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jiān)劉瑾與廣通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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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劇舞臺上有一出大戲《法門寺》，寫的是明朝大太監(jiān)劉瑾，在法門寺陪皇太后燒香時，解決了一樁冤案，為好人平反昭雪，將真兇繩之以法的故事。讀者朋友千萬別以為劉瑾是什么好人，他一生可真是壞事做絕，唯一就干過這樣一件好事?！斗ㄩT寺》這出戲有很高的藝術(shù)價值，所以至今仍流傳不衰。至于戲中的法門寺在什么地方，有幾種傳說。一說：“法門寺遺址位于河北省安次縣，至清代改名嚴清寺，此寺毀于光緒十六年大水，現(xiàn)縣立醫(yī)院在此，僅為全寺殘留之一小部分?！庇忠徽f，法門寺在陜西省郿縣毗鄰的扶風縣扶風鎮(zhèn)。如今陜西法門寺，是全國旅游的一大景點，但也有一個大問題，年邁的皇太后怎么能跑到離北京數(shù)千里外陜西的法門寺降香，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于是又有一說，在北京西郊有廣通寺，此寺便是京劇《法門寺》的原型，這倒是解決了皇太后在京降香的問題。甚至還流傳著劉瑾的墳就在此廟后面的說法，為該寺確為“法門寺”原型增加了佐證。但此說可有真實性？欲弄清這個問題，我們先要弄清劉瑾是個怎樣的家伙，能不能像戲中所說的“和萬歲爺，明是君臣，暗如手足一般”，并且得到了皇太后的寵愛。

劉瑾其人

劉瑾，是明朝歷史上繼王振（正統(tǒng)年間的大太監(jiān)）之后又一位擅權(quán)亂政、禍亂朝廷、殘害忠良的閹人，他與馬永成、高鳳、羅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張永八位太監(jiān)受到了明武宗的寵愛，這八個人朋比為奸，胡作非為，貪污受賄，干預朝政，魚肉百姓，人稱“八虎”，在他們之中以劉瑾為首。

劉瑾，本姓談，明景泰年間被鎮(zhèn)守太監(jiān)劉順收為義子，入宮后改為劉姓。他為人狡黠，口才出眾、善于鉆營，特別崇拜前朝的大太監(jiān)王振，初為鐘鼓司官常，后因斗毆致人死亡，被判杖刑一百。行刑時本已氣閉多時的劉瑾，竟在一百杖后悠悠轉(zhuǎn)醒，人們都說他：“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焙胫文觊g劉瑾被分配到東宮服侍皇太子朱厚照，朱厚照既是明孝宗的長子，也是他唯一長大成人的兒子。聰明伶俐的朱厚照從小就深受父皇寵愛，劉瑾深知朱厚照是支業(yè)績優(yōu)良的“潛力股”，因此他將所有心思都花在這位太子爺?shù)纳砩稀９?505年6月明孝宗駕崩，年僅15歲的朱照厚面南稱帝，他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荒淫無度的明武宗。劉瑾正是依靠這位小皇帝的任性胡為，才一步步走向了政治舞臺頂層。

明武宗從小聰穎過人，但卻嬌慣成性，對騎射、宴樂、女色等娛樂極為迷戀。劉瑾投其所好，與武宗身邊的馬永成、高鳳、羅祥、魏彬、丘聚、谷大用、張永七位太監(jiān)組團忽悠皇帝玩樂。明武宗是日日聲色犬馬，夜夜縱情逸樂，就這樣劉瑾還覺得不夠，為了成為皇帝眼前的“紅人”，他不斷進獻鷹犬、歌舞等游戲。明武宗對劉瑾的這種“忠誠”與“敬業(yè)”極為滿意，在 “八虎”之中獨寵劉瑾。為了表彰他，武宗接二連三地給劉瑾加官，由最初的鐘鼓司常官，升到內(nèi)官監(jiān)，后來又擔任了總督團營，執(zhí)掌了兵權(quán)?；实墼趧㈣囊T下，越玩越高興越玩越離譜，甚至在宮中他們玩起了“角色扮演”。劉瑾命人在宮中搭建店鋪，讓太監(jiān)們扮演百姓和老板，皇上則扮演富商，玩起了過家家。但沒過多久，武宗就覺得不過癮，于是劉瑾又出主意讓宮女扮作妓女，在宮中開起了勾欄瓦肆，武宗到處聽曲、淫樂，把后宮搞得烏煙瘴氣。大臣們對“八虎”這種引誘皇帝玩樂，不顧朝政的行為多次進諫，要求處理“八虎”，誅殺為首的劉瑾。一開始武宗并不理會大臣的意見，但在大臣們的再三勸誘下，皇帝無奈要處理劉瑾等人。不料風聲走露，劉瑾帶著其他七人連夜入宮向皇帝求情，他們邊哭邊磕頭，向武宗述說他們是被大臣們冤枉的，在劉瑾巧舌如簧顛倒黑白的解釋下，武宗非但沒有殺他們，而且還將他們分別提職，劉瑾除了身兼總督團營外，還成了司禮監(jiān)的掌印大太監(jiān)，而那些進諫的大臣們卻被迫辭職。王岳、范亨、徐智被發(fā)往南京充軍，在發(fā)配的途中劉瑾又派人將王岳和范亨殺害，將徐智的手臂打斷。

大臣們除“八虎”失敗后，劉瑾的權(quán)勢越來越大，他一面搜羅各種新奇玩意兒和美女進貢給皇帝，另一面又趁皇帝行樂之機把持了朝政。俗話說：“一人成道，雞犬升天?！眲㈣粌H掌握著朝中大臣們的生殺大權(quán)，就連他家中奴才也仗勢欺人，山東學政閭潔原就是劉瑾家一個奴才的女婿，僅憑這種裙帶關(guān)系，便掌握了山東一省的教育大權(quán)。一時朝廷內(nèi)外全都籠罩在他的淫威之下。在民間也流傳著京城出了兩個皇帝，一個朱皇帝，一個劉皇帝;一個坐皇帝，一個站皇帝。這說的就是朱厚照雖居皇帝之位，但劉瑾卻掌握實權(quán)。

殘碑和古樹

正德五年（1510年），劉瑾派親信周東到寧夏清查屯田，周東為討好劉瑾，私將五十畝的田按一頃稅收，從中獲取巨額暴利，然后將暴斂來的錢財行賄給劉瑾，他的這種做法引起了戍邊將士的極大不滿。同年四月，本就有謀逆之心的安化王朱看到天下人人都恨劉瑾，便以討伐劉瑾之名起兵叛變，沒想到這個理由卻得到了眾多武臣的擁護。五月，朝廷派都御史楊一清和八虎之一的太監(jiān)張永去平定安化王的叛亂，沒多久朱就被楊一清擒獲，楊一清想利用張永與劉瑾的矛盾鏟除劉瑾。就讓張永向武宗告發(fā)劉瑾以往所做的惡行，其中還包括蓄意謀反。武宗聽后并不十分相信，張永又將朱討伐劉瑾的檄文呈給武宗看，武宗還是猶豫是否要抓捕劉瑾。就在此時，張永對武宗說：“少遲我輩皆齏粉矣，陛下將安歸乎？”皇帝聽后才將信將疑地下令將劉瑾抓捕。第二天皇帝親自到劉瑾家中監(jiān)督抄家，錦衣衛(wèi)從他家中抄出：金三十四萬錠又五萬七千八百兩;銀元寶五百萬錠又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寶石二斛、金甲二副、金鉤三千、金銀蕩盥五百、蟒衣四百七十襲、牙牌二柜、穿宮牌五百、袞龍袍四、八爪金龍盔甲三十、偽璽一、玉琴一、玉帶四千一百六十束，而且又發(fā)現(xiàn)了劉瑾經(jīng)常帶在身上出入宮殿的一把扇子中竟藏有匕首，武宗見此情景，大怒道：“奴果反矣！”劉瑾被判磔于市三日。歷史中擅權(quán)專權(quán)的閹人為數(shù)不少，但像劉瑾死得這么慘的并不多見，當然這也是他惡貫滿盈，罪有應(yīng)得。據(jù)說他在凌遲的三日之中，共被割了3357刀，死狀極慘，身上的肉早就被割完，只剩下森森白骨，而那些被他陷害過的人及家屬，都爭著花錢買他的肉來生吃，方才覺得解恨。劉瑾得意之時的那種囂張的氣焰，及草菅人命的種種手段，在京劇《法門寺》中都曾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廣通寺在何處

在北京的西直門外，有座歷史悠久的高粱橋，這座橋始建于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是長河流域非常重要的一座橋梁。 1982年市政改造時，將橋下河段改為暗河，將橋體拆除。這座高粱橋下的長河，曾是明、清兩代皇后去往西郊行苑必經(jīng)的水上御道。橋兩岸的風景極佳，垂柳依依，名勝頗多，在橋的北岸依次分布著倚虹堂、極樂寺、廣通寺、慈獻寺、五塔寺、大佛寺等不少的景觀，是人們踏青出游的好去處。尤其是位于高粱橋西北的廣通寺，這座建于元至正年間的古剎高大雄偉，風景獨特，是北京著名的外八剎之一。《日下舊聞考》中載：“（廣通寺）崇基若岡阜，累級而升，寺門前繚以短垣，寺四角有高樓，可以眺望，亦春游一勝地?！边@座景色優(yōu)美的廣通寺與劉瑾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原來在廣通寺院后有一座土山，土山南面正中立著一座石幢，石幢上的字早已被人鏟平，墓園石門上的額題亦被人毀，人們都說這里就是劉瑾的墓。相傳乾隆皇帝曾御駕至此降香，看到了石碑上的字是為劉瑾而寫，想起他平時種種的惡行，便命人用斧子將墓園中所有文字鏟平，而墓旁這座廣通寺，據(jù)說就是京劇《法門寺》中法門寺的原型，因劉瑾生前常陪太后到這里上香，所以死后也就葬在了廣通寺旁。

那么廣通寺到底是不是法門寺的原型，劉瑾是否真的葬于寺旁？

廣通寺始建于元至正年間，初名法王寺，是三藏法師謨沙室利的弘法道場，由僧人貴吉祥所建。明朝改為廣通寺，百年間幾經(jīng)興廢，嘉靖年間古剎又見傾頹，太監(jiān)黃錦請旨重修。此寺左依稚堞，右環(huán)西山，寺前如碧的長河悠悠蕩蕩，堤岸上煙柳輕拂，如虹的高梁橋橫亙河上，好似人間仙境。登上寺中高樓，遠眺景色更是美事一樁。城內(nèi)繁華似錦，城外清新雅致，盛春時節(jié)，兩岸桃紅柳綠，引得城中士女云集至此。時光轉(zhuǎn)瞬，到了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的冬天，這一天康熙帝帶著他的嬪妃出行，正好路過廣通寺，住在延禧宮的嬪妃看到古剎破敗不堪，便請求皇帝重修廟宇。清朝帝后一向崇尚佛教，康熙皇帝立刻就答應(yīng)了重建古剎，并派實資和尚主持修建工程。實資和尚是位修為很高的僧人，他14歲出家，三十年如一日，嚴守戒律，深受皇家的推崇，他曾經(jīng)主持過萬壽興隆寺的重建工程。這次復建廣通寺用了整整十年的時間，修好的廣通寺金碧輝煌、雄偉壯觀。有天王殿、無量壽佛殿、大雄寶殿，還有方丈、禪堂、齋堂、廚庫等數(shù)十間，另外在山門左側(cè)又建了茶房五間，以方便過路行人之用?？滴跷迨荒辏?712），皇帝還御筆題寫了寺額，及正殿額“息心行”“慈普照”，在實資和尚的努力下廣通寺又得以中興。清雍正十一年（1733），雍正皇帝特發(fā)帑金重修此寺，并御筆題寫了殿額“福佑升恒”。清乾隆七年（1742）乾隆皇帝路過廣通寺時，還作了首《過廣通寺》的御詩，對廣通寺幽靜的景色贊不絕口。廣通寺是官剎，由僧官主持，因此一直受到了皇家的資助。據(jù)《宮中檔雍正朝奏折》記載：雍正十三年（1735），廣通寺有建筑物60座，土地2002畝，年收入白銀392兩。清末時，慈禧太后常去頤和園休養(yǎng)，每次往返必到廣通寺佛殿內(nèi)小憩，故將佛殿改稱為“天佛寶殿”。清朝滅亡后，廣通寺沒了固定收入，僧人依靠種地及為人停靈維持生活。由于廣通寺靠近西山的墓群，因此許多人都在這里停靈，其中最有名的要算國務(wù)總理段祺瑞了。段祺瑞死于上海，他臨終前告訴兒子一定要安葬在北平的西山。靈柩回到北平后，段祺瑞的棺木便在廣通寺停靈祭典。當時廣通寺的退居長老性然和尚還給他贈了一副頗具禪意的挽聯(lián)：“往事已成煙，當此冷月風悲，忍聽億兆哭元才;人生原如夢，試看河殘山破，公能放著即解脫。”

從廣通寺的歷史沿革來看，這座寺廟與京劇《法門寺》中的法門寺毫無關(guān)聯(lián)，就因為它曾叫過法王寺，與法門寺僅一字之差，字音又很相近，很容易叫混。而且在寺后還有一座無墓碑的小墳包，為此人們對法王寺的誤會的根源就在這里，說此寺就是法門寺的原址，無字的小墳包是劉瑾的墳墓。甚至還有謠傳，民國二十幾年有個戲班子曾在廣通寺天王殿前唱“法門寺”，結(jié)果唱到一半就有人打架還動了槍，事后人們都評說：因為后院埋了劉瑾，所以不應(yīng)該唱“法門寺”。

殘碑一

廣通寺后院那座無字墓是不是劉瑾的呢？據(jù)筆者分析，可能性極小，劉瑾因謀逆大罪被判凌遲后，他的黨羽及親屬也都受到了重刑，就連他在陜西的祖墳也差點被掘。試想此時，誰還會為一個已經(jīng)身敗名裂的死人去建墓刻碑呢？就算是劉瑾的后人為他修墓，也應(yīng)該把他葬于陜西老家的祖墳內(nèi)，而不是一個與他毫無關(guān)系的寺院里。廣通寺一帶，確實葬有許多太監(jiān)，因為在元朝時，有個內(nèi)監(jiān)在這里修建了廣通營，用于埋骨，后來這兒就成了太監(jiān)們集中安葬的地方。從這座頗具規(guī)模的墓葬來看，這里很可能是位大太監(jiān)的墓，但出于某種原因石門及墓碑上的文字被人為毀掉了，因此人們就編出乾隆皇帝到廣通寺降香，偶遇劉瑾墓后，下旨毀碑文的故事。恰巧廣通寺又曾叫過法王寺，人們就更加確信這座小墳包是劉瑾的墓，久而久之這里就成了劉瑾的墓了。

廣通寺的建筑幾乎毀于“文化大革命”，后來該寺改為北下關(guān)小學。民國時此寺的住持長悟，曾辦過一所平民小學，想用教育來教化民眾，幾十年后這里又重新開辦了學校，也算是與高僧的心意相通。2007年北下關(guān)小學與北方交通大學附屬小學原址合并，現(xiàn)在這里是北方交通大學附屬小學。廣通寺的面積很大，除了學校外，其東面的廣通苑小區(qū)也是寺廟的一部分，現(xiàn)在廣通苑小區(qū)內(nèi)還存有該廟的一些歷史遺存，有康熙皇帝御筆所題的寺額，康熙五十一年及雍正十一年立的石碑，及寺廟的一段后墻和幾棵古樹，它們作為歷史的見證，默默地講述著曾經(jīng)的故事。看來三個法門寺中，京劇中的法門寺還是應(yīng)該在陜西省扶風縣內(nèi)扶風鎮(zhèn)上的法門寺，而劉瑾陪送去降香的，不是皇太后，而是他年邁的母親！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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