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富健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這是陶淵明在《桃花源記》里的描述,而我老家的大塘堰亦有此妙境。
塘的南面是稻田,西邊是成片的橘林,東邊、北邊雖也是橘林,但三五排橘樹后,便是白墻黛瓦、炊煙裊裊、雞犬相聞的農舍,那時的村叫大隊,大隊分若干生產隊,我在第八生產隊,簡稱八隊。那時的集體生產生活器具比如谷籮上都寫上隊號,以免混淆。大塘堰的東邊是七隊,東北邊是五隊六隊雜居,北邊是十隊,西北方向是九隊,東南方向是我所在的八隊,全村二百多戶一千多號人基本上是圍塘而居。
兒時的大塘堰特別大,跟成年后見到的湖差不多,其實方圓也就六七百米,塘的東、西、東北邊分別有條石砌成的埠頭,從早到晚,自然少不了嘰嘰喳喳的女人們浣紗洗衣。夏天,這埠頭是我們小伙伴的天下,中午,烈日炎炎,沒有空調電扇,水就是我們的清涼世界,三五成群,順埠頭的石板踏道而下,或嬉水或游泳,常常攪得塘中的鵝鴨撲騰躲閃,好不快哉樂哉!
暑假,城里表哥來我家走親戚,這個時節(jié)最好玩莫過于抓知了了,我們把抓到的知了的翅膀折了,逗它爬著玩,一只或幾只,或比賽,或相互爭斗,玩膩了,把它們裝入布袋,換一批再玩,然后將把玩過的知了帶回家喂鴨子,現(xiàn)在才知道這玩意兒還是賓館飯店的高檔菜,還高蛋白,不然不會喂鴨子,統(tǒng)統(tǒng)拿來喂自己得了。
我們沿大塘堰橘樹林抓知了,抓累了,表哥說我們到塘里游泳去,我們欣然下水。表哥后來沿塘四周游,邊游邊扎猛子,只見他一會鳧出水面,不一會又潛入水中,突然,聽到表哥坐在岸邊的石塊上“啊唷啊唷”的叫,我趕緊上岸跑過去,只見他雙手捂著襠部,臉色鐵青,我挪開他的手捋起他的褲衩,他的小雞雞被什么利器擦破了,還在流血。也怪我沒交代清楚,這塘養(yǎng)著魚,村里在塘四周插上些帶枝丫的毛竹,俗稱“撐桹”,防人撒網偷魚。好在我叔是村里的赤腳醫(yī)生,及時的給我表哥的傷口消了毒敷了藥,叔說只是皮傷不礙事。不然,倘若捅壞了,這禍就闖大了,表哥一家還不記恨我一輩子?不過,我還是被我爸罵了個狗血噴頭,不許吃晚飯,說餓上一頓長記性。表哥終究是表哥,他悄悄地捏了個飯團捎給我。肚子雖沒餓著,但這教訓還是記牢了一輩子。
楊柳在水塘邊特會長,常常誤了我們垂釣,拎桿時,魚線或鉤會在風的搗鼓下,常常卡在它的枝葉間,不能撥出,有時會直接扯斷魚線,最可氣的是眼波波看著鉤子上的魚,蹦噠蹦噠幾下,就幸運的逃生。這逃走的魚是不會嚇破膽的,下次碰到有餌吃,它照樣會咬鉤,經驗告訴我,我們偶爾會釣起破嘴缺唇的魚。這種時候我們的心情是會大打折扣的。那時釣起的都是些鯽魚、塘白、小鯉魚之類的雜魚,若是釣到的是“黃子哼”,那就有點煩,這魚身子黃或黃中帶黑斑,扁嘴巴,離水上岸后還“哼哼”著,嘴邊上有一左一右二根橫著的刺,很厲害,一不小心,容易把手戳破,或把魚線絞斷,這魚吃相很兇,一口就把魚鉤吞到喉嚨以下,不好卸鉤,往往借助小木條,捅到它的嘴里把魚鉤卸下。雖然這魚的肉鮮嫩爽口,但小伙伴們都討厭釣它。若是釣到鰱魚、草魚,要放回去,因為這是村里放養(yǎng)的。
每當冬至的前一天,村里都要到大塘堰捕魚,分給每家每戶做冬至,這好像是個習慣,也是大塘堰一年下來對全村人最好的物質奉獻。村里會捕魚有手網的,都很自覺,吃過早飯,他們一頭竹排一頭魚網魚簍,用撐桿擔著來塘邊集中,我爸也是村里的捕魚高手,自然位列其中。隨著大隊長一聲令下,放排捕魚。這捕魚往往是場不是比賽的比賽,這時的大塘堰是最熱鬧的,看捕魚的男女老少擠滿了塘岸,不斷有人喝彩??凑l捕得量大有品質的魚多,譬如鯉魚、黑魚、螺螄鯖等。除了鰱魚、草魚是村里放養(yǎng)的,其他的魚都歸捕撈者,算作一天的工錢。因此,到了年關,我家里的雜魚總是吃不完,往往會送一些給親戚朋友鄰里的,再有積余,就會拿到集市上換點小錢。
那時候好生奇怪,這塘中養(yǎng)著魚,卻不見村民去喂過,放了魚苗,讓其自己覓食,自然生長。不像現(xiàn)在,還定時定量的往塘中拋飼料,喂得魚肥肥的、胖胖的、傻乎乎的,反而味不好了。
而如今,大塘堰卻在不斷的瘦身,從方圓六七百米變成現(xiàn)在二三百米,整整縮小了一半,早被一排排錯落的農舍包圍,已然是看不到橘樹林、柳樹了,更不要說去垂釣、游泳了。
兒時的大塘堰,只能是留在我的記憶中了。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