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田漢與南國戲劇運動

鐘文媚

摘要：由田漢創(chuàng)辦的南國社是20世紀初期中國現(xiàn)代戲劇界最具有影響力的戲劇社團，它作為積極響應“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提倡戲劇革新運動號召的戲劇社團，在批判舊戲和文明戲的同時，由于深受西方唯美主義文藝思想 的影響，不僅引入了西方的現(xiàn)代話劇和小劇場戲，形成了追求“藝術至上”，力求“唯美”的新浪漫主義藝術風格，而且也結合了當時國內社會現(xiàn)實情況，以其豐碩的戲劇創(chuàng)作理論、演出實踐和戲劇評論成果，推動了當時戲劇革新運動的新發(fā)展，同時也豐富了當時中國的戲劇文壇。本文著力探討田漢和南國戲劇運動的關系及其南國戲劇為當時戲劇文壇帶來的影響。

關鍵詞：田漢；南國社；戲劇運動；關系；影響

一、田漢與南國社淵源

“五四”新文化運動，作為一場破舊立新的思想革新運動，促進了中西文化的交流與碰撞，特別是在西方戲劇文化與美學思潮的強大影響下，伴隨著胡適、陳獨秀、錢玄同等的“戲曲改良”大討論的展開，中國戲劇界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戲劇革新運動。在批判舊戲曲和文明戲的同時，介紹西歐現(xiàn)代話劇和小劇場戲被當作創(chuàng)造我國新戲劇的重要借鑒。當時許多提倡者和有志之士都紛紛創(chuàng)作新的劇本和翻譯外國著名劇作，但由于當時中國的劇壇景象蕭條，文明戲深受商業(yè)資本的侵蝕而墮落，而愛美劇則一味照抄照搬西洋模式，離國民的社會心理和審美意趣相差甚遠，戲劇界始終未能打開中國戲劇革新的局面。因此為了打破這種局面，一些戲劇愛好者開始了踏上尋求中國現(xiàn)代戲劇藝術革新之路。田漢就是這樣一位積極參與戲劇改良、革新運動的有學之士。1924年，田漢與妻子易漱瑜在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下創(chuàng)辦了文藝刊物《南國半月刊》，“南國”的名稱初見端倪。到了1926年，田漢與唐槐秋、唐琳、顧夢鶴等創(chuàng)辦南國電影劇社，從事電影制作，攝制了影片《到民間去》；1927年秋，田漢、歐陽予倩、徐悲鴻等商定修改南國電影劇社章程，分為文學、音樂、戲劇、電影、繪畫五個部分，1927年冬，南國電影劇社改組為南國社，擬從事文學、電影、音樂、戲劇、美術、出版等文藝活動，自此南國社正式成立。

二、田漢與南國戲劇運動

（一）創(chuàng)辦南國藝術學院

南國社成立后不久田漢立即創(chuàng)辦南國藝術學院，田漢任院長，徐悲鴻、歐陽予倩等分任文學、美術、戲劇等科主任。以“培植能與時代共痛癢之有為青年作藝術上之革命運動”為辦學宗旨。1928年7月，南國藝術學院因政治、經(jīng)濟等原因被迫停辦， 此后田漢即致力于領導南國社的戲劇創(chuàng)作、演出活動。先后進行了3次大型公演。第1次公演從1928年12月開始的在上海、南京、廣州等地的演出；第2次公演主要是1929年7月在南京、無錫、上海等地的演出，期間演出了《南歸》等5個創(chuàng)作劇和翻譯劇《沙樂美》。1929年秋，由于中國共產黨無產階級戲劇口號的提出，田漢由此找到了南國社向“左轉”的方向，1930年3月，田漢加入了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并當選為常務委員。1930年4月，他發(fā)表了長達數(shù)萬字的《我們自己的批判》一文，全面檢查和批判了自己和南國社戲劇活動中的小資產階級非政治傾向的錯誤和缺點，南國社從此進入它戲劇活動的后期。1930年6月11～13日，南國社在上海中央大戲院演出由田漢根據(jù)法國梅里美同名小說改編的《卡門》，演出后第三天，遭到國民黨政府以“鼓吹階級斗爭，宣傳赤化”的罪名禁演。不久之后，南國社被查封，宣告解散，社中絕大部分成員在田漢的領導下加入了左翼戲劇運動。

（二）創(chuàng)辦刊物

1929年5月1日，《南國月刊》創(chuàng)刊，共出10期。田漢任主編，上?，F(xiàn)代書局出版。這是南國社以戲劇為主的綜合性刊物。1929年8月，《南國周刊》創(chuàng)刊于上海，左明、趙銘彝任編輯，上?，F(xiàn)代書局發(fā)行。1930年6月出至第16期后終刊，共出版16期?？镏饕前l(fā)表藝術論文、短篇小說與戲劇、電影、舞臺劇的評論等，關于戲劇的討論是該刊的主要內容。田漢發(fā)表了多篇論文和翻譯作品，在《第一次接觸“批評家”的梁實秋先生》、《歌德與現(xiàn)代中國——評廣州禁演“浮士德”》等文章中表述了他的文藝觀；同時他還譯介了日本作家小山內薰的《日本新劇運動的徑路》等論文。

（三）組織戲劇演出

從1927年12月始至1930年9月南國戲劇被查封，南國社的演出實踐雖然只進行了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但卻在當時的劇壇上掀起了軒然大波?？v觀整個演劇歷程及其舞臺表演風格，可以看出南國社雖以“情”的表演技法貫穿始終，作為南國社的主要領導人，田漢也曾經(jīng)表示過在不同時期南國社的戲劇創(chuàng)作性質和演出風格也都不一樣， 根據(jù)田漢1930年的“左轉”為標志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具有小資產階級性質，以浪漫、感傷風格為主， 時間為1928年12月～1929年3月，演出地點主要是在上海、杭州、南京、廣州等地。演出的劇本內容多是根據(jù)田漢及其社演員的生活經(jīng)歷進行的改編之作，由于南國社成員多是小資產者階級青年，因而劇中透露出的多是感傷的情調。他們以濃厚的唯美、感傷主義贏得了廣泛的小資產者觀眾。1928年12月15日，南國社進行第一次公演，南國藝術學院停辦以后，學生們不愿離去，田漢便組織南國社成員進行戲劇創(chuàng)作、演出活動，從研究室走向社會實踐。這一時期上演了由田漢創(chuàng)作的《古潭里的聲音》、《湖上的悲劇》、《火之跳舞》、《江村小景》、《第五號病室》、《蘇州夜話》、《顫栗》、《南歸》以及根據(jù)王爾德同名獨幕劇改編的《莎樂美》等劇目。這些劇目在不同程度上發(fā)出了對帝國主義操縱下的軍閥混戰(zhàn)和封建勢力的抗議、控訴以及改革社會的呼聲；同時又滲透著極力尋求光明卻找不到正確出路的迷惘者的矛盾和苦悶心理，因而演出引起了在大革命失敗中受到?jīng)_擊的青年知識分子的強烈反響與共鳴，再加上中國現(xiàn)代戲劇發(fā)展至南國時期，早期文明戲那種幕表制的演劇結構、靠演員在臺上的臨時發(fā)揮的做法早已被觀眾厭棄，南國社作為一個有組織、有領導的演劇社團，演員們在臺上進行表演時是不可以完全像文明戲演員那樣在臺上肆意發(fā)揮的。而在劇場舞臺裝置方面，南國社倡導的又是簡單格調，不但完全取消了文明戲流傳下來的種種庸俗布景，且很少用硬片或繪景，則多是靠顏色的冷暖搭配和簡陋的燈光來制造舞臺氣氛。南國社的演員們“在表演上則提倡真實自然，沒有任何虛偽的形式主義”。[1]p252這也是南國社贏得觀眾的原因。

第二階段具有無產階級性質，以平民化情感為主，時間為1929年7月～1930年9月，在第一次公演結束后，南國社收到了來自觀眾的反饋意見，至此南國社逐漸有了變化。到了1929年7月開始的第二次公演之前田漢提出的《告南國新舊同志書》一文中說道：一，我們當認清我們的路始終是民間的；二，南國藝術運動的對象自然是勞苦大眾。[2]再加上1929年秋，由于中國共產黨提出無產階級戲劇的口號，緊接著到了 1930年4月，田漢發(fā)表了長達數(shù)萬字的《我們自己的批判》一文，全面檢查和批判了自己和南國社戲劇活動中的小資產階級非政治傾向的錯誤和缺點，南國社從此進入它戲劇活動的后期。因此南國社戲劇的創(chuàng)作和表演風格逐漸由表現(xiàn)小資產者“感傷情調”轉向表現(xiàn)勞苦大眾的無產階級“平民化”戲劇。在這一階段南國社共進行了兩次公演，分別是第二次公演（1929年7月7日至12日在南京，7月16日、17日在無錫公演，7月29日至8月5日在上海）和第三次公演（1930年6月11—13日《卡門》在上海中央大戲院的上演）這一時期公演的劇作雖“依舊有著所謂悠遠的、神秘的《古潭的聲音》，依舊有著充滿詩情畫意和感傷情調色彩的《南歸》”之類的作品，但描寫工人反抗的《火之跳舞》、寫現(xiàn)實悲痛的《第五號病室》、激蕩著吶喊之音的《一致》，以及反抗態(tài)度最明顯的《莎樂美》等劇作的上演，大大改變了以往人們對南國社的印象。

三、南國詩人田漢及其戲劇創(chuàng)作

南國社的主要成員，大都有留學歐美、日本的求學經(jīng)歷，其戲劇創(chuàng)作與戲劇理論也深受西方現(xiàn)代形式主義美學的浸染與啟迪，尤其是受形式主義美學大師王爾德的唯美主義、日本唯美主義藝術家廚川白村 “苦悶的象征”理論等的深刻影響。成員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成為了中國戲劇、電影、音樂、美術等領域的骨干人才，如唐槐秋、陳凝秋、陳白塵、趙銘彝、金焰、鄭君里、張曙、吳作人等。田漢早期的戲劇創(chuàng)作由于受王爾德的影響，作品多以渲染對藝術、愛和美的執(zhí)著追求的唯美主義色彩，內容大都以悲劇結局，呈現(xiàn)出小資產階級色彩。這些劇作以浪漫的感傷情調、詩化的抒情色彩以及幻想傳奇的特色而獨樹一幟，暗合了 “五四”青年的苦悶、悲觀、迷惘的心境，頗能打動一部分小資產階級知識青年的心。從創(chuàng)作方法來看，田漢這一時期劇作多為 “新浪漫主義”作品。其實早在 1920 年的時候田漢就翻譯了王爾德的劇作 《莎樂美》，并在此期間將王爾德所著的 《獄中記》用作教妻子學習英文的教材。田漢早期戲劇所特有的浪漫主義美學思想與風格所受外來的唯美主義文藝思想影響之深也初見端倪。唯美主義原本是西方形式主義美學的一個分支，它所追求的是藝術的自身目的，推崇 “藝術至上”的美學觀念，強調唯美主義至高無尚的藝術“愛和美”。比如田漢《名優(yōu)之死》中的劉振聲，為了追求藝術的完美，為了衛(wèi)藝術的圣潔，不惜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 《獲虎之夜》中翠姑與黃大傻被封建禮教扼殺了的真摯感人的愛。

田漢對南國社的影響是極大的，在南國社的諸多成員中田漢的作品數(shù)量最多，成就也最大；他的創(chuàng)作理論、戲劇風格就是整個南國社的風格，田漢的成就也就是整個南國社的成就，可以說南國社的轉變也是隨著田漢的思想變遷而變化的。田漢把南國社前期的戲劇創(chuàng)作中的浪漫主義熱情歸于小資產階級的感傷與頹廢，后期則強調階級利益的重要性，田漢后期轉變的標志：其一是1930 年的4月，田漢《我們自己的批判》一文在《南國月刊》二卷一期的刊登。文章總結了南國劇，檢討了田漢和南國社話劇實踐中的小資產階級意識形態(tài)，從中可以看出田漢“轉變”的非常完整的思想歷程；其二是在1930年6月，田漢改編的六幕話劇《卡門》在上海中央大戲院的演，借梅里美的故事影射中國社會現(xiàn)實，標志著田漢向自己隨后反映現(xiàn) 實題材的話劇創(chuàng)作的轉變。田漢后期的作品隨著他思想的轉變呈現(xiàn)出了無產階級戲劇的色彩。這些作品已由性格悲劇發(fā)展為社會悲劇，開始接觸到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矛盾沖突，充溢著戰(zhàn)斗的激昂之歌。比如有《蘇州夜話》、《名優(yōu)之死》、《湖上的悲劇》、《古潭的聲音》、《顫栗》、《南歸》、《孫中山之死》、《火之跳舞》、《一致》等。從《孫中山之死》開始，該社戲劇的內容、形式都有較明顯轉變，《一致》被認為是他們戲劇風格演變的一個轉折點。1930年6月南國社解散后，田漢進入了自己的左翼戲劇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如《梅雨》、《洪水》、《亂鐘》、《一九三二的月光曲》、 《顧正紅之死》、《戰(zhàn)友》、《回春之曲》、《姊姊》、《暴風雨中的七個女性》 等。1933年，田漢的一共五集的戲劇集終于出齊，總計收入26部戲，差不多把田漢創(chuàng)作的戲劇全部收集在其中，堪稱30年代初中國話劇界最大的收獲。1933年3月，《現(xiàn)代》雜 志第2卷第5期上登出的《田漢戲曲集》的廣告宣稱；“田漢先生是五四運動以來，從事戲劇運動、戲劇藝術革新最努力之人，開辟了沉寂 的中國戲劇文壇?！短餄h戲曲集》中的第一集是1933年2月由現(xiàn)代書局初版，比其余各集晚出。

四、南國戲劇運動對現(xiàn)代戲的貢獻：

田漢是用戲劇創(chuàng)作、演出實踐來參加五四運動的先驅者之一。由他帶領創(chuàng)辦的南國社，不僅為戲劇界培養(yǎng)了優(yōu)秀人才，而且還擴大了新戲劇的影響范圍，使戲劇改良運動得以付諸實踐，一改往日中國舊戲的弊病，重先引入西方新戲種，成為我國戲劇史上一個重要時期的代表。

（一）創(chuàng)辦南國藝術學院，組織戲劇公演，把戲劇理論知識和實際演出結合起來，從而為中國現(xiàn)代戲劇培育了一大批戲劇專門人才。他們當中有的成為著名劇作家如陳白塵、塞克、左明等；有的成為名演員如金焰；有的在戲劇運動和戲劇評論方面頗多貢獻如趙銘彝；有的成為著名導演如鄭君里。如陳白塵、陳凝秋、左明等。

（二）奠定了話劇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南國社的戲劇演出之所以受到觀眾的歡迎，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它有話劇創(chuàng)作作為演出的保證，每次公演都有新的劇本，翻譯或改編的外國劇只占很小的比重。趙銘彝先生在 《南國社種種》一文中就曾指出：“南國社，在中國話劇史上占著很重要的地位?！盵3]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1924年到1930年“南國藝術運動”時期，共創(chuàng)作話劇27部，新編京劇3部。

（三）“新國劇運動”的倡導。五四新劇最大的成就之一，在于按照西方劇本的樣式，建立了戲劇文學，而田漢是這方面的杰出代表，他的劇作具有多樣的探索，成為中國話劇詩化現(xiàn)實主義的開拓者，而由他領導的南國社，則是在中國南方推動演劇的先鋒。然而“新國劇運動”可以看作是田漢最早從事戲曲改革實踐的開端，南國社在現(xiàn)代戲劇運動中的革新表現(xiàn)于：南國社戲劇在內容上發(fā)展了“五四”時期的愛美劇，由于其成員多屬小資產階級青年，他們對黑暗現(xiàn)實的反抗往往帶有傷感成分和浪漫色彩，形成南國社話劇那種以對現(xiàn)實的不滿和反抗為主調，而又帶有憂郁色彩的抒情特點。它的戲劇演出著眼于揭示內容和人物思想，在表演上摒棄文明戲遺留下來的形式主義，提倡真實自然，注重人物的內心體驗；倡導簡單的舞臺裝置，強調燈光的作用，以增強戲劇對觀眾的想象感覺。

注釋：

①③趙鉻彝：《南國社種種》，《文藝報》1956年第24期。

②田漢.我們的自己批判[M]田漢文集：14.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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