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的詩意》第六講：生命的玫瑰

編者按：2012年，《讀者·校園版》介紹過嚴凌君老師。在應試教育的背景下，他是一位充滿理想主義的語文教師，在努力地還原語文教育的初衷。除了課堂上的努力，嚴凌君老師還主編了一套內容豐富的《青春讀書課》叢書，作為語文課堂的補充。今年開始，《讀者·校園版》增設“講堂”欄目，請嚴凌君老師開講他的“青春讀書課”，希望更多人能與我們共享“青春讀書課”的魅力，也希望通過這個欄目能找到更多有想法、有個性的老師，讓志同道合者相互交流，為語文教育多保留一些生機。

一顆勇敢的心，才敢于孤身獨旅

樹林中有兩條路，你站在路口猶豫：走哪條路才好？在你沒走之前，不知道哪條最好，走了之后，你才知道，但這時已經晚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這種情形在我們生活中每天都會碰到。人生就是選擇。

人類選擇直立行走，使自己區(qū)別于其他動物。一個人從小到大，自我意識越強，選擇的范圍就越廣。如果你迄今為止一直不會主動選擇，說明你還停留在兒童階段，你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人。許多人很少獨自做一個決定，都是別人替他做的；他隨波逐流，生活中碰到什么就接受什么。

弗羅斯特《未選擇的路》就在提醒人們：當你面對選擇的時候，你應該怎么做。

黃色的樹林里分出兩條路，

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佇立，

我向著一條路極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叢林深處。

這首詩用了詩歌創(chuàng)作中最常用的一種手法——象征。表面上說的是樹林中有兩條路，我走了其中的一條，實際上是說，大家都往一個方向奔跑的時候，我選擇“人跡更少的一條”，我自己有所堅守。試想，你先選擇了走那條荒路，放棄了大路，你想以后隨時可以回頭去走大路，可結果是，你再也沒有機會去走那條大路了，這才是最特別的地方。你說這種情境對人生是一種憂傷還是喜悅呢？如此選擇是得還是失？

比如交朋友，有人愿意天天找你玩，你們就成了朋友，而你欣賞的人沒有找你，所以你選擇的是方便。談戀愛也是如此，愛你的人成了你的戀人，而你愛的人因為追求不到只得放棄。事業(yè)也如此，你最愿意做的事業(yè)可能是不賺錢的，而你所選的賺錢的職業(yè)可能是你討厭的。你怎樣選擇就決定了你一生的生存狀況。

這首詩最美的地方是在這種憂傷的回顧中：在我年輕的時候，我站在很多路口，我以為我有很多選擇，后來發(fā)現，我只能選擇其中的一個，根本沒有退回來再選擇的可能，這就是悲哀。這首詩的感情是非常憂傷的。人們回顧人生的時候，很難沒有遺憾。大家都選擇的東西似乎沒錯，所以人們喜歡隨大流。只有擁有一顆勇敢的心，才敢于孤身獨旅。

勸說自己的心

人的情緒，喜、怒、哀、樂、懼，五味雜陳。按心理學的說法：快樂易逝，悲哀長存。我們更多的時候會感覺到失落，長久地擁有悲劇意識?；貞浺幌拢闳菀讱g樂還是悲傷？一大堆快樂你很快就忘了，一丁點兒悲傷你卻牢記不忘。你或許覺得，快樂帶給你的只是短暫的消遣，而悲傷呢，卻對你不依不饒。人心是敏感而脆弱的，也可以是敏感而堅強的。大大小小的瑣碎事情帶給我們不同的感受，但我們卻可以活下來，如同海明威說的，人可以被打倒，但不可以被打敗。

我的心，你不要憂悒，

把你的命運擔起。

冬天從這里奪去的，

新春會交還給你。

這首詩寫得多可愛呀，他說的是真的嗎？德國詩人海涅，年輕時愛上他的表妹，但對方不愛他，于是他寫了很多詩。后來他又愛上了另一個表妹，這個表妹同樣不愛他，海涅又寫了好幾本詩集，詩里全都是眼淚和悲哀。如果僅止于此，那他最多只能是一個三流的詩人，關鍵是他從自身的傷痛里領悟到了人生的一些普遍的感受和一些見證人性的東西，由此得到升華。別人讀他的詩就不會覺得只是他個人的呻吟，而會產生共鳴。海涅是憑著什么一次次度過他的心理危機的呢？這首詩就是一個解答。因為他有一種不怕跌倒的年輕人的心態(tài)：

這世界還是那么美麗！

凡是你所喜愛的，

我的心，你都可以去愛！

我們的心憧憬著未來

普希金也是如此，年輕時的他是一個浪漫的人，他有說不完的戀愛故事，最后他和莫斯科第一美人結婚了。他從16歲起就寫革命詩，當然多數時候還是寫愛情詩，每一次新鮮的愛情都會觸發(fā)他的詩情，每一種愛的感覺都不一樣，他是一位高尚的情人。他為什么經歷了一次次的情感波折而沒有倒下，跟《假如生活欺騙了你》這首詩描述的心態(tài)很有關系。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憂郁，也不要憤慨！

不順心的時候暫且容忍，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就會到來。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忙著憂郁和憤慨！先克制自己的第一反應，然后相信：一切都是暫時的，所有的悲哀、痛苦和無奈，都是轉瞬即逝的，而快樂之日終會到來。為什么這么自信？詩人的理由是：因為我們的心總是憧憬著未來，相信未來，就可以蔑視苦難。而且，最奇妙的是：時間是高明的魔術師，只要你不屈服沉淪，事過境遷，人的心理會發(fā)生變化：那逝去的將變得可愛。普希金很聰明，他知道任何事情發(fā)生以后，你的反應都是出自本能的，而這種反應不代表明天，不代表未來。因為時間會治療一切的創(chuàng)傷。今天你感到大喜大悲的事情，到了以后都會變成一種回憶，而回憶一般是不會傷人的。所以，普希金的這個藥方就是讓時間來幫助你。

英國詩人斯特朗也說：“要給生活時間。你不要催促上帝幫助你做決定，上帝自然會幫助你的。給生活時間，許多事情自然會水到渠成?！?/p>

我要向世界拋撒玫瑰

芬蘭的女詩人瑟德格蘭，在16歲時被查出患了肺病，這種病在她那個時代是不治之癥。她家里很貧困，她唯一的愛好就是寫詩。過了幾年她結婚了，對于這樣一位體弱多病、心思細膩的女子來說，她的生活很難幸福。果然，結婚后，她自己寫詩說，原以為是兩個靈魂的結合，哪知道只是一種粗暴地占有。她覺得婚姻生活沒有幸福，更慘的是她想寫詩，卻沒有紙，她把自己的化妝品拿出去賣，再買紙回來寫詩——一個這樣的詩人。

一位一生不幸的詩人這樣說：“這世界屬于我，我無論走到哪里都要向每一個人拋撒玫瑰?！蓖ǔ?，玫瑰象征愛、幸福、快樂、光明和美好，是充滿希望的美麗之花。而在這里，玫瑰象征詩歌。一個苦難的生命開放出歌唱之花，可以讓一切的痛苦和不幸轟然倒下。詩人說：“藝術家愛每只聽到他的話的大理石耳朵?！睘槭裁词谴罄硎亩?？藝術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尋常的耳朵被打動不稀奇，即便是大理石的耳朵，偉大的藝術也可以將它軟化。

六分錢的水仙花

馬耳他是一個小國家，這個國家的總統(tǒng)寫了一首小詩，但這首小詩卻表達了一個大道理：假如你只剩下六分錢，你可以買一塊面包，另外，再買一把水仙花。有同學問：為什么不買兩塊面包？水仙花象征新的希望，希望是心靈的面包，讓你在人生的任何時候，都可以超越現狀，向往未來。人活著，永遠不能讓自己夢想的翅膀折斷。這首詩很小，但我覺得很值得思考。

朗費羅的《人生禮贊》，充分反映了美國人年輕氣盛、勇往直前、莽撞而富有朝氣的特點。有很多俗話，無論是東方的還是西方的，說起來都很令人沮喪，比如《圣經》里說：“人生于塵土，歸于塵土?！比松詈缶褪且话涯嗤炼?。但是我們在說這些的時候，要明白一點，它是真實的，但不是現實的，或者說，死是真實的，但活著是更大的真實，活才是生命的真相。如果人生真如一把塵土，你就不需要有光彩、有作為，可以虛度年華，像豬一樣地活著。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了終點，才會把路走得更好。不能因為知道終點就放棄路上的一切，這不是一種現實的人生態(tài)度。

“因為靈魂倦了，就等于死。”朗費羅想說的，就是要大家放棄這種虛無的人生論調，積極地面對人生：即使這個世界像一個戰(zhàn)場，你也要勇敢地沖進去，占領自己的一塊地盤，像西部牛仔一樣。我們注定的道路和目標不是享樂和悲嘆，而是行動，看我們每個明天是否比今天走得更遠，就是要這樣活著。還有，別依賴未來，不要把希望變成了空想和夢想，一味等待明天會消減人的意志；重要的是今天，踏踏實實積極進取地活在今天，才是真正的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