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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別贈言(組章)

      2016-11-21 23:16:04湖北張澤雄
      散文詩世界 2016年9期
      關(guān)鍵詞:病榻組章波紋

      湖北 張澤雄

      臨別贈言(組章)

      湖北張澤雄

      臨別贈言

      他躺在病榻上,一聲不吭。他不能進(jìn)食。

      胃已關(guān)閉,鼻孔塞滿管子,嘴巴退化成呼吸器。像一株被挽救的植物,生命委托給監(jiān)視器。給氧、灌腸、導(dǎo)尿,每天定量的營養(yǎng)液,將一個空軀拖延、重復(fù)。

      面對面,我們隔著——

      黑暗中,彼此交換呼吸和距離,交換往昔和流水的章節(jié)。此刻,內(nèi)心的溝壑、塊壘,被迫的云煙,比死亡更空虛。

      生命的偽足,在傾聽紙上的回聲。

      一個人,關(guān)閉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沒有疼和悲傷。他的天空塌陷,他的祖國不見了。他赤條條。別人給他翻身、洗漱,擦拭嘴角的睡眠。

      他始終無動于衷、無法拒絕。他不知道時間取走了重量,死亡已被一張紙讀破,他的夢想失去引擎,只能呈現(xiàn)枯萎、降落。

      “一個詞語,靈魂將它毀滅才能看清”。所謂的尊嚴(yán)、孤獨——充滿羞恥。

      他的臨別贈言,他身體內(nèi)部的一種語言,被人翻譯。

      他的呼吸在沖浪,我們聽海。儀器上的波紋與數(shù)據(jù),依稀生命指針。一部默片我們讀到了尾聲。一把斧子和塞納河水,誰更洶涌?咳嗽已止,斷裂的肋骨沒法愈合。

      身體空置,或被徹底轉(zhuǎn)移。死亡暗藏在太陽背后,像一個個蟲洞。滿地泄漏的質(zhì)量和沉重。

      親人仍在摩挲著他的臉頰與手臂,傳遞陽光的溫度,大聲說著悄悄話,告訴他詩人大哥來看你了。

      他眼珠似乎動了一下,朝我。我看見一陣白光,一點含義也沒有就走開了。我去握他的手,他也握我的手。真的,那種冥冥之中的力量,在相互交換——

      像臨別贈言。

      我知道他不想撒手。我兩手空空,一根稻草也沒有。我所能夠的就是陪他。陪他迷路,陪他失憶……

      可大多數(shù)的時候,他的手空著,甚至有點神經(jīng)質(zhì)。莫名其妙地?fù)]動、抽走。我在猜想人的另一個語言系統(tǒng),可能被生命再度開啟。盡管很簡單,嬰兒似的。

      一株植物,怎么通過一個人表示占有和沉默。偶然的風(fēng)和時間,會告訴他答案。

      我翻開一本影集,尋找穿過秋天的詞和他的贈言。我們笑呵呵地圍在一起,聽他說俏皮話,聽他安排的陽光占滿了整個屋子。

      從江漢平原到十堰的風(fēng)里,那個生活委員始終在給我們發(fā)飯票。

      現(xiàn)在我們只能在等春風(fēng),等下一個韻腳,何時再被他押上——他手指捏一截粉筆、踮腳,在黑板上列算式。與黑暗磨蹭。

      黑夜已至

      而黑夜已至。

      遠(yuǎn)處的那片林子提前落葉。你曾經(jīng)的天空和道路,晴朗、靜謐。暮靄中,千重的你,像在承受一次遷徙,與我們越來越遠(yuǎn)。

      那些時光精靈,會隱居到一陣風(fēng)里,然后等下一陣風(fēng)來注釋。我守在你的病榻旁,握住你干癟的手,摩挲一堆干枯的往昔,我想找回它在途中丟掉的水分。

      我要提前準(zhǔn)備好過冬的糧食,我要在瓦罐里儲滿月亮和故鄉(xiāng)。

      很抱歉,我正在失去一座墟城的距離。天盡頭的霧霾,沙子磨白了云翳,漏下一地斑駁。戚戚。我空蕩蕩的內(nèi)心,找不到你的下一個停頓,找不到你最后一句話掛在哪個樹丫。

      我們只有搭乘下一片落葉,去與時間交換。在加鎖的抽屜里,取回你的信物,摸黑交給早晨的鳥鳴。你仍然矮矮、胖胖,像一蔸漫過田埂的稻子或棉花,在風(fēng)中與我們惜別。

      遠(yuǎn)方消失。那雙正在遷徙途中的眼睛,在把悲傷放大。

      秋未到,草將枯,水已涸;太陽正當(dāng)頂,黑暗為何提前蒞臨?你想靜止。你想把余下的分秒,交與枕邊的溪水。你多想去退票,像我們來時與早晨和夢一起廝守??赡阒荒苡么⒑徒^望,等生命的末班。

      你知道的,好多事情即將從你眼皮底下溜走。曾經(jīng)存在,曾經(jīng)擁有的。這個世界即將成為你的身外之物。

      黑夜已至。一個失語者正用心跳在堅守生命的底線。接下來我要在你經(jīng)過的每一個時刻打上補(bǔ)丁,記下你最后的沉默與喘息。

      讓我們從監(jiān)控儀的波紋,回到你還沒有完全忘記的事物,回到一枚鏤空的秋葉,回到漸行漸遠(yuǎn)的天際,和你星星月亮般澄明的內(nèi)心。

      獨自走遠(yuǎn)

      無法挽留。秋雨已被昨晚的夜色譯出。你用沉默,忍住了人間最后的黑暗,獨自承

      (下轉(zhuǎn)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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