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妾形象的文化解讀

王雨璇

摘要：中國封建傳統(tǒng)婚姻制度中的侍妾制度是我們特殊文化和歷史發(fā)展的產(chǎn)物。由于傳統(tǒng)婚姻制度的缺陷以及男權(quán)社會的壓迫，侍妾們難逃成為犧牲品的命運，《紅樓夢》中的侍妾就是這樣特殊背景下的映射。本文通過對紅樓夢中的妾的性格特征的差異、不同的地位和生存狀態(tài)、殊途同歸的悲劇結(jié)局的分析來對妾這一“尷尬”的群體進行文化反思，揭示傳統(tǒng)婚姻制度下“妾”這一群體所無法擺脫的悲劇性命運，披露傳統(tǒng)婚姻制度的弊端以及當今女性地位提升的不易。

關(guān)鍵詞：《紅樓夢》；妾；傳統(tǒng)婚姻制度；悲劇

妾作為中國古代婚姻制度中的一種常見狀態(tài)隨著中國古代封建社會及婚姻制度的發(fā)展而成為一種獨特的社會現(xiàn)象。當我們閱讀《紅樓夢》時往往習(xí)慣于把目光投注于主要人物身上，但在關(guān)注主要人物時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居于主子和下人之間那個微妙的群體—“妾”。雖然她們出場次數(shù)極少，或許只有零星的幾個細節(jié)，但她們?nèi)詾樽x者展現(xiàn)了封建婚姻制度的風(fēng)貌。所以本文將從《紅樓夢》中的妾的性格角度及自身特征入手結(jié)合傳統(tǒng)婚姻制度的弊端進行分析，探究其悲劇命運、愛情悲劇的根源，以對妾形象作出文化解讀。

一、“妾”的文化定義

（一）定義

妾的名稱，最早見于《禮記·曲禮》：“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 妾是中國傳統(tǒng)一夫一妻多妾制下的產(chǎn)物。關(guān)于妾的產(chǎn)生，《禮記》中有兩種主要說法，一種說法是在古代娶妾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正室不能生育，加上“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傳統(tǒng)思想影響，于是就出現(xiàn)了納妾制度。另一種說法認為，妾的產(chǎn)生是受傳統(tǒng)社會“男尊女卑”的影響。但妾是如何產(chǎn)生的現(xiàn)在仍無統(tǒng)一明確的定論。

中國古代，是一夫多妾制，姬妾是不能算做合法配偶的。妾在家庭中，雖然承擔(dān)著生兒育女的義務(wù)，卻享受不了“妻”的待遇，因為妾一般都來自卑賤低下的家庭。所以很多情況下，妾都是悲劇、是可憐的犧牲品。

（二）“妾”形象產(chǎn)生的文學(xué)傳統(tǒng)

先秦兩漢時期，在很多神話傳說、迷信故事和短篇寓言中都有描寫妻妾事例的，以“記怪異”中最為多見。所以最早的妻妾事例大多是帶有神秘色彩的。《孟子·離婁下》中“齊人有一妻一妾”的寓言故事，印證了當時社會妾的普遍存在。至魏晉仍以“記怪”小說為主，但也有些故事開始回歸人性，表現(xiàn)戀愛婚姻的理想，妾婦形象應(yīng)運而生。直至唐傳奇中，妾婦形象的塑造手法開始多樣化，擺脫了單調(diào)的平鋪直敘的手法，更多的對環(huán)境、動作以及情節(jié)進行細致描寫從而使人物的性格特征更加立體。因此，妾婦形象的塑造在唐代形成質(zhì)的飛躍，也由此推動了宋元小說中妾婦形象的蓬勃發(fā)展。宋元小說對妾婦形象的塑造主要體現(xiàn)在語言向淺近通俗一脈的發(fā)展 ，使人物形象更加貼近生活、更加真實生動，顯得簡潔而明快，從而更具生活感。明初瞿佑、李禎等人的小說，上承唐宋傳奇的余緒，同時又受到宋元話本的影響，文言小說又有了復(fù)蘇之勢，一些典型作品如《瓊奴傳》、《鶯鶯傳》對家庭中夫婦、妻妾關(guān)系的描寫較之前的小說更顯生動簡練。明后期的《金瓶梅》描寫妻妾形象達到巔峰。

清代《紅樓夢》為我們提供的則是符合封建倫理綱常的井然有序的夫妾、妻妾關(guān)系。在這里妾們始終運行于奴才的命運軌道上，她們只是男子的玩物、正妻的特殊的奴才。《紅樓夢》中，妾的來源、個性特征是多種多樣的，所以《紅樓夢》中的妾可以說是傳統(tǒng)婚姻制度下妾這一特殊群體的縮影，以她們?yōu)檠芯繉ο笪覀兛梢愿玫膶︽蜗笞鞒鑫幕庾x。

二、《紅樓夢》中“妾”的類型及生存狀態(tài)

在《紅樓夢》中小妾被視為一個特殊的群體，根據(jù)不同等級要遵守不同的規(guī)矩。這就決定了她們在賈府中的身份、地位和等級存在著極大差異。

（一）二房

二房是侍妾中等級最高的。嚴格來說，所謂二房，必須是已經(jīng)有正妻之后，且正妻無兒無女，歲數(shù)又與日俱增，再生育的可能性極小，在經(jīng)過父母、正妻同意之后，正式娶回來的妾。一般下人們恭稱二房為二奶奶，地位僅次于正妻并能與正妻以姐妹相稱。

賈雨村身旁的嬌杏是二房當中的幸運兒，賈雨村的正妻患病去世后，嬌杏因育有一子便被扶做正室了。即便嬌杏是“從丫鬟到小妾、夫人的幸運人”，也難逃被視為替代品的命運。假若沒有賈雨村正妻的患病而亡，嬌杏永遠也只能是半奴半主的二房小妾。

因此，二房雖是侍妾中等級最高的，有一定的身份權(quán)利，但終究也不過是正妻身邊地位最高的仆人。

（二）姨娘

姨娘是小妾中地位僅次于二房的。看在男主子的份上，姨娘可以勉強算作是半個主子，能夠得到下人們一定程度的禮讓，有“姨奶奶”的尊稱，像賈政身邊的趙姨娘和周姨娘便屬此類。

（三）通房丫頭

《紅樓夢》中地位最低的妾當屬通房丫頭，又稱陪房丫頭。通房丫頭一般是男女主子的貼身丫頭或是正妻陪嫁來的丫環(huán)被收房，也有買來的。不管是通房丫頭還是收房丫頭，都難逃丫頭的奴隸命運，她們只能做男女主人的終身奴仆，不但不能與妻平起平坐，還要受妻的奴役。平兒就是典型代表。

平兒本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頭，后被賈璉收房。但在鳳姐屋內(nèi)，平兒只能是鳳姐的仆人，毫無地位。

（四）最尊貴的“妾”——皇妃

最為尊貴的侍妾當數(shù)賈元春，然而她也是最不幸的。一入宮門門深似海，三宮六院、七十二殯妃。殯妃只是被冠以高貴的稱謂，無論如何加封，說到底不過是“高級侍妾”罷了?！都t樓夢》第十六回“賈元春才選鳳藻宮”，元春加封賢德妃后，賈府上下喜氣盈腮?？伤麄儾恢?，他們的無限尊貴是以他們大小姐埋藏自己的青春和快樂換取的。

三、《紅樓夢》中妾的性格特征

《紅樓夢》中的妾都在為自己的處境擔(dān)憂掙扎，但她們的性情大相徑庭，做事風(fēng)格迥然不同，正因為她們逃不過最終的悲劇命運，所以她們的生活境遇不盡相同?？偟膩碚f，她們的性格特征可以分為如下三類：

（一）隱忍溫順

封建社會的女子往往還肩負著家族興衰的重擔(dān)，特別是嫁入“豪門”的女子更是如此，所以她們不得不隱忍溫順。香菱就是典型的代表之一。

香菱算是品德高性格好的代表，在剛嫁入薛家時也得到了呆霸王的喜愛，生性單純的她甚至還為夏金桂的到來而感到滿心歡喜。然而事與愿違，雖然她盡心盡力服侍家人，但仍逃脫不了夏金桂對她的百般折磨，隱忍溫順帶給她的同樣也是痛苦。

因此，隱忍溫順的性格雖然能使小妾得到男主子的喜愛，而在種種壓迫面前一味的隱忍退讓，以致不敢反抗甚至不能反抗，那么在荊棘叢生的大觀園里自然免不了被吞噬的悲慘命運了。

（二）惡毒兇狠

隱忍溫順的小妾不能幸福美滿，而沖擊力強、火力十足的小妾在荊棘重重中也不能保全。

庸俗、惡毒、小心眼的趙姨娘是惡毒兇狠的典型代表。為了懲治冤家對頭，她與馬道婆合伙謀劃了“魘魔法”，弄得賈府烏煙瘴氣，非但沒有如她所愿，反而使自己形象全無，使自己的處境更加岌岌可危。丫環(huán)們經(jīng)常羞辱頂撞，王夫人更是對她恨之入骨。最終，她深陷在人倫制度以及人性的罪惡里不能自拔，精神崩潰暴病而亡。

由此可見，惡毒狠辣同樣無法保自己周全，反倒是盡失人心，使她們性格異化，加重了結(jié)局的悲劇性。

（三）聰明機智

相比于以上兩種，似乎為人處世圓滑周全之人才可以在賈府這樣錯綜復(fù)雜的環(huán)境之中泰然處之，贏得上下的稱贊，但結(jié)果也不是這樣的，即便聰明機智如平兒也難逃尷尬地位所造成的人格變異，更無法避免香消玉殞的結(jié)局。 對于她，愈是品性高尚聰明機智就愈發(fā)增加了最后無法得到幸福的悲劇意義。

四、《紅樓夢》中“妾”悲劇結(jié)局的文化反思

（一）殊途同歸的悲劇結(jié)局

總的來說“妾”這一群體是弱者的代表，不論柔順周全，還是驕矜尖銳，亦或狠毒潑辣，不論何種性格品德都沒能改變她們的生存境遇，相反，尷尬艱辛的生活加速了她們性格的異化。雖然《紅樓夢》中的小妾來源不同，人品也良莠不齊，性格更各具特色，但是她們同處于清代封建婚姻制度之中，處于半主半奴的地位，再加上個人遭遇的不，即便她們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和生存方式有所不同，紅樓小妾終究難逃卑賤的名聲、不幸的命運。她們都落入了“亦主亦奴”的境地，成為了封建婚姻制度下的犧牲品。

（二）傳統(tǒng)婚姻制度下造就的悲劇

中國古代社會，從禮法上允許男子納妾，從某種程度上說，它代表著男人對性與繁衍子嗣的一種泰然自若的幻想。盡管這種制度在所有種類的婚姻關(guān)系中所占比例不太高，仍可視為婚姻制度中一種特殊的現(xiàn)象，但是這種婚姻制度已經(jīng)造成了太多的婚姻、愛情的悲劇，造成了太多女子的悲劇命運。

從《紅樓夢》中這些小妾的悲劇命運中更加可以看出中國古代婚姻制度弊遠大于利。這種婚姻制度依托于封建道德倫理和禮法，附屬于封建體制，它不僅沒有給男女雙方帶來結(jié)婚的幸福，反而成了剝奪他們追求自身解放和人格獨立的枷鎖。

（三）為維護家庭利益作出的犧牲

古代很多普通人家甘心讓自己的女兒成為王公貴族的妾，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樣可以得到很多經(jīng)濟上的好處和地位上的提升。而這些長得稍有姿色的普通人家的女兒就必然成為了維護家庭利益的犧牲品。

就像尤二姐為了家族利益嫁給賈璉為妾，在人心復(fù)雜的賈府中最終落得個凄涼結(jié)局。由此可見，封建社會的家族利益也是造成女子悲劇結(jié)局的一大“助推器”。

《紅樓夢》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便是“妾”文化，“妾”文化更多傳達的是一種美的幻滅，是一種別樣的悲劇。①通過這種文化更讓我們看到了現(xiàn)代文明制度下的婚姻制度的可貴性，以及如今女性地位得到大幅提高的社會進步性，所以我們更應(yīng)珍惜現(xiàn)下的文明成果，感知時代的進步性。

注釋：

①楊麗.漫談紅樓夢中的妾文化.[J].學(xué)術(shù)交流.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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