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而居

胡慧芳

公子俊在詩里說：“你就是一首穿越了盛唐，穿越了宋元明清，輕柔地走進(jìn)小城人心中的一首詩，一聲晨鐘，就把珠山敲成翡翠般，一聲暮鼓，就點(diǎn)燃你胸膛里的五彩斑斕，我愿做一顆躺在你胸前的卵石，讓你日日夜夜撫摸。”這是我見過的寫貢水河最美的詩句。公子俊的筆下，貢水河是一首詩、一幅畫、一曲歌，而我，更愿意把她讀成一個女人，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夜幕初升，音樂次第響起，河面霎時就沸騰起來，一道道旋轉(zhuǎn)的水柱四濺而出。閃爍的金燈、開放的白蓮、輕舒的水袖、嫚展的裙裾，激蕩的樂曲中飛騰著一排水柱，光潔的身體如同鬼魅的水妖，輕盈、婀娜，整個河床成了她絢麗的舞臺，低回處旋轉(zhuǎn)分散，高亢處翻騰跳躍?；蚋呖夯蚴婢彽囊魳窂暮用嫔巷h過，在小城的上空空曠地回旋?！霸掳罪L(fēng)清人婉孌”，此時，我的貢水河，像一個明媚的女孩，只要她舞，就是將美好流動，所有生的純美、力量，只要她愿意，便可淋漓盡致。

她就在我的窗前。每次河面歌聲響起，我就忍不住趴在窗臺，涼意從身體里柔柔地沁過，一些溫暖的美好容易被想起。一直不懂貢水河為什么有個“貢”字，有地方志記載，貢水河發(fā)源于咸邑麻布溪，宣恩這段河流曾經(jīng)被稱為朝貢水，不知道是不是乾隆年間伍昌臣的茶被皇帝飲用稱之為“貢茶”的緣故。貢品、貢獻(xiàn)、貢生，“貢”這個字好像天生和美好有關(guān)，有水的地方就會有靈性，宣恩早在春秋就為巴子國地，元末清初由土司分治，歷經(jīng)施南土司、改土分流、解放戰(zhàn)爭等歷史的風(fēng)云變幻，貢水河永遠(yuǎn)像母親一樣，承載歷史的記憶和傷痛，滋養(yǎng)著無數(shù)兒女。

他們說，臨水而居的人，因為受到水的潤澤，骨質(zhì)清涼，走在人群熙攘的街上，內(nèi)心也會格外安靜。這些年，小城的變化多，圍繞水做的“文章”也越來越宏大，端午劃龍舟，夏日水上排球、水上拔河，木質(zhì)棧道、心型裝飾燈、水幕電影，讓這一彎水更靈動了。無數(shù)路燈被點(diǎn)亮的時候，我跟友人說，曾經(jīng)的那座老橋，在璀璨的夜幕中，竟然有了“二十四橋明月夜”的感覺，友人笑了笑回答，夜色迷離中，仿佛來到“煙籠寒水月籠沙“的秦淮河。

初春的貢水還不豐盈，陽光落在水面上的聲音是輕微的，有白鷗輕掠，蒼鳴一聲沒入云天，小城的人都急著出來了，跳舞的大媽揮舞著蓮廂，遛狗的婦人帶著寵物漫步，一路歡笑旁若無人的情侶推推嚷嚷，夕陽的余暉下，想要減肥的女人們沿著河堤走了一圈又一圈。練太極拳的夫婦也來了，河堤上放著錄音機(jī)，舒緩的旋律散落在柔和的風(fēng)中，面向小河，全神貫注，一招一式，動靜開合，柔軟而圓潤，默契而優(yōu)雅。

十月的長風(fēng)落滿山坡，貢水也蘊(yùn)涵情緒，我沿著河邊行走，偶爾擲一塊小石，看著泛起的漣漪一圈一圈地蕩開，心里的糾結(jié)便也舒展開來了。深秋的貢水河像個步入中年的智慧的女人，你的心思她都可以看透，只笑不語，仁而不媚，慈而不揚(yáng)。

雪花飄在小城，貢水也不會凍上，遠(yuǎn)處、近處都泛著淺淺的白，世界靜寂，只有河水緩緩的流動，水質(zhì)好像也特別清冽一些，冬泳的人們不會因為天氣的變化中斷每天的鍛煉，那些冰涼的水穿透身體的時候，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打一個寒噤。待到陽光升起，雪花消融，風(fēng)景街上的小攤販們就都把椅子搬出來，坐在河邊，磕著瓜子，聊著家常。陽光、河水，天生就是他們的福祉。

貢水河，祖先賜予我的河，我在老去，她依然光鮮地奔流。一個城市，文化是魂魄，一條河，有了文化，才有魂魄，希望有一天，她不光是我的、整個小城的，而是所有見過她的人的，長在心上的風(fēng)景。

（作者單位：宣恩縣教育局）

（責(zé)任編輯 周小益）