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冉氏事跡考

羅克彬

播州冉氏，以現(xiàn)存文獻考之，宋淳祜十年（1250年）《冉彥正墓志》、咸淳四年（1268年）《楊文神道碑》記載冉彥正、冉從周父子事，為其發(fā)端。其次，《宋史》余玢傳、《續(xù)資治通鑒》理宗紀(jì)記載冉琎、冉璞兄弟故事則詳，播州冉氏聲名遂顯。而明景泰《寰宇通志》、天順《大明一統(tǒng)志》，成化、正德、嘉靖、萬歷方志，輾轉(zhuǎn)記述，漸多遺漏，進而訛誤。清及民國，史志筆記，疊加記載，播州冉氏事跡，文獻層層累積，遺漏訛誤，復(fù)甚于前。乃至中式科名，父子關(guān)系，張冠李戴，支系誤接。今搜羅諸家記述，交互比對，試作考辨，明其真?zhèn)危a其遺漏，綴連故實，力圖梳理出較為準(zhǔn)確、可信的冉氏父子、兄弟事跡。

冉氏族屬，或以為苗。譚其驤《播州楊?？肌分^“至今言播州人才者，鄭黎以前，厥推冉氏。按冉氏非漢亦非楊保，屬冉家蠻。冉家蠻者，苗族也。播州之冉，源出珍州。其移居時代，當(dāng)在楊保有播之后。琎、璞、從周雖居于播界，以播士顯于世，間猶稱珍籍云。其子孫仍還居正安（《府志》古跡）?！被蚺c酉陽冉氏關(guān)聯(lián)，類同土家。李澤民、李澤君《土家族抗元英雄冉琎、冉璞》通過珍州冉氏將播州冉氏與酉陽冉氏關(guān)聯(lián)，再以酉陽冉氏族為土家族，推出播州冉氏亦為土家。二說皆為推測，細(xì)考并無確據(jù)。近年出土的《冉彥正墓志》，開筆即云：“宋冉氏派自濮陽，公之父口口始游播而家焉?！弊阋娙绞蟻碜灾性?。

筆者以為，濮陽在今河南東北部，播州冉氏來源此地，難以苗族、土家族論之。

冉從周，或謂為珍州人。由是播州冉氏，詳其籍貫，則為珍州。道光《遵義府志》鄭宜傳謂：“鄭宜，字垂裳。弱冠為諸生，家貧，晝耕夜讀。嘗以州自改流無以科目著者，而羅云師輩又以州無人，借籍以顯，益肆力經(jīng)史，嘗終夕不寐。知州汪曾垣過其門，召見，叩其志。曰：‘宜得為珍州冉從周，足矣。汪大喜，日：‘果爾，余當(dāng)迎君于駟馬橋。后果中康熙辛卯四川鄉(xiāng)試，汪迎之如約，顏其楣日‘破天荒。自后設(shè)教閭里，弟子歲常數(shù)十。州人知力學(xué)，取科第者，皆宜倡之也?！?/p>

今考從周父子、二冉兄弟里居、葬地，均非珍州，其為播州人，殆無疑義。謂其為珍州者，蓋因冉從周歷官珍守，子孫世居故也。前據(jù)道光《遵義府志》，冉氏子孫居正安，綏陽本邑?zé)o人。從周、二冉里居綏陽，宋為播地。子孫別居正安，宋為珍州。后以子孫世居之地逆推先祖籍貫，是為從周、二冉為珍州人說法之來源。今道真縣上壩鄉(xiāng)，清正安州地。播州冉氏子孫，宋元鼎革，隱德弗耀，別居珍州正安，即為此地。清人于鐘岳詩《長官司上壩場示冉氏諸生》：“舊俗相沿重讀書，家家種樹繞茅廬。高低田水明如鏡，深淺云林可繪圖。幽處自應(yīng)人罕到，空山惟聽鳥相呼。不知畫地為軍陣，可有當(dāng)年琎璞無？”是證冉氏子孫之居正安情形。

而冉氏后人，別居珍州之外，散居播州遵義，時或有之。明何喬新《勘處播州事情疏》載：成化二十二年三月，楊愛往冉家上墳。冉家，即道光《遵義府志》“古跡”記載之冉家林，其側(cè)即為官墳嘴、俗稱皇墳的楊氏墓葬群，其地當(dāng)為播州冉氏零星散居之地。

播州名士，為冉琎、冉璞兄弟，一在郭縣，一在城郊。

乾隆五年《貴州通志》卷七“古跡”、乾隆二十四年《綏陽志》“古跡”均有平木山，民國《綏陽縣志》則稱平母山。今其鄉(xiāng)人稱為平木臺、平母臺。山、臺合一，亦稱平木臺山或平母臺山。平母臺的地名來源，今人李澤民、李澤君等言之甚詳：“冉琎、冉璞生于綏陽縣洋川區(qū)雅泉鄉(xiāng)青山村平母臺山中。平母臺原叫平木臺，因琎、璞兄弟一為前母所生，一為后母所生。繼母賢淑，明達事理，待琎如己出，視兄弟如一人，當(dāng)?shù)厝怂旄钠侥九_為平母臺。”之后，還有貧母臺的稱呼，見《冉琎冉璞簡介》一文，說冉醚三歲死了母親，一年后有了一位后母。不久，降生同父異母弟冉璞，冉父不久也因病逝去。后母是個很賢惠的人，照顧冉琎勝過照顧親兒子冉璞，辛苦地供養(yǎng)兩個兒子讀書，使他們成了了不起的人才。為了紀(jì)念冉母這位杰出媽媽，人們把冉家住地一帶叫成了貧母臺。

宋元以降，今存文獻，不見從周記載。有明至清，記載始多，然多重復(fù)，并無新增。景泰《寰宇通志》卷六十九“播州宣慰使司科甲”謂：“冉從周，播州人，宋嘉熙二年周坦榜進士?！碧祉槨洞竺饕唤y(tǒng)志》卷七十二“播州宣慰使司”亦日：“冉從周，郡人。舉進士時呼為破荒冉家。歷官為珍州守，有善狀?！背苫?、正德、嘉靖、萬歷方志沿襲上說，記載多同。嘉靖《四川總志》卷“十四播州宣慰使司”記載：“冉從周，嘉熙進士，時號為破荒冉家。歷官珍州守，有善狀?！?/p>

從周之號破荒冉家，謂其嘉熙進士，開播名士中式之先。至其科分，景泰《寰宇通志》謂嘉熙二年，近年出土的《冉彥正墓志》則謂其登嘉熙四年（1240年）庚子科進士?？贾T史籍，未聞有登嘉熙四年進士第者，而中嘉熙四年庚子舉則有之。《吳郡鄉(xiāng)舉題名碑》有嘉熙四年庚子科舉趙強等一十三人，《江西通志》卷五十一“選舉三”有嘉熙四年庚子解試秦發(fā)等人。由是，從周之破天荒，到底是中舉抑或進士？至于科分，到底是嘉熙二年抑或四年？諸處記述，皆極權(quán)威，矛盾如此，已難考定。

淳祜三年（1243年），余玠為四川制置使知重慶府，向朝廷舉薦冉琎、冉璞兄弟，宋廷以冉琎為承事郎，權(quán)發(fā)遣合州。冉璞為承務(wù)郎，權(quán)通判州事。

為了抵抗蒙古軍的入侵，冉琎、冉璞參與了合州釣魚城的建筑?！端问贰酚喃d傳記載余玠、二冉參與筑城事特詳，而他人參與筑城之事略而不書。至于他處，余玠、二冉之外，諸人筑城之事，偶有所見，亦數(shù)字略過，致以修筑釣魚城擊敗蒙軍進擊之功，多歸余玠、二冉?？贾T載籍，四川重慶府合州釣魚城，除淳祜三年四川宣諭使權(quán)四川安撫制置使兼知重慶府余玢、權(quán)發(fā)遣合州二冉外，之前尚有嘉熙四年（1240年）四川安撫制置副使兼知重慶府彭大雅、合州守甘潤，之后還有寶祜二年（1254年）興元都統(tǒng)制兼知合州王堅、景定四年（1263年）興元府駐扎御前諸軍都統(tǒng)制兼知合州張玨等先后四次修筑。而二冉功績，則在看清釣魚城為川渝抗蒙戰(zhàn)場重心，進而參與城池設(shè)計，組織遷移治州等。諸人分工合力，川渝抗蒙山城防御體系乃得以完成。至若釣魚山寨，筑城建議、城池設(shè)計，當(dāng)推甘潤、二冉諸人。采納決策、城防規(guī)劃，則在大雅、余玠諸人。調(diào)集民力，組織施工，功歸甘潤、王堅、張玨諸人。而獨甘潤興筑釣魚山、青居山、紫金山三城，勛勞為多。

新修《綏陽縣志·人物》，首傳即為冉琎、冉璞兄弟。傳云，南宋寶祜元年（1253年），余玠遭投降派陷害，二冉兄弟也卸職回播，冉琎郁悶而卒。寶祜六年，蒙軍兵分三路，夾攻南宋。蒙哥率軍十萬之眾兵臨四川，開慶元年（1259年）進抵釣魚城下，合州軍民英勇抵抗，蒙軍敗北。冉璞聞訊，狂歡而卒。縣志遂定冉璉、冉璞分別卒于1253年、1260年。筆者疑惑，縣志之于二冉卒年，定在寶祜、開慶元年，未知何據(jù)。文末既謂冉琎之卒，在寶祜元年（1253年），開篇卻注為1258年。一文之中，錯出如此。行文隨意，亦見一斑。

乾隆《貴州通志》卷七：“宋二冉墓，在綏陽縣朗水里。冉琎為合州知州，冉璞為合州通判，俱祀鄉(xiāng)賢。”乾隆《綏陽志》“丘墓”卷：“二冉墓，在郎水里?！钡拦猓ǎㄗ窳x府志》卷十“冢墓”：“冉琎墓，在綏陽郎里七甲鳳凰山下汪家園。其子孫居正安，本邑?zé)o人，墓久圮。嘉慶五年，邑舉人周霖過其墓，見石槨，中廣，可容一人。遂人窺之，棺髹漆如新，以銅環(huán)雙紐懸石上，前署金字，為冉琎名。始知是先賢，令掩其石而封之。棺上又有金字七言絕旬一首，霖曾錄出。今霖歿，無從問矣。冉璞墓，在綏陽金里徐陽臺，與其子從周同兆，今碑記無存。按，二墓，通志題云宋二冉墓，注在郎水里?？h志亦然。今考在郎里者為璉墓，而璞墓乃在金里，前志并誤?！?/p>

綏陽朗里七甲，今綏陽縣儒溪區(qū)高坊子五星村。1952年興修水利，琎墓復(fù)毀。當(dāng)時曾于墓中發(fā)現(xiàn)金飾一件，玉器十八件。金飾被變賣，玉器為當(dāng)?shù)厥宿r(nóng)戶瓜分。做墓室的石板上還有銘文，可惜被用來鋪筑水溝，至今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