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接到一個將近四十年沒有見過面的小學同學的電話,聽筒那面?zhèn)鱽砟吧曇簦骸罢垎柺强娢﹩???/p>
“我是。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杰子。你還記得我嗎?小學時咱倆在一個班,我住你們家前面的那片兒白樓里?!?/p>
“噢!石小杰。你從哪兒蹦出來的?咱們得有小四十年沒見啦?!?/p>
“可不是!小學一畢業(yè)你就沒影兒了。讓我這一通好找,你這電話還是我問了一大圈兒才打聽到的?!?/p>
“聯系上就好,約時間見個面唄?!?/p>
“好??!我今兒剛到海南,下周回北京后我約你?!?/p>
掛了電話,我咽了口濃茶,腦子里竟然全是兒時的石小杰,一個白白凈凈、聰明伶俐的小胖子形象。想當初我倆算是不錯的朋友,有著不少共同的愛好。例如都喜歡畫畫;都愛就地取材,動手做點兒簡單的模型;特別是都好養(yǎng)蛐蛐。
當相隔四十年再次見到石小杰,我怎么也不能說服自己,眼前這個大腦袋、穿著邋遢的男人,就是曾經那個聰穎的石小杰。酒過三巡,看著對面的那張大臉,已經被酒精染得醺紅,我方才和他扯起了家常。
從閑聊中我得知,他因為生意失敗,導致老婆跑了,從此,他的生活也就一蹶不振。雖然沒有正經的事由,但憑著有張清華土木工程系的畢業(yè)文憑,好歹不至于餓肚子。
“你們有孩子嗎?”
“沒有,她不要?!?/p>
“那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還想重操舊業(yè),開個建筑設計事務所,我覺著這個行當還是有前景的?!?/p>
“好??!這年頭只要有技術、肯吃點兒苦,不愁沒活路?!?/p>
看著我誠懇的目光,石小杰打開了話匣子:“兄弟,我跟你說啊,男人就怕入錯行。就比如你吧,干什么不好,非挑這出書的行當。賣一本書又能掙幾個錢?沒多大出息。你看我這幾年雖然點兒有點兒背,可我是做過大生意、見過大世面的。想當初我在銀灘、在海南、在鄂爾多斯都有地產項目。跟你說吧,男人只要干上了房地產,其他行當還真瞧不上眼。這么著,你跟我干吧,你不是學設計的嗎?以后我那個事務所的環(huán)境設計和室內裝潢這塊兒業(yè)務,就都交給你了,我讓給你點兒股份,30%夠嗎?我合計著這事務所的注冊資金怎么也得1000萬,這么著吧,你投300萬,剩下的錢我再去籌。等注冊資金一到位,咱先找個開發(fā)區(qū)租個五六百平米的小樓,照后現代風格裝修一下,估摸著花300萬夠了。再有,還得換輛車,怎么也得是奔馳S350或寶馬740,您要是開輛帕薩特去見客戶,誰跟你談大買賣呀?另外你我得各配一個秘書,人長得漂亮,酒量要好,又能豁得出去,公關嘛!這種人月薪怎么也得一萬五起步。設計人員哪兒都能找到,沒必要養(yǎng),臨時抓,按件兒計酬。跟你這么說吧,干咱這行,關鍵是能圈到活兒,只要能有項目,前期可以不計成本,后期再找轍找補唄。只要能逮住一個大項目,比你在出版社做一輩子的書掙得還多。那咱哥兒倆可就說定了,你回去趕緊籌錢,下禮拜我給你一個賬號,你把錢打過來,我可是過期不候!得,咱得散了,我今晚還得飛趟上海,那邊還有一個老克勒要等著入伙呢。”
石小杰的氣場瞬間就把我按趴在了地板上,我覺著眼前這個大腦袋男人一下子竟威武了很多。相比起他的氣勢,自己竟生出了一絲懦弱和寒酸。
“300萬!我上哪兒找去?再說這事兒我也做不了主啊,得跟家里人合計合計?!?/p>
“我給你出個招兒,你把你那套房子到銀行做個抵押,拿貸出來的錢入股,等公司掙了錢再還給銀行,把房子贖回來不就齊了。我跟你說吧,你們這幫書呆子腦子是朽掉了,不光是缺少財商,還沒有膽量?!?/p>
“你說的也對,這也是個辦法!”
“今兒的賬你結吧,我沒帶零錢。再有,以后咱們見面,別再找這種小館子了,要是讓熟人撞見,多丟份兒?。康?!我先撤了?!?/p>
石小杰就這樣把我扔在了飯館,起身走了。我邊結賬,邊吩咐服務員把剩菜打包,腦子里也沒停著,反復地回味著他的話。要說石小杰的話也有道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盤算著如何條理分明、重點明確地把石小杰的思路傳達給妻子,并且要盡量做到具有蠱惑性,以爭取妻子的支持。
“你今兒喝了多少???我看你是被那個石小杰下了迷魂藥了。趕緊給我睡覺去!你明兒早晨酒醒了,把石小杰的手機號碼告訴我,我不把他罵殘廢了,我不屬虎!”還沒等我把話說完,妻子一席話,讓我的酒醒了大半兒。
看著暴風驟雨將至,要想今晚還能在床上睡覺,就得知趣,趕緊打住。
我佯裝醉意,故意用含糊不清的語調嘟囔著:“我──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石小杰那小子的話,也──也能信?我──我要是信了,那──那就是腦袋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