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與人道

牧逸

作為中國科幻界的元老，王晉康的文字從來不以辭藻華美或感情細膩而著稱，而是于樸實之中帶著對人類自身深刻的思考?？苹眯≌f《十字》也如他的諸多作品一樣，站在一個較高的視角對人性進行反思。而這一句“上帝只關愛群體而不關愛個體，這才是上帝大愛之所在”，便是該書的核心。

作為一部小說，故事情節(jié)自然是首先被關注的焦點。然而該書開頭所展現(xiàn)出來的內容，仿佛只是正義最終打敗邪惡的老套故事。雖然隨著劇情的發(fā)展，線索逐漸展開，情節(jié)逐漸曲折，但對于一部長篇小說而言，還是過于平庸。而作為科幻小說，書中的科幻內核相對來說又過于簡單直白，并不能很好地吸引讀者，引起共鳴。

但就總體而言，平庸的鋪陳并未掩蓋小說另一面的光輝：作者保持了一貫以來思想深邃的風格，對人類現(xiàn)代醫(yī)學做出了深刻的反思，并提出了與時下相悖的觀點——應當注重群體的發(fā)展，或者說是自身的進化。

現(xiàn)代醫(yī)學注重人道，過于看重對患者個體的救治。我們常?？梢栽诟黝悤邪l(fā)現(xiàn)類似“由于醫(yī)學的發(fā)展，一些基因缺陷是可以接受的”之類的話，大多數(shù)人也仍堅持小說中趙先生認為的“科學是天然正確”的觀點。但在作者看來，這恰恰忽略了天道（人類這個群體），勢必會干擾和延緩人類免疫力的進化。物競天擇本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則，科學也該順應自然的發(fā)展方向。

可以說，整本書的目的是喚起人類的整體意識——盡管這種觀點并非難以接受?；蛟S正如書中所言，中國是整體意識最強的一個國家，人們尊崇黃老之學，就像書中孫奶奶那樣，只關心兒子是否有后，這無疑表現(xiàn)出了人們對于種族繁衍的重視。

此外，作者在書中還提出了一種“低烈度縱火”的方法。通過制造低毒性的、可傳播的活菌株，試圖在人群中造成自然免疫。這種方法順應了天道，卻又在一定程度上違背了人們的道德觀，違反了人道。

而在人物塑造方面，書中的人物也往往都是為了闡釋主題而服務的，形象過于單薄，并不能讓人感覺到他們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比如趙先生，書中他曾與“新醫(yī)學”的擁護者有一場辯論?！靶箩t(yī)學”的擁護者認為，兩萬年以內，人類的各種遺傳病基因就會累積濃縮到一個臨界點，產生鏈式反應，使人類的醫(yī)療體系不堪重負而全面崩潰。而趙先生卻一直相信科學是天然正確的，他相信在未來，科學的發(fā)展會解決這個難題。細觀趙先生，明明是一流大學的學者，言行舉止卻固執(zhí)而愚昧。他將觀點建立在自己的假設上，還不斷向他人宣揚他那幼稚而又可笑的觀點——仿佛那才是世界的唯一真理。這個人物存在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讓傳統(tǒng)醫(yī)學與“新醫(yī)學”的思想產生對立，從而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

又如，主角的梅茵實在是過于完美——她不僅漂亮、有氣質，而且頗具智慧。她可以為了真理而作出犧牲，也可以很好地扮演賢妻良母的形象。相對而言，反倒是中途退縮的孫景栓、“告密者”的薛愈、大喊著“三刀六洞”的小雪更能給人一種真實感。不過在書中有一個很有趣的地方：梅茵大孫景栓12歲，孫景栓大薛愈12歲，薛愈又年長小雪12歲。他們都屬虎，且在結婚時都不約而同地說了“一山不容二虎”的玩笑話。12年，正是12生肖的一個輪回，作者這樣設計的目的，究竟是一種擔憂還是一種期盼？

至于最后出場的吉吉，是薛愈和小雪的孩子。他的無心之舉識破了恐怖分子的陰謀，卻在最后不得不切斷4根手指，讓人讀后不免覺得過于殘忍。然而，作者此舉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警告人類，切勿在安樂的環(huán)境中沉淪，要時刻保持警惕之心，防止禍患。而梅茵在吉吉斷了4根手指后把那十字架送給了吉吉，這是否表明，人類只有經歷過傷痛，才能記得頭頂上高懸著的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只有經歷過傷痛，人類才能真正掌握達摩克利斯之劍？

縱觀全書，作者在天道與人道、群體與個體之間進行了諸多探討，對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進行了深刻反思。盡管該書在故事性及人物刻畫上略顯不足，卻仍不失為一部優(yōu)秀的哲理科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