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的秉性

陳緒偉

相愛幾年準備結婚的小林和蘭花，此時卻犯了憂愁，蘭花的父母直問：你小林拿啥來結婚？問住了小林。為了結婚，他只好走出大山，來到了雙眼茫茫的縣城，想靠一身好力氣打工掙些錢。

過了正月十五的縣城，街道路上的車水馬龍，街鋪物品的琳瑯滿目，門庭人行中的匆匆過往，讓小林眼花繚亂，而不知所措。

鼻子底下是大路，南山老人們說的——要不恥下問、要耐心找尋。小林想站柜臺，商鋪經理說他人樣不行，要女不要男；想打雜，飯店老板說剛辭掉三人，還來湊熱鬧；想當門衛(wèi)，旅館經理說沒當過兵，做門衛(wèi)不行；相當清潔工，環(huán)衛(wèi)所長說毛手毛腳的樣子，這街道能掃得干凈？……就這樣他莽撞了幾天，就是找不到事情做，出門借來的幾百塊錢也快要用完了，不免心里有些著慌。

在火車站臥了一晚上的小林，一大早，來到昨天竣工剪彩的西大橋上，望著龍崗晨曦霞光艷照的、一矗矗迎接光彩的高樓，銜接著高聳入云的塔吊，那塔吊伸得老長的手臂還轉來轉去，小林很是覺得奇異，猜想那可能是一個比較大的建筑工地，便使勁捶了一捶橋欄桿，自言自語說“走，到那里去試試運氣”。

到了工地，四處打聽，幾經周折，在一個正在打基礎混凝土的場地邊找到劉老板，開口便說：“劉老板，我想打工，到你這里來干點活，你肯收我嗎？”

站在劉老板身邊的一位年輕女士，打量了一下小林，眼睛珠子轉了一圈，問：“想打工，那你是哪里人？”

小林脫口就回答：“山那邊，南山人。”

“山那邊，南山人”，劉老板轉眼思量著小林的答話，還專注他的身材：個高壯實，虎背熊腰，二十開外的年齡，是個不錯的小伙子。再注意到自己妹妹搶先問話的目光，他便爽快地說：“搬磚擰鋼筋，管吃管住，按天計算每天五十塊，愿不愿意干？”

“干、干干干”，小林喜出望外，趕忙走到劉老板面前，深深鞠了三個躬。又斜眼朝那年輕女士微微一笑，以示謝意。

搬磚，用鐵夾送磚，別人右手一次提五塊，小林左右開弓，雙手一次提十塊磚往吊塔吊框里送，不僅老板喜歡，工頭更滿意。小林人是瘦了些，可心里踏實。

轉眼到了油菜花開的季節(jié)，蘭花專程來到縣城，在工地見著小林，那淚花奪眶而出?；氐剿奚嵝×謴哪鞠涞桌锬贸鰞汕K錢遞給蘭花，說：“給你爸媽先買一套衣服吧，剩下的你自己買點啥，不然，就太對不起你了?！?/p>

“爸媽的衣服就不買了，我想回家買幾百只小雞，圈養(yǎng)在房后的樹林里，等到賣土雞蛋賣土雞時，我們就……”蘭花說著說著，臉上就像山里春天的桃花，粉紅的，羞澀的。

“我盼著的！但爸媽各一套衣服一定得買，再窮，也得有人情味喲，錢我會盡力掙的?！毙×值哪樢灿行┨一t了。

“呃，我再給你說，南山女人可是一座山啰，你肯背一輩子嗎？”蘭花叮囑地說。

“城里人都說南山女人是美人山哦，你這座山我可是背定了呃！”小林感切地說。

隨后，小林跟劉老板請了假，送蘭花到車站。

時間過到了城里人吹空調的季節(jié)，劉老板把小林的工資從每天五十塊漲到了一百塊，跟帶工的工頭差不多了。那天，小林領到劉老板給他的月工資三千塊錢時，感到有些茫然，不敢接！劉老板身邊的那位女士在一旁瞟了小林一眼，目光柔柔的，媚媚地說：“我哥給你，你就拿著，有啥不好意思的呃，以后好處還多著呢！”這時小林才恍然大悟，那女士就是老板的妹妹！

季節(jié)到了桂花飄香的時候，小林由搬磚調整到看倉庫，活碌輕松許多不說，月工資還漲到四千塊錢，好處真的多起來，小林開始覺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后來一想，還是老實人干活不吃虧！

雪下到城里，小林找到劉老板，說要趁大雪還沒封大山的路，好乘車回南山的家過年，劉老板卻說先在一起吃個飯。于是，小林就跟著劉老板和他妹妹一起來到綠食園餐館，上桌一人相互敬了三杯酒，小林還想碰杯時，劉老板卻突然哭了起來，把小林驚嚇得嘴都張成了“O”字形，緩醒過來后小林說：“劉老板，誰刁難你？我找些工人去收拾他。若有其他的難處，我拼命幫助你！”

劉老板收起哭臉，哽咽地說：“我們老家是北山人，十多年前，夏季中午的一場暴雨，泥石流沖走我家的房屋，婆婆爺爺和爸媽至今還掩埋在那山下，我和妹妹因為上學幸免于難，隨后我?guī)е妹脕淼匠抢?，從做小工到做老板，從住橋洞到住樓房，原想憑著吃苦勤勞掙錢過上好日子，可天有不測風云，我這可憐的妹妹，唉！沒想到真是人有旦夕禍福，唉??！”

唉聲中，劉老板的妹妹聽哥哥說起了往事，眼里也是淚花盈盈，心里更是忐忑的，望著小林，產生的愛戀從目光中溢出。劉老板的妹夫原來也是建筑工人，與他一起打拼，小兩口更是相親相愛，不料禍從天降，他的妹夫在去年建筑工地的五樓上摔下，沒搶救過來，留下妹妹和剛滿周歲的外甥，時刻淚眼地生活著，因而妹妹的婚姻成了他的心病。當小林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當他看到妹妹向小林投去柔媚的目光時，他的心病有了良藥，因此有意識地讓妹妹接近小林，并提高小林的工資，調整小林的工作。劉老板征得妹妹的同意，在小林請假回家過年的時機，擺下這頓宴請，借機把事情挑明，希望小林做自己的妹夫，成就妹妹的婚姻。

明白宴請的原委，小林膽怯地說：“南山家那邊有我的未婚妻，她來過，你們也見到過的呃！”

“南山的女人一座山，丟了還輕松些。又是未婚妻，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說，人活一世，幸福二字，啥叫幸福，不就是衣食住行嗎！做我妹夫，要啥有啥，你還想啥？！”劉老板激動地說。

“你要感到虧欠她，我們給她一大筆錢作為補償，總可以吧？”劉老板的妹妹望著小林，目不轉睛地，充滿了濃濃的愛意而很有信心地說。

“沒辦法，我們南山人的秉性，就是無論走到哪里，總要背著一座山，一生都不敢放下?！毙×致鹕恚叱隽司G食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