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畫的歲月

顏良秋

看看原始的手工造紙，再到青衣江邊的縣城欣賞一下年畫制作，實在是一種鄉(xiāng)情悠悠的旅行?？h城有家“夾江年畫研究所”，是我最愛去的地方。只見民間藝術家們，使用木刻刀和木版先按照創(chuàng)作好的圖案，刻出一張張模板，再放在畫案上，刷上墨汁或顏料，覆上本地手工紙，用柔韌的鬃刷子一遍遍地“刷”。幾道工序下來，一張年畫就基本完成。我學過一段時間的畫畫，最喜歡做的是其后的染色，就是將印好的黑白年畫，用毛筆蘸著紅紅綠綠的土制顏料，按照已經(jīng)繪制好的樣本填色，通過自己一筆一劃的精心繪制，一幅喜慶吉祥的年畫就漸漸告成。而自己離家后長久的鄉(xiāng)思，在年畫制作的參與中得到極大滿足。

藝人們告訴我年畫制作的八字要訣：細描精刻，田平溝深。老師傅還說：色是肉，線是骨，色線相依不分離。蘭綠是葉片，黃丹是花朵，葉襯花朵更精神。先色后墨，由淺入深。染色也是制作年畫一道重要的工藝，比如人物臉腮、衣服、花瓣等等，凡通過印制無法表現(xiàn)的，都要通過染色來渲染強化，使畫面更加鮮活喜慶。也有部分年畫采用套色印刷，畫工依照作品分別畫線稿和色稿，一色一稿?？坦ふ崭蹇贪?，一色一版。印刷工在畫案上壓紙校稿，印刷是先色版后線版，由淺入深，一色一版，多次套印。夾江年畫以粉箋做坯紙，質(zhì)地光滑，細膩，既宜觀賞，又耐貼用。以木版套印為主，先用黑煙灰制作成墨，印出墨線和黑發(fā)眉眼及衣飾，人物面部皺紋、衣服、盔甲、道具上的裝飾圖案的線條，用赭石色套印上去，再依次套印其他各色，色版多則八套，少則也有四套顏色，形成一種獨特的古色古香的風格，有很強的裝飾味。

作為故鄉(xiāng)土生土長的農(nóng)民畫，年畫經(jīng)過鄉(xiāng)親們長期的摸索和提煉，集中體現(xiàn)了故鄉(xiāng)人的勤勞智慧。鄉(xiāng)親們在年畫的創(chuàng)作構想上，盡量接近生活實際，強調(diào)“喜聞樂見”和“有看頭”。在色彩運用上，要求色調(diào)鮮明，對比強烈；在人物繪畫上，要求形象飽滿，線條粗獷，風格爽快利落。夾江年畫造型夸張、內(nèi)容豐富、題材廣泛，既有反映民俗風情、民間故事的題材，也有充滿濃厚生活氣息的主題畫，具有很高的藝術性。年畫人物形象秀美、表情細膩、構圖飽滿、疏密得當。造型古樸，線條粗獷，有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和地方特色，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夾江年畫常用蘇木紅、槐黃、品綠、藍靛、黃丹等色，所用顏色都由植物、礦物研制，色彩鮮艷，和諧悅目，特別是黃、丹色不怕風吹日曬，久不褪色。雕版刀法粗獷、樸質(zhì)，富有稚拙之美。其中，主以“黃丹門神”最為有名，日曬風吹不變色。

每年春節(jié)回家，我總要細細端詳自家和鄰居門上所張貼的年畫，覺得那手繪年畫線條簡潔，色彩淡雅，接近古代文人畫的氣韻，和峨眉山麓的田園風格非常協(xié)調(diào)。這和過去手繪年畫大多是官紳欣賞、富貴人家定制有關。年畫的造型和神韻也和別地不同，有著濃郁的川味，柔美清奇，面相也有川人的感覺。夾江年畫的內(nèi)容豐富多彩，題材不受時空所限，主要有祖像類、門神類、山水花鳥、戲劇人物、神話傳說等，同時也有很多取材于民間生活的年畫作品。但就其總體而言，歡樂祥和、祈盼富貴、喜慶平安等一系列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里的祝福主題，包含著父老鄉(xiāng)親對于和平、安康、富足生活的追求和向往。故鄉(xiāng)年畫作品以民俗風情、民間故事、戲曲神話為題材，充滿濃厚的生活氣息。如“神茶·郁壘”、“三顧茅廬”、“耗子結親”、“穆桂英掛帥”都是惹人喜愛的傳世佳作。夾江年畫還廣泛吸納其他民間藝術的技法，借鑒壁畫、木版畫的傳統(tǒng)造型技法，構圖豐滿、虛實相間、人物聚散、勻稱合理、造型夸張，表情生動。其代表作品有門神：“秦軍·胡帥”、“秦叔寶·尉遲恭”；畫條子有“人財興旺”、“福祿壽喜”、“五谷豐收”、“灶神”、“財神”、“耕讀傳家”等。

我知道年畫這一民間藝術流傳至今，首先要感謝那些矢志不渝的傳承人。我已故的前輩羅象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據(jù)鄉(xiāng)里的老人回憶，羅象庸人稱說起年畫，總不自覺地就想起了我的老家，記憶里的那些年畫，不知道在腦海里還能拼湊起多少。但我認為我的老家才是一幅最美的畫，也不知道如果把它畫出來的話，算不算是一幅年畫。

在老家的東方，那里長著一棵松樹，每天早晨太陽都會從那個地方升起來。松樹是長在山上的，剛開始太陽沿著樹干慢慢地爬，直到變成一整個通紅通紅的圓，也不刺眼，這時候我喜歡靜靜地直視它。等到太陽升到松樹的樹冠，太陽仿佛也不愿被松樹擋在身后，放出耀眼的光，透過一片竹林，穿過我家的院子照射在巨大的、長方體形狀的、青黑色的磚房上，這時如果房子里朝著太陽的房間的窗口是打開的，屋子里已經(jīng)很亮很亮了。房子腳下有兩塊一高一低疊在一塊兒的石頭，那是我和姐姐的專屬飯桌。每天早上天沒亮奶奶就開始起來做飯了，等飯做熟了，天也開始亮了。做熟飯，奶奶就叫其他人起床，吃過飯就要去干活了。那時候家里還種田。早上剛做好的粥熱氣騰騰的，屋子里特別是夏天，空氣流通不太好。我跟姐姐喜歡把粥端到屋子外面去，兩個人，一個飯桌，可以吃好久好久。偶爾還可以看到一、兩行螞蟻從房子的墻壁上走過，給它們的隊伍扔上幾粒白粥，沒多久就都朝它們的窩搬去了。孩子眼里的世界總歸比大人的要快樂許多。

我們家的廚房是一間瓦房，房頂兩端翹起來就像是鳥兒的翅膀。房檐下養(yǎng)了一窩蜜蜂，春天里這些蜜蜂飛進飛出的， 周圍的花朵上總能看到它們采蜜的身影。廚房后面又是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點點風吹過來都特別涼快，用心曠神怡這四個字來形容再貼切不過。牽?；ǖ奶倮p繞在青色的竹子上，開出淡淡的紫色的或紅色的花。但不管春夏還是秋冬，這里總少不了鳥兒的身影，尤其在清晨的時候總會傳來它們悅耳的歌聲。仔細留意的話，竹子的頂端可以看到一兩個鳥兒筑的巢。竹林的盡頭有一條小的溪流，淺淺的清澈的溪水里蝌蚪和一些很小的魚兒游來游去。別看它們好像游得很慢，當你伸手去捉的時候，它們一下就躲開了，最后魚沒捉到不說還把水給攪渾了。溪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從竹林邊上繞過，流到田野去。沒錯，竹林背后就是一大片的田野。那時候家里做飯還是燒木材，一到做飯時間，濃濃的白煙從煙囪里冒出來，慢慢飄到屋后的竹林，向更遠處的田野散去。在煙霧繚繞中，我和姐姐追趕著，還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

廚房是在平地建起來的，樓房是挨著山坡建的，沿著臺階往上進了正門，前面是一個露天的大廳。左邊是通往樓頂?shù)臉翘?，右邊共有三間臥室。從挨著門口的地方開始數(shù)，第一間是姑姑的房間，房間里放了兩張床，姑姑床上的枕巾是我最喜歡的，它是用毛線織成的一塊四方的鏤空的枕巾，枕巾邊上圍繞的是流蘇。我老愛拿它蓋在我的頭上，不停地轉(zhuǎn)，看那些流蘇在我的周圍飛舞。姑姑喜歡做裁縫，喜歡買來各種織毛衣的厚厚的書，里面各種毛衣 的織法都有，還配了很多漂亮的女孩穿上那些毛衣的圖片，太好看了。冬天最冷的、在那閑下來的不太長的時間里，姑姑拿起了長長的竹簽，開始按照書上的描述織起了毛衣，還問了我喜歡什么樣的顏色，決定在毛衣上織個可愛的圖案。屋子里還放了一臺縫紉機，姑姑就真的買了碎花的布料給我縫了一整套的裙子。然后，半身裙、連衣裙、長裙、短裙，各種好看的裙子漸漸多了起來，從此我也愛上了穿裙子。

第二間臥室是我二叔跟三叔的。打開門，最先看到的是一個白色的木柜，木柜高的一層里面裝的是衣服，低的一層有個玻璃窗口，里面裝的是茶具，頂上放著一臺黑白電視。電視里最熟悉的是那首《青青河邊草》的主題曲，明明還沒上學、也不會識字的我，哼著那調(diào)調(diào)，硬是唱出了幾句，“青青河邊草，跌也跌不老……”用我自己的方式記住了它的旋律。我在唱的時候，大人也在笑，不過并沒有誰來教我。直到姐姐上學了，看到她總在寫字，我也強烈要求給我一支筆和一個本子。不過我還是不知道要寫什么，還好二叔抓著我的手，教我怎么拿筆，手怎么放，眼睛要離本子多遠，還說坐得端正寫出來的字才端正，于是一筆一畫地教我寫自己的名字。二叔寫字很好看，一到過年，門上的對聯(lián)都是他寫的。平常他也不忘有空就練一下筆，他有一大瓶黑墨水和好幾支毛筆，被當成寶貝一樣，放在我們夠不著的地方。后來搬家，二叔卻把他的一大瓶墨水還有一支毛筆送給了我讓我好好練字。二叔做菜很好吃，一到過年過節(jié)都是他掌廚，其他人都變成給他打下手的了，要準備什么材料，加什么配料，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的了。我一直都很好奇，他都是從哪里學來的這些本事。然而，現(xiàn)在二叔的生活里已經(jīng)沒有了墨水，過年的對聯(lián)也都是買的了。偶爾下廚給家人做一頓飯，也沒有更多人可以吃到他燒的那一手好菜了，但熟悉他的人，只要吃過他做的菜都忘不了那味道。小時候二叔出去干活，我在后面跟著，走不快的我一把被二叔抱起來放在他的肩膀上，一搖一晃，吹著響亮的口哨干活去了。如今一晃已有將近二十年了，二叔有妻有兒有女，頭發(fā)掩不住歲月的痕跡，都花白了。

有天晚上二叔在老家喝醉了，走路都東歪西倒的，太奶奶過去扶他卻被他打了。當然換做平時，這種事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成家以后，二叔有一段時間也總喝酒，有時候去朋友家，醉得不省人事，二嬸也拿他沒辦法。我想他總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吧，是兄弟間的，還是夫妻間的，還是與長輩間的？從三兄弟的成家到分家鬧的矛盾也的確不少，二叔以前還有過期望，想讓哥哥搬來，三兄弟住一塊，彼此也都有個照應，卻遭到大嫂強烈反對：“我們不跟他們住一起！”娶了老婆，婆媳關系卻水火不相容，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最終還是只能聽老婆的，在別人看來是“娶了老婆不要媽”，可是他能怎么辦，老婆不能不要吧，媽也還是我的媽，兩個都是自己最重要的女 人，都不想讓她們傷心，可是她們在爭奪屬于自己的利益的時候那樣咄咄逼人，自己能起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最后怎么變成這樣，家人也會反目成仇。

一直不曾展示過自己脆弱一面的二叔，在爺爺去世之后突然對著我哭訴起來，爺爺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明明從爺爺生病到去世前的那一刻一直是他在照顧著爺爺，陪著爺爺，出醫(yī)藥費的也是他和弟弟，可是爺爺心里、嘴里一直念念不忘的卻始終是哥哥。他像一個為了討爸爸歡心而努力，卻得不到一點點回應的孩子那樣，在我面前失聲痛哭。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個樣子，說實在的我慌了，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安慰他，只是靜靜地聽他跟我倒苦水，也許說出來就好了。那么多心事跟秘密都藏在心里，一個人默默地扛著，不知道跟誰說，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但有這樣一個機會，什么都不必顧及了吧，就算哭也不會有人笑話的吧。心里那樣在乎爺爺，但爺爺都看不到自己的付出給了二叔刺激，我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包袱打算要背多久?，F(xiàn)在說出來的話， 應該好多了吧。

后來我上學沒錢，二叔跟我說，他想幫我。其實他不是沒有錢，而是都給二嬸管了。過年的時候不管多少二叔都會給我發(fā)紅包，即使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了大學。有一次我出遠門上學，臨行的時候還給我塞錢，問我有沒有路費，可能那是他剛發(fā)的工資吧。我手里捏著那些錢，其實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我可以變得強一些，就不必總是讓家人掛心了。二叔家里有三個小孩，從第一個出生的時候，我就老抱著他哄，喂他吃東西，給他換尿布， 像親弟弟一樣的，現(xiàn)在他都已經(jīng)長成比我個高的大小伙子了。只是好像特別迷戀游戲，甚至跑去網(wǎng)吧過夜，是青春期的叛逆吧，那段時間二叔二嬸也很頭疼。不過家里現(xiàn)在買電腦了，雖然還那么愛游戲，成績可是一點也沒有落下，可見是個聰明的孩子。

二叔跟三叔以前住的房間里有一幅年畫，具體什么樣子我也記不太清了，大概是一尊大佛咧著嘴笑， 旁邊有幾個童子，拿著元寶、金錢，臉上的表情是歡快的。當我回到二叔跟三叔曾住過的那間空房子里，我看著眼前那幅年畫，大概還能想起昔日里我在這個房間的床上又蹦又跳，跟姐姐打鬧時偶爾眼睛還瞟過那墻上的畫。家里來客人了，就在房間里擺上飯菜，跟熟悉的朋友喝酒聊天。不必管他們是不是酒肉朋友，但那時候確實是高興的，而在高興的時候總還能夠找到人來一起分享，也就知足了。他們是否還對這幅年畫留有印象呢？在那間房里，還有一長串五顏六色的彩燈，晚上關了電燈，只留下那閃閃的、不停跳動轉(zhuǎn)換的，真美！是從沒見過的緣故吧，當時覺得真是個稀奇的玩意兒。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這么認為了，不管是霓虹燈還是廣告牌，還是一些店面的燈飾，看得人眼花繚亂，頭疼。所以盡管是好東西，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以前家里養(yǎng)了兩條狗，一條是黑色的，一條是黃色的。黑狗是一條聰明的狗，黃狗是一條笨狗，像人一樣也有機靈的跟不機靈的。這個道理我很早就摸透了，但我并不想那么聰明，因為我還有個姐姐；人一旦有了依賴就容易變懶，連腦子也不想動了。還是說回狗的事吧，一聽就知道那是兩條有故事的狗。我跟姐姐曾經(jīng)目睹了這兩條狗捉老鼠，黃狗好不容易逮著一只老鼠，直接咬著老鼠的尾巴不放，結果老鼠回過頭來反咬了黃狗，黃狗疼得直汪汪叫。黑狗在另一邊聽到了聲音，趕緊朝黃狗這邊撲過來，鋒利的牙齒直接咬破了老鼠的喉嚨，一擊斃命。當時我跟姐姐看到那個場景都驚呆了。后來我又腦補了一下黑狗跟黃狗的對白，“你怎么捉個老鼠還這么讓人不省心啊，你說你還能干什么！”黃狗只能很委屈地嘀咕，“人家已經(jīng)很努力了好不 好，起碼還幫你拖延了一點時間，雖然被咬了一下，不過最后老鼠也滅了啊?！焙髞硪幌?，這口氣像極了每一次姐姐跟我的對話。我就是不想總是事事苛求完美， 不想太累。

這兩條狗跟三叔的感情特別好，也特別聽三叔的話，是真的會聽哦。三叔說一聲“坐”，狗狗就馬上坐下來，讓它們趴下就趴下，起來就起來。三叔吃飯的時候，總會夾一些菜往空中一扔，讓它們跳起來用嘴巴接住。黑狗眼疾嘴也快，丟給它的食物沒有一塊是落在地上的。黃狗偶爾失手。三叔還在家里養(yǎng)了一只鳥，太外婆有次喂它的時候，那只鳥還挺兇，一下就啄破了太外婆的手，鳥也趁機飛出了籠子。我們都以為這只已經(jīng)養(yǎng)了一年多的鳥再也回不來了。等三叔回家的時候，對著那周圍的龍眼樹吹口哨，那只鳥好像聽到主人在叫它一樣，拍了拍翅膀飛到三叔身邊，穩(wěn)穩(wěn)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但是三叔摸了摸它的羽毛，跟它告別，讓它飛走。那只鳥好像也在特意等三叔一樣，本來飛出了籠子就可以走得更遠的，卻留在了附近的樹上。記得 三叔剛把這只鳥帶回家時，它身上還帶著傷，三叔還給它上藥，小心地照顧著它。動物也是有情的，所以做個有情的人應該也不是件難事。

房子最里面一間是爸媽的臥室，但是他們都常年在外打工，空著的房間時常讓人覺得很陰涼。是因為它最靠近后面山的緣故吧，山上一棵龍眼樹也把樹枝都向房子這邊伸過來了。爸媽的房間一打開窗，外面墻壁上爬滿了爬山虎。屋子里只有一張床，床前是一面長一米，寬半米左右的鏡子，鏡子最頂端中間畫了個太陽，左右兩邊往下一邊是龍，一邊是鳳，鏡子邊框用帶紋路的木條裝飾。我猜這是爸媽結婚的時候別人送的禮物。模糊的記憶里，媽媽曾坐在鏡子前梳理她那又長又黑的頭發(fā)，我卻只顧著給她編辮子，那時候的媽媽在我印象里是很美很美的。直到我的第一個弟弟出生，她剪去了她那頭美麗的長發(fā)，第二個弟弟出生的時候她的頭發(fā)就再沒有留長過。以前的她在酒店上過班，還會化妝，也知道穿衣打扮，可是有了弟弟，她慢慢變得什么都不講究了。衣服好幾年不買一件，牙刷用到?jīng)]有毛了才舍得換掉，我覺得我都不認識她了。她說她愛我們，但她連自己都不會愛，也從來不知道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離開老家多年，有一次跟隨一個朋友回她的老家，她們是早就搬離故鄉(xiāng)，只是偶爾路過的時候還想再回去看看。從廚房到臥室，廚房里的灶臺都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塵，角落里堆了些不要的瓶瓶罐罐，顯得有些凌亂。去到臥室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墻上一幅年畫，畫中的人物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不過整幅畫卻還是完好的，朋友看著墻上的畫，仿佛想起了一些什么：“我記得我爸媽以前感情很不好，每次我爸一跟我媽吵完架就連家都不回了，有時候一去就是好幾個月。我真怕他真的就不回來了，我們幾個孩子還都那么小，我看見我媽好多回都背著我們偷偷地抹眼淚……不過現(xiàn)在好了，這些年爸媽都不怎么吵架了?！迸笥训陌职珠L得不高，挺結實的，皮膚是麥色的，我這個朋友隨他。她的媽媽十分樸素，個子挺小的，看起來很普通。聽朋友說，她媽媽還沒結婚的時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爸爸擔心她生不了孩子，本來不想娶她的。過不久，朋友又找出她媽媽年輕時候的照片，天啊，她的媽媽原來竟然這么漂亮！用美若天仙四個字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盡管目前看起來那么平凡的人，她背后的不平凡是從外表看不出來的。

每一幅掛在家里的年畫，都見證了每一個家的故事，它默默地陪伴著，在你無助的時候，它也許也曾為你祈禱，為這個家祈禱，愿再無災難降臨，愿眼前的人能活得安心。這大概就是年畫存在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