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國演義》中塑造的方士形象談道教勢力對三國格局的影響

□尹伯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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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國演義》中塑造的方士形象談道教勢力對三國格局的影響

□尹伯鑫

《三國演義》是取材于史實又不乏虛構(gòu)色彩的演義小說，描述了漢魏之際群雄割據(jù)的壯闊場面，也著重描寫三國鼎立局面的形成，而天下最終歸于司馬氏的過程。其中，具有神秘色彩的方士形象是該作品創(chuàng)作的重要一部分，可以說道教的發(fā)展壯大間接影響了三國格局的形成。本文將主要分析《三國演義》中左慈、于吉和諸葛亮的方士形象，以及其他方士的出現(xiàn)對情節(jié)發(fā)展的作用，并通過他們的原型來探討道教勢力對三國時局的影響。

東漢末期，王室衰微，“十常侍”作亂，朝政日漸荒廢，“以致天下人心思亂，盜賊蜂起”。漢室早已不是當年興旺的漢室，證實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勢。當時，張角偶遇南華老仙，但見此人“碧眼童顏，手執(zhí)藜扙”，并以《太平要術(shù)》授予張角，讓張角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張角感慨自己三生有幸，隨即潛心鉆研，研究成符水咒法為人治病，自號“太平道人”。因張角的威望與日俱增，他的羽翼日漸豐滿，后來便借天下大亂的局勢，率領(lǐng)徒眾造反起事。他走的是農(nóng)民起義的路子，以至于樹大招風，最終被曹操收編，順理成章，這組太平道黨人就成了曹操大軍的最初力量。由此可見，道教勢力曾被魏吸收，所以可以初步斷定，道教勢力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塑造三國格局的。

一、被神化的方士在作品中的影響以及左慈的人物形象分析

首先，提及三國中被神化的方士，在《三國演義》中并不少見。比如：第十一回中南方火德星君化作一位美艷婦人請求與糜竺一同坐車，糜竺一路不曾窺視婦人一眼，火德星君佩服之心油然而生，因糜竺以禮相待，便把他奉旨往燒糜竺家的事告訴了他，讓他早做準備。糜竺經(jīng)歷此事以后便扶貧濟困，后來被陶謙請去做了別駕從事，為人正直淳樸又不失韜略，這一系列事件的發(fā)生也為陶謙三讓徐州，將糜竺舉薦給劉備做了鋪墊。再如第六十二回，西川劉璋下令讓劉璝、張任、泠苞、鄧賢四人趕往雒城嚴加守備，在途經(jīng)錦屏山之時，四人遇紫虛上人并且詢問此戰(zhàn)吉兇，紫虛上人預測了龐統(tǒng)之死，又透露四人定數(shù)難逃。諸如此類的方士還有大戲曹操的左慈，被曹操所傷的梨樹之神，預測劉備身死白帝城的李意，和指引諸葛亮平蠻的馬援廟的廟神。

這些方士在作者筆下被塑造得神乎其神，并不是毫無意義的。眾所周知，《三國演義》七分史實，三分虛構(gòu)。羅貫中在三分虛構(gòu)中采用了包含方士神卜能力的“讖緯現(xiàn)象”，表達了民族集體的心理沉淀，體現(xiàn)的是集體忠于天命觀的意識和根植于種族記憶和人類歷史的經(jīng)驗。在民間起義或是統(tǒng)治者樹立威信的過程中，他們通常會運用讖緯來獲取人民的信任和敬畏。不得不承認，讖緯是一種有效把握世人忠誠的有力工具。所以，即使是《三國演義》中虛構(gòu)的部分，也往往會使讀者感到撲朔迷離，真假難辨。

《三國演義》中被描寫得最精彩，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方士就是在第六十八、第六十九回出場的左慈。他可以不傷及柑子外殼而取其果肉，被曹操拷打卻齁齁熟睡毫無痛楚，“數(shù)十年不食亦不妨，日食千羊亦能盡”，宴會上大顯神通被曹操視為妖人。曹操捉他，他竟走入羊群消失得不見蹤影，而后卻操控起了羊群，將死羊復活，他還可以幻化成諸多左慈追打曹操，最后聚成一真身駕鶴而去。

二、曹魏與江東地區(qū)對道教勢力的吸收以及于吉的人物形象分析

提到龐大的道教勢力，首先會想到張角的黃巾軍，聲勢浩大，勢力遍布豫、徐、幽、青、揚、荊、冀、兗八州，幾乎占了全國的四分之三，此次起義是中國歷史上與宗教形式相結(jié)合的最大規(guī)模的農(nóng)民起義，同時也拉開了三國時代的序幕，為曹操的軍隊注入了一股新鮮血液。除此之外，最早的道教派別，東漢時期的符箓派發(fā)展到三國時期，也扮演了曹操一部分的勢力。據(jù)《后漢書·劉焉傳》記載：“順帝時，張陵客居于蜀，學道鶴鳴山中，造作符書，以惑百姓?！笔芷涞勒?，輒出五斗米，也稱“五斗米道”。后來，張陵把天師之位傳給張衡，張衡再傳給張魯。相比張角的“太平道”，張魯?shù)摹拔宥访椎馈币獪睾驮S多，沒有發(fā)動起義，而是運用了“政教合一”的手段，建立一方政權(quán)起。曹操也曾經(jīng)襲擊過張魯?shù)恼?quán)，但是張魯實力沒有曹操強大，所以他沒有過多的掙扎，很快便向曹操投降了。這樣一來，曹操的勢力又擴大了許多，以至于“挾天子以令諸侯”。

曹操之所以能收編黃巾軍和五斗米道，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自己就信奉以方術(shù)養(yǎng)氣的黃老道，并且知其道而用之。陳華昌曾經(jīng)將曹操與皇甫嵩等人對黃巾軍處置的做法進行了比較，他發(fā)現(xiàn)曹操并不似皇甫嵩那樣對黃巾軍痛恨至極，手段殘酷，而是懂得安撫這一股勢力，將他們籠絡(luò)到自己旗下。而與曹操做法截然相反的人，要屬在江東起家的孫策。故事發(fā)生在《三國演義》第二十九回，孫策不顧所有人的勸阻，大發(fā)雷霆，將江東一帶影響力甚遠的方士于吉斬首。

于吉，瑯琊宮方士，“身披鶴氅，手攜藜扙”。相傳他在吳郡、會稽一帶潛心修煉，造福于人，曾得神書于曲陽泉上，號曰《太平青領(lǐng)道》。第二十九回對孫策怒斬于吉的整個事件做了詳細的描述。孫策設(shè)宴款待袁紹使節(jié)陳震時，正欣喜于與袁紹結(jié)為外應共同攻打曹操，卻不曾預料于吉來到。眾臣見于吉皆起而拜之。孫策見狀大怒道：“是何妖人？快與我禽來，違者斬”。于吉為活命而仔細辯解，然而孫策更加憤怒不堪。他說：“汝即黃巾張角之流。今若不誅，必為后患?！辈⑦匙笥易o衛(wèi)速將此妖人斬首。雖然謀士張昭替于吉辯解，“在江東數(shù)十年，并無過犯，不可殺害”，也有陳震和眾將領(lǐng)的苦諫，可是孫策毫不動搖。孫策母親怕他惹怒神仙，然而孫策依舊毫不動搖，鐵了心腸要殺死于吉。當孫策看到獄卒也“皆敬信于吉”的時候，他勃然大怒，對眾人皆崇信于吉的情景感到十分憂慮和憤怒，他甚至對于吉的影響力感到恐懼。最終喚來武士，將于吉一刀斬首。

三、元代道教對《三國演義》的影響以及諸葛亮的人物形象分析

《三國演義》是根據(jù)三國史書和民間傳說創(chuàng)作的演義小說，成書于元末明初。而且元朝正是道教發(fā)展的鼎盛時期。首先，元太祖十四年，全真道掌門丘處機接受成吉思汗的邀請，以七十余歲高齡，不辭萬里跋涉，越過艱難險阻，率領(lǐng)弟子十余人，赴西域雪山面見成吉思汗。成吉思汗感嘆丘處機的不凡，并尊其為“神仙”。后丘處機東歸，他的全真道影響力與日俱增，已經(jīng)深入到民間。

其次，羅貫中的老師趙寶峰這個人，雖然身處山林，卻時常憂國憂民。并告誡他的弟子慈溪縣令陳文昭要“以治民事宜”為首要任務(wù)，這與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歌頌的桃園結(jié)義和上報國家，下安黎民的思想一致。

再次，《三國演義》所寫東漢末年的朝局動蕩，人民處于水深火熱的現(xiàn)實，與金元之際的社會背景極其相似。而且，東漢末年太平道和五斗米道奉行的“周窮濟困、濟民救災、治病勸善”教義，與全真道的教義“濟貧拔苦、先人后己、與物無私”類似。這兩個時代的社會背景和宗教信仰都具有極大的相似性，更容易使羅貫中產(chǎn)生思想上的共鳴，所以他的情感更傾向于蜀國劉備仁慈的一方。

所以《三國演義》的創(chuàng)作勢必受到道教的影響。

談及諸葛亮，人人都會心生敬佩，作者將其塑造為羽扇綸巾的道教軍師形象，以極其傳神的筆法刻畫了他的神機妙算。諸葛亮既擅長陰陽八卦，又具有未卜先知和知人善任的本領(lǐng)，并在一次次軍事斗爭和外交雄辯中運籌帷幄。在“七星壇諸葛祭風”一回中，他自稱“曾遇異人，傳授奇門遁甲天書，可以呼風喚雨?！睘榱酥荑て撇?，在本無東風的隆冬之際，他請求周瑜為他建造“七星壇”，他登壇為周瑜借來了三天三夜的東南大風，使得赤壁之戰(zhàn)中的東吳一方反敗為勝，從而正式確立了三國鼎立的局面。到“五丈原諸葛禳星”一回，向來相信“天數(shù)”的諸葛亮自知命不久矣，竟設(shè)法使用“祈禳之法”來延遲壽命，可見他能力超乎尋常?？梢哉f有諸葛亮的情節(jié)是《三國演義》最精彩的部分，這位偉大的道教軍師，為蜀國鼎立一方做了最為巨大的貢獻。

民間曾流傳這樣一段話來形容諸葛亮一生的功績：

“收二川，排八陣，六出七擒，五丈原前，點四十九盞明燈，一心只為酬三顧。取西蜀，定南蠻，東和北拒，中軍帳里，變金木土爻神卦，水面偏能用火攻?！?/p>

“六出”是指六次出征祁山，討伐曹魏；“七擒”是指七次擒拿孟獲，平定南蠻。“東和”是指東與孫權(quán)和好，“北拒”是指北與曹操相抗?！盎鸸ァ笔侵富馃啾冢笆斩ā敝甘諒臀鞔ê蜄|川，指西川劉璋和東川張魯?！包c明燈”是他北伐時感到自己命不久矣,在五丈原禳星續(xù)命?！芭虐岁嚒笔侵盖稍O(shè)八陣圖，阻擋了東吳陸遜的追兵讓劉備得以脫險。

作品中的諸葛亮運用了神秘莫測，詭譎多變的方術(shù)，以及他超乎尋常的智慧，立下了歷史上最為輝煌的戰(zhàn)績。

四、《三國演義》對道教的肯定

在整部作品中，方士的形象都如同仙人一般，他們都是善意的，有思想的。如：曾為汜水關(guān)鎮(zhèn)國寺長老，后于玉泉山結(jié)草為庵，坐禪參道，點化關(guān)羽英靈的普凈；還有“松形鶴骨，器宇不凡”，曾言“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钡乃R先生；再如“竹冠草履，白袍皂絳”，助孔明平蠻的孟節(jié)，以及幫助陸遜破解八陣圖的黃承彥。他們?nèi)缤瑸樘煜掠⑿埸c亮的一盞盞溫暖的明燈，指引著眾人前行。

綜上所述，《三國演義》中方士的存在為作品增添了趣味性和可讀性。方士善于占卜、遵循天命的特點給其自身披上了神秘的外衣，也表達了作者及世人對道教的敬畏和好奇，以及對道教方士的肯定。同時，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道教在三國時期并沒有因黃巾軍起義失敗而銷聲匿跡，相反，吳、魏、蜀三國均有道教勢力的影響，只不過影響的廣度有所不同。曹魏對太平道加以限制又融合五斗米道；吳國由于得到統(tǒng)治者的推崇而得以公開傳播；巴蜀地區(qū)道教的影響則相對較少。三國時期雄霸各方的政權(quán)對道教都實施了懷柔的政策，才使得道教得以發(fā)展到今日，成為中國最具本土特色的宗教系統(tǒng)。

（黑龍江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