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別稱印章淵源考述

俞慧君

（嵊州市圖書館浙江嵊州312400）

“圖書”別稱印章淵源考述

俞慧君

（嵊州市圖書館浙江嵊州312400）

謂“圖書”者，有兩種情形。其中之一的“圖書”非我們通常認(rèn)識(shí)的圖書（book），而是印章（seal）。唐時(shí)，始有印文中含有“圖書”二字之鑒藏印出現(xiàn)，以加蓋在書畫典籍等物之上，后人誤稱印名為“圖書”，“圖書”遂成為印章的別稱。印章跟圖書（book）還真有著莫大淵源?！皥D書”并非是一切印章的統(tǒng)稱，有其特定的地位。

圖書；印章；別稱

前幾年筆者在給家鄉(xiāng)編寫村志時(shí)，偶見朋友提供的《南明唐氏宗譜》的歷代譜序末尾鈐印是用“圖書X顆”加印文內(nèi)容的形式顯示。如某一序后面落款錄為“隆興二年八月望日，賜進(jìn)士及第侍御史梅溪王十朋拜題。圖書二顆（三槐王氏、梅溪）”。王十朋（1112—1171），字龜齡，號(hào)梅溪，南宋著名政治家、詩人?！叭薄笔峭跏掀渲幸恢У奶锰?hào)。表字印、郡望堂號(hào)印是私印中常見用印。顯然，錄序者將兩顆印章稱為“圖書”。筆者天天在跟圖書打交道，竟不知“圖書”還有這種指稱，于是有了一探究竟的念頭。

1　作為款印、鑒藏印專稱之“圖書”

“圖書”作為印章的別稱始于何時(shí)，這個(gè)問題古代早有人注意到了。王廷洽先生在《中國古代印章史》講到：印章在民間的稱呼也有圖章、圖書、戳子等俗名［1］。印章可以稱為“圖書”“圖章”，這種俗稱的來源大致于收藏印多鈐印于圖畫、書籍有關(guān)。李泌的“鄴侯圖書刻章”就是一個(gè)明證。明代陸容《菽園雜記》卷一云：“古人于圖畫書籍皆有印記，云‘某人圖書’，今人遂以其印呼為‘圖書’?！敝煜筚t《印典》卷五也說，“古來止有名印、字印、名字之外別為圖畫書籍所用之印，名為圖書記者，始于趙宋。金天會(huì)三年得有宋‘內(nèi)府圖書之印’，此即‘圖書’之始，而非古法也。至于稱名印概為‘圖書’者，乃世俗相承宋人之誤也?！敝劣谑欠窆欧ā⑹欠裼姓`，大可不必追究。印章俗稱圖書，實(shí)在與收藏印有關(guān)。例如，“內(nèi)府圖書之印”及宋末丞相賈似道的“秋壑圖書”。圖章一名恐怕也是因?yàn)閳D畫書籍所鈐印的收藏鑒賞印而得［1］。

唐朝李泌（722—789），曾參與平定“安史之亂”，他這枚“鄴侯圖書刻章”被唐張彥遠(yuǎn)《歷代名畫記》收錄，故作為印章的“圖書”這種稱法，唐時(shí)已有。這在范景中先生《藏書銘印記》也得到考證：“‘鄴侯圖書刻章’想必已鈐之于書。故藏書印，唐時(shí)已有，似無疑義?！保?］比李泌晚一兩代的唐代狀元李隨任秘書少監(jiān)時(shí)曾上奏請(qǐng)置秘書閣圖書印。奏稱開元天寶以前御書均有印鑒，自從兵難失印后，至今所寫經(jīng)史等書均無印鑒，故請(qǐng)鑄印。此處御書是指進(jìn)呈于帝王的“至今所寫經(jīng)史等書”，應(yīng)不是帝王親自書寫之作，所請(qǐng)置的圖書印自然也應(yīng)是藏書印。即使在宋代，也并非“內(nèi)府圖書之印”始用，在它之前早有“秘閣圖書”印，是宋朝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的?！皟?nèi)府圖書之印”是北宋徽宗趙佶其中的一方收藏印。

名家的收藏印往往不止一枚。明代著名藏書家范欽（1506—1585）是中國現(xiàn)存最古老的藏書樓天一閣的原主人，其藏書印達(dá)30枚，如“天一閣”“堯鼎”“四明范氏圖書記”等。

王廷洽先生認(rèn)為印章俗稱圖書，與收藏印有關(guān)。書畫印應(yīng)是先有作者本人的款印，后來才有收藏者加蓋圖畫書籍等物之上的鑒藏印，以示所有和欣賞。此外，古代某人借書一閱，亦常常打上一印，表示經(jīng)眼。收藏鑒賞印興于唐而盛于宋。鑒藏印鈐印范圍相對(duì)較窄，其“圖書”二字表示鈐印其上的物品是書畫、典籍之類，而非如“璽”“印”“章”“記”之類的印章名稱。明陸容曰：“古人于圖畫書籍皆有印記，云‘某人圖書’。今人遂以其印呼為圖書。正猶碑記、碑銘，本謂刻記銘于碑也。今遂以碑為文章之名，莫之正矣。”明都穆《聽雨紀(jì)談》曰：“前代有‘某人圖書之記’，惟以識(shí)圖畫書籍，今刻私印，亦曰‘圖書’，誤矣。”這些明清金石學(xué)家、藏書家認(rèn)為，“圖書”作為印章的稱謂，系誤稱。

印文中含有“圖書”“圖書印”“圖書記”“圖書之印”“書印”“圖記”“藏書記”“藏書印”等字的均為鑒藏印，也有書畫家作款印使用的，閱表1以窺一二。

表1　印文含“圖書”鑒藏印列舉

2　泛指印章之“圖書”

誤稱歸誤稱，“圖書”作為印章之名還是被沿用下來，并且，當(dāng)普遍使用時(shí)，人們把一般印章都稱之為“圖書”了，失去其原來的專屬性，其功能更大了?！笆儋t否，關(guān)國家之治亂”，御賜金圖書、銀圖書，對(duì)封建帝王來說更是“優(yōu)禮大臣，以示褒美”的一種措施。同時(shí)，以特殊代替一般，稱呼上出現(xiàn)混亂。從所見資料中，凡印文含有“圖書”者，定是收藏印無疑。

古代文獻(xiàn)上記載的“圖書”雖然是泛指，但也不是一切印章的統(tǒng)稱，帝王的玉璽、臣子的官印似不能稱“圖書”。這從《賜印記》《臺(tái)灣文獻(xiàn)叢刊·南明史料》《明史·李善長傳》中可窺一斑。

“圖書”屬私印，跟其他私印一樣，材質(zhì)無規(guī)定，應(yīng)該可以用玉石，但稱“金圖書”“銀圖書”“金銀圖書（渡金銀?。庇兄?，“金圖書”鮮見，“玉圖書”之稱似不曾見，許是尊帝王寶璽之故。稱“銅圖書”偶爾有之，“銅印”居多。稱“石記”有之，“石圖書”似無。一般認(rèn)為，元王冕是首創(chuàng)石材刻印的鼻祖，他發(fā)現(xiàn)質(zhì)地松軟的花乳石并用以刻印。確切地說，王冕是文人自篆自刻石印之第一人。至明代，文人競相仿效，石材刻印盛行，結(jié)束了沿襲多個(gè)世紀(jì)的銅印時(shí)代，開啟了“石章時(shí)代”。近年又發(fā)現(xiàn)宋初駙馬都尉李瑋之收藏印“李瑋圖書”，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青田石印章。明末清初王夫之《永歷實(shí)錄卷二十六叛臣列傳》載：……承胤部將皆封伯，幕客鄒枚官至一品，賜金圖書［3］。王直在《御賜謝庭循圖書記》中提到：宣德元年十月一日，上御文華殿，賜白金圖書二，皆涂以黃金，嵌以青玻瓈［4］。即便是皇帝賜予的金圖書、銀圖書，雖有一定的權(quán)力象征，或作為“有聞入告”證信之憑，或用于封緘文書密奏、向皇帝進(jìn)諫，仍有別于官印，其實(shí)質(zhì)應(yīng)是私印。

3　作為印章之“圖書”的地位

如前所述，“圖書”是印章的泛指，但并非一切印章的統(tǒng)稱，有其特定的地位。

“圖書”可用顆、方、枚等量詞使用，尺寸規(guī)格大小不等，長短不同，形式不一，似與一般印章無異；從材質(zhì)上看，御賜“圖書”用料講究，采用金、銀，但不一定純金純銀，往往是金銀、金銅、銀銅等混色鑄制，鍍金銀刻，銅制鎏金，或在其他材質(zhì)上鎏金鎏銀。

“金圖書”“銀圖書”“銅印”“石記”等稱呼上的不同，隱含著尊卑有別，公私有別。銀圖書和銀印、銀記同處并列出現(xiàn)，三者也似有區(qū)別，不能等同，這是否跟主人地位、適用范圍、尺寸大小等有關(guān)，孰貴孰輕，暫不能下定論，依筆者看來，金圖書、銀圖書似比金、銀印章高貴。即使同稱金圖書、銀圖書的，也有等級(jí)大小之分。為對(duì)此能獲得更有感性的認(rèn)識(shí)，下面摘錄一則史料以饗同好。

明王世貞《皇明異典述卷六賜印記》載：高皇帝賜懿文太子白玉印，方一寸二分，曰“大本堂記”。賜中宮皇后白玉印，方亦如之，曰“厚載之記”。文皇帝賜仁廟玉押，曰“人主中正”。仁廟即位時(shí)，宣廟方為皇太孫，復(fù)舉以授之，命印識(shí)章奏。國朝惟仁、宣二廟優(yōu)禮大臣，賜銀圖書，以示褒美，后亦有嗣行之者。……憲廟特賜方士李孜省銀圖書二：曰“妙悟通玄”，曰“忠貞和直”，得密封言事。又鄧常恩圖書一：曰“橐侖陰陽”。蕭崇一圖書二：曰“至真玄妙”，曰“丹霞?xì)q月”。世廟賜真人邵元節(jié)白玉印，文曰“闡教護(hù)國”，烏玉印文曰“太和子”。真人陶仲文白玉印，文曰“凌虛子”，烏玉印文曰“林隱”，銀記曰“秉一保國”……［5］

從《賜印記》一文中統(tǒng)計(jì)出，明五代皇朝中就有35人獲五朝皇帝賜玉印、金銀圖書、銀記、牙記、石記60余顆。《賜印記》并未記全，王世貞自稱“其他未能悉數(shù)”?；屎?、皇太子、皇太孫除在正式的冊(cè)封相應(yīng)的璽寶外，有時(shí)皇帝還賜予印記，可以在奏章書札上使用。玉印（印文可以是記）為貴，銀圖書似次之，銀記略次。方士真人、太監(jiān)地位高于大臣，可以賞賜玉印。

［1］王廷洽.中國古代印章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46,150.

［2］范景中.藏書銘印記［M］.杭州:中國美術(shù)學(xué)院出版社,2002:自序.

［3］王夫之.永歷實(shí)錄［M/OL］.［2016-04-01］.http://www.guji.artx.cn/article/28651.html.

［4］尹吉男.明代宮廷畫家謝環(huán)的業(yè)余生活與仿米氏云山繪畫［J/OL］.藝術(shù)史研究,2007(9).［2016-04-01］.http://www.artspy. cn/html/news/9/9569_3.html.

［5］明王世貞.皇明異典述［M/OL］.［2016-04-01］.http://www.eywedu.com/yeshi/hmyds/007.htm

A Research on“Book”as the Nickname of“Seal”

The word“book”has two connotations.One of them is not the book in the generally recognized sense, but refers to seals.In Tang Dynasty,seals appeared containing the word“book”.They were stamped on paintings, books and ancient records,and were mistaken by descendants for books,thus“book”became the nickname of“seal”.Seals and books are closely related.However,“book”cannot be used to refer to all the seals.It enjoys a unique position.

book;seal;nickname

G256；K877.6

A

俞慧君（1970-），女，嵊州市圖書館副研究館員。

2016-0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