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一剪梅·舟過吳江》

摘 要：英美新批評的理論主張采取“細讀”方法，對文學文本盡可能詳盡地分析和解釋，并把文本語言當作闡釋文學及其特點的主要甚至是唯一的對象。采用“細讀”方法賞析《一剪梅·舟過吳江》，從結(jié)構、主題、意象、描寫手法、句式等角度詳細分析和欣賞這首詞作，而不把文本內(nèi)容刻意聯(lián)系詞人的生平，可有助于讀者找出文本的多種含義，而且可從新的角度賞析《一剪梅·舟過吳江》，深入地發(fā)掘其中的內(nèi)涵和特色。

關鍵詞：新批評 蔣捷 《一剪梅·舟過吳江》

一剪梅·舟過吳江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 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部分文學評論家在鑒賞詩詞時，往往聯(lián)系作者的生平經(jīng)歷解析內(nèi)容，這樣雖然能明確找到作品的主題，卻容易限制對主題的理解，從而忽略作品中的多義性，以及其他具欣賞價值的地方。英美新批評的理論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這個毛病，它采取“細讀”方法，對文學文本盡可能詳盡地分析和解釋，通過對語言、語義等的解讀來理解和感受文本，并舉出“文本中心論”，突出語言和語言形式的作用，把文本語言當作闡釋文學及其特點的主要甚至是唯一的對象。這個理論能讓讀者盡可能發(fā)掘文學文本中的內(nèi)涵和特色，有助于讀者從不同角度賞析文本。

近代一些文學賞析讀本仍然會聯(lián)系詞人的生平經(jīng)歷分析內(nèi)容，例如陳敬介在賞析宋元易代之際的詞人蔣捷的《一剪梅·舟過吳江》時，先介紹蔣捷的生平經(jīng)歷，接著指出詞中每一個句子的含義都與他的生平經(jīng)歷和其間的感受有關。{1}盡管陳氏的分析有理，但我們實際上已無法追尋蔣捷創(chuàng)作《一剪梅·舟過吳江》時的環(huán)境和感受，無法確定蔣捷的真正創(chuàng)作動機。我們能確實做到的，是從《一剪梅·舟過吳江》的文本入手，具體分析文本中的結(jié)構、用詞等，從而了解文本的內(nèi)涵和特色。本文將選取《一剪梅·舟過吳江》為賞析對象，不探尋詞人的生平經(jīng)歷，而嘗試從結(jié)構、主題、意象、描寫手法、句式等角度分析和欣賞這首詞作，以求從新的角度賞析《一剪梅·舟過吳江》，較全面地了解這首詞作。結(jié)構、主題、意象等形式原是一個整體，但為了能較全面和清晰地對這詞作賞析，故將文本分成幾個部分。

一、結(jié)構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詞的開首由“春愁”說起，而“春愁”是全詞的重點。詞人希望借“酒”來消解“春愁”；然而，一個“待”字，正表示其身邊無酒，亦反映了“春愁”之濃厚和欲消愁之急切。接著的“江上舟搖”，點出了文題──“舟過吳江”。這句可理解成行人身在舟中，解釋了為何要“待酒”；“江上舟搖”亦可比喻動蕩漂泊之感，這亦寫出了“春愁”之由來正在于漂泊不定的生活。兩者同樣反映出上句與下句的聯(lián)系，所以宜將它們合起來理解。“樓上簾招”是緊承“酒”字來寫。岸上的酒旗搖動，像朝著小舟的方向招手。這“招”字與“待酒澆”中的“待”互相呼應，再次深化“待酒澆”的迫切之情及酒對人的誘惑，而整句又與“江上舟搖”形成對比：一方是在江上漂泊無依的小舟，一方是在岸上能“澆春愁”的酒樓。這一對比加強了“酒”與“春愁”的關聯(lián)。

雖然詞人的“春愁”正“待酒澆”，然而詞人沒有明確交代小舟有否因而靠岸。但從下句“秋娘渡與泰娘橋”可知，不管小舟停泊與否，最終還是繼續(xù)起程了。舟還在搖，所以才說“秋娘渡與泰娘橋”：一會兒到了秋娘渡，一會兒又到了泰娘橋；這是“江上舟搖”，漂泊不定的具體表現(xiàn)，不論行人有否借酒澆愁，“春愁”仍會延續(xù)的。望酒旗而不能停泊喝酒，更能將詞人的“春愁”作進一步深化。上片結(jié)尾兩句寫道：“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使一切景物同時籠罩在蕭蕭風雨之中。這是寫景，同時又渲染了首句“春愁”的氣氛。在我們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艘橫過了岸上的酒旗，在風雨之下從秋娘渡劃到泰娘橋的小舟，當中的描寫實有其內(nèi)在聯(lián)系。

下片的結(jié)構與上片緊密連接。“何日歸家洗客袍？”行人“歸家”的欲望自明。這是由上片末句“雨又蕭蕭”連綴起來的。由落雨濕衣，想到什么時候可以回家清洗布滿雨漬的衣袍，因此，由雨及袍，由洗袍及思家，“春愁”中包含了歸思也就變得合理了。但我們也不能忽略詞人在上片特意提到的“秋娘渡”與“泰娘橋”，袁征認為“叫得上名字的‘渡和‘橋，寫明游子是離家鄉(xiāng)不遠的地方”{2}，他思家之情，早已被“秋娘渡與泰娘橋”一句喚起了，而由風雨濕衣所引起的歸思，可以說是強化了思家的感覺?！般y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是由“何日歸家”所引起的安逸生活的片段，這可視為對舊日生活的回憶，亦可是對將來生活的設想；“回憶”見其留戀，“設想”則見其向往，但這同樣表現(xiàn)出行人對家庭生活的思念。這種存在于腦海中的安穩(wěn)生活，與上片“江上舟搖，樓上簾招”和“風又飄飄，雨又蕭蕭”的情況形成對比。上片提到的“春愁”在這對比后更為強烈，對安逸生活的懸想亦同樣被加強，二者是互為聯(lián)系的。

“何日歸家洗客袍？”除了表明歸家之事一時還無法實現(xiàn)外，還暗示行人仍要漂泊在外。歸期難卜，一生可能就在漂泊中度過，光陰白白虛度，這自然令人產(chǎn)生不少感觸；那我們對他生出“流光容易把人拋”的原因便不難理解了。而“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是“流光”一句的延續(xù)，自然物象的色彩漸變正是時間漸過的體現(xiàn)，使“時光”這抽象的感覺成為具體物象。這句亦可理解為詞人對故園的回憶，是一種對往昔美好生活的懷念，這又與上片“風又飄飄，雨又蕭蕭”的生涯形成對比。另外，這既與上句“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的生活寄望互相呼應，使整個下片的基調(diào)都集中于對安逸生活的想象之中，同時亦令歸思和時光流逝的感嘆結(jié)合成一整體，使“春愁”的內(nèi)涵更緊密。

下片以表達感受為主，這些感受是由上片的境況而引起，同時亦是依靠上文的描述才開展和深化起來的。起首點明的“春愁”，在下文得到不斷的渲染和加強，下片具體地表現(xiàn)“春愁”的內(nèi)容，正是這“春愁”的復雜性，才使我們對于詞人以酒澆愁有了明確的認識。這是此詞的結(jié)構。上下片之間緊密聯(lián)系，前呼后應，使“春愁”的內(nèi)涵和詞人的心理過程層層地開拓和發(fā)揮。

還有一點是要注意的，詞中多是先表達一種直接的感覺，如“一片春愁待酒澆”“何日歸家洗客袍？”“流光容易把人拋”，后面兩個短句是這種主觀感情的延續(xù)或具體表現(xiàn)，但那都是一種客觀景物或設想的景物，如“江上舟搖，樓上簾招”“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這是一種先揚后抑的結(jié)構；抑揚反復出現(xiàn)，造成感情節(jié)奏的反復變化，同時這種變化卻有一定規(guī)律。每當這種主觀的感情迸發(fā)時，詞人都嘗試透過客觀景物或設想的景物包容它、融化它、表現(xiàn)它，使情感逐漸歸于客觀平淡。這是詞作的又一結(jié)構特色。

二、隱含主題的再現(xiàn)

對《一剪梅·舟過吳江》的主題探討，我們從上文的結(jié)構賞析中已略知一二。以下將透過文本來探討其隱含的主題。

詞人在起首已點出全詞的主題──春愁。倦游思歸（“何日歸家洗客袍？”）是“春愁”的第一層含義，與此相關的，還有第二層含義，那是對年華流逝的感嘆。這表現(xiàn)在結(jié)尾三句，“流光容易把人拋”，突出時光流逝之快，利用櫻桃和芭蕉這兩種植物的顏色變化，把看不見的時光流逝轉(zhuǎn)化成為可觸摸的形象。這些都可視為“春愁”的含義，亦是詞的主題之一。

嚴迪昌在分析蔣捷的另一首詞《梅花引·荊溪阻雪》時，認為《梅》詞中有一種“無法逾越難以尋覓的阻隔感”{3}。本文認為這種“阻隔感”在《一剪梅·舟過吳江》中亦得到體現(xiàn)，這亦是詞中的一大主題。第一種是空間的阻隔感。這可視為一種現(xiàn)實生活中的阻隔。行人身在舟中，欲借酒來消愁，而恰巧在岸上酒旗飛揚，行人本可停舟到岸上暢飲，然而“秋娘渡與泰娘橋”一語便表示小舟并沒有停下來；岸上與江上、欲喝酒而未喝便已是一種阻隔。這種空間的阻隔在詞人筆下起著漂泊無依的感受。第二種是時間的阻隔感。這主要是現(xiàn)在與過去或現(xiàn)在與未來的對比反差。詞人由眼前的阻隔想到昔日（或?qū)恚┑臍g樂（“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但“何日歸家洗客袍？”即表示這種歡愉是目前難以達到的，加上現(xiàn)在的處境更是“風又飄飄，雨又蕭蕭”，這種現(xiàn)在與過去（或未來）交錯卻又不能實現(xiàn)，實際上是一種時間性的阻隔。第三種是身與心的阻隔感?！傲鞴馊菀装讶藪仭北憩F(xiàn)出來的是對時光流逝的感嘆，這是因為詞人身軀漸漸老去，而心中所想的仍不能實現(xiàn)才產(chǎn)生的感覺。這矛盾與沖突構成了詞人主體身與心的阻隔。這種阻隔主要透過對比手法和內(nèi)容結(jié)構等聯(lián)系表現(xiàn)出來。

可見，全詞的結(jié)構也是一種事物互相阻隔的表現(xiàn)。在古代封建社會中，傳統(tǒng)的知識分子有著“齊家、治國”的愿望，但這種心愿的達成取決于國家的安定與否。若國家處于動蕩或更迭時代，客觀環(huán)境容易導致個人四處漂泊，“作為儒士欲兼濟天下的理想無法實現(xiàn)；與此同時，與兼濟天下相對的另一個儒士的人生理想，也就是那種傳統(tǒng)‘獨善其身的自我安慰性質(zhì)的人生理想也因漂泊流離而難以實現(xiàn)。”{4}詞人的精神便徘徊于積極入世和消極避世兩種價值取向之間，處于一種游移不定的狀況。這一種文人的集體意識，是在社會環(huán)境下形成的。詞人內(nèi)心深處面臨著一種無法選擇的心理狀態(tài)，這是社會歷史環(huán)境所導致的人生價值的失落?！兑患裘贰ぶ圻^吳江》中呈現(xiàn)三種阻隔：上片是一種阻隔，上片與下片之中又形成一種阻隔，下片自身又形成一種阻隔。這種形式是心理狀態(tài)的曲折投射；這仿佛是嘗試選擇而又無奈地受到阻礙的一種矛盾，是不能控制自我生活的反映。這與社會環(huán)境所造成的影響產(chǎn)生聯(lián)系。動亂的時代，文人受到的摧殘就是不能選擇個人路向，對于這無可調(diào)和的矛盾，“酒”“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的想象是一種欲解決心理壓力所做出的自然反應，也是詞人企圖做出選擇的一種嘗試。但詞人始終有意或無意地將之放在阻隔中，這種感受時刻影響詞人。這種精神、心靈的無可皈依和茫然在《一剪梅·舟過吳江》中自覺或不自覺地被隱藏起來。當中不是一種直接的體現(xiàn)。但在這矛盾和失落感不斷縈回詞人心中的情況下，詞的內(nèi)容結(jié)構上卻隱隱地流露出那份現(xiàn)實環(huán)境令他不能控制自身的無奈。

此外，詞人的悲愁也是隨著時光的流逝而引發(fā)的，與時光一同流逝的還有詞人的生命?！傲鞴馊菀装讶藪仭币痪洌傲鞴狻毕裼兄刂茩?，“人”只有被動的份兒，“拋”字便使“流光”對人的控制形象地表現(xiàn)出來。而詞人寫道：“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而不寫為“櫻桃紅了”和“芭蕉綠了”，這種句子形式除了寫出春光漸老外，亦可表現(xiàn)出“流光”作為主動者，能把“櫻桃”“芭蕉”的顏色改變，“流光”具有改變事物的威力。詞人寫“櫻桃”“芭蕉”這類自然景物，亦因為自然界的“春”去是一種自然的永恒，但“人”的逝去是永不重復的，這種對比使人對“流光”產(chǎn)生強烈的感受。所以，“春愁”的“春”也就有了更深的實際意義。詞人的“愁”源于對時光飛逝和惜時的感嘆，歸根結(jié)底還是與他對“死”和“老”的心理有著深刻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對時光流逝的重視反映了詞人對老的敏感和潛意識中對于“死亡”的恐懼。社會變更往往使人得不到安定的生活，而“伴隨著漂泊感而生的是無家可歸的茫然和危機感”{5}，這種對個人生命價值的意識，是個人受到動亂摧殘后的反思，亦是人們被刺激后普遍存在著的感受。

正因為詞人內(nèi)心存在著強烈的危機感無奈感，所以作品的開首便點明“一片春愁待酒澆”，可見其“愁”之急切。其后才逐步加深“愁”的含義，當中運用到對比手法而形成的“阻隔”是精神上矛盾和失落的反映。而對“死亡”的恐懼則是透過對“流光”的感受和運用自然景物作襯托而帶出的。這些描寫手法在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對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而做出的響應。同時，這些主題都是形成“春愁”的重要成分。

三、意象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讀這首詞，亦可發(fā)現(xiàn)詞中的意象運用有其特色。首先，是意象之間的聯(lián)系和共同營造的氣氛。詞人因感春而生“愁”，于是想透過酒來將之壓抑?！敖现蹞u，樓上簾招”，詞人坐在船上，與岸上酒樓形成距離，這對比的意象表現(xiàn)了“春愁”與“酒”的關系。詞人雖有“春愁”而“待酒澆”，但沒有寫自己到岸上喝得酩酊大醉，只是隨著船靜靜地與酒旗處訣別，從“秋娘渡”劃到“泰娘橋”；顯示一種可有可無的恬淡心情。他寫“風又飄飄，雨又蕭蕭”，雖是風雨，而并未給人以凄風苦雨的感覺?！扒锬锒膳c泰娘橋”這一組意象只是一種并列的組合，沒有輕快、激烈的描寫或暗示。“歸家洗客袍”這一具借代意義的意象，是上片“江上舟搖”等意象所引起的感覺。詞人不寫回家后與親人歡聚之樂，而用“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這一組意象勾勒出一個柔和溫馨的氛圍。而“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是一種自然界的規(guī)律，流露著輕微的嘆息，沒有在表面上顯示的激烈沉痛。這些意象的組合與選用，都帶有一種看似柔和、沒有強烈情感的內(nèi)在聯(lián)系。這種情緒與事物之間表現(xiàn)得十分和諧，景物之中有詞人的感情，卻又和諧得幾乎看不出來。這似有還無的感覺從意象的聯(lián)系間表現(xiàn)出來，擴大了讀者的想象空間。

四、白描手法的運用

詞中另一個特點是白描手法的運用。這主要表現(xiàn)為用自然、樸實的描寫手法。上片主要寫舟過吳江之景，下片集中表達其感受。詞人寫景用白描筆法，把景物簡單地描繪出來，寫思鄉(xiāng)則以具體事件的敘述來表達，都寫得極平實、簡約。但字字句句都蘊含感情：搖蕩的小舟是漂泊已久的詞人的具體生活狀態(tài)；樓中飄動的酒旗，寫出渴望以酒澆愁的心情；脫去漂泊衣裝的期盼，寫出對流離生活的厭倦；調(diào)笙和燃香寫出對安穩(wěn)生活的懷念和向往；櫻桃和芭蕉表示時光的流逝；這些濃厚的感情被有意無意地包裹在淺淡的文字中，顯得多么自然，又多么深沉。

詞人運用這樣的表達方法，某程度上是對封建社會中動亂或動亂過后的反映，文人們的意志和希望被摧毀，就是其儒家理想的破滅，乃至失去了悲憤和激昂。而從外力入主所產(chǎn)生的動亂到漸趨穩(wěn)定，人們“久處積威之下，已失卻了民族的反抗性”，所以薛礪若說：“宋末詞壇已是一片殘蟬尾聲般遺民的嘆息?！眥6}這種涉及民族和文人交織而成的意識，是一種失去反抗性的意志。在這種情況下，柔和的意象運用和淺淡描寫所表現(xiàn)出的缺乏氣勢和動力往往是這類意識的表現(xiàn)。它體現(xiàn)了心態(tài)上的疲憊和無奈。但我們知道，文學作品起源于內(nèi)心的壓抑，在“久處積威之下”不免產(chǎn)生危機感和彷徨?，F(xiàn)實生活的壓抑令詞人產(chǎn)生對過去歲月（或?qū)恚┑南肽睿覀兓蛟S不能稱它為對現(xiàn)實的反抗，但這起碼是一種堅持或不屈服。所以在柔和與淺淡的形式背后仍然蘊藏著這么深厚的感情。

五、對句式和音樂感的關注

詞人巧妙地運用“一剪梅”重疊的結(jié)構形式，形成了四組排比句。這種整齊的結(jié)構對上文所提到的和諧是有直接關系的。而上文提過的七字句大多表達一種主觀感情，后面的兩個四字句是七字句的延續(xù)或具體表現(xiàn)，但都是一種客觀情況。這感情的轉(zhuǎn)變當然與句子本身所承載的內(nèi)容有密切關系，但連續(xù)四組一長二短的句式亦有助于感情起伏的節(jié)奏，即先發(fā)出了由七字句表現(xiàn)的深厚情感，再轉(zhuǎn)而為較客觀的四字句描述，兩個平行的四字句使內(nèi)容互相對稱及漸趨諧和。這都反映了詞人的心理變化，造成柔和中雜有激蕩；但這種先揚后抑的結(jié)構，表示著詞人感情的表面始終以柔和為主。這與我們在上文提到潛在的情感表現(xiàn)是一致的，即與民族及文人被壓制的意識有關。另外，下文的內(nèi)容能與上文的內(nèi)容明顯地形成對比，亦是四字句能整齊排列所促成的，如“銀字笙調(diào)，心字香燒”的美好生活與“風又飄飄，雨又蕭蕭”的漂泊生活便形成清晰的對比，句式的排列是不容忽視的；所以，詞牌（句式）是有其表達的需要才選擇運用。這由句式所造成的感覺能與詞的主題表達互相配合。

最后，“風又飄飄，雨又蕭蕭”這種對句的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意，沒有給人凄厲之感；“紅了櫻桃，綠了芭蕉”的語調(diào)亦是較輕柔、諧和的。這是由于兩個四字句的第二字都相同及整句字數(shù)相同所致。而全詞用的平聲“幽”韻，讀來不緊不促，亦與意象的柔和及白描所形成的清淡有關。這反映了在不同的形式中，各自有著其獨特的藝術性，如意象擴大讀者的想象空間、句式加進節(jié)奏感等，但它們又有一些共同點，即較柔和及清淡的感覺，這與社會環(huán)境是有關的。

六、結(jié)語

總括而言，本文采用了新批評的“細讀”方法，從結(jié)構、主題、意象、描寫手法、句式等角度，對文本進行詳盡的分析和解釋，沒有把文本內(nèi)容聯(lián)系詞人的生平，而是盡量找出文本的多種含義，期望深入地發(fā)掘文本中的內(nèi)涵和特色，從多方面了解《一剪梅·舟過吳江》。新批評的理論對賞析文學作品有相當?shù)暮锰帲渲匾曃谋镜脑~句和多義性有助于讀者從不同角度賞析文學作品，是深入閱讀文學作品的良方。

{1} 陳敬介：《眾里尋他千百度──宋詞》，詠春圖書文化事業(yè)有限公司2004年版，第197頁。

{2} 袁征：《蔣捷白話詞淺說》，《天津職業(yè)院校聯(lián)合學報》2006年第4期。

{3} 唐圭璋主編：《唐宋詞鑒賞辭典》，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325頁。

{4} 路成文：《論蔣捷詞的漂泊情懷及其文化意蘊》，《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

{5} 張靜：《無奈與無依的漂泊——蔣捷詞的情感主旋律》，《臺州學院學報》2005年第2期。

{6} 薛礪若：《宋詞通論》，上海書店1985年版，第239頁。

作 者：邱銘熙，香港管理專業(yè)協(xié)會李國寶中學語文教師，華中師范大學文學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文學批評理論。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