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們的新選擇

陳薇

到去年為止，全國約有14.5萬國際學校學生，約80%學生在高中，家長以70后為主;而最近兩年，小學的國際學校越來越火爆。另外21世紀教育研究院發(fā)布報告稱，大陸地區(qū)在家上學的真正實踐者約為2000人。這些人成為在國內(nèi)反抗教育制度的“冒險”者

“像你這樣的，如果在我們班上，班主任會讓全班同學打你、罵你的！”有一天，天津家長周茂蓮聽見兒子對另一個孩子這么說。她很意外，連忙詢問。兒子告訴她，班上曾有一位同學因淘氣，班主任公開允許全班同學“教訓”他。

或許因為某位老師、或許是題海戰(zhàn)術(shù)，又可能是孩子不適，種種原因之下，越來越多的中國家庭出于對傳統(tǒng)公立學校教育的憂慮、失望，對個性教育的追求，最終選擇離開公立教育，冒著巨大風險，走向一條非主流的教育道路。

統(tǒng)一的、傳統(tǒng)的應試教育已經(jīng)很難滿足父母們的多元需求。國際學校、學堂私塾、在家上學，這些家長們的新選擇，無疑需要巨大的勇氣。它們是對當今學校教育的挑戰(zhàn)和抵抗，也是對回歸教育本性的嘗試和渴求。從長期鐵板一塊的應試教育體制中，它們撕開了一道裂口，為家長們提供了更多教育選擇的可能。

“我越來越感到，孩子們教育方式的競爭，實際上是家長之間的競爭。這個競爭是個無底洞，沒有標準，沒有底線?！币晃辉氜D(zhuǎn)于公立、私立、國際學校的家長在論壇上留言，“憑心而論，無論走哪條路，都能達到同樣的目標，家長應該根據(jù)自身和孩子客觀條件選擇一條適合自己的路?！?/p>

過度消耗

“一年過去了，我們?nèi)蚁衿v的駱駝，每天在老師的鞭子下，揮汗如雨地跋涉在沙漠里。”2010年6月底，女兒陽陽考完最后兩門課后，媽媽肖白寫下了這樣一句話。陽陽在北京市朝陽區(qū)一所重點公立小學，剛讀完一年級。

肖白記得，去年的圣誕夜，女兒的作業(yè)包括：語文1-5課復習，聽寫生字背課文、復習聲母表、改小卷子，還有一頁漢字要寫。數(shù)學口算練習一頁，改卷子、復習鐘表、復習部分整體的加減。英語復習21-24課單詞、背誦……

題海戰(zhàn)術(shù)轟炸下的陽陽， 成績不錯，還做了班長，但對學習時常感覺厭倦、抵制。每逢大考之前，女兒還時常流鼻涕、咳嗽、低燒，害怕得睡不著覺。“后來覺得，孩子的眼睛都已經(jīng)不亮了?！毙ぐ讘n心忡忡。

這不是她想象中的小學教育。她自己在上世紀70年代讀的小學，五年制，遠遠沒有這么辛苦。她擔心孩子失去對學習的興趣：“學習是快樂的，是終生的。如果早早厭倦了，人的潛力很難發(fā)揮出來，會過早止步不前。過度消耗孩子的智力，這是中國教育沒有解決的難題。”

肖白在外企工作近20年，對國際教育有所了解。她印象中，外國低年級的孩子寫文章，是允許出現(xiàn)錯誤拼讀的，因為老師擔心過于強調(diào)語法和詞匯的準確性，會影響孩子寫作和想象的樂趣。

她對這所重點小學的諸多做法越來越不滿：午休說話了，要罰抄課文，“寫字本身這件事是不能作為懲罰的”;在學校填寫調(diào)查問卷，關(guān)于喜不喜歡老師、體育課有沒有被占用，老師是一題一題教著孩子“按規(guī)定”填寫的，“這就是教孩子撒謊，要求絕對擁護自己……”

最終，讓肖白下定決心讓孩子離開的，是另一件事兒。陽陽性格活潑。有一次，她蹦蹦跳跳地去交作業(yè)，老師不滿意，說別的孩子都是走過來的，你是跑過來的，不穩(wěn)重。為此，午飯時，這位負責打飯的老師，拿著勺子磕了一下陽陽的飯盆，以示告誡。

陽陽覺得委屈，忍住了眼淚，回家后告訴肖白。肖白聽了特別心酸，恨不得馬上讓孩子離開。

“其實每一個離開公立學校的家長，或多或少都有這部分原因。都覺得體制僵化、刷題太狠;另外，老師對不同孩子的標準，不是那么公正能讓人接受。”肖白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四年級時，陽陽轉(zhuǎn)入同在北京市朝陽區(qū)一所國際學校。肖白簽了字，自愿放棄學籍。

2016年5月，新浪教育發(fā)布了一份《國際學校家長群體分析及擇校行為分析報告》，有6834位家長填寫了問卷。即將擇校和已經(jīng)擇校的家長均將“對國內(nèi)應試教育不滿意”作為首選;同時，“孩子比較適應國際教育的方式”也讓眾多家長為孩子選擇國際教育。

另外一個不能忽視的原因是“沒有所在城市的戶口”，這部分家庭占比19.17%。以國際教育資源豐富的北京為例，非京籍學生就讀公立學校的難度越來越大，若想在北京接受完整的中小學教育，絕大部分只能考慮就讀私立學校。

調(diào)查還發(fā)現(xiàn)，國際學校家長中80后、85后占36%，以30-40歲居多。媽媽主要承擔了家庭教育信息搜集者的角色。同時，家長文化水平偏高，59%的家長為本科學歷，22%的家長為研究生學歷，還有5%為博士，不少家長是海歸。這從另一個角度說明，為孩子選擇國際學校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數(shù)量越來越多。

“教育家長是很難的一件事。有些孩子已經(jīng)擁有了獨立思想，家長卻沒有進步，仍然是中國式父母的思維方式?！北本┦狼鄧H學校校長助理李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舉例說，有孩子考上伯克利音樂學院，70后家長卻不同意，希望孩子考一個常青藤名校。

他了解到，到去年為止，全國約有14.5萬國際學校學生，約80%學生在高中，家長以70后為主。相較于70后家長的焦慮，當下一個不可忽視的趨勢是，入讀國際學校的學生年齡在提前，家長越來越年輕。特別是最近兩年，小學的國際學校越來越火爆，“這可能是因為80后、85后的獨生子女一代，本身就有在國外接受教育、或是海外就業(yè)的背景，對國際學校更加執(zhí)著，心態(tài)卻更加放松、寬容、有個性”。

陽陽轉(zhuǎn)入國際學校后，肖白輕松了很多。她不再收到班主任里群發(fā)的成績通知、批評或表揚家長配合等等信息了;不用在學?；顒訒r出錢制作展板、孩子演出時去后臺幫忙了;也不用排班值日，去學校幫孩子打掃衛(wèi)生了——她的一位朋友是電器公司高管，因為個子高，在家委會的職責之一是，負責往高處掛東西。

剛?cè)H學校，陽陽需要加大英文閱讀量。肖白像以前一樣，每天監(jiān)督一頁書有多少不會的單詞，不懂的是不是查了字典。不料，外籍老師不讓她這樣做。理由是，要讓孩子享受閱讀的樂趣，而不是學會了多少單詞。肖白放手后，卻發(fā)現(xiàn)孩子的造句、語法能力通過自己閱讀已大有提升，越來越主動閱讀各種原版書籍。

有一次，兩位同學因一根圓珠筆的歸屬問題爭執(zhí)不休。其中一位同學說，筆是上周五媽媽買的。外籍老師非常重視這件事，特意給媽媽發(fā)郵件確認是否屬實，媽媽回復沒有買。老師認為這是嚴重的撒謊行為，立即讓媽媽中午就趕到學校來。

這讓肖白感受到西方老師是基于事實的公正：類似的事情在公立學校也時有發(fā)生。老師無意清斷，處理方法一般是各打五十大板，不準瞎吵吵，再吵就兩個人都處罰。

2016年9月，陽陽已經(jīng)是初中二年級的學生，她轉(zhuǎn)學到一個離家更近的順義區(qū)國際學校。

明年開始，肖白打算為她報名參加美國大學夏令營，她希望孩子不管去哪里讀大學，最終成為一個有專業(yè)技能、被社會需要的人。

陽陽自己的職業(yè)理想總在變化。去年看了一個綜藝節(jié)目后，她特別想去動物園養(yǎng)白鯨;今年又說，要去韓國當整容醫(yī)生。不久前，她告訴媽媽，自己又有好幾位同學去美國讀高中了，是不是也可以試試？

肖白則不太樂意，她希望孩子在國內(nèi)把高中讀完。讀了美國高中，孩子就徹底沒機會學習中文了。現(xiàn)在，陽陽聽的歌是歐美的，隨手帶一本書是英文的，不會坐公交地鐵，不知道海淀西城在哪里。肖白帶她去北京胡同，她會覺得臭。

這是現(xiàn)在讓肖白比較重視的事兒。她希望女兒多沾沾中國的地氣，多一點中國文化烙印。即將到來的這個國慶假期，肖白本來打算帶女兒去國外旅游，想想算了，還是領(lǐng)著她在北京城里轉(zhuǎn)轉(zhuǎn)。

盡管不完美，到目前為止，肖白覺得，自己的決定都是正確的。在適當?shù)臅r機，從重點公立小學轉(zhuǎn)學國際學校，女兒一方面建立了好的學習習慣，又不至于被泯滅個性，“我還是希望有一個折中的方案，既能符合社會主流期待，還能保留個性和靈性?！?/p>

她有一個親戚的孩子，高考后去了美國讀書。走之前，女孩很懶散，半年后回國，卻讓她刮目相看：會做長篇的專業(yè)基礎課論文，手邊帶著大部頭的原版工具書，也懂得幫忙收拾碗筷了。以前孩子都是過了中午才醒，這次回來竟然比她起得還早——這讓她對陽陽的未來，充滿信心。

做人更重要

不喝牛奶、不吃豬肉，每周一次清燉羊肉;不吃精米，每周一次糙米飯，平時吃孩子們自種的玉米、南瓜、豆?jié){，全麥饅頭和花卷。早上練武術(shù)、打掃房間、講故事、練毛筆字，下午學圍棋、學英語，每晚有總結(jié)分享會。在北京市昌平區(qū)鳳凰嶺山腳下的一個書院，10歲男孩強強已這樣生活了2年時間。

強強很喜歡這樣的日子。每兩個月休假一周，他被父母接回天津的家里。他會像書院老師問自己那樣，小大人般詢問媽媽：“你現(xiàn)在的目標是什么呀？上次推薦給你們的電影，你們看了嗎？”

媽媽周茂蓮，在天津開了一家少兒中醫(yī)保健院。她的小顧客們，因為坐姿不正確且學習負擔重，五六年級就有頸椎錯位的，引發(fā)頭疼、脖子疼。還有的可能因為運動量不足，身體處于亞健康，不得不申請休學。

“焦慮”，是那些來診所孩子的家長們的共同特征。等待治療的時間里，家長們坐到一起就開始訴苦。三年級寫作文，規(guī)定要用多少個成語、多少個排比句，沒有達到就打回來重寫;作業(yè)寫到十點、十一點的，假期十幾張卷子的：個個都是類似的遭遇。

周茂蓮曾經(jīng)也焦慮過。兒子強強在天津一所公立小學讀一年級時，沒有上過學前班，寫字明顯比同班同學慢很多。每次，老師表揚今天誰誰默寫全對、誰誰寫得好時，從來都沒有強強的份。

別人的家庭作業(yè)是一個字寫一行，強強一個字要寫三行。“橫要平，豎要直，撇有尖，捺有角”，老師讓媽媽周茂蓮多多督促，言語間有些不滿：“為什么別人的孩子可以，你的孩子就學不會？！”

著急時，周茂蓮也這么說兒子：“為什么別人可以，你就不可以？”

她特意買了那種1公分寬的膠帶。強強哪個字寫得不好，擦掉重寫，不好再擦，直到本子上破了個窟窿。強強再把字寫在A4紙上，剪下小方塊，用膠帶貼在作業(yè)本上?！耙粋€學期，我們用完了6卷膠帶?！敝苊徃嬖V《中國新聞周刊》。

盡管她不想唯分數(shù)論，盡管她希望孩子有個更快樂的童年，然而，當被裹挾著進入公立學校那一套傳統(tǒng)的應試教育洪流后，她發(fā)現(xiàn)，一切已經(jīng)不是家長所能控制的了。她無意間就與老師成為同一戰(zhàn)線，成為焦慮萬分的中國式父母。

孩子上學后，被表揚得越來越少，被否定得越來越多。她每天最難熬的時間，是下午3點后接孩子放學回家寫作業(yè)。她要檢查、簽字，與孩子、與自我做斗爭。每天晚上，她都需要躺很久才能入睡：“這一天孩子過得不開心，我們也不開心。為什么我要去忍受這一切？”

她終于決定，要帶孩子離開公立學校。此前，她對新教育有所了解。強強讀小學之前，曾經(jīng)去過一個讀經(jīng)學堂的夏令營。35天，爸爸接強強回家時，強強問過：“咱們可不可以直接讀這樣的學校？”

周茂蓮首先選擇了北京另一所以教授傳統(tǒng)文化為主的私立小學，一年后因老師介紹，認識了書院創(chuàng)辦人白楊，決定把孩子監(jiān)護權(quán)委托給他。在她看來，這所書院規(guī)模更小、教育體系更加完整、更接地氣。

書院目前有8名學生，北京學生只有2名，其他來自山東、上海等各地?！八羞M入新教育的家長和家庭，都是需求使然?！卑讞罡嬖V《中國新聞周刊》，“或者是現(xiàn)狀有迫在眉睫的問題了，或者是對體制內(nèi)教育有無力感，或者是對孩子的未來有更深的擔憂?！?/p>

他見過一些有健康問題的孩子，不適合在需要集體管理、統(tǒng)一行動的公立學校中讀書。便秘，皮膚過敏，還有一小時去三次廁所的、到五六歲還控制不了大便的。還有的家長，認為成績、分數(shù)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做人，讓個人價值得到貢獻和發(fā)揮。

與傳統(tǒng)公立學校相比，書院的教學理念、具體做法很不一樣。比如，以學習母語的方法學英語。第一步是看閃卡，將動畫片里的400個基礎單詞的讀音與圖片連接;接著聽故事，以原版動畫片和原版科普教材磨耳朵，最后才學習語法。

書院沒有課程表，每天、每周及每月的學習計劃，由孩子自主決定、老師審核指導，“通過孩子自我認知和確認，達成快樂的接受和承擔起相應的責任，逐步養(yǎng)成做任何事情都先對自己負責?！?/p>

周茂蓮確實發(fā)現(xiàn)，進入書院后，強強確實懂得自我驅(qū)動了。起初，她擔心兒子，總是在電話中詢問有沒有凍著、餓著;兒子告訴她，不用再問這些了，都已經(jīng)處理好了。更重要的事情是，“你們最近在做什么？你現(xiàn)在的目標是什么呀？”

坐火車時，強強會主動把重行李背上，這讓媽媽覺得兒子像個值得依賴的男子漢，“以前叫他，他也會幫忙;但他沒有覺得自己應該去做，不會自覺自主地想到這么做?！?/p>

在周茂蓮看來，只要保有學習的能力和興趣，孩子什么時候?qū)W習都可以。然而，做人的踏實、真誠、厚道、仁義等等品質(zhì)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家庭貧困，她在高中輟學，很早進入社會掙錢養(yǎng)家，建筑小工、服務員、售貨員都干過，自學4年，一直在努力著。

所見所聞越多，她越發(fā)感覺，分數(shù)不能代表一個人的素質(zhì)。她的少兒保健院里，來的家長中不乏碩士、博士畢業(yè)。但是，這些曾經(jīng)的學霸們，不知道將孩子弄壞的玩具歸位、水灑在按摩床上也不說一聲，讓她大為失望。

她為強強選擇的書院，注重“誠、敬、恕”的品格修養(yǎng)。書院里同樣發(fā)生過“不告而拿”的事情。白楊從監(jiān)控中發(fā)現(xiàn)了那個孩子。他召集孩子們開會，要求孩子主動站出來承認錯誤，“如果現(xiàn)在就承認，我們就算一次‘過。如果現(xiàn)在還不承認，加倍?！焙髞?，這個孩子承擔了自己定下的責罰。

強強已經(jīng)習慣于在書院中成為“小大人”。他喜歡灑掃庭院，在廚房幫工，有時還愿意幫忙喂雞種菜。他對自己的學習負責，掙自己的積分，按自我意愿消費。他想成為一名未來的老師、中醫(yī)，最近覺得做記者也不錯。

至于強強的未來，周茂蓮說尊重孩子的選擇。想去國外讀書，或是在國內(nèi)通過自考上大學，哪怕不考大學，成為擁有一技之長、憑本事吃飯的人，她都支持?！俺蔀橐粋€明白人就好了。”她的想法簡單而直接。

在家上學

“上課學《英雄王二小》，全班同學都哭了，一個男孩站起來提出不同意見：‘都怨你們，這么小的孩子就不應該讓他參加戰(zhàn)爭??！老師生了氣，命令孩子到講臺邊站著。男孩嘴里嘀咕著，老師更生氣了，說態(tài)度不好，打電話讓家長到學校來。家長來了，男孩才說，自己在默念九九八十一難呢?！北本┘议L趙陽，曾經(jīng)聽說了這么一個故事。這個男孩，后來開始在家上學。

趙陽，圈內(nèi)稱為“申申媽”。女兒小名申申，今年12歲，也是在家上學群體中的一員。在家上學，這種起源于美國等西方國家的一種青少年教育成長方式，在中國已不是新鮮事。一些案例也已成為另類教育的榜樣，最出名的是作家鄭淵潔和他的兒子鄭亞旗。2013年，21世紀教育研究院發(fā)布報告稱，中國大陸地區(qū)在家上學的真正實踐者約為2000人。

申申離開學校，導火索是一次假期。2013年五一，一家人去黃山旅游，多待了幾天?；貋砗?，學校老師不樂意了，說申申無組織無紀律，在全班同學面前宣布，將申申的班長等職位全部撤掉。

事實上，申申媽早就對學校不滿意了。女兒在北京市西城區(qū)一所寄宿制公立小學，明顯不適應。剛上一年級就配了眼鏡，吃飯?zhí)羰常缓糜X，面黃肌瘦的，“女兒都說自己像個孤兒”。

至于學習，女兒也頗有微辭：“老師說，錯一道題寫20遍，我寫10遍不行嗎？期末考試前有60套卷子，我做10套不行嗎？”能不能多看些課外書;這段時間少學數(shù)學，多畫畫……

當然，這些請求不可能得到老師的許可。女兒轉(zhuǎn)而向她求助，請媽媽以各種理由為自己請假，甚至提出：“媽媽，我能不能周一到周四不上學？”

在學校里，周一到周四學新課，周五復習。女兒覺得，自己只需要上復習的那一天課程就可以了。起初，申申媽不答應。她腦子想的還是自己小學老師的那一套說辭：“那樣哪成啊，哪怕天上下了刀子，你也得把家里大鍋頂在頭上來上學。（上學）講究的是一種精神。別人都能克服，你怎么不能克服？”

直到女兒說得多了，申申媽才認真起來。女兒似乎很有學習天賦，有時缺課一兩天，完全能跟上，成績還名列前茅，“像是用半邊腦袋就能學習的那種人”。一來二去，申申媽膽子也大了，開始思考女兒的請求。

2013年五一假期后，申申正式離開學校，在家上學。那時，她正在讀三年級。

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調(diào)查報告顯示，家長們選擇在家上學的原因，前五位依次是“不認同學校的教育理念”“學校教學進度過慢”“孩子在學校沒有得到充分尊重”“孩子厭倦學校生活”以及“宗教信仰的原因”，其中四項均與學校有著密切關(guān)系。

在家上學的孩子們，情況各不相同。有的家長買全套學校教材自己教，有的家長則拋棄這些應試教育教材自己教。有的孩子一心學體育，還有的學鋼琴、中醫(yī)等等，都有偏科。申申則不一樣，她按照自己興趣，什么都學。前一年她對英語著迷，今年愛上繪畫?，F(xiàn)在，女兒會從網(wǎng)絡上接一些兼職工作，已經(jīng)為家里賺了幾萬塊錢——申申媽甚至都不擔心孩子的就業(yè)了。

不過，她也有隱憂：“學校太統(tǒng)一了，這些孩子又太有個性了，很難組織起來?！痹诩疑蠈W后，女兒的同伴越來越少。事實上，在家上學孩子的朋友圈，往往也被家長們“包辦”了。盡管知道這樣不好，但家長們會根據(jù)自己的立場，幫孩子選朋友。

沒有比較，女兒對自己越來越自信。有人曾經(jīng)告誡過她，孩子不經(jīng)歷競爭、不經(jīng)歷挫折也不好。

接受采訪，等于公開了私下教孩子的事。這讓申申媽有顧慮。根據(jù)《義務教育法》，凡年滿六周歲的兒童，其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監(jiān)護人應當送其入學接受并完成義務教育。不論是在家上學，還是送孩子去沒有辦學資質(zhì)的學堂、私塾，都違反了法律規(guī)定。

這幾天，申申媽忙著給教委、學校輪番打電話。如果還在公立學校，2016年9月，申申應該剛上初一。因為沒有報名參加小升初考試，申申的學籍還不知道落到哪里。接下來，申申媽打算研究獎學金這事兒，希望孩子將來出國留學。至于去哪里，她還比較模糊，“要看孩子決定學什么才行”。

不過，她堅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叵肫鹨郧盀楹⒆訄竺?個興趣班的日子、天天為了女兒和老公吵架的日子，她說，勇氣為她打開了另外一扇窗：“其實，這件事就像辭職、分手一樣，看上去嚴重，其實不過是千千萬萬個選擇中的一個而已。”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強強、肖白、陽陽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