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卉
我一直磨蹭到今天早上,才在截止日期給HR寫了回信。原以為他們對接受和拒絕早已司空見慣,沒想到的是,他們不僅立刻給我回復(fù),還很認真地問我為什么拒絕邀請。
于是我給他們寫郵件,邊寫也邊問自己:到底為什么會對曾經(jīng)那么渴望的東西,說不呢?
上小學(xué)時,我有幾個作文寫得特別好的小伙伴去一家培優(yōu)機構(gòu)上作文課。那時候,作文競賽是否獲獎和初中能否進重點班有密切的聯(lián)系。于是在我讀三年級時,我媽也覺得有必要把我送進那個獲獎無數(shù)、人才輩出的機構(gòu)上課。
結(jié)果我入學(xué)測試就掛了。老師說我錯字連篇缺乏想象,整篇作文沒有使用任何擬人、排比、明暗線交織的修辭手法,唯一一個比喻句也寫得毫無根據(jù)。然后,以我“天資不足”為由,拒絕了我。
我很受打擊,隱隱約約地覺得,我和那些才華橫溢的小伙伴再也不是一伙兒的了。之后他們每周四下午一起風(fēng)風(fēng)光光有說有笑地去上作文課,我就默默地走回家看書,從《兒童文學(xué)》到《城南舊事》,看得飯也不吃,好像只有這樣懲罰自己,才能彌補一些我失去的東西。
后來看的書多了,我認識的字也多了,有次作文競賽竟然獲了個不錯的獎。那家機構(gòu)第二天就打電話邀請我去上課。我媽眉開眼笑地說:“天道酬勤,我們這就去交學(xué)費。”我拿本《射雕英雄傳》倒在沙發(fā)上,百無聊賴地說:“不去?!蔽覌屻蹲。骸斑@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可能吧,但我現(xiàn)在不想去了,我還是覺得在家看小說比較好?!?/p>
大一暑假,我在德國遇見了一個芝加哥大學(xué)的女孩子。她喜歡一個男生六年了,從臺灣追到上海,從上海追到倫敦,從倫敦追到紐約。在紐約,那個男生狠狠地對她說:“你別再跟著我了,也不要來我的大學(xué),我不喜歡你!”于是她就去了芝加哥。后來的幾年,她還是關(guān)心他,在乎他。直到某一天,男生終于說:“或許我們可以試著相處看看?!彼齾s第一次對他說了“不”。
很多人都覺得她傲嬌,但她跟我說:“我在他面前沒有自尊可言,更不是傲嬌。我這個人,只信自己的直覺,不愛做那些折騰人的沒有意義的事情。這三年我已經(jīng)習(xí)慣一個人,一個人上課,看書,然后在芝加哥冬天沒過膝蓋的雪地里行走。或許也還喜歡他,但我不愿再改變我的生活狀態(tài)?!?/p>
下午,我寫了一封很長的郵件,說這大半年來我嘗試了很多事情,也找到了我喜歡的工作環(huán)境和生活方式。
我一月份進公司實習(xí),四月份被HR通知不予錄用。從火車站到宿舍,一路傷心欲絕自我否定——從來沒有想過,我也有拒絕他們的一天。而當(dāng)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我的心情不是“昨天你對我愛答不理,明天我讓你高攀不起”的激昂,而是有點傷心,有點惆悵。如果他們當(dāng)初做了另一個決定,那該有多好。我這半年會開心很多,他們也不會覺得遺憾。
我喜歡圓滿。希望我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我,希望我想去的地方都能為我開扇門。我會為許許多多的錯過感到傷感,也不會騙自己說下一次遇到的就一定更好。
但我也知道,太多事情都是這樣一個道理。他回眸我追趕,最后他終于轉(zhuǎn)身,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不在原地。就像我被培優(yōu)機構(gòu)拒之門外后愛上了讀小說,就像那個女孩兒離開男生后愛上了芝加哥的雪,就像我被從大一開始就心心念念的男生拒絕后,開始重新思考我人生的許多可能。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跟著生活的步伐慢慢走。要相信它,畢竟這么多年,每次回頭我總發(fā)現(xiàn),它已悄悄地把每個契機都變成了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