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兒

我最愛幻想和寫小說，常常會突然靈感大發(fā)，隨便拿起一個本子就開始奮筆疾書。寫作，對于我來說，像是一個如影隨形的朋友，伴我左右。我喜歡聽著歌寫作，舒緩美妙的旋律緩緩流淌，會讓我放松下來，文字也會隨著音樂的不同而變化。

一

一身潔白柔軟的毛，一雙黑汪汪的眼眸，母狗豆兒臥在家門口，焦急地望著門外，主人怎么還不回來？等待了許久，一陣腳步聲傳來，豆兒歡快地叫了一聲，小跑過去。主人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爺爺，雖年老，但身體倍兒棒，干活、做飯樣樣都行，精神的臉上常掛著笑容。豆兒用腦袋蹭蹭他的褲腿，隨著他進了院子。

院里幽靜雅致，一束陽光照在豆兒身上，暖洋洋的。云像棉花糖一樣，軟軟的。豆兒臥在門口，舒服地伸出舌頭，眼睛瞇成一條縫，它舔了舔肚皮，肚子里有一個鮮活的小生命在跳動，它憂郁地想：主人一定不愿意養(yǎng)活我的孩子，怎么辦？它開始變得惶恐，心里既期望小寶貝趕快出生，好讓它看看寶貝的模樣，卻又希望小寶貝慢點出生，好讓它想好如何安置它的小寶貝。它蜷縮起來，心底一片迷茫，該怎么辦呢？

二

“豆兒，你肚子怎么這么大？”老爺爺看著豆兒越來越大的肚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這可不大好?！敝魅俗呋匚?，給在外地工作的閨女打電話。豆兒站在門外，前腿搭在門檻上，向屋里張望著，主人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就是，讓它給懷上了，咋辦？”它雖然聽不懂，但也猜到說的是寶寶的事，豆兒趴在地上，目光悲涼：準是要把它的孩子丟掉，其他人家都是這么做的?！巴簟备舯诩覀鱽硪宦暪方?，仿佛在為豆兒鳴不平。

天氣突然轉陰，天空灰蒙蒙的，有種說不出的壓抑，風呼呼地吹著，還未飄落的樹葉“沙沙”作響，終于受不住，被風卷著刮到了地上。豆兒躲在寒冷的柴房里，瑟瑟發(fā)抖。比起秋冬，它更喜歡春夏，陽光明媚，好暖和。豆兒把玉米皮扒開，刨出一個洞，它臥了進去，冷風從門縫鉆進來，侵略了這個屋子最后一絲溫暖。豆兒護著肚子，努力讓肚皮變得暖和，眼睛一瞇一瞇的，卻怎么也睡不著，它嘆了一口氣，天氣這么涼，孩子如果生下來可怎么受得了?。“浲臃?，保佑我的孩子吧。

三

日子一天天過去，豆兒越發(fā)心急，飯盆里剩下的飯菜只增不減，豆兒趴在碗前，目光盯著誘人的飯菜卻提不起一點食欲。突然，豆兒感到腹部一陣絞痛，痛得它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老爺爺在屋里問道：“怎么啦？豆兒?！倍箖浩疵套〗新?，感到那種撕心裂肺的陣痛似乎輕了些，緊接著，它還沒緩過勁來，腹痛就又開始了，豆兒眼神迷離，意識茫然，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簡直快要了它的命！

主人聽著院里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聲，有些疑惑地走了出去，卻見豆兒不停地在地上翻滾。老爺爺愣住了，呆了幾秒后，他慌亂地叫著：“豆兒，豆兒……”豆兒昏昏沉沉的，意識混亂，慢慢地，它有一種物體下墜的感覺，腦袋里像有一根弦“啪”地斷了似的，一只可愛的小寶貝出世了。

豆兒好想看看它可愛的小寶貝，可是它一點力氣都沒有，而且后面好像還有幾只小寶貝等著降臨到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上。緊接著，又一只小狗崽順利出生，模樣惹人喜愛，豆兒已經累得快要睡著了，可是它告訴自己，一定要撐住，肚子里還有孩子呢。一只狗狗生了下來，又一只小狗崽瞇著小眼睛出生了，豆兒的肚子終于癟下來了，它大口喘息著，掙扎著站起來癱在四只小寶貝身邊，微閉著眼睛。老爺爺見此情景，心疼地瞇著眼睛，進屋拿了個袋子出來，把四只小狗全都裝了進去。他的手顫抖著：豆兒，對不起了，我老了，不能養(yǎng)這么多狗崽，還是在你沒見過它們之前就扔了吧！老爺爺把小狗放在村外的野地里，他看了看還未睜眼的小狗崽們，一狠心，扭頭走回了家。

四

下午，豆兒悠悠醒轉，它一心想著自己的小寶貝們，面前卻空空如也，怎么回事？豆兒嗖地蹦起來，往柴房沖去，它心里還存著一絲僥幸，它親愛的孩子們是不是被主人放在了溫暖舒適的窩里？它猛地撞開門，柴房里只有滿屋的玉米皮，以及門上懸著的蜘蛛網。“汪汪！汪汪！孩子們，你們在哪兒??？”它心急如焚，像發(fā)了瘋似的滿院子亂竄。老爺爺聽到狗叫聲趕緊往家里走，一進門，就看見豆兒正用腦袋頂著門縫，使勁兒往外鉆著，他急忙吼了一聲：“豆兒！別找啦，狗崽已經不在了！”他一把拉開豆兒，關上了門。

豆兒定定地看著它最愛的主人，它已經從抱歉的語氣中聽出了什么，它哀嚎一聲，趴在地上，身體不住地顫抖。它是一條極聰明的狗，心里知道自己的孩子活不成了，等等！也許，還有一只活著的呢！豆兒立馬起身向外跑去。老爺爺一看，慌忙在它身后跟著。豆兒左拐右閃，把主人甩得沒了影兒。天色漸漸暗下來，豆兒低頭嗅著氣味，一路聞，一路走到了野地里。地里莊稼已經收完了，豆兒一眼就看見了孤零零的幾只小狗崽，“汪汪，汪！”小寶貝們，媽媽來接你們回家啦！豆兒邁著歡快的小碎步跑過去，用舌頭舔了舔孩子們：咦，身體怎么冰涼呢？豆兒愣愣地想著，哦，一定是寶寶們在地里太冷了。它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們放到肚皮下?！吧倒罚惆阉泪套臃哦亲拥紫赂蓡?？”老爺爺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訓道。豆兒捂緊小寶貝們：沒有，寶寶們沒死，你瞧，它們閉著眼睛，正睡得香呢。它終于忍不住哀叫起來：“嗚……”這是一位母親的悲鳴。

五

“豆兒，快來吃飯！”老爺爺端著碗，碗里是熱氣騰騰的排骨，附在上面的肉還真不少，這骨頭可是豆兒的最愛。只是老爺爺連叫了數聲，仍不見豆兒歡快地跑過來，他疑惑地放下飯碗，走過去推開柴房的門，柴房里幽暗寒冷，豆兒正躺在玉米皮堆里睡得香甜，老爺爺見了，便把碗端到它身邊，骨頭的香味頓時在房里飄散開，豆兒聳了聳鼻子，睜開眼看了一眼，卻又挪了個位置，睡著了。老爺爺也沒在意，只當它還不餓，哼著小調走了。柴房里只剩豆兒了，它扭過頭厭惡地把碗推到一邊。豆兒睜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它眼中充滿傷痛，它明白主人老了，實在沒有能力養(yǎng)幾只小狗。豆兒又閉上眼，它實在無法忘記孩子們的模樣，以及那刻骨銘心的痛。又一陣骨頭的香味襲來，饑腸轆轆的它猛地撲過去把美味撞翻了一地，它實在有著太多的傷痛和哀怨。

冷風呼嘯著，豆兒微微抬起頭，眼睛瞇成一條縫，它已經昏睡了三天了，期間主人來過數次，每次都只能無功而返。豆兒又想起了寶寶們，不由得傷感起來，如果孩子們還活著，或許現在它正幸福地和孩子們玩耍吧。

天空被烏云籠罩著，外面狂風肆虐，樹葉一片片落下來，“嗚嗚……”仿佛是大地在咆哮。老爺爺搓著冰冷的手走進家門，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這天是怎么啦？”說著，他突然想起了豆兒，連忙跑到柴房推開門，“豆兒？”老爺爺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柴房里回響。老爺爺感到了一陣強烈的恐慌，“豆兒！豆兒！”他發(fā)了瘋似的往門外跑去，“豆兒，你在哪里？”他喘著氣挨家挨戶地尋找，可是卻一無所獲?！皢鑶琛笨耧L肆虐，老爺爺覺得這聲音似乎在提醒他什么?！半y道，豆兒它去了……”他顫著聲發(fā)問，趕忙邁著沉重的腳步向村外走去。村外荒野中，一只毛色純白的狗臥在地上，背對著他?！岸箖?！”老爺爺心情復雜地喊了一聲。豆兒又來這兒了，這次可難保它會乖乖地回家?？墒嵌箖涸S久都不回頭，仍然靜靜地臥在那兒。老爺爺怔住了，大腦一片空白，冰冷的秋雨落在他身上，冷得讓人打顫，他慢慢地走過去，抱起豆兒，豆兒閉著眼睛，好像帶著笑，表情安詳而溫和，在它身下，是幾只小狗的尸體。老爺爺終于忍不住哭了，哭得那樣凄涼，那樣后悔……

（指導老師：辛永梅）

創(chuàng)作背后

故事人物的原型是我的外公和他養(yǎng)的母狗黑豆。外公這個人，性格堅毅好強，臉上時常帶著笑，子女都在外地，他一個人待在鄉(xiāng)下，倒也活得自在逍遙。記得去年，黑豆忽然懷孕，我曾看過它，它格外黏人，但從不讓人碰它的肚子。后來，我目睹了黑豆從懷孕開始到后來失去孩子的全部過程，不得不說，真的很觸動人心。當時我就產生了一個奇妙的想法：我想把它和外公的故事寫下來。于是，就有了《豆兒》這篇小說。（王之淳）

妙在點評

這篇小說，情節(jié)曲折、哀婉，感人至深。這是一個悲劇，老爺爺因為年邁無法照料出生的小狗，便狠心將它們全扔掉，母狗傷心欲絕，最終也死在了小狗的尸體邊。作者的描寫功力深厚，動作、場景、心理的描寫都非常打動人心，加上描寫時對于悲傷氣氛的渲染，讓人如臨其境，對豆兒失去孩子時的悲傷和絕望感同身受。整篇作品鄉(xiāng)土氣息濃厚，隱約間甚至有些莫言的味道。作者年紀尚小，寫作上大有可為。（文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