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螄粉”先生：小鬧的愛情淹沒了我的才情

馬中才，百度輸入他的名字，會有很多頭銜：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萌芽》實力寫手，廣西大學(xué)碩士，魯迅文學(xué)院作家，跟郭敬明、韓寒齊名。

可是，這些身份都是曾經(jīng)。如今的馬中才是“螺螄粉先生”。難道真是江郎才盡？不，在馬中才看來，只要跟心愛的姑娘在一起，執(zhí)筆與拎勺并無區(qū)別。事實，果真如此嗎？以下是他的自述……

老板夢碎：世界空了，小鬧留了

2009年3月，一個北京的朋友邀請我合伙開一家文化出版公司，29歲的我心中斗志滿滿！

我出生在湖南省邵陽市隆回縣，后隨家人到了廣西百色。從高中起我就經(jīng)常發(fā)表文章。2004年，我考上廣西大學(xué)，2005年，我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獲得C組一等獎。光環(huán)之下，我先后出了《木槿劍》等八本小說，2007年我被推薦到魯迅文學(xué)院進修，并保送研究生。2008年，我加盟上海一家傳媒公司。為了更好的發(fā)展，我來到北京。

抵京后，我和朋友招聘了一位女大學(xué)生做編輯。女孩叫鐘小鬧，也是廣西人。她來上班第一天，我和朋友請她吃飯，飯桌上我點了苦瓜，她皺皺眉：“苦瓜這么苦怎么吃呢……”我笑了，心想，對自己的老板都不會投其所好，這小姑娘多胸?zé)o城府?。‘?dāng)我自我介紹后，她突然兩眼放光：“哦，原來是你啊，我大二時讀過你的小說……”朋友打趣道：“是不是終于見到偶像啦？”小鬧嘿嘿一笑。

在后來的工作中，我們相處融洽。小鬧是典型的文藝青年，我們對小說的看法有很多共鳴。在廣西師范大學(xué)讀書期間，她拿了兩個學(xué)士學(xué)位，文學(xué)是她第二專業(yè)。她這種勤奮勁讓我心生好感。

我原以為我策劃的書一定大賣，誰知，現(xiàn)實無情地給了我一巴掌。我們出版的幾本書銷量都不好，一直收不到尾款，公司還沒堅持一年就運營不下去了，我們只好關(guān)門大吉。辦公室租期未滿，房東不退給我們押金，我又急又氣，大病了一場。

躺在病房里，我想起了曾經(jīng)的輝煌。80后的作家圈，大家都尊稱我“才哥”，也經(jīng)常被人拿來和郭敬明韓寒相提并論，眼看著我熟悉的人都在文壇混得風(fēng)生水起，而立之年的我，卻兩手空空?？磥?，我混得太失敗了！就在這時，病房的門開了。

小鬧提著一個保溫飯盒進來。我趕緊擦干眼淚?！澳愣际I(yè)了，怎么還不回去？”“就算你不是我的老板了，我也不能就這樣把一個病號丟在醫(yī)院里不管啊。”說著她放下保溫盒，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粥，一股很濃的姜味撲面而來。

“我奶奶說，姜可以驅(qū)寒退燒。你喝點吧?！蹦翘煲院螅◆[每天煮了粥送過來。但我的胃口很差，只想吃重口味的東西。她像哄小孩一樣：“等你退了燒，我?guī)闳コ阅阕類鄣穆菸嚪郯??！甭菸嚪凼俏覀儚V西的特產(chǎn)，我從小吃到大，奇怪的是，說到螺螄粉我就來了胃口：“恨不得馬上就去吃呢。”“那可不行，醫(yī)生說了，你現(xiàn)在消化系統(tǒng)太弱，只能吃清淡的?！笨粗J(rèn)真照顧的樣子，我心里一陣甜蜜，一陣惆悵。我說：“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彼f：“你不是還有我嗎？”我聽完，欣喜若狂。因為愛情，我病情好轉(zhuǎn)了。

小鬧每天除了給我?guī)е啵€會在包里帶兩本書。我說：“我才不要看書！”她說：“那我讀給你聽吧。”她朗讀的樣子美極了，秀發(fā)低垂，聲音輕柔：“我這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dāng)年齡的人……”我陶醉在她的聲音里，感覺這幾年經(jīng)歷的挫折和失敗煙消云散。

出院后，我們?nèi)チ吮本閿?shù)不多的一家螺螄粉店。我點了兩碗，誰知小鬧說：“我不吃這個，你吃吧！”她是玉林人，靠近廣東，飲食清淡，從來不吃辣椒。很快，兩碗都到了我的肚子里。其間，她的電話響起，她拿起來又掛掉?！霸趺床唤?？”我問道?！拔野值?，想讓我回家?！毙◆[有點不耐煩。

我知道，小鬧跟我不同。我出身貧寒，2007年父親去世后，家里基本上沒什么經(jīng)濟來源，媽媽沒有退休工資，還有一個妹妹正讀高中，一家人都靠我一人撐著。她是獨生女，父親是機械工程師，母親是會計，家境優(yōu)渥。聽說她辭職，家人已經(jīng)幫她找好了工作，打電話催她趕緊回家。

我充滿歉意地看著小鬧，心想：我拿什么來疼愛你，迎娶你呢，我心愛的姑娘？百感交集中，小鬧說話了：“要不我們一起回家吧？回廣西？”我說：“就這樣回去，好不甘心。”她沉默了一會兒，“那你接下來怎么辦，螺螄粉先生？”她抿了抿嘴，看著那兩個空空的大碗，又抬頭看著我，嘟起嘴巴?！奥菸嚪巯壬?？嗯。因為我吃了兩碗螺螄粉。螺螄粉先生？哎呀，我們也來開個螺螄粉店好了，就叫螺螄粉先生。”我一下子興奮起來！那一刻，我覺得我找到了供養(yǎng)愛情的方式。

斯文不再：傻妞才愛“螺螄粉”先生

小鬧不愛吃螺螄粉，但這不妨礙她愿意跟我一起創(chuàng)業(yè)。我最初的計劃是只做企業(yè)的牽頭人和策劃人，然后找投資，再成立團隊，發(fā)展壯大。我們用一周的時間廢寢忘食地寫方案，還對當(dāng)時北京僅有的五家螺螄粉店做蹲點調(diào)查。這個方案承載著我們能否在北京生存下去的唯一的希望，敲定最后一稿后，我們興奮地抱在一起，滿眼淚花。

可是，當(dāng)我激情滿懷去找投資方的時候，沒有人對我的方案感興趣。我甚至去了李開復(fù)的夢工廠，見到了他本人，可是他們只孵化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我再一次備受打擊，整個人被掏空一般沮喪。

就在我想要放棄的時候，小鬧說：“你為什么一定要找投資方呢？你看我們考察的五家店，不都是蒼蠅小館嗎？”我撇撇嘴：“開小店起點太低了，發(fā)展起來該多慢啊?！毙◆[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可能是你一直站得太高了吧，讓你去開小店，你心里有落差?？墒锹殬I(yè)不分貴賤，任何人都有落魄的時候。你還好，你喜歡吃螺螄粉，可是我呢？我不愛，只是因為看中你這個人，僅此而已?！毙◆[的一番話，一下子打醒了我。對啊，她一個弱女子都可以陪我吃苦，從頭開始，我為什么不能接受失敗，從零開始呢？這時，小鬧的爸爸打來了電話。小鬧當(dāng)著我的面接聽：“爸，我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嗯，是個大公司，工資更高呢?！?/p>

就這樣，小鬧在我最窮困落魄的時候留了下來。我開始張羅開店。手里沒錢，小鬧把她2萬元積蓄交給我。我又找朋友借了些錢。22天之后，我的小店“螺螄粉先生”開張了。小店位置偏僻，在北影對面的薊門里小區(qū)，簡單的五張桌子。為了省錢，墻上的墻紙都是我和小鬧一張張貼上去的。我還請回了當(dāng)時在廣東工作的大妹和妹夫當(dāng)廚師。

我厚著臉皮在微博上宣傳自己，魯迅文學(xué)院的朋友來了，附近的大學(xué)生來了，我的一些粉絲也來了……這時的小鬧儼然一副老板娘的角色，忙著招呼大家，端粉，收碗，擦桌子，收銀，一刻都不能停。而我，也是身兼數(shù)職，除了外賣和采購，接送顧客，甚至還要帶客人去遠處的公共廁所。

每天送走最后一撥客人，我們又要開始準(zhǔn)備第二天的工作。螺螄粉有8種配菜，都得提前準(zhǔn)備，尤其是熬湯，一定要提前八個小時，并且那些佐料味道很嗆鼻。我們經(jīng)常忙到凌晨兩點多才能休息。

有一天深夜，我正準(zhǔn)備回家，看到小鬧獨自坐在樓梯上掉眼淚。我看到她紅腫的腳，心疼地揉起來，只聽她說：“我這輩子都沒這么累過，沒受過這么多委屈！”是啊，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為了我，把自己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好在辛苦沒有白費，三個月后，我們投資的錢全部收回成本。2010年12月，我的研究生老師到北京來開會，打電話說想到我店里坐坐。我騎著小電驢去接他，他看著我凍得紅腫的臉，遲遲不敢相信這曾是他引以為傲的學(xué)生。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跟我回廣西吧……”

可是親愛的老師，你永遠不會知道，當(dāng)我把滾燙的螺螄粉送到顧客手中時的那種欣慰；當(dāng)我用三輪車載著一個找不到店讓我去接她的北京大妞，她興奮地在我的車上手舞足蹈，那時我的心里有多美妙；當(dāng)我看著顧客們一邊大快朵頤，一邊由衷地在電話里說“你一定要來嘗嘗”的那種喜悅……我覺得，我通過自己的方式把幸福和快樂傳遞給了更多的人。這種快樂讓我忘記了誤解和嘲笑，忘掉了辛苦和委屈。而這一切收獲，都是小鬧帶給我的。

2011年10月，我把母親和小妹都接到了北京，他們對美麗能干的小鬧贊不絕口。2012年春節(jié)前的一個星期，我和小鬧去了她廣西玉林的家。小鬧的家人很熱情，伯父叔叔姑姑姨媽，還有奶奶，都趕過來一起吃飯，客氣地迎接我?？墒?，席間我明顯感覺到，他們對我不滿意。

那個新年是充滿忐忑的年。我想著年后大家早點開工，好好奮斗一年，買一套大房子，再向小鬧求婚。我早早幫小鬧定好了大年初六回程的機票。誰知，她卻在電話里告訴我：“你把機票退了吧，我不去北京了?！薄笆裁矗俊蔽艺痼@道。“我們只能走到這里了，以后再也不要聯(lián)系了。請保重……”

“天哪！”我頓時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這比我之前任何一次挫敗都要來得劇烈。我看著窗外光禿禿的楊樹，眼睛越來越模糊。我明白，在他們?nèi)叶p眼睛的考察之下，我沒能過關(guān)斬將。

峰回路轉(zhuǎn)，這一生甘愿被你“鬧”

我把自己關(guān)進屋里整整兩天，機票沒退，小鬧也沒有來。店里要開工了，我只能讓小妹先頂上。無法入眠的夜晚，我給小鬧寫了一封郵件：

從2009年認(rèn)識你到現(xiàn)在是兩年零七個月。我很慶幸這一路有你陪著走來。但我沒有想到，有一天你會離開……我覺得自己是中國式的吉卜賽人，沒有人像我一樣對家充滿了渴望。從你照顧我生病起，我就把你當(dāng)成了我家里的女主人，并且一直朝著這個方向不斷努力……看，你已經(jīng)把我訓(xùn)練出來了，我已經(jīng)會面對人生的各種苦難了……

寫完信，我心里平靜很多。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三天小店開門的時候，小鬧居然出現(xiàn)在了收銀臺！我喜極而泣：“你爸爸看了郵件同意了？”“不是，他們?nèi)ト齺喍燃倭?。”小鬧平靜地回答。“那你怎么突然回來了？”“傻瓜，你要感謝我奶奶?！?/p>

原來，那天小鬧看了郵件在房間里哭，奶奶就問她哭什么，她就把郵件給奶奶看了。奶奶看完之后，說了三個字：你去吧。“然后我就飛來了！”小鬧得意地說。我噙著眼淚把她擁在懷里。

有了奶奶的鼓勵，我更是鉚足了勁經(jīng)營小店。我怕小鬧太累，常常幫她迎來送往；外出送餐風(fēng)雨無阻，有時車壞在路上被退餐，我就坐在路邊把粉吃掉，一路把車推回來；由于人多味大，我們常常接到附近居民的投訴，我就買了水果一家家登門賠禮道歉……我們的生意越來越好，很多人慕名而來，常常桌子椅子要擺到對面的大槐樹下。

2012年年初，我們把小店換成了大店，還開了分店。為了讓小鬧離父母家人近些，我把店面交給妹妹打理，帶著小鬧回到了南寧。在市中心，我買了一套140平米的房子，房產(chǎn)證上寫下了小鬧的名字。我還買了一輛寶馬3系的車，開著車風(fēng)光地去了小鬧家。這一次，她的父母終于對我滿意點頭。

2012年10月9日，我和小鬧結(jié)婚了。2013年，我在淘寶網(wǎng)上也開了一家“螺螄粉先生”的店，用真空打包的方式，把螺螄粉賣到了全國各地。2013年12月12日，伴著網(wǎng)店滴滴不停的入賬聲，大兒子出生了。2016年年初，小兒子也出生了。

在開店的同時，我從來沒有忘記我的文學(xué)夢。每天晚上，我和妻子都堅持看書?；蛟S，過不了多久，我又會重歸作家的行列！但不管怎樣，寫書也好，賣螺螄粉也好，職業(yè)沒有貴賤，只要你和心愛的人一起追夢，就會擁有想要的一切！

編輯/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