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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婆的信仰

    2016-10-20 07:41:28何榮芳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代子情報外公

    作者簡介:

    何榮芳,中學(xué)教師。安徽省作協(xié)會員,銅陵市作協(xié)理事。2014年五月開始中短篇小說寫作,已經(jīng)有多篇小說在《內(nèi)蒙古日報》《中國教師報》《中國電視報》《天津日報》《新安晚報》《羊城晚報》等報紙和《金山》《禹城文萃》《短篇小說》《紅葉》《湖?!贰朵贰夺褐菸膶W(xué)》《微型小說選刊》《微型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草地》等雜志上發(fā)表。

    ·1·

    不肯死去的女人叫山葉子,她是我的外婆。

    93歲高齡的山葉子,像一枚風(fēng)干的水蘿卜。她躺在床上已經(jīng)有半個多月了。半個多月前她還能坐在屋檐下曬太陽,她曬著太陽自言自語:我就不信你這輩子都不會露面,我得把它交給你呀……可是一個星期前,她就不能進(jìn)食了。我們知道這回她是真的要死了,早就做好了料理她后事的準(zhǔn)備。這天黃昏的時候,她游絲般的氣息忽然沒有了,小舅就趕緊在外面燃放了鞭炮,燒起了紙錢??墒?,她一口氣卻又接上來,仿佛睡著了,又被鞭炮的聲響驚醒了。

    外婆睜著空洞的雙眼,好像在靜靜地等候著什么。三舅把一顆花白的頭顱靠過去,就著外婆的耳朵問:“姆媽,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們大伙都在,也都好著哩?!比搜韵轮猓钦f外婆可以放心地走了。

    外婆這已是第三次經(jīng)歷死亡了。她沒有什么病,只是油枯燈干了。兒女們也不是對她的不肯死失去耐心了,只是希望她能少受一些痛苦。

    我的大舅、二舅早就謝世了,我的外婆還杵在人間。為此,我的大舅媽、二舅媽頗有意見,好像我外婆活著是侵占了她們老公的陽壽。

    其實(shí)我外婆活得不容易。

    山葉子四歲的時候被她親生的媽媽丟棄,棄在山林里,沒有活活餓死,也沒有被野獸叼走,已然是個奇跡。那年夏天,我外公的母親代子上山打野菜。她勾著頭在草叢中扒尋著碎米蘭、地毯菜、野葵花和一切能吃的東西,豆大的汗珠不斷撲撲地落入土中。她突然聽到一陣異樣的咀嚼聲,一抬頭,眼前卻是一雙圓溜溜的怯怯的大眼睛。代子驚叫一聲,盛著野菜的竹籃順著山坡滾出了好遠(yuǎn)。代子定神后才看清,面前坐著一個蔫吧吧的小女孩,臟兮兮的小臉,黃稻草似的的頭發(fā)亂支支的,兩只臟兮兮的小手正在扯著樹葉,嘴角滿是青青的液汁和泛青的泡沫。

    代子嘆了口氣,明白這是一個養(yǎng)不活被狠心的爺娘扔掉的苦孩子。代子撿起竹籃往另一個山頭走去。傍晚她拎著大半籃野菜回家的時候,樹上的知了仍在不知疲倦地叫著,像泛濫的洪水,使人心神不寧。代子本來可以不走原路的,可那孩子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扯著她的腳。她再次來到小丫頭身邊時,小丫頭仍在嚼著樹葉,一副永遠(yuǎn)也填不飽的樣子。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下身抱起了小丫頭。

    代子把小丫頭帶回家的時候,代子十四歲的兒子根寶正拖著山鋤從另一條山路上下來。代子沖著根寶說:“根寶,娘今天給你撿回來一個媳婦?!备鶎殤袘械胤陌籽廴剩瑓拹旱貏e過臉去。

    代子給撿回來的小丫頭取名山葉子。四歲的山葉子便成了我外公根寶的童養(yǎng)媳。

    ·2·

    我外婆的個子很矮。我十一二歲的時候,常常頑皮地踮著腳尖站在她的身后,用手在她的頭頂和我的頸脖處做著比劃,一邊向我的弟弟們做著鬼臉,告訴他們:外婆只有“這么高哦”——外婆因?yàn)橹啬休p女,不待見我的母親,我替母親抱不平,所以在她的面前就有點(diǎn)放肆。其實(shí)我長到最高的時候也就一米五幾,基因在那里,我能高到哪里去?哪能都像我三舅呢,高大威猛。

    矮個子的外婆卻是精明強(qiáng)干的,除了洗涮燒煮和生孩子,她還參加過革命,加入過“組織”。我們很小的時候,外婆就常常跟我們講她過去革命的那些經(jīng)歷。她說她那時候只知道日子苦,原以為這就是命,卻不曾想有一個姓秦的后生闖進(jìn)了她的生活。告訴她人不應(yīng)該信命,要有信仰。

    那是三月的一個午后,桃花正安靜地絢爛著,外婆坐在桃樹下給她的女兒——我的母親——喂奶,我的兩個舅舅坐在地上玩泥巴。粉紅的花瓣不時落在她漆黑的頭發(fā)上;落在她漆黑的頭發(fā)上的還有黃黃的蜜蜂。這時一個高個頭闊身板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他叫她大姐,向她討水喝。她知道他一定也餓了,就給了他一根山芋。那個年輕人就一邊吃著山芋,一邊給我的面容姣好的外婆灌輸一種信仰。他問我外婆:有人不勞動為什么能夠吃肉穿綢?老百姓整天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勞作,為什么還要餓肚子?他說這不是命在作怪,而是制度在弄鬼。窮人應(yīng)該聯(lián)起手來,推翻這個制度。他的信仰的美好愿景就是:讓窮人有衣服穿有飯吃有自己的田地種。我年紀(jì)輕輕的外婆被他點(diǎn)沸了熱血,他俊朗的面容也那么讓人喜歡。

    此后這個叫秦少峰的人就常來我外婆家歇腳。我外公那時在山里替人燒炭,十天半月不回來。有了信仰的外婆后來就被秦少峰介紹進(jìn)了“組織”,替“組織”做起送情報的工作。秦少峰是她的上級,他們工作時都是單線聯(lián)系。

    外婆跟我們講了很多次她送情報的事:有背著我母親、牽著我舅舅,裝成要飯的把情報送了過去;有抱著孩子、提著禮物,裝著走親戚的樣子把情報送出去的。送的什么情報,給了什么人,她自己都印象模糊了,我聽得也就沒有印象。印象最深的是渡江戰(zhàn)役時,她經(jīng)歷的第一次死亡。

    外婆第一次死亡的經(jīng)過,我們無緣見證,倒是她時常地說起。她不說是“死”,她說是“犧牲”。渡江戰(zhàn)役前夜,秦少峰急急地塞給她一張字條,叫她送到城山劉四姐的游擊隊(duì)里。她去送情報,路上被敵人追擊,中彈了……

    她從山坡上滾下去,被一叢苦竹擋住了。她想爬起來,身子卻軟得像煮熟的面條。她感受著胸肋的凜冽的疼痛,她聽得到血流淌的汩汩聲,她知道她要死了。外婆說她那時已經(jīng)看見黑白無常了,是瘦瘦高高的兩團(tuán)黑白的影子。彼時,無數(shù)過去的生活畫面在她腦中閃過,她聽到了有熟悉的聲音叫她的名字。她說那時她的身子都飄起了,它比空氣還要輕,晃晃悠悠飄在空中,感到無比舒適。但是,她突然就想起了她衣襟里的情報了,想起了秦少峰,還有她的一群孩子。她開始掙扎,掙扎中她又感受到劇烈的疼痛了……

    外婆說著這些的時候,常常就會撩起胸襟,像展示勛章似的,亮出她干癟的乳房旁的一個肉坑。我小弟說外婆身上的彈坑,像雞屁眼似的。我也覺得這個彈坑雖然光榮,卻一點(diǎn)也不美麗。外婆說幸虧她身子單薄,子彈穿出去了,要是留著體內(nèi)她早犧牲了。

    我想外婆是一個意志力堅定的人。

    我敬重外婆的信仰,卻無法敬重戰(zhàn)爭。我認(rèn)為戰(zhàn)爭是我們?nèi)祟愖顭o恥的行徑。

    外婆說她躺在樹林里和死神耍賴的時候,我小弟急了,攀著我外婆的手臂急切地問:“那你的情報送到了嗎?”外婆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想撇開話題,可小弟就是一根筋地死纏爛打,追根究底。外婆終于發(fā)火了:“我都中彈要犧牲了,哪里還能送情報?”小弟驚恐的眼神中掠過一些失望。我撇撇嘴,搶白外婆:“你的情報沒有送出去,革命不也照樣成功了。”外婆被我噎得直翻白眼,白眼里隱著暗黑的痛苦。

    那份帶血的“情報”她還留著。外婆不識字,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么,卻一直不許我們碰。雖然沒有送出去,雖然已經(jīng)時過境遷,但外婆覺得她還是要遵守組織上的紀(jì)律。

    ·3·

    渡江戰(zhàn)役勝利后,全國也就解放了,本來也就沒有我外婆什么事了。但那個時候,抓隱藏的特務(wù),走合作化道路……組織內(nèi)部依然忙得不亦樂乎。外婆是經(jīng)過組織鍛煉過的人,覺悟當(dāng)然也就不是只會生娃娃奶孩子的農(nóng)婦可比了。她希望能為組織做更多的事情,但是組織卻不承認(rèn)她的身份。

    她就拿著那份染血的“情報”去了當(dāng)?shù)卣慕M織部,她想要組織承認(rèn)她是“在組織”的人。那個組織部的領(lǐng)導(dǎo)很冷峻地問她:誰能證明你參加過組織?這張情報現(xiàn)在不該在你手中???是不是你截取了這份重要的情報?

    外婆無語了。這位領(lǐng)導(dǎo)隨后又嚇唬我外婆說:你就當(dāng)沒有這回事吧,小心把你給“鎮(zhèn)反”了。這位組織部的領(lǐng)導(dǎo),是我外婆的一個遠(yuǎn)房表哥,還是向著我外婆的。

    這以后,我外婆一直在找一個人,一個叫秦少峰的家伙。只有他才能證明:我的外婆山葉子,是加入過組織也為組織做過事的人。

    渡江戰(zhàn)役后,秦少峰就再也沒有露面了。

    起初打聽到的消息說,他在解放福建的時候,死在了戰(zhàn)場上。聽到這個消息,我外婆差點(diǎn)一頭栽倒。她不死心,繼續(xù)打聽,他終于沒有辜負(fù)她,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卻成了被鎮(zhèn)壓的對象了。外婆雖然十分擔(dān)心,卻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日子,在外婆為自己身份的糾結(jié)中過到了1959年。

    這一年,我外婆就經(jīng)歷了她人生的第二次死亡。

    熱熱鬧鬧的“找礦”、“煉鋼”、“修水庫”、“吃公共食堂”之后,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沒有糧食吃了。我外婆這個時候完全忘記了她是一個曾經(jīng)“在過組織”的人,毫無覺悟可言了。她拿著飯缽,懶在食堂打飯的窗口不走,像個潑婦一樣聲討掌勺師傅的不公,硬說她飯缽中的四兩飯不及二兩;她在給隊(duì)上打稻子的時候,把公家的稻子塞滿了鞋洞,忍著硌腳的疼痛帶回家來,夜里偷偷地用這些稻子舂米,為她的兒女們熬粥喝……在這些僅有的食物中,我的三舅常常得到得最多。最可恨的是,外婆這一年竟然為了得到一只老南瓜,就把我十三歲的母親換給了別人……后來我們?yōu)榇耸轮肛?zé)她時,她非但沒有難堪,反而很輕松地拍打著我的小腦袋說:“我要是不把你媽媽送人,那里還有你?我給她找活路哩。”

    災(zāi)難并沒有因?yàn)橥馄诺乃Y囀够途蚣?xì)算繞道而去,我外婆和許多在饑饉中熬日月的人一樣,不可避免地得了浮腫病。她先是全身發(fā)黃,由淺黃到金黃,隨后就全身浮腫,腳肚子上輕輕按壓一下,立即出現(xiàn)一個深深的窩,很久恢復(fù)不過來。我外婆起初還拿這開玩笑,說:“你們看我都胖了,哪里像缺吃的呢?”很快她就無力說話了,身上被脹破的地方就開始流出黃水……再后來她就躺下不能動彈了。因?yàn)榭吹竭^太多的被餓死的人,我外公也就知道山葉子要走了。等到她一口氣沒有接上來,我外公就把她抱放到靈床上了,我舅我姨給她跪了一溜排。

    睡在靈床上的外婆,感覺到自己正在通過一個又長又窄的坑道,耳邊是不可捉摸的嘈雜的聲響,她好疲憊、好疲憊,她真想放松意志好好歇歇了,讓那股神秘的力量像潮水一樣把她卷走??墒?,孩子們啊……

    她的眼睛空洞而迷茫,似乎又貯滿了太多的不甘,外公給她抹了幾次,她就是不合眼。

    外公知道她不肯做餓死鬼,就去找隊(duì)長。隊(duì)長黑著臉,跟誰都有仇似的。外公給隊(duì)長磕了頭,黑著臉的隊(duì)長,還是叫保管員從庫房里給了我外公小半碗玉米粉。我外婆,最后還是被我外公用幾勺玉米糊給拯救了回來。

    ·4·

    我外公在那場大饑饉中沒有熬過來,成為了三千萬死亡數(shù)字中的一個。家里沒有了外公的支撐,外婆覺得她更不能死了,努力而卑微地活下去,成了她人生的另一個信仰。外婆后來在別人的撮合下和我的江外公走到了一起,并有了我的小舅和小姨。我猜想我外婆之所以愿意和江外公生活到一起,主要還是為了她的孩子們能夠更好地存活。

    江外公是“在組織”的人,當(dāng)時紅極一時,坐著當(dāng)?shù)卣镂瘯牡谝话呀灰巍K掀旁谖涠分袪奚?,他能看上我外婆,是因?yàn)樗X得我外婆是個居家過日子的好女人,況且她身上總是散發(fā)著一股鮮活氣——這是他自己跟我們說的。但外婆卻總也不能真正地接納這位后夫,總是對他挑三揀四,絮叨不已。后來兩人還是分開了,在我的舅舅們都長大的時候。

    外婆再次為證明自己的身份而奔波,是我小舅惹起的。我小舅喜歡做生意,在全國出現(xiàn)“下海”潮的時候他就“下?!绷?。在商海里撲騰了很多年,他也沒有成為弄潮的高手,倒是常常地嗆水。他對我外婆說,憑著她身上的槍傷,她也應(yīng)該算是“老同志”,政府應(yīng)該按“離休”待遇待她,可她連個“優(yōu)撫對象”都不是。難不成身上的槍傷是假的?

    外婆被小兒子的最后一句話所激怒,她又開始揣著她那張染血的“情報”,提著一個藍(lán)花布的手提袋,頂著一顆花白的腦袋,這個政府部門那個政府部門地串,連“外事辦”她都去了。人家對她也還有耐心,還是要她找到能夠證明她身份的人才行。要有詳實(shí)的證明材料,政府部門才能確定給她什么樣的補(bǔ)助。外婆說:我不要補(bǔ)助,我只要身份。政府部門的同志說:有了身份就一定要按規(guī)定給你補(bǔ)助,不要哪行?好像那份補(bǔ)助就堆在桌面上,雙方還推來讓去的。

    外婆以為政府部門是不肯開支她這份優(yōu)撫金,所以她干脆就說了:她也不要什么補(bǔ)助,她只要“身份”。

    等到外婆走路需要拄杖的時候,她也就不再提什么“身份”了,只要政府幫助去找秦少峰這個人。政府部門的人都說:這事不歸他們管。

    外婆又開始了自己去尋找秦少峰。

    打聽到的消息:秦少峰在文革中被整得很慘,整掉了一條腿。文革后被落實(shí)了政策,調(diào)到外地去任閑職了。因?yàn)槁殑?wù)不重要,何況這個時候他也早退休了,也就始終沒有打聽到他具體的位置。

    因而外婆也始終沒有享受到政府的任何補(bǔ)助和福利,小舅對此常常憤憤不平。外婆晚年坐在墻根下曬太陽的時候,“身份”的事,在她記憶的天空中,恐怕已經(jīng)成了遠(yuǎn)逝的云。她只常常念叨一個人,自言自語地說著他對孩子的萬般柔情。

    ·5·

    外婆躺在床上喘氣,氣息越來越微弱。我們圍立四周,靜靜地等待。突然她就說話了:“他來了?!睔庀⑽⑷鯀s吐詞清楚。我們面面相覷。

    攢了半天的勁,她又吐出一句話:“我可以交了?!甭曇粑⑷醯脦缀踝屓寺牪灰姟N覀儩M腹狐疑。

    爾后,她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卻沒有再吸入。眼睛半睜著,好像是因?yàn)槠谂芜^久而造成的后遺癥。我們都屏息注視著她,等待著她又一次地醒來。

    一會兒,院內(nèi)想起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很快,一只穿著黑皮鞋的腳和一根墊子鐵片的拐杖,進(jìn)入了我們的眼簾——一個獨(dú)腿的高個子老頭出現(xiàn)在外婆的病榻前。皓首蒼顏,連眉毛都是白的,他英武的氣質(zhì)幾乎已被歲月的滄桑所覆蓋。

    我們一起驚愕地看著他,他卻不看我們,徑直走到外婆的床邊,從容地坐在床榻上,放下拐杖,伸出干枯的手,去抹我外婆的眼睛。

    外婆的眼睛終于合上,面容寧靜,睡態(tài)安詳。

    老頭這才抬起頭來看我們,他的目光在我們這一群人臉上掠過,直直地盯在我三舅的臉上。許久,兩行老淚從他那久經(jīng)風(fēng)霜的面頰上滾落。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三舅像他。

    其實(shí)三舅不是我外婆生的,三舅的母親犧牲了。我的外婆是在某次接受秦少峰交給她的情報時,一同接下了他臂彎里的嬰兒。

    面對面前的這位老人,想到我外婆這么多年來的艱辛,我心中莫名地生出許多怨恨:難道你一直都在五指山下壓著嗎?難道……

    外婆去世后,我們整理她的遺物。我對她是否藏有金鐲、銀釵和“袁大頭”不感興趣,這些留給我的舅媽們?nèi)ゲ傩暮昧?。那張染血的情報,誘惑了我很多年,我迫不及待地把它從外婆的油漆斑駁的奩中翻了出來。

    小心翼翼地展開脆黃的紙片,上面只有這么幾個字:著你處速備500人的飯菜。

    墨跡猶新,血跡卻已淡得沒有了真實(shí)感。

    責(zé)任編輯/董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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