來說,明天就跟著馮總去報道!
我心領神會。我知道現(xiàn)在馮三是我們的財神爺了!
回想起那次采訪的經(jīng)歷,希望明天的采訪,一帆風順吧!
我回到家很快就睡著了。我夢到了那個老人,他說,我是一個小山村的老族長,我時刻守護著我們的蛇神。
我嚇了一身汗,醒了過來。望著外面的城市,一層煙霧籠罩著。我想,明天去的那個山村也是這樣嗎?我希望它藍天白云。
在遠處,我看到了那個影子,那個自稱是老族長的老人的影子。
責任編輯: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